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和好也有一个小小的坏处——在跟楚正则和好之后,薛玉润对于要拼命练字这件事情,迅速地丧失了一半的兴趣。
再加上钱夫人正式入宫,薛玉润平时要跟着钱夫人在识芳殿念书,也要练字。所以等到了休沐日的时候,薛玉润看到字帖就有点儿发晕。
可偏偏楚正则还跟钱夫人较上劲儿了,觉得自己务必要让薛玉润的字惊艳钱夫人,他还亲自来教她练更复杂的字。
这可苦了薛玉润。可是她先前答应过楚正则,每次都要来练十张大字的。她是最守诺的小娘子,可不能食言。
于是,她磨磨蹭蹭地打开墨盒,先在十二生肖的墨锭间犹豫。
这十二生肖的墨锭是爷爷为她特别制作的,墨锭上惟妙惟肖地雕刻着十二生肖的模样。她今儿觉得,就连小老鼠都特别可爱,让她爱不释手,实在不知道该挑哪一块墨锭比较好。
然而,一只手就随手点了点她先前用了一部分的墨锭,楚正则随口问道:“找不到先前在用的墨锭?”
珑缠最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可皇上有令,她不敢不从,只好默不作声地把墨锭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薛玉润看看墨锭,看看珑缠,又看看楚正则,刚要开口说话,楚正则就从笔架上取了一只毛笔,递给薛玉润。
薛玉润握着笔,悄悄地伸手去勾笔架。
楚正则有点儿困惑,伸手帮她把笔架挪到跟前来,问道:“怎么了?”
“我不想要这支笔,我想要那支小狗狗的。”薛玉润把手上的笔放回笔架,伸手摸了摸笔架上的另一支笔,然后又挪到另一边:“这个小花花好像也很好。”
最后,她又拿回了第一支拿在手上的笔,认真地思量:“这支小兔子的也很好。”
楚正则:“……你是不是不想练字?”
薛玉润宛如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用力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皇帝哥哥,我想睡觉。”
“你才刚起床一个时辰。”楚正则面无表情地道:“你想都别想。”
薛玉润被迫端正练字。
被迫练字的时候,就很需要给自己打气了:“汤圆儿要多多练字字,练完字就可以睡觉觉,就可以不用跟——”
珑缠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赶紧道:“奴婢失仪,请陛下恕罪。”
薛玉润被她打断了要嘟囔的话,没急着继续打气,而是先把自己的水杯推给珑缠,关切地道:“珑缠,给你喝水。”
楚正则也并不在意,随手挥了挥,就沉浸在自己的棋局中。他的学业繁重,只有休沐日时,才能得空研究棋局。
珑缠恭敬地道了一声谢,抱着茶杯,对薛玉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薛玉润有样学样地握住了自己的嘴,点了点头。
珑缠心底大松了一口气。
——好险。
她能赌一年的份例,她家姑娘绝对要把皇上称为“大坏蛋”了。
唉。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把姑娘的书桌再搬回原先的角落里。
珑缠遥遥地望着最开始远在天边的角落,怀念地叹了一口气。
被珑缠打断之后,薛玉润不再说话,而是默不作声地练字。但如此一来,她就更困了。团花笺上的字,开始变得有点儿模糊。她的头一点一点的,笔也有点儿不听使唤,不知道在划拉写什么东西。
直到昏昏睡意彻底掌控她的小脑袋瓜,她闭上眼睛,一头磕在了书桌上。
楚正则刚想好怎么破这一局残局,就听到身边薛玉润的书桌上传来“砰”的一声响。楚正则拿着棋子的手一顿,连忙站起身来,走到薛玉润的身边:“没事吧?”
薛玉润终于被珑缠摇醒了,她努力撑着眼皮子,睡眼惺忪地看向楚正则:“嗯呐……”
薛玉润并不知道,她刚刚因为太困磕到宣纸上,纸上的墨迹还没有干,现在都印在了她的额头上,糊成了一团。
楚正则看着她额头上的墨迹,努力地忍住了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薛玉润摇摇晃晃的,一头栽到了他的身上,揪住了他的衣服。
楚正则:“……薛玉润!”
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
她的额头上还有墨迹!
薛玉润压根儿没想过发生了什么,她混混沌沌的,还嗯嗯啊啊地举起手来表示她在听。于是,小手“哗”地擦过楚正则的下巴,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墨痕。
楚正则:“……”
皇上素来爱干净,德忠吓得赶紧拿了块帕子来替楚正则擦拭脸上的墨痕。
珑缠胆儿都要吓没了:“陛下恕罪!!”
珑缠飞快地把薛玉润抱了起来,薛玉润这么折腾,睡意去了大半。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就看到了楚正则下巴和衣服上的墨迹。
然后,她就笑出了声来。
因为许涟漪入宫,正打算来找薛玉润的三公主,才刚刚走到勤政殿,就听到了楚正则愤怒的声音:“薛玉润!朕明日必与你算账!”
三公主倏地停下了脚步,二话没说就拽着许涟漪拐了个弯:“快走快走。要是她还活着我们再来找她玩儿。”
许涟漪深以为然地点头。
帝后的关系,可真糟糕啊。
等梳洗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薛玉润终于厘清了前因后果。
然而,此时,楚正则正板着脸,不苟言笑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看起来超级凶。
薛玉润捏着自己的小荷包,很是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毕竟是她把墨汁弄到了他的身上,爷爷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薛玉润还是挪着小碎步走到了楚正则的身边:“皇帝哥哥……”
楚正则冷声问道:“何事?”
薛玉润打开自己装着秘制肉脯的小荷包:“我给你吃我最喜欢的秘制肉脯,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薛玉润谨慎地捏出一小片,正在犹豫要不要折断,就看到珑缠在一旁比了个“五”——那是她小荷包里所有的秘制肉脯。
薛玉润扁着嘴,但还是把整个小荷包都递到楚正则面前,哽咽着道:“这是我最最最喜欢吃的秘制肉脯,都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里都有泪花在打转,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对手上的秘制肉脯有多么的喜爱。
楚正则一下就不生气了,他别过脸去,冷淡地应了一声:“哦。”然后,伸手想扶着薛玉润手上的荷包,折一小块肉脯装个样子便罢了。
毕竟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君子不夺人所好。
然而,他的手才抚上薛玉润的荷包,薛玉润以为他要把整个荷包拿走,登时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也不想的,可那是她直到下个休沐日前,所有的秘制肉脯!
楚正则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你别哭了,朕不拿了。”
薛玉润抽抽搭搭地哭着道:“你不能不拿。”
他要是不拿,她都不算完成道歉,那怎么能行呢。
楚正则只好拿出一块肉脯,亲自喂给她吃:“朕拿完了。”
薛玉润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又看看肉脯,张口咬住肉脯,含含糊糊地道:“谢谢皇帝哥哥。”
楚正则大松一口气。
吃完肉脯,薛玉润就回过神来了。她红着脸,从小荷包里精挑细选了一块最大的秘制肉脯,递给了楚正则,向他保证:“我挑了最大的一块,可好吃了!”
楚正则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想了想,还是吃下了肉脯,道了一声谢。
薛玉润的声调又快活起来,但是还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呀皇帝哥哥,我、我就是忍不住。”
“我太困了。”她委屈巴巴地道:“秘制肉脯又那么好吃。”
两件事毫无关联,但楚正则听明白了。
因为太困了,所以磕到了墨汁。因为秘制肉脯太好吃了,所以忍不住哭了起来。
但是,她不是故意要弄脏他的衣服,也是想好好地道歉的。
“朕让德忠替你在偏殿准备了寝具,御书房离承珠殿太远,你下次要是困了,就去偏殿睡一会儿。”楚正则刚刚被她哭得差点儿出了一声汗,此时哪还有什么脾气。
薛玉润眼前一亮,她高高兴兴地挽着楚正则的手臂:“皇帝哥哥最好啦!我最喜欢皇帝哥哥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是大坏蛋了!”
楚正则的笑意凝结在脸上。
什么意思?
她还背地里说过他是“大坏蛋”?
然而,楚正则还没来得及发出质问,御书房外就传来太皇太后沉肃的声音:“陛下,你把汤圆儿骂哭了?”
楚正则:“……”
在薛玉润极力澄清了三公主给太皇太后带去的谣言,并且坚定地跟楚正则站在一起之后,太皇太后勉强放过了楚正则,赞许了楚正则在偏殿放薛玉润寝具的行为,并让他们以后休沐时,午后小睡一会儿,有利于长身体。
薛玉润自觉皆大欢喜,陪太皇太后用过午膳,极力邀请楚正则一起午睡:“睡午觉可以长高高!”
楚正则犹豫了一会儿,但小小少年,对于长高非常在意,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薛玉润入睡非常快,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口中含糊地说着梦话:“皇帝哥哥……大……蛋……”
楚正则笔直地平躺着,听到这句梦话,顿时睡意全无。
大坏蛋?
因为薛玉润方才极力维护他,楚正则本来已经全然不在意她称他是“大坏蛋”这件事了。可听到她的梦话,楚正则顿时就有点儿心态不平。
——她怎么梦里都在骂他!?
楚正则正在心中腹诽,一旁的罪魁祸首薛玉润却美梦正香,手一拉,脚一踢——熟练地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下压着——咻地踹出一脚,把毫无防备的楚正则,一脚踢下了龙床。
楚正则:“……?”
此时已是冬日,拔步床的围廊里铺着厚厚的绒毯。楚正则疼是不疼,可是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坐在绒毯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他紧接着听到了德忠和珑缠的脚步声——大概是他们听到了声响,不放心要来掀开床帘查看他们睡觉的情况。
楚正则二话没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把被子从薛玉润身下拉出来,然后马上钻回被窝,装作熟睡的模样。
被小皇后踢下龙床这种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而真正睡熟了的小皇后,无知无觉地往他怀里蹭,亲昵地抱着他。
气愤的小皇帝僵了僵,给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顺带拢了拢被子——
明天必定找她算账!
然而,其实并不用等到明天。
等薛玉润一觉醒来,她梳洗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楚正则的面前。
楚正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思量着自己应该怎么不动声色的找她算账,就听薛玉润兴高采烈地道:“皇帝哥哥皇帝哥哥,我梦见我拿到了一个超级大的鸡蛋。”
楚正则一愣。
所以,不是“大坏蛋”,而是“大鸡蛋”吗?
“这么大呢。”薛玉润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把手伸过头顶,比了一个超级大的圆:“我们今天晚上,让御茶膳房做鸡蛋吧!”
楚正则:“……行。”
薛玉润高兴地畅享道:“皇帝哥哥,你说,那么大的鸡蛋,怎么做更好吃呢?滑滑嫩嫩的蛋羹好吃的,或者做一碗鸡蛋面?”
薛玉润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最后馋得总结道:“这样做也好吃,那样做也好吃。好难选喔。”
楚正则下意识地跟着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就为自己的点头,而愣住了。
他坐在书桌前,手中捏着一颗玉棋子,却迟迟没有落子。
楚正则忽然很怀疑一件事——
有的“明天”,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来?
后来,大概是为了证明“明天”总会到来,薛玉润和楚正则因为争抢被子,导致两人双双生病。
鉴于这一次两人都半梦半醒,所以还记得你争我抢的过程。
于是,晏太医被薛玉润和楚正则双双私下拜托,让他往对方的药里多放一点儿苦心莲。
晏太医故意没有在当下拒绝他们的请求,只是给他们俩按恰当的方子抓了药,并没有给任何一人多放苦心莲。
待他看着薛玉润和楚正则在御书房喝药时,见他们的身边都各自放着一小碟蜜饯,薛玉润的身边放着酸甜口的蜜饯,楚正则身边则放着甘甜的蜜饯。
也不知道是猜到了对方的“伎俩”,还是良心不安,特意为对方准备的。
薛玉润和楚正则喝了一口药,薛玉润苦得皱起了眉头,楚正则亦是一顿——不用加苦心莲,就已经很苦了。
然后,他们俩对视一眼,一边别过脸去不理对方,一边默契地伸手,把对方身边装着蜜饯的小碟子挪了过来。
晏太医悠悠地捋了把胡子,慨叹道:“青梅竹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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