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静听到郑宣的名字时,心中仍是泛起些酸涩之意,她又从裴馨恬的话里得知了郑宣对这条百蝶裙的在意,心中愈发难堪。


    她没有法子拒绝裴馨恬的要求,便是她有胆子拒绝,以庞氏的性子,必要自己拿出百倍的东西来补偿裴馨恬才是。


    裴馨恬犹自欢喜,娇俏的双颊似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她走到庞氏身边,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母亲。”


    庞氏身旁的黄夫人以及其余贵妇皆笑着上前夸赞了裴馨恬几句,只是话里话外都没有要结亲的意思,不免让庞氏有几分失望。


    论门第家世,该是她们的儿子高攀恬姐儿才是。


    庞氏摆下了脸子,寻了个由头便将裴馨恬与苏和静拉到了一边偏僻的角落里。


    她先是郑重其事地裴馨恬说道:“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却不这样想,恬姐儿要托付一生的人,总要让她自己喜欢才是。”


    裴馨恬听了这话愈发羞怯难当,只扭捏着缠住了庞氏的胳膊,说道:“多谢母亲怜惜。”


    庞氏笑骂了一声,道:“多少人看着呢,可不许这么没个正形,还不快去支使那些丫鬟们给我和你嫂嫂拿些冰饮子来,没得热坏了我们。”


    裴馨恬并未深想,立时便欢天喜地地去了。


    待她离去后,庞氏脸上挂着的慈母笑容立刻消散不见,只见她精明的眸子牢牢地攥住了苏和静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神色,道:“你给我警醒着些,恬姐儿是对那郑小公爷着了魔,可我思忖着大长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些年京里多少贵女任她挑选,她愣是没瞧中一个,既如此她又怎能能瞧上咱们恬姐儿?”


    苏和静斟酌着回答道:“母亲的意思是……?”


    庞氏颇有耐心地指点苏和静道:“一会儿你带着恬姐儿去江绿湖畔那儿赏花,我便不跟着你们去了,省得太过打眼,若是遇到适龄的公子哥你便多替恬姐儿掌掌眼,一会儿回来后说与我听便是了。”


    苏和静迟迟未应下来,心内更是叫苦不迭,婆母交代给自己活计属实算得上是吃力不讨好。


    犹记得去年自己带裴馨恬出来参加宴会,庞氏也命自己择些适龄的公子哥,自己起初也用心去寻觅了一番,只是庞氏却百般嫌弃,话里话外还数落自己这个长嫂狭隘,见不得小姑子好。


    庞氏见苏和静神色难堪,便沉下脸问道:“怎么了?莫非你是不愿意?”


    苏和静自然不敢说她不愿意,只得迟疑道:“可三妹妹一门心思都在郑小公爷身上,只怕不愿意相看旁的男子。”


    庞氏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榆木脑子不成?她不愿意相看,你便编个理由让她在河畔站一会儿,你替她好生相看一番便是了,小人家哪儿懂成婚配亲的道理,少不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她把把关。”


    话已至此,便再没有苏和静可以拒绝的余地,她乖巧地应了下来,等裴馨恬回来后,与她说道:“恬姐儿,江绿湖畔那儿的景色美得很,你可要陪嫂嫂去瞧瞧?”


    裴馨恬正在迟疑之际,却听得庞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快去吧,我最不耐烦赏花赏景,便坐在这儿休憩一二。”


    裴馨恬一时无话,苏和静便带着她往镇国公府内花园里的江绿湖畔去了。


    湖畔的这一侧是茂密青葱的竹林,另一侧则是些争奇斗艳的妍丽花圃。


    竹林间还有些别致的凉亭,时不时有些公子哥结伴而坐,正在品诗论道,好不风流。


    裴馨恬意兴阑珊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后便与苏和静说道:“嫂嫂,这儿日头晒得很,咱们不若去那头的水榭坐一坐吧。”


    苏和静知晓裴馨恬瞧不上除了郑小公爷以外的男子,可又怕在庞氏那儿交不了差,便只能苦劝道:“好容易出府一次,这儿景色这样别致,恬姐儿不想多逛逛?”


    裴馨恬左顾右盼了一番,却没寻到心上人的那抹踪影,她愈发提不起劲来赏景,便指了指前侧方无人的凉亭,道:“嫂嫂自己逛逛吧,我在凉亭那儿等您。”


    苏和静没了法子,总不能强拉着裴馨恬去与那些公子哥们相看,这事也只得徐徐图之。


    冬吟与春染二人搀扶着她走在江绿湖畔边,一时都被湖中绽放的荷花掠去了大半的目光,桃红柳绿的自然风光使得苏和静心中的郁气化作袅袅轻烟消散了大半。


    冬吟别扭地瞧了春染一眼,二人齐齐开口道:“三小姐这般的性子太太难道不知道?偏要您带着她来相看公子哥,当真是吃力不讨好。”


    苏和静恍若未闻,只指着河塘中央的睡莲赞不绝口道:“到底是镇国公府的风水养人,这莲花竟然生的这样好。”


    说罢,她又叹道:“若是能做一株自由自在盛放的莲花,兴许也是件美事。”


    这下冬吟和春染便不敢再接话了,只静立在苏和静的身侧伴着她赏花赏景。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后,苏和静仍伫立在江绿河畔,裴馨恬的贴身丫鬟琥珀却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只道:“大奶奶,不好了。”


    苏和静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回身肃容问道:“怎么了?”


    琥珀眼里噙着泪,将方才凉亭内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


    原来裴馨恬不过在凉亭略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没意趣的很儿,只欲带着琥珀去水榭那儿瞧瞧。


    琥珀生怕水榭那儿有外男,会污了小姐的名声,便苦劝了几句,谁知裴馨恬却犯起了拧巴的性子,掐了琥珀一下后,硬是往水榭那儿走了过去。


    苏和静忍不住蹙起了柳眉,厉声责问琥珀道:“你为何不跟着恬姐儿?另一个丫鬟呢?”


    琥珀愈发害怕,小声回道:“莫云晨起就有些闹肚子,好容易忍到了凉亭那儿,便去如厕了,小姐她……她不肯让我跟着。”


    苏和静了解裴馨恬的为人,她虽有些骄矜放纵的脾气在,却也不是个不在意自己名声的鲁莽性子,她既是不愿让琥珀跟着,便定有旁的隐情在。


    她便与琥珀说道:“你若不肯说出实情,我也帮不了你。”


    琥珀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方才……郑小公爷……似是往水榭那儿走去了,小姐瞧见后便坐不住了,也不许我跟着。”


    原是如此。


    这便说得通了。


    苏和静忙让琥珀领着自己往水榭的方向走去,绕过九曲十八拐的回廊,将附近的几座水榭都瞧了瞧,却没发现裴馨恬的踪影。


    苏和静急的团团转,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得就找不着了呢?裴馨恬可是跟着自己来的内花园,这样贸然然地失踪,庞氏如何会放过自己?


    苏和静愈发惶恐,便让冬吟、春染、琥珀三人各自去寻裴馨恬,自己则往西排的厢房走去。


    厢房附近人烟稀少,镇国公府内大部分伺候的丫鬟都去了花厅以及湖畔,甚少有人出现在厢房附近。


    苏和静推开门一一察看了一番,她方才露出那张焦急万分的容颜,身后便袭来一阵天旋地转般的大力,将她拉到了厢房中央。


    苏和静正欲惊呼之时,却见身后之人松开了对自己的桎梏,露出一张素白熟悉的面容来。


    “弄疼你了吗?”郑宣蹙起剑眉,担忧地望向苏和静的皓腕,方才回廊下走来了个眼生的小姐,他不得不将苏和静拉进厢房内。


    自己的名声如何都不打紧,她在端阳侯府内过的这样艰难,断不得因自己而惹上什么是非。


    苏和静方才被郑宣握住的皓腕微微有些发烫,她的心口扑通乱跳的厉害,正欲回答之时,却听得厢房外传来了一阵人声。


    “累得很了,不若进这厢房歇息一二吧。”声音娇娇弱弱,不知是席上的哪位贵小姐。


    郑宣反应迅速,一个跨步便从后窗翻了出去。


    苏和静则理了理自己的长衫,顺势坐在了梨花木桌旁。


    厢房被人推开,那贵小姐以及她的丫鬟瞧见了厢房内有人,俱是一阵脸红,告罪了几声后便退了出去。


    苏和静含笑点头,客气了几声后,便目送着这位贵小姐离去。


    她慌忙关上了厢房门,又走到后窗边瞧了瞧,见没有郑宣的身影后,才落寞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已离开了吗?


    也该离开了,他没有留下的理由。


    她犹记得自己待嫁闺中的时候,性子断然不像现在这般死气沉沉、逆来顺受,相反,那时候的自己穿着男装陪郑宣去跑马捕猎,捉蛐蛐捕野兽。


    还用拳脚功夫把郑宣揍哭过。


    也是那一回,郑宣在半夜时分翻墙来了自己的闺房,用毛笔在自己的脸上画了只大乌龟。


    他是个随性执拗的人,骨子里的脾性与自己最为相像。


    若不是父亲犯下了那样的大罪,又正好落在了端阳侯的手里。


    自己大可和心上人厮守一生。


    只是……没有如果。


    苏和静不敢再想,便抬手欲将后窗关上,却被外头伸出来的大手给唬了一跳。


    郑宣推开了后窗,颇有些狼狈地摘掉了落在头上的叶子,朝着苏和静开怀一笑:“我翻窗的本事,比从前逊色多了。”


    这句话,却一下子让苏和静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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