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皇城拉开一道冰冷的天幕,行走其间的人无不小心谨慎,步履匆匆。
千承卫拿着名册罪证在皇城中穿梭,时不时有宫人被带走,哀嚎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喧闹又死寂,满城尽是肃杀之气。
瀚海殿内,暖炉中的炭火烧得正旺,香炉之上紫烟升腾,这里似乎有别于皇城的其他地方,显得格外温暖宜居。
除了守在殿中角落的千承卫的刀锋,淬了坚冰一样,寒光熠熠。
诸位亲王还在苦哈哈地抄录经文,别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面上一个比一个重视。小皇帝这丧心病狂的剥削样儿,倒是深得她那爹的真传,削藩的时候是真狠啊。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利器划过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殿内的人不约而同地顿住笔,互相对视了几眼,神情莫测。这就是小皇帝说的“动静”?
“胆敢拒捕,就地格杀!”洪亮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殿内,冷肃的气氛蔓延开来。
“是!”
利刃破空声与血液喷溅声混杂在一起,冰冷和痛楚仿佛能顺着传导到听者身上,让人直接背脊发凉。
小皇帝这是在干什么?在皇宫里就让禁卫军大开杀戒?!
大清洗,永王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了这三个字,难免有些心绪不宁,这样的话,小皇帝会不会查到了些什么?
正当所有人惊异于皇帝的狠厉的时候,瀚海殿的殿门突然被推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千承卫的队率。
“叨扰几位王爷了,某特来请罪,我等定会尽力隐匿行踪,以免诸位王爷受惊。”队率朝殿内的诸位王爷行了一礼,腰侧的长刀没有入鞘,利刃上还凝着已经冻结的血液,一眼看去煞气十足。
殿内无人出声,这究竟是在请罪呢还是在威胁吓人呢?千承卫以前明明不是这个画风的,怎么着到了小皇帝手里就成这样了?!
队率也没有真的让这群王爷降罪的意思,说完话之后便重新将殿门给关上了。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他还没全部完成呢。
殿门轻轻磕上,席卷的冷风重新被温暖所取代,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小皇帝当真敢对自己的皇叔下手么?现在,殿里的人谁也不确定了。
一个刻意藏拙的储君,心机城府之深便已不可小觑,如今匆匆一眼窥见一隅,新帝的凶狠铁血可见一斑。这样看,新帝清洗逆党意志坚决。亲情?皇家论什么亲情?!
所有人各自有所思量,自然不能当着殿中千承卫的面互相商讨,因此脸上仍不动声色,继续抄录。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对于瀚海殿中的亲王们来说,有些难熬。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关系勉强能称得上不错的几个亲王互相递了下眼色,准备回去好好商讨一番。
瀚海殿的殿门一打开,冷风带着雪与血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好似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寒气的侵蚀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几位亲王快步离开,各自散开,在更晚些时候,聚在了一起。
他们谈话的内容在谈话结束后没多久,便被呈上了岑以清案头。
宫灯旁,岑以清的发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眉眼在灯光下柔和了些许,平添了几分旖旎的艳色。
简单扫过纸张上的内容,岑以清挑了下眉,她这几个皇叔倒是乖觉,知道交谈内容可能会被呈到她这里,很是把她夸赞了一番,不知道还以为她已经做出什么政绩了呢。
岑以清不介意他们的这点儿小心思,只要乖一点,别做什么突破底线的事,她不会将他们彻底赶下这辆马车,只要他们跟得上。
处理掉纸张,岑以清微垂着眉眼,重新在脑海里整理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风铃上前递给岑以清一封密信,“陛下,南边来的。”
祁念?岑以清接过密信,摆了摆手让风铃退下,而后才将密信展开。
密信的开头,祁念已经到达了吴州,不过尚且没有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站出来,赈灾工作官府虽在进行,但阻力不小,具体的情况祁念还在调查。
不过有一件事,祁念在通往吴州的官道上发现了一具尸骨,死者的身份尚且不能确定,似乎被洗劫过,能出现在官道附近,身上居然没有路引,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抢劫至于将路引一起带走吗?除非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身份。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死者身上穿的布料产自吴州,拇指侧下与食指指弯处有着厚厚的茧,应是习武之人。除此之外,没有见到死者的马匹,马蹄铁有明显的磨损,且非常有特点,如果再见到这样的马蹄印,应该能认出来。
会出现在官道上,是吴州官府的人吗?
岑以清接着往下看,祁念和她的猜测不谋而合。
“下一封信,臣应能给陛下一个结果。届时,雪停风止,臣邀陛下同游。”
岑以清蹙了眉,同游?她为什么要答应?别妄想了吧。
“如果陛下需要一个理由,体察民情,如何?”
“……”岑以清面容一滞,眸子微微眯了眯,眼尾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祁相,不要得寸进尺。
“火树银花不夜天,陛下不想看看?臣自认最是乖觉,定不会惹陛下厌烦,扰了陛下的兴致。”
“臣会在约定的时间之前为陛下奉上一个安稳的吴州,请陛下笑纳。”
岑以清轻抿起唇角,唇线紧绷,上元节么,祁念莫非有什么事要与她谈?擅自提议,未得首肯,也能称得上约定?
“此外,臣还有一事要提,那枚玉牌,陛下没戴吧?要戴,陛下别忘了。”
岑以清抬手捏了捏眉心,那玉牌,到底是什么?让祁念如此记挂?
“愿长风寄佳音,霏雪承我意。”
“日月所照,献与陛下。”
“安若。”
岑以清收起密信,指尖轻点在桌案上,眸光一片幽深。祁念果真如她所言,惯会说漂亮话,其中几分真几分假暂且不论,这人是不懂什么叫分寸么?口称陛下,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言语间没有丝毫身为臣子的敬畏之心。
———
吴州,大雪压垮了枝桠,目之所及皆是一层厚厚的银白。路面上行人走过的地方结了冰,稍有不慎便会被滑倒。
祁念站在一株银杏树旁,玄色的衣袍染了雪色,风过时,衣袂翻飞,显得她纤薄的身形格外颀长。
“大人,查到了。”一名千承卫上前行礼,沉声道。
祁念低低地应了一声,表情淡漠,听不出喜怒,“如何?”
“禀大人,死者是刺史府的小厮,原是带着刺史的奏折赶赴京城,被人半路劫杀。”
“那些人的目的,似乎是拦截刺史送往京城的消息。”
祁念唇边扬起一抹森冷的笑,“好得很,吴州大雪,上万死伤,竟是人祸。为一己私欲,置吴州百姓于不顾,如此种种,死不足惜。”
“走吧。”祁念冷着声音道。陛下可是将吴州百姓交托给她了,如此行径,便是与她作对。与她作对的,杀了吧。
“大人,我们要去哪儿?”
“永王府。”
“去……去做什么?”
“杀人。”
“……是。”
——
“站住!你是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永王府!”永王府院内站了一个人,隔着老远大声喝道,“来人,给我抓住她!”
没等永王府的侍卫有所动作,一柄利剑破空而至,直接连同那人的脚一起钉在了雪中。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全场。
祁念踏进永王府,眉眼冷冽,整个人仿佛是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后的千承卫快步讲整座院落围了起来,至于那柄剑……咳,他们绝对没有看到丞相大人扔御赐的尚方宝剑!
祁念走到那人身前,垂眸扫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将剑□□,边问:“是他吗?”
千承卫确认了一下,回道:“是,他便是买凶之人。七日前在长街纵马,致一死一伤;三日前抢了一民妇,民妇不肯,一头撞死在门前;一日前毁了一家施粥的铺子。”
“知道了。”祁念淡淡地应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剑刺进了那人的胸膛,随后面无表情地拔出,动作堪称风流写意,血液溅到她的面颊上,给她的面容添了几分阴鸷。
跨过地上躺着的尸体,祁念提剑行至被千承卫赶出来跪了一地的王府中人面前,沉声道:“见此剑,如见陛下。”
众人下意识看向祁念手中的长剑,那柄剑的剑尖还在滴血,血珠落在雪上,像是开了一片殷红的花,迷人又致命。
“陛下万岁。”众人俯首叩头。
祁念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朝北方行了半礼,施施然开口:“荣耀归于陛下,杀戮归于臣子,安定归于黎民。”
“陛下有令,
鱼肉百姓、倚势凌人者,杀无赦!
尸位素餐、残民以逞者,杀无赦!
横征暴敛、贪赃枉法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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