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餐厅里瞬间沉闷的气氛,还在自顾自地耍着小脾气。
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
下意识地,她转头看向了餐桌。
端坐在餐桌边的男人,眼神冷淡又平静,放下手中冰冷的刀叉,慢条斯理的拿起纸巾擦拭唇角。
他稍稍抬起头,深黑的瞳眸中情绪不明,略略扫了眼娇作的少年,毫无攻击性,却渗人骨子里都冷。
时韫眼皮跳了下,有点犯怂,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巴掌大的小脸上骄矜劲未消。
“我会去跟爷爷说,你不用来我这里,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
“很好。”容景遇事从来都是处变不惊,沉吟片刻,嗓音凉薄如水,“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裴时韫父母早亡,家中唯一的亲人只剩下个爷爷,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裴老爷子宠他宠的不行,要什么给什么,当宝贝似的供着。
“爷爷当然会听我的。”
少年清凌凌的声音很是笃定,拿出手机就拨通了号码。
裴老爷子清晨刚刚散完步,有些气喘吁吁的,“韫宝,怎么了?怎么大清早的给爷爷打电话?”
听到亲切熟悉的声音,时韫更觉得委屈,眼尾瞬间通红,他闷闷地说:“爷爷,小叔今天来我家了,是不是你让他来的?”
“什么你家他家的,都是裴家的人,而且你小叔要在国内待一阵子,有他照顾你,爷爷也放心。”
裴老爷子苦口婆心的说着,听到时韫说话的语气不对劲,也能猜到什么,心中难免心疼。
“我不要。”小少爷想也没想就开始发脾气,熟稔地耍着娇纵性子,“我不喜欢他,你让他走。”
裴老爷子难得的,这回语气略显严肃,“韫宝,他是你小叔,在你身边也是为了照应你的身体,听话,爷爷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先挂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
餐厅门口都少年绷着一张漂亮的脸,含着病气的眉眼泛着薄薄的粉,连耳朵尖都气红了。
他撩起眼尾扫了眼餐桌旁的男人,闷闷地说:“随你。”
声音都气软了。
随后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容景的神情依旧平淡从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腕骨,以及低调奢华的腕表,修长的指骨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表盘。
站在一旁的管家大气不敢出,看到裴时韫气冲冲地走,又赶紧追上去,“少爷,您别走太急,今天早上的药还没喝。”
裴时韫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一直都是用中药调养身体,这么多年,病倒是没少,不过倒将他养得唇红齿白。
时韫脚步一顿,很不情愿地停下脚步,他娇气得很,一点苦头都不愿吃,看到管家端着药过来,秾艳的眼尾恹恹地往下垂,尾梢晕着潋滟的水光。
他很小声地说:“今天能不喝吗?少喝一天也没关系。”
管家为难起来,“是容先生安排的,说是为了您的身体,再说少爷如果再生病的话,又得去医院了。”
去医院的话,还得挨针。
小少爷细皮嫩肉,吃不得苦更受不得痛。
时韫很委屈,视线掠过玻璃门,偷偷瞪了餐厅里的男人一眼。
然后不情不愿地接过药碗,浓郁的苦涩味道扑面而来。
伸手捏住鼻子,一口气把药全罐了下去。
药太苦了,时韫咳嗽了好几声,又往嘴里塞了块奶糖。
“少爷吃药的时候,倒是很乖。”
容景听着旁边佣人的细细呢喃,神情寡淡地掀开眼皮,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幕。
少年身上穿着校服,动作间仰起白皙的脖颈,像是受不得任何委屈,眼尾气红了些,琥珀眼中水光潋滟,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嫣红的唇瓣稍稍张开,贝齿咬着那颗奶白的糖,隐约可以看到软红的舌尖,犹如活色生香的画卷。
时韫对周围的视线毫无察觉,舔了舔软润的唇,因为医嘱说不能吃太多甜食,他只能委屈巴巴打着商量的看着管家。
很轻很软,尾调也软软糯糯的,“我还要吃。”
管家从小看着时韫长大,自然也心疼他,无奈地往餐厅里看去。
“这得去问先生。”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只能去求容景。
时韫顿时蔫了下来,他其实觉得容景不说话的样子可凶,尤其是那双黑眸看人的时候。
他有点怂巴巴的,只能硬着头皮维持裴时韫的人设。
这片刻的功夫,容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餐厅门口,他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勾勒出不错都身形,垂着眼睑看人时,莫名有种侵略性极强的压迫感。
容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似乎要出门办事,走得很快。
奶糖在嘴里化开,甜味很快就被苦涩掩埋。时韫细长的眉拧起,眼看着容景要走,他有些生硬地喊了声,“小叔……”
西装革履的男人闻声停下脚步,深黑的眸子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嗯?”
语气也毫无波澜。
时韫迟钝地扇了下眼睫,回过神来又有些气恼,刚刚才放过狠话,现在又眼巴巴地去求人。
他用力地抿了下唇,很不高兴地说:“再给我颗糖,要不然我以后都不喝药了。”
小少爷被宠坏了,用自己身体威胁人这种事,做起来尤其自然,就像是黏黏糊糊的撒娇。
容景漫不经心地整理领带,冷淡的声音带着些许嘲弄,“哦?”
他转头抬起眼眸,给管家示意。
“不准。”
语罢,往别墅二楼的楼梯走去。
时韫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嫣红的唇都快咬破了。
气急败坏地拎过旁边佣人手上的书包,朝着男人相反的方向走,棉拖嗒嗒嗒的用力踩着地板,发泄小情绪似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管家倒一杯水果茶追上来。
喝过茶后,时韫嘴里的苦味散了,闷气也消了,才蔫着张小脸去了学校。
—
黑色宾利驶入校园,停在了空无一人的校道上。
现在已经是早课时间,隐隐还能听到学生早读的朗朗书声。
时韫背过书包,下了车,坐车的这一个多小时,他困得不行,现在都快要闭着眼睛走路了。
等到时韫走到教室,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时韫也不想迟到,可他要遵循人设,原身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自然不会把学校规章制度放在眼里。
他推开教室门,教室里的阅读声戛然而止。
这是自习课,没有老师。
坐在位上的同学纷纷侧目,偷偷瞄着眼前的少年,不敢太大胆,怕惹得这小少爷不悦。
时韫自然注意到这些偷偷摸摸的视线。
只是没有人敢直视他。
原身在学校一直是横着走,他身边的同学对他又恨又怕。
恶毒炮灰果然是不讨喜的人设。
教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等到时韫坐在位置上时,那些在暗处偷窥他的目光也没有消停下来。
不知是哪位女同学,忽然感慨了声。
“好……好漂亮。”
周围人表示认同地点头。
时韫虽然骄横跋扈,但在学校最出名的是他的长相。
小脸白皙如雪,眉眼昳丽如画,只是恹恹的神情中难掩病气,并不影响,反而让他看上去更加娇弱,犹如精致漂亮却易碎的瓷器。
“你们在看什么?还不读书?”
男生凶巴巴的声音骤然响起,同学们抱着书,心不在焉地读起来。
时韫身体娇,精力也少,刚才和容景说了说话,就没有多少精力,懒懒地趴在桌面,表情怎么看怎么蔫。
他听到声音,略略抬下眼睫,扫了眼朝他走过来的小麦肤色的男生。
这是原身的狐朋狗友,没少给他出对付傅落吟的点子,叫陆川。
“时韫,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时韫没什么精神,眼睫一颤一颤的,总是想睡觉,“好困。”
陆川往他旁边又靠近了些,看着时韫趴在桌上露出的半张侧脸,耳垂还泛着薄薄的粉。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傅落吟今天没来,他不是好学生吗?都敢旷课了。”
时韫闭着眼睛,听着旁边男生咋咋呼呼的声音,细长的眉头拧起来,很没耐心地说:“你好吵,别在这烦我。”
他今天是不是水逆?想睡个觉怎么那么难?
陆川哪舍得走,他现在站在这,还不知惹多少人眼红。
他讨好似的说:“时韫,傅落吟这么不识好歹的人,你说说想要我们几个兄弟怎么整他?”
时韫被烦得受不了,掀开了眼皮,眼睫轻轻软软地垂下,濡湿地黏着,眸底潋滟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瞪了眼眼前的男生,软绵绵地应,“嗯?”
桌边的男生被这么一瞪,整张脸都红了,僵硬地挪开目光,喉咙里干涩得有些发痒。
时韫:“?”
他瞪人的样子有这么凶吗?
恰好这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
肩宽腿长的男生低着头走进来,他额头沁着薄薄的汗,神情冷郁,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从他走进教室的那瞬,教室里的读书声慢慢低了,有些好奇的人,偷偷关注着时韫的方向。
陆川最先发声,“好学生竟然也敢迟到,就不怕没了奖学金吗?”
傅落吟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翻开了书本。
陆川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幅样子,凶恶的啐了声,“装什么清高,不就是裴家养的……”
话音未落,蓦地被一道轻软柔和的少年音打断。
原本趴在桌面的少年,仰着张小脸,他困得厉害,眼睫一颤一颤的,努力掀开眼皮。
“傅落吟。”
这声音拖得有些长,带着绵软的尾调,隔着近的人听到之后,后脑窜过一道心头发痒的酸麻。
而被叫住名字的男生,冷冷淡淡地掀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时韫很轻地哼了声,“我记得你也住校?”
傅落吟微蹙起眉头,时韫的表情实在好猜,一副掂量着要干什么坏事,而且针对的对象就是他。
他黑眸突然一沉,声音稍冷,“嗯。”
“那就好。”时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饱满的唇肉轻轻张开,隐约可叫柔嫩的舌头,他开口,声音怠倦,“我困了,要睡你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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