【afterstory】~小丑之花~
小丑之花至此大概也枯萎了,而且是既卑贱又丑陋且污秽地枯萎了。
——太宰治·《道化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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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而言,感伤是一件多余而且无聊的情绪。通常情况下,他都会舍弃它,久而久之,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便退去得格外快,就像从来不曾有过一样。
然而,人生就是充满了各种意外,不速之客也不会因为你的拒绝就不来拜访。
偶尔——就像现在这样,无聊的感伤会突然来访。
“……”
多弗朗明哥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是那间早已废弃的房间,月光像是银色的海水一样,填满了整个房间,满得快要溢出来。在月光的海流之中,金发的少女坐在桌子边沿,白色的裙摆花瓣一样铺开,纤细的脚踝垂了下来,悬空着,懒懒地摇晃着。
他的妹妹总是这样孩子气。
即使是在梦中,多弗朗明哥也难免要这样想。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念头吧,那少女有些不高兴地回过头来,稍稍瞪了他一眼。
“既然是在我的梦里,你也该稍微温顺一点吧?”多弗朗明哥笑了笑,抬手扶了扶额头,“真是……居然会梦见你,看来我也是年纪大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家伙的梦里啊?还不是你这家伙自己想要看到我?”梦中的少女用妹妹的语调说着话,还学着妹妹的样子翻了一个白眼,“年纪大了的话就去好好工作,不要整天做些无聊的梦。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
“连讨人厌的地方也一点没变啊,茉茉。”多弗朗明哥又笑了一下。
他依然站在原地,既然是幻影,便没有过去的必要。他还没有软弱到要寻求一个幻影的慰藉——更何况,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慰藉的。
如果她没有那样死去的话,那就会由他来亲手杀了她——这一点,他们两人早已心知肚明。
所以,那少女也学着妹妹的样子,对他歪了歪头,露出那种天真而又残酷的神情。
“那么,我的心脏好用吗?”她问,“不老不死的活下去,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现在开心吗,多菲?”
多弗朗明哥沉默了一小会儿。
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他受了伤。虽然并不严重,但还是需要休养。贤者之石的魔力在他的血液之中流转,治愈了伤口,但也带来了暌违已久的梦境。
梦中总是会出现已死少女的幻影——将心脏献给了他的,可恨又可爱的,他唯一的妹妹。
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她死去的那一天,也是他最后见到她的那一晚。
梦里的月光永远明亮得近乎疯狂,像是一个带着奇诡暗喻的梦魇。而她也永远纯真,永远残忍,永远像是他最后见到她的那样。
她总是问着相同的问题。
而他的回答,也永远是一样的。
“嗯。”他说,不知为何没有笑意,“我很开心。”
于是,少女也像妹妹那样对他微笑了。
“那就好。”
而后,少女就在他的眼前,变成了血红的泡沫。
在月光的海洋之中,血红的泡沫满溢而出,泡沫膨胀到无限大,而后——啪。
破碎的泡沫,将整个房间也泼溅成了一片血红。
“————!!!”
多弗朗明哥总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
冷汗将衣服浸得湿透,黏在脊背上,一片冰凉。他喘息着坐起身来,随便拿过一瓶红酒灌下去,然而酒的气味和颜色都让他想起梦中那个血红的房间。于是他猛地将酒瓶摔碎在墙角,捂着眼睛又倒回了床上。
“真是……”
多弗朗明哥似乎想要叹气,然而最终,却变成了弯起嘴角,勾出一个不知道是嘲弄他人还是嘲笑自己的弧度。
“……无聊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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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罗和柯拉松的时候,多弗朗明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做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真是……”他抬起手来,摁住自己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还以为只是无聊的梦,结果居然是某种预告吗?嘁,俗套也要有个限度吧。”
“多弗朗明哥——”
他的弟弟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举起了手枪。这个一直像父亲那样心软又糊涂的弟弟,终于对着自己露出了冷酷的神情。多弗朗明哥看着他眼里的愤怒与恨意,几乎都要觉得新鲜了。
真有意思,他居然也会露出那种眼神吗?
——他凭什么,露出那样的眼神?
“回答我。”他的弟弟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死茉茉?”
听到这个问题,多弗朗明哥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厉害,几乎令在场除了路飞之外的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些许恐惧。跟随他已久的托雷波尔当场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多弗朗明哥笑够了,他看着柯拉松,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意,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杀死她?”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格外险恶的音调,“不对吧,柯拉松,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杀了茉茉的人,明明是你才对吧?”
“别胡说了!”罗第一个反驳道,“她是跟着你回去的,那时候柯拉先生根本不在,除了你还有谁能杀了茉茉小姐?”
“当然有。”多弗朗明哥虽然还是笑着,但是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却更加厉害了,“你应该也想得到吧,柯拉松——不,罗西。”
他“呋呋呋呋”地低笑起来,笑声里掩藏着无尽的怒意。他看向柯拉松,毫无保留地将满腔恶意都倾泻向自己的弟弟。
他笑着说:“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想明白吧——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杀了她。”
柯拉松僵在原地,面色变得一片惨白。
只消看一眼,多弗朗明哥就知道了——那个可能已经在他亲爱的弟弟心中徘徊了无数次,多到那些创口已经足以在他心上结出一个无可治愈的痼疾。
于是,他带着无比的恶意和难言的怒意,将言语化作锋刃,慢条斯理地沿着他的伤口捅了进去。
“用脑子好好想想吧,柯拉松——那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手术果实,我有什么必要非得杀死我的妹妹?”他隔着墨镜,不屑地冲罗嗤笑起来,“就算是这个小鬼不愿意,把他杀了不就好了吗?杀了他再去夺取果实,这件事对我来说有那么艰难吗?和这个小鬼不一样,茉茉可是很强的。如果她自己不愿意,你以为我可以不损失任何一名部下就杀了她吗?”
多弗朗明哥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无形的鲜血随着他的话语飞溅而出,激起了他心中更为嗜虐的。
他笑起来,带着恶毒的愉悦,轻快地说了下去。
“能杀她的只有我和她自己——我没有杀她,那么,你觉得杀了她的人是谁?”
再一次的,多弗朗明哥将问题丢到了他亲爱的弟弟那里,如果言语是有形的话,柯拉松应当已经被这一句话劈成两半了。
多弗朗明哥欣赏着这不可见的伤口,他所制造出来的巨大创口,怀着一种残忍的快乐追击了下去。
“是你啊,罗西。”他愉快地揭破了那残忍的真相,用着他们儿时曾经亲密的称呼,“她是为你死的,罗西。”
——只有你能让她选择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多弗朗明哥并没有将这句更为锋利的话说出去。
“她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他带着微妙的、夹杂了愉快与厌憎的语气说了下去,“为了掩盖她没有杀死你的事实,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不让我对你想要保护的那个孩子出手,才选择死亡——选择将贤者之石交给我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柯拉松终于动了。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就像是从地底里爬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你能用这种语气说起茉茉,说起她的死?她不也是你的妹妹吗!你和她一起度过的这么多年的时间——难道没有任何意义吗,多弗朗明哥!?”
“有啊。”
多弗朗明哥将嘴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了。
“正因如此,我非常感激啊。”他笑着张开了双臂,“我非常感谢我亲爱的妹妹将等同于生命的宝物送给了我,为我的梦想献上了自己的生命啊,罗西!”
而后,多弗朗明哥的笑容骤然敛去了。
“和你不一样。”他的声音尖锐得像冰一样,“我会好好利用起来的,她所送给我的生命。”
而柯拉松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钢铁般的坚毅取代了他面上所有软弱和迟钝的神色,他用一种多弗朗明哥所无法理解的眼神注视着他,而后,黑色的武装色覆盖上了他的双臂。
“你错了。”他的弟弟这样说,“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多弗朗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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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罗西南迪所言,多弗朗明哥错了,大错特错。
战况原本是一边倒的局面。
因为多弗朗明哥不会死亡,不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会很快恢复如初,那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保护着一样,不管他们将他打倒了多少次,他都会很快站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那样。
然而人类是有极限的——除了多弗朗明哥以外的每一个人都有,就算是路飞也有力竭的那一刻。
但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怪物不会倒下的时候,他却陡然呕出了一口血,摇晃着屈了膝。
在他身后,赫然是一开始就被他重创了要害的柯拉松。
“……怎么、可能?”
多弗朗明哥缓缓回过头去,问出了那个一开始就应该问出的问题——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的问题。
“你为什么还活着,罗西?”他问。
的确,无论是谁来看,柯拉松都不应该还活着。他的胸腹处破了一个巨大的洞,甚至可以看到身后的风景。内脏是早就被打烂了的,正常人受了这种伤,不要说继续战斗——早就应该已经死掉了才对。
然而柯拉松却还是站立着,他咳出一口血来,松开了将多弗朗明哥心脏捅穿的剑柄。
“因为……”他说,“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多弗朗明哥。”
在柯拉松胸腹间的大洞处,血管与肉芽缓缓地活动起来,彼此勾结,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开始了缓慢却真切的重生。
在场的人对这一幕并不陌生——先前,他们曾经许多次地在多弗朗明哥身上看见过这一幕。
他们兄弟两人在复生这一方面,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
多弗朗明哥的面色一分一分沉了下来。
柯拉松缓缓地开口了——与多弗朗明哥不同,他的语气里不带有一丝愤怒和骄傲,只是平静地、近乎机械地陈述一个事实。
“茉茉给你的并不是贤者之石。”他说,“而是她的心脏。”
那是只有真正持有贤者之石的人才能明白的差异。
多年来饱浸了贤者之石魔力的心脏,原本就相当于劣化的贤者之石。如果说它与正品唯一的区别……
“区别只在于使用寿命。”
柯拉松看着自己的哥哥,目光近乎怜悯。
“如果你珍惜地使用的话,应该能用上一年吧。那样的话,无论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了。”
然而,多弗朗明哥使用它的方式,只能被称为“挥霍”。
“原来是这样啊……”
多弗朗明哥笑了起来,但怒意几乎要撕破他的肌肤,从脸上挣脱出来。
“那个骗子——那个叛徒,将贤者之石给了你啊。”
直到此刻,多弗朗明哥终于明白了。
并不是为了掩藏自己没有杀死柯拉松的事实,而且为了掩藏自己已·经·将·贤·者·之·石·给·出·去·了的事实——
——所以,才要那么做啊。
不是为了掩盖现场,而是为了毁尸灭迹吗?
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要用那样一种方式献上心脏,为什么要用那样一种方式彻底消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呋!!!”
在海军将海楼石的镣铐扣在多弗朗明哥身上时,天夜叉大笑起来,他猛地抬起头来,隔着太阳镜,狠狠地盯住自己的弟弟。
“喂,罗西。”他带着无尽的恶意开口了,“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茉茉到底在哪吗?”
看着弟弟的脚步停住了,多弗朗明哥嘴角的笑容骤然拉大了,带着某种无可名状的恶毒,他缓缓将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努曼提亚·火烈鸟号——在我的海贼船上——还保留着茉伊拉的房间。你打开房间就能看到了,她·就·在·那·里。”
他的笑容扩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那个房间里,全·都·是·她。”
柯拉松猛地回过头来。
然而多弗朗明哥没有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大笑着任由海军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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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徒就要接受惩罚。
下一次见到她——见到oira的话——
他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叫背叛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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