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蜜娘的要求,巴虎用泥巴和草屑和一起把勒勒车的缝隙都给堵上,完工了喊人来问怎么样。
蜜娘没出去,站在屋里喊:“你检查一下,只要蜜蜂飞不出去就行。”她在灶房忙活烤肉,烤的是风干牛肉,切成筷子粗细先放锅里蒸软,趁着温热刷上黄油和蜜水,最表层沾一层芝麻再放铜炉里烤。这也是她第一次做,味道怎么样她不知道,但黄油的确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做馒头还是米糕,抑或是刷在肉上都是味道极好的。
“你在干啥?”
巴虎掀起眼皮瞟了眼说话的黑小子,他鬼鬼祟祟在周围打转好久了,目的嘛,大概就是飘出门的香味儿。
他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理一嘴,“就是你看到的,给勒勒车糊泥巴。”
“这个我最拿手了,你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快糊好了。”
“哦,我叫艾吉玛,我知道你,你叫巴虎是不是?他们都说你很凶。”艾吉玛当做没听到拒绝的话,挖了坨泥巴往勒勒车底下的木板上糊,“你把下面漏下了,我来给你糊。”
还真漏下了,巴虎蹲在地上看黑小子钻到车底,甩着手上的泥巴闲聊:“谁说我凶?你不怕我凶?”
“你好像不凶。”绝口不提“他们”是谁。
巴虎哼笑一声,也没为难他,铲了锹泥巴给他递进去,成了个打下手的。
“你看看我糊的咋样?”黑小子得意的从车底爬出来,见巴虎点头,他自夸他是漠北最会糊泥巴的,“等我长大去古川学盖房子,当个泥瓦匠。”
“洗洗手,跟我到家里去。”巴虎掌着他的脑袋往屋里走,看娃的大黄见到生人警惕地站起来。
“巴虎,你家的狗毛色真好看,像金子。”艾吉玛有些怕狗,但甜香味越来越浓,他不想退缩,就想着夸夸这只杂毛狗,讨好一下。
蜜娘听到说话声推门出来,看了巴虎一眼,“哪来的小孩儿?”
“阿婶,我是艾吉玛。”
巴虎摊手,他也不知道这小子是谁家的,“你烤的肉好了?给艾吉玛拿点,他帮我们糊勒勒车了。”
噢,蜜娘明白了意思,“我还没揭锅盖,味儿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艾吉玛你帮婶婶尝尝。”
“肯定好吃,闻着味就好吃。”艾吉玛跟着蜜娘屁颠屁颠往灶房走,没一会儿端了一碗肉条出来,看大黄盯着他就扔了一根,很自来熟地坐在椅子上吃,时不时瞟两眼小床里的娃娃。
“阿婶,你家的娃娃长得可真好。”
灶房里,巴虎听到声忍不住翘起嘴角,“你说吉雅长大了会不会也这么嘴甜脸皮厚?”
“是好还是不好?”蜜娘捏了根肉条喂巴虎嘴里,“你帮我尝尝,是不是缺了点味儿?”
嘴甜的孩子谁不喜欢,不好巴虎也不会把艾吉玛往家里带。蒸了又烤的牛肉条滋味不错,就是有点甜了,“蜂蜜水要少刷一点,别掩了牛肉的味道。”
但艾吉玛说很好吃,蜜娘问会不会太甜了,他说刚刚好,“要是牛肉条再粗一些就好了,还没嚼过瘾就嚼烂了。”
蜜娘看向巴虎,他也点头赞同。
“阿婶后天还做,你到时候在来帮我尝尝味儿。”这次做的不多,剩的也只有大半碗,蜜娘半天就能给咔吧完。
艾吉玛巴不得天天有这好事,晃着腿也不走了,就蹲在院内跟小狗玩,等其其格跟吉雅醒了他又扮鬼脸逗俩小孩,一直到黄昏他家里人出来喊吃饭,他才拎着腿往出跑。
“阿婶,我明天还来陪弟弟妹妹玩。”跑过河了还回头看。
“哪来的野小子。”巴虎嗤了一声,太自来熟了。
第二天蜜娘赶了勒勒车去收蜂箱,巴虎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个娃,有艾吉玛来凑热闹他的确是轻松多了。喂奶的时候有人帮忙掌住两个娃,其其格和吉雅醒着的时候有个话多的在一旁叭叭,捡根鸡毛都能对着太阳说半天,巴虎摊在椅子上只用睁眼盯着就行了。
“艾吉玛,你几岁了?”
“七岁已经过了。”艾吉玛忙里抽闲回了一句,按下吉雅翘起的小脚丫,掰着他的脚趾头数数。
“你没去念书?”六岁就可以进私塾了。
艾吉玛奇怪地看他一眼,“都要准备迁徙了,私塾也关门了。巴虎你没事做吗?你别打岔,我不想跟你说话。你问的话很烂,大人是不是只会问几岁了,在不在念书?你接下来不会问我背了哪些诗认了多少字吧?”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人觉得你话多很吵?”巴虎噎了一下,他还真打算那么问。
“你也觉得?你不是一个人,我爹娘也觉得我话多,所以不到饭点不准我回去。”
巴虎在艾吉玛的神色里还看到了得意,这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这黑小子说话噎人,巴虎也没敢再问,只是接连给他倒了几碗水摆在桌子上。到了做晌午饭的时候,他问:“你要不要留下吃饭?你帮我看着其其格和吉雅,我去做饭。”嘚啵了一上午,不管顿饭说不过去。
艾吉玛一口应下,还问巴虎做的饭好不好吃,“阿婶呢?她不回来做饭?”
巴虎没搭理他,饭好了让他回去给爹娘说一声,免得还要来找他。
“不会有人来找我,我要是不回去吃饭,那一定是不饿或者是有饭吃了。”艾吉玛挟了一筷子羊肉片,“比我大姐炒的好吃哎。”
“好吃多吃点。”巴虎给他扒到碗里,精神了半天的其其格和吉雅在艾吉玛开始吃饭就倒头睡着了,奶都还没喝。正好,睡不到一会儿要饿醒,喝顿奶再跟艾吉玛嘚啵半天,天黑了能早早入睡。
艾吉玛这黑小子不适合去当泥瓦匠,更适合去铺子里当小二卖货,嘴皮子厉害。巴虎心想。
“巴虎,你家还缺不缺人干活?你看有没有适合我做的?”吃了饭捡碗的时候艾吉玛突然开口,“捡牛粪、洗尿布、刷车、洗碗、赶羊我都会,还会哄小孩。”
嗯?巴虎惊诧地转过身,他以为艾吉玛是小孩子心性想图口吃的,没想到是变着法来找活儿干的。
“好好念你的书,别想其他的,你还小。”他现在怀疑私塾压根没关门。
“你还不是十三四岁就没念书了,念书没啥用,我又不当官,认不认字,会不会背诗都没影响。我爹倒是也学过,现在还会写的字不足一巴掌。”艾吉玛说话像个小大人,“我爹病了,干重活喘不过气,家里家外都是我娘在忙,我想找个活儿干,工钱给不给都行,你只用管我吃穿住。”今年他也就今天中午真正吃了顿饱饭。
“我这不缺干活的人。”巴虎拒绝了,艾吉玛太小了。
艾吉玛“噢”了一声,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赖在巴虎家里,帮着哄孩子,掐着时间门喊巴虎给两个娃把尿,也不知道他怎么观察的,总能在其其格和吉雅尿湿裤子前提醒。
黄昏的时候蜜娘还没回来,巴虎心里惦记,走出去往远处张望,艾吉玛就坐在小床旁边守着两个孩子,等蜜娘回来了他就拍着屁股跑了。
“他今天还真来了?”蜜娘还以为他昨天说着玩的,就是来了看她不在家也会走。
巴虎唔了一声,没提艾吉玛的事,怕蜜娘心软答应了,“都找回来了?蜂箱里都住的有蜜蜂?”
说起蜜蜂,蜜娘也就忘了艾吉玛的事,“都找回来了,也都住满了,明年春天就要分箱。我又割了三块蜂蜜巢,等蜂蜜沥下来了你给扈县丞送一罐,回去的路上再给娘送一罐。”
放蜂箱的这驾勒勒车门窗都封死了,只留了两排小气孔,但还是怕有疏漏就把勒勒车给停在没人的空地上,免得放家里蛰伤了孩子。
蜂蜜装进罐子里,桶底还残留了一层的蜜,蜜娘切了二十斤的牛肉才勉强把蜜水给用完,又蒸又烤忙活了半天。
“巴虎,装一包牛肉条给扈县丞捎过去。”蜜娘喊住了往外走的两个人,“你还把艾吉玛喊走干啥?”
“有事。”
“啥事?”蜜娘追问。
巴虎瞟了黑小子一眼,转过身问:“你找他有事?”
“没事,我只觉得你怪怪的。”巴虎是什么人啊,对外人没耐心,就是牧仁大叔在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今天只差把艾吉玛黏在身上带着走了。要不是年龄不对,她都怀疑这是巴虎的私生子。
巴虎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听见门外有人问能不能进来。
“进来进来,屋里有人。”突兀的热情让常年不说话的邻居忍不住侧目,但也没跟巴虎说话,对着蜜娘说:“你家在做什么好吃的?能不能卖我一点?我家这个小丫头馋的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胖丫攥着她娘的手眼巴巴盯着蜜娘,生怕她不卖。
“就是牛肉,不值当卖,阿嫂拿回去给孩子吃就行了。”蜜娘进灶房挟了大半碗出来。
漠北的牧民穷的很穷,富的又很富,沿着河边住的都是不差钱的,又有巴虎凶恶的名声在外,人家怎么着都要拿钱买,不要钱宁愿不给孩子吃。
糖在漠北很值钱,这个味道又不错,邻居阿嫂直接掏了一个银角子拍在桌上,“家里嘴多,劳烦你再给我装一碗。”
两斤鲜牛肉风干后只剩一斤,牛肉条上还有芝麻,蜜娘估量了一下,从屋里拿出秤,“我卖一百五十文一斤,阿嫂你给的有多的,巴虎你进去拿铜钱找给阿嫂。”
“不必找了,要是牛肉有多的,就多卖我一些。”邻居阿嫂看她女儿吃得香,也捻了一根尝尝,外酥里嫩,表层是酥脆的芝麻,口感微甜,外层的酱化开后,牛肉的咸香又冒了出来。
就一条牛肉干罢了,滋味还挺丰富,“蜜娘,你开个铺子好了,这东西挺下酒,你卖这种牛肉条,以后我也少炒一个菜。”
蜜娘愣了一下,她是挺想的,明年蜂蜜多了她也是打算往出卖的,“孩子还小,过两年再说吧,现在还离不了人。”
“也是,还是两个娃,那你以后要是想做了多做几斤,我来买。”妇人接过七斤牛肉拉着孩子往外走,快出门了又说:“前几天,就是巴虎去找马群的前一天,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那个卖不卖?”
蜜娘看了眼巴虎,要是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钱,她是会抓住机会做个小生意。
“以后要是再做了我给嫂子说。”
巴虎看见了蜜娘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艾吉玛大声说:“阿婶,我可以帮你哄孩子,你忙的时候我帮着逗弟弟妹妹,我会把尿,还会洗尿布,你只用给他们喂奶就行了。”
“不用你,想吃好吃的就过来,不用你哄孩子换。”蜜娘没当真,虽然她七岁的时候已经在带妹妹了,但漠北的孩子都在念书,很少有在家哄孩子的。
“我说真的……”艾吉玛怕巴虎阻拦,小嘴叭叭的把昨天说的话又重复了遍,“我不要工钱,只用管我吃穿住,不,我能回去住。”
“你先回去,我们商量一下。”巴虎开口,等艾吉玛一步三回头离开了,他才问蜜娘:“你想卖吃的?”
蜜娘犹豫,只是说:“明年肯定是要卖蜂蜜的,我不想卖给铺子或是商队,临山的人不买我就在迁徙的时候赶着勒勒车叫卖。”
巴虎看了眼吮脚趾的孩子,“我送蜂蜜的时候请扈夫人帮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出来做工的妇人,我们请一个回来照顾孩子。”
请嬷嬷照顾孩子啊?蜜娘从没有想过,她熟悉的人都是自己带孩子,而且孩子谁带就跟谁亲,她有些不愿意,“其其格跟吉雅很好带,请个嬷嬷回来也只是坐一边看着,我还是想孩子跟我睡。”
那是肯定的,就是巴虎也习惯了夜里醒了摸一把孩子,其其格跟吉雅肯定是要睡在他和蜜娘中间门的。
“我先去问问扈夫人,也不一定找得到。”漠北的女人在外能放牧,回家了还要管孩子操心家里的活儿,家里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不会让妇人出来做工,就是卖身还债也多是男人。不然就是像扈县丞那种官身,去他家做工也是图个名声和关系。
但扈家也缺做工的下人,“我倒是也想雇几个,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你可以去河对面问问,工钱提高点,总有动心的。”漠北不能买卖奴仆,更没有家生子,想找到合适的下人很难,她家里来的人多打发走的也多。
“你是要找照顾孩子的,多打听打听,别招个毒心肠的回去了。”
巴虎听扈夫人一说心里更迟疑,回去了就跟蜜娘说:“要不就让艾吉玛过来,他只在我们忙的时候帮忙看着,其他时候还是我们自己带。”
蜜娘连连点头,真要找个年纪大的妇人回来照顾孩子,她还担心她使唤不动,最主要的是她没想过她有一天能用上仆人。
“你家可有雇过丫鬟婆子带孩子?”她问。
巴虎摇头,“我娘那时候只管照顾孩子,洗衣做饭放牧都不用她管。”蜜娘是闲不下来,腾出空了就各种折腾,也不嫌累。不过要不是艾吉玛突然冒出来,他也不会想到要雇人带孩子,家里家外各种忙,他也顾得过来,也不觉得累,就是跟蜜娘单独相处的时间门少了。
“也就这两年,等其其格和吉雅长大,会吃会走路了,也就不用人跟着照顾了。”巴虎说,话落他看向蜜娘的肚子,“我还要带你去戌水把个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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