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毫无波澜毫无期待。
虞轻眉讲:“是谁空军了半个月,心里没数?快去,饭凉了你今晚就别想吃了。”
陆准嘟嘟囔囔,说什么“近墨者黑”,说什么“现在时渊都被你们带坏了”,说什么“钓鱼佬永远不空军”之类的。
菜摆好了。四人围在桌边,热热闹闹把饭吃完了,花生猪肘子和小米粥受到了一致好评。虞轻眉给时渊夹菜,陆听寒也给时渊夹菜,时渊的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高,发愁得尾巴打结,陆准等了半天,老婆儿子没人理他,气得连吃了五块排骨。
吃完饭,陆听寒和陆准负责洗碗。
家里的家务机器人坏了,报废了。
但,尔顿的军工厂和高新技术开发区已经恢复正常了。
模拟0号深渊后,没有怪物会接近这座地下城市,人类得到了充足的发展时间。很快,就有新的机器人芯片了,继大型机器人恢复运转后,家务机器人想必也会重归家庭。
陆准刷着大锅,说:“你怎么就一点烹饪天赋都没有呢?沦落到陪我刷锅。”
陆听寒拿着海绵布,擦过洗手池,神态仿佛在擦拭爱枪。
他说:“你觉得我继承了谁?”
陆准大笑。
晚上,有一场球赛直播。
这场小型球赛踢了半个月,终于到了决赛,是尔顿队大战拾穗队。这是末世后的第一场球赛,没有绿茵草地,只有一块脏兮兮的草皮,没有专业运动员,全是退伍老兵和业余爱好者,也踢了个风生水起。
虞轻眉留下一句:“我不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就去了阳台。
留下陆听寒、时渊和陆准,三人坐在沙发上,摆好果汁和小零食,守着电视台。
关了灯,调大声音,氛围正正好。
时渊第一次看球赛,窝在陆听寒的怀中,一边吃绿豆饼一边认真看。
球员奋力奔跑,解说慷慨激昂,陆听寒给他解释着每一条规则,时渊还是被绕晕了,茫然问:“裁判为什么吹哨?”
或者“哪个人违规了,为什么啊?什么是滑铲?”
又或者“为什么人类会追着一个小皮球跑?啊!球进了!”
时渊拖着脑袋看人类追小皮球,虽然挺有趣,可他的尾巴困惑地弯来弯去,被陆听寒捋直了,没过两分钟,又弯了。
而陆准躺在沙发上,怀抱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吃得也津津有味。都说小赌怡情,他在拾穗队压下了他的全部私房钱,一共20元5角3分,就期待能翻盘,赚两包烟钱。
陆听寒看球赛都是面无表情的,而陆准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了,拾穗队进了第一个球,他激动得差点弄洒瓜子。
——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进球是个开始。
没想到它是结束了。
接下来的60分钟里,拾穗队再也没进任何一个球,最后以1:3落败。
陆准痛心疾首,唉声叹气。
时渊安慰他:“没关系,明年还有一场比赛吧?”他求证般看向陆听寒。
陆听寒肯定道:“对,明年他们还打算办一场,到时候还会有风阳队。”
陆准这才缓过来一点:“也是,也是,我又要开始攒私房钱了。”
陆听寒问:“上次不是存了几?”
“别说了!”陆准把吃剩的瓜子壳哗啦啦倒进垃圾桶,“全被你妈发现了!充公!”
看完球赛,已经太晚了,陆准和虞轻眉就在一楼客房睡一夜。
陆听寒收拾了桌面,去到二楼卧室,时渊在床上等着他了。他一上床,时渊就拱进了他的怀中。
陆听寒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时渊把他在食物分配处的事情讲了,
然后说:“感觉最近客人越来越少了。”
“可能都去餐厅吃了。”
“也是啊,分配处永远是罐头做出的东西,不好吃。”
时渊继续唠叨他的见闻,陆听寒专心听着。
时渊又说:“沃尔夫冈和程先生在准备剧团的事,很快,我就能回去演戏了。”
“演什么?”
“继续演《殉道者》,还有新剧本《触不可及》。”时渊昂起头问他,“都是很好的剧本,你会来看吗?”
陆听寒却没有回答。
灯光之下,他的神情依旧是温柔的。
他说:“不,时渊,我不会。”
时渊的尾巴弯出了问号。
陆听寒看着他讲:“因为我是来向你道别的,现在是时候了。”
“什么道别?”时渊问。
“我要走了。”
“啊,现在吗?军队那边有情况?”时渊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听寒:“我不会回来了。”
他起身,披上早已准备好的风衣,向楼下走去。
时渊愣怔住,追着他下楼了:“陆听寒!”
一楼客厅竟是亮着一盏暗灯,虞轻眉和陆准坐在餐桌边,正在研究一个蛋糕。两人见到陆听寒,都僵住动作,有几分尴尬,没想到陆听寒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蛋糕是给陆听寒的,他快生日了。
秘密礼物就这么败露了。
陆听寒看了蛋糕几秒钟,拉开家门,一股寒风袭来。
“你去哪里?”陆准喊他,“都那么晚了!”
虞轻眉也讲:“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解决?”
时渊从二楼赶下来了,一把抱住陆听寒:“不要走!为什么你再也不回来了?!”
闻言,陆准和虞轻眉都是一愣,对视一眼。
虞轻眉说:“陆听寒,你和时渊吵架了?”
陆准补充:“还气得自己离家出走?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和你妈都吵多少回了,还不是照样没事?”
虞轻眉:“好好说话,把问题摊开来讲。这个生日蛋糕还是时渊给你选的呢。”
陆听寒没说话。
他一点一点地、坚定地扒开时渊的手,像早就做好了准备,说:“我要走了。”他冲三人点头,“今天是非常愉快的一天,谢谢。”
那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知所措。
陆听寒走出家门,和屋内的温馨温暖截然不同,走廊一片黑暗,冷得刺骨,几乎逼人退缩。
陆听寒没有犹豫,向前迈步,直到他听到带着哭腔的一声:“陆听寒!你不要我了吗!”
陆听寒顿住。
他回头望去,在暖黄色的光下,虞轻眉和陆准并肩站着,神情温和又担忧。
而时渊呆呆地看着他,泫然欲泣,说:“陆听寒,你能不能别丢下我?”
“……”陆听寒轻声说,“不是的。”
风声阵阵,歌声从九天之上传来。他说:“不是丢下你,我是必须要……找到你,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一样。”
他转身,任凭身后人再怎么呼喊,也不再回头。
越往前走,那刺骨的黑暗就越深了,而那歌声也越发嘹亮。
陆听寒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奔向歌声最响亮之处,猛地伸出手——
“咚!!”
骨骼在手下碎裂的声音。
黑暗潮水一般消失了,人面鸟在他铁钳般的手中尖叫!
它通体金色,每一根羽毛都闪闪发亮,有着女人的姣好面容。但它的头骨,在陆听寒把它掼在墙上时,已经碎了小半。
在陆听寒的身后,神色迷
离的宁副官带着幸福的笑,听到尖叫他浑身一抖,骤然从美梦中醒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自他们踏入终点站,这怪物的领袖就开始了歌唱,只不过,那时谁也没意识到。
陆听寒和宁副官都坠入了幻境里。
幻境中过去了数个小时,甚至数天,而现实不过是两三秒。陆听寒及时挣脱,那歌声反而让领袖暴露了自己——
人面鸟的面容千变万化,在他面前竟变得有几分像虞轻眉,试图蛊惑人心,却无济于事。它在陆听寒手下扑腾、挣扎。一张漂亮的脸扭曲了,变得丑恶至极。
陆听寒半秒钟都不曾犹豫,掏枪,抵着怪物的头颅连开五枪!“砰砰砰砰砰!”鲜血横飞,怪物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
它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陆听寒退后半步,腹部的绷带被血染红了,狰狞刺眼。时渊猛地冲过来,扶住他:“我们快走吧!去找医生!”
陆听寒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捏了一把他的脸:“还是真的更可爱,比我想象里的可爱。”
时渊:?
他困惑了半秒,便不敢再纠结。而宁副官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终于清醒了,喊道:“我们去地面!”
出口就在不远处,被坍塌的墙壁和乱石遮蔽。
陆听寒在旁休息,时渊和宁副官一齐努力,清出一条小道来。
他们尽全力了,可还是花了近半小时——期间,第二轮攻势果然开始了,歌声在地下都听得见,到处是爆炸,每次震颤头顶都会落灰。时渊总是查看陆听寒的情况,兴奋剂效果过了,动作变得迟缓,失血也导致了体温不断下降。
药剂本就是自欺欺人的,伤势太重,怎么也没法挽回。
最后,宁副官背起陆听寒,咬牙往地面冲。
终点站很深,楼梯望不见尽头,宁副官消耗了太多体力,爬了一阵后气喘吁吁,动作明显慢了。
于是时渊背起陆听寒,接着往上爬。他的力气不够,全靠尾巴缠在陆听寒的腰上做支撑——甚至还起了按压伤口止血的作用。按平时来讲,他怎么也不可能背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爬那么多层,可这次是不同的,他浑身上下都在涌出力量来,一往无前。
老宋说,是一抹光把陆听寒领回了车队。
时渊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去到地面……
让陆听寒见到天光。
楼梯一级接着一级,时渊一路背着陆听寒,喘着粗气,迈上了最后的台阶——
耀眼的光,晴朗的天空,和破败了大半的城市。
街道毁了,楼房毁了,到处冒着滚滚黑烟。白鸟发出唱诗般的歌声,盘旋在城市上空,不单是他们,无数其他怪物从地面、从天空而来,侵占了城市,有巨大的白骨狼群,有三十多米的切叶蚁后,也有大片骤然盛放的花海……怪物循着血肉的香气,穿过荒原,带来了一场屠杀。
“……”宁副官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几小时之内,接连又有那么多区域沦陷了。
明明、明明怪物的领袖已经死了,局势也没法挽回吗?
今天会是人类沦陷之日吗?
宁副官的目光飘得很远,直到城市尽头。他一直在呼叫支援部队,但,地下的信号太差,再加上有感染生物感染,他没能成功,而支援部队也迟迟未来。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恐怕支援部队被堵在路上……或者牺牲了。
宁副官还打算让飞行器过来,接陆听寒去医院——只要够快,这伤势还是能被挽回的。可是现在呢?到处都是怪物,任何车队、任何飞行器都没法穿过这畸变的浪潮。
远处亮起爆炸的火光
,他缓缓坐在地上,看着沦陷的城市。
时渊还没放弃。
他艰难地背着陆听寒,向东边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废墟,直到陆听寒在他耳边说:“……时渊,够了,放我下来吧。”
时渊咬牙不接话,继续往前走。
“够了。”陆听寒低声说,“躺下来的话伤口不会那么疼。”
时渊知道陆听寒是不可能怕疼的,但他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一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这瞬间,疲惫、紧张、难过和劳累涌了上来,他失了力,再也迈不出一步,只能轻轻地把陆听寒放下。
周围都是废墟,时渊满身陆听寒的血,握住他越发冰冷的手,轻声道:“你怎么会救我呢……你不该救我的,我是怪物,可能根本不会死啊。”
陆听寒隔了五六秒,回答他:“……我不赌。”
时渊无声地笑了笑,问:“陆听寒,我可以感染你吗?”
就像是那躁动的一晚,他咬上陆听寒的脖颈,心想,这样这个人就永远是他的了。就像是那一次排练台词——他说,世界很残酷,人类的一生太短暂了,要是能变成怪物多好啊,我喜欢你,让我们一起在烂泥和白骨里永生吧。
血一直在流,陆听寒的气息渐弱。
时渊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凑上前,听见他说:“时渊,我生为战士,也让我这么死去吧。”
时渊:“……”
他握紧了陆听寒的手,骨节用力到发青。
“滴滴滴——”
“滴滴滴——”
陆听寒的气息很微弱了,时渊僵硬地扭头,隔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他的通讯器在响。
刚才在地下通讯器没了信号,现在倒是有人打来了。
屏幕上显示:“关教授”。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通讯器执着地响着。时渊缓缓伸出左手,摁下接通键,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时渊!你在听吗?!”关教授的声音急切,“陆上将是不是在你身边!”
时渊:“……嗯。”
“我们收到了求救信号但飞行器过不来。现在——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你听我说,时渊,你能不能感染周围所有的怪物?!”
“……为什么?”
“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
——被时渊感染的生物,都会被封进黑色晶体中一段时间,仿佛它们的时间被摁下了暂停键。
关教授接着说,语气越发急促:“感染怪物,这样飞行器就能过来了。你听我说,陆听寒绝对不能死,只有他,只有他有可能完成‘深潜’!”
时渊说:“但是……”
“来不及了!战况至此,主城也撑不过今天了!”教授在呐喊,“也别他妈的考虑帝国了,那东西存不存在都不知道。时渊你信我!你信我——”
时渊木然地看向陆听寒。
这么做的话,陆听寒会恨他的吧?
关教授的呼喊变得模糊,如隔了一层朦胧水雾。男人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大片的鲜红在身下蔓延。
记忆又回到在麦田的那日。
金色的麦浪是金色的血液,鸡鸭牛羊成群,那些巨大的机器在无休无止地运转。
时渊想,陆听寒应该是对的吧,有些东西即使消亡了也不褪色,“来过”才是最重要,一秒便是永恒。
可是,那天他在小路上拿到了一朵小花。
那是他的花,那是全世界独属于他的花,他不能让它枯萎呀。
时渊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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