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承让。”李耀双手拢袖,淡淡一笑。
建熙帝看着无力回天的棋局,手中棋子丢回棋篓,
摇头轻笑。
“你这棋风,真是数十年不改。朕每回与你下棋,总能想到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
短暂的停顿后,
建熙帝又道:“也是……你与皇姐第一次见面。”
李耀眼神一凝,思绪忽然飘远。
多年前,建熙帝率众打回长安占据绝对优势后,
第一件事情就是诛杀奸妃,清除乱党。
彼时,
先帝早已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缠绵病榻多时,
然而,
建熙帝并没有急着操办登基大典,而是一面以人子身份侍奉皇帝父亲,
一面以太子身份监国。
其实,这时的太子在众人眼中已与新君无异,
但此举仍是在国中攒下一片孝顺仁厚的美誉,多多少少抹去了他带兵杀回、以暴止乱的形象。
处理经过大半年的操劳,朝中内外稳定下来,
重新有了秩序。
没多久,先帝驾崩,在靖安长公主的主持下,
各司终于开始张罗起登基大典,
可没想到……
太子跑了。
……
炎炎盛夏,
烈日当空,
天地万物被炙烤成一幅幅都懂的画卷。
这种天气,行商货郎农夫走卒无不望而生畏。
正午时刻,整条街上都没几个影子,刚刚入城的车队格外显眼。
吴府独处地处江南一隅,是这里再寻常不过的一户书香门第,却因迎来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打破了往日里的平静,变得紧张起来。
朝南的花厅内,刚刚换上的冰山再次压下浮躁的热气,连香炉里散发的香气都染上几分舒爽的沁凉。
一张棋盘,两人对弈,观棋者静坐在旁,不敢打扰。
安静的室内只剩落子的声音,犹似棋子的呼吸。
行至中盘,黑棋败局已现。
太子捏着颗棋子,在指尖翻来覆去,久久不落,眉头眼见着皱了起来。
一旁观棋的吴家人渐渐不淡定。
太子到府时,虽早就言明不可走漏身份和铺张,但吴家人没有一个敢怠慢。
得知太子喜欢亲手挖掘贤才,吴家觉得自己掌握了机会,立即在当地广发邀贴,以汇贤雅聚为名办了个小宴,还拉来许多吴家族人,希望谋得一个机会。
就事论事,此事办的不俗,太子果然喜欢,当日曾与不少贤才名士交谈。
可惜,一趟下来,能让太子记住的贤才寥寥无几,偏偏是一局闲开的棋,让贵客上了心,一连多日沉迷其中,也让吴家渐渐失去了掌控,只能日日将太子点名的这位年轻人请到府上陪客。
太子败势已明,吴家人坐立难安,恨不能用眼神戳死正在与太子对弈的青年。
忽的,太子眼神一偏,看向吴家家主:“员外眼睛怎么了?”
吴老一愣,下意识就要起身告罪,好在被儿子拉住,又瞧见了贵客眼中的玩味之色,这才反应过来:“老朽年事已高,观棋许久,难免眼睛酸涩。”
太子笑了一声,又瞟一眼面前的青年。
他叫李耀,是个颇有名气的才子,形态端正挺拔,容貌清雅俊秀,举手投足皆显出一股内敛从容,不卑不亢。
初初相识,或许会觉得他是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可多交谈几句,便不难看出藏在这副温润躯壳下的反骨。
太子一连多日找他下棋,与其说是在执着胜败,不若说是一种角逐较量,要他臣服的念头。
可是……
太子目光落在棋盘上,又是一阵气闷。
李耀文采不俗,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唯独武艺不精。
太子这些年一直带兵打仗,根本没工夫舞文弄墨,所以,既不能揭自己短板,又不能胜之不武,好不容易想到在棋盘上一较高下,结果在下的那个人竟是他自己。
哼!
捏在指尖的棋子被翻转无数次,不落下,也不认输。
就在这时,自花厅大门处走进来一人,金冠华服,男装打扮,可那副娇艳容颜和胸前的起伏,分明是个女娇娘。
她步子很轻,连带着随行的人也似幽魂一般,太子正沉思于棋局,那女子都站在了身后,他还不曾发觉。
吴家人已认出来人,正欲起身,只见那女子身边的护卫做了一个噤声手势。
吴家众人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就这样,她无声无息站在了太子身后,好整以暇的和他一起思考着这局棋,时而瞥一眼太子,眼神沉冷的像在看一个将残之人。
忽的,女人眼神轻抬,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沉静无波的眼。
李耀正在看她。
男人的眼神并不唐突下流,更多是一种惊奇和趣味。
四目相对时,女人眉梢轻挑,骨子里散出的冷傲,让她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她盯着对面的男人,话却是对着沉迷棋盘的少年说的:“想到了吗?”
太子眉头一皱:“吵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话音戛然而止。
年轻的太子几乎是从座中弹射而起,惊慌的看向声音来源处:“皇……阿姐。”
吴家人见状,便知自己没有认错对方,惊愕起身仓皇拜见。
李耀环顾左右,手中棋子放回棋篓,也站了起来。
太子回头,抬手压了压,“哎哎,坐下,都坐下!”
吴家人偷偷瞄了眼气场沉冷的靖安长公主,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动。
只有李耀,他眼观鼻鼻观心,在太子发话后,冲二人从容的搭手一拜,大大方方的坐了回去。
吴家人:……
靖安长公主看了眼李耀,眉梢又轻轻挑了一下。
太子没想到亲姐会追来,堆起笑脸:“阿姐,你怎么……”
“问你话呢。”靖安长公主打断太子的话,下巴朝着棋盘轻轻抬了一下,“下一步,想到了吗?”
这话提醒了太子,棋局还没结束。
可是凭他对亲姐姐的了解,她这么不远千里的追过来,绝不是为了这么心平气和站在这里问他想没想到下一步怎么落子。
太子干笑两声:“快、快了……”
靖安长公主:“多快?再给你一个月够不够?”
太子:……
他偷跑出来放风,恰好一个月了。
长公主往前走了一步,眼盯着棋盘,轻嗤一声:“这么简单一局棋,也亏得你要想这么久。”
话音未落,对面的男人倏地抬眼,不期然对上一双黑眸。
她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一瞬,李耀竟在那双凌厉的眼眸里窥见几分暗藏的笑意。
分明是挑衅。
他竟被这眼神激起几分趣味,抬手作请,不怕死道:“此局胜负虽已分明,但在下也很好奇这位娘子有何逆转之法,请赐教。”
靖安长公主盯着李耀,忽然笑了一声,往前一步,手掌轻轻按在棋盘边:“若我破了你的局势,你待如何?”
李耀再迟钝,也猜到吴家如此小心招待的贵客与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绝非寻常的贵人,说错一字,兴许就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脸上不见半分惧色,淡定道:“悉听尊便。”
太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来阻止李耀继续找死,可惜已晚了。
靖安长公主按在棋盘边的手忽然一掀!
哗啦一声,被掀翻的棋盘砸在地上,黑白交错的棋子飞起又落下,李耀微一偏头,躲过了几颗棋子的袭击。
吴家人吓得捂着头从座中弹起,跪下磕头:“贵人恕罪!恕罪啊!”
太子摸摸鼻子,习以为常。
靖安长公主无事人一样笑了笑,看着李耀:“现在,你的优势还在吗?”
李耀定定的看着这个女人,眼中波澜起伏,最终化作一抹浅笑。
他施施然起身,提摆跪下,对着太子与长公主恭敬叩拜。
“草民无状,冒犯殿下之处,甘愿受罚。”
太子眼角跳了一下。
这个李耀竟已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他心知姐姐刚才那一掀是真的生气了,但她气的是他私自出宫,不该迁怒旁人。
“咳咳,阿姐……”
“为何要治你的罪?”靖安长公主走到李耀跟前,“我问的是,现在这盘棋,你还有多少胜算?”
李耀想了想,淡淡道:“一败涂地,毫无胜算。”
太子心头一动,看向李耀,这一看,他竟觉得李耀身上那副让人想要征服的反骨,好像一下子消融无踪了。
靖安长公主没再搭理李耀,转过身,见太子还定着不动,挑眉道:“没玩够吗?”
太子笔直站好,“不是,没有。”
靖安长公主头也不回的离开,太子看了眼手忙脚乱的吴家人和淡定自若的李耀,丢下句“起来吧”便追了出去。
贵客离开,吴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李耀仿佛没看到吴家人哀怨和不满的眼神,淡定的向主人家告辞。
等人都走了,吴家郎君忍不住抱怨:“父亲为何要请这个李耀!他如此尖锐跋扈,不掩锋芒,根本不懂侍君之道,若非两位殿下宽宏大量不作计较,整个吴家怕是都得被他拉下水!”
吴老这会儿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当年,两位殿下行军至此,因军饷匮乏,曾得吴家倾力相助。
太子此次微服私访,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对吴家论功行赏。
太子殿下以仁孝为先,自不会轻易责罚惩处,但话又说回来,这多少会影响两位殿下对吴家甚至此地的印象,也会让吴家失去很多机会。
思及此,吴老握拳拍板:“既然两位殿下都已到了,接下来便得更加用心招待!”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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