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日后必当紧记师尊教诲。”时惊尘恭顺地道了一句,将黎未寒被压在衣襟内的头发轻轻扯出来。
黎未寒看着短短几日内乖巧了不少的人,心下忽然觉得这小东西在十方镇的莽撞未必是件坏事。
人嘛,总是撞了南墙才知道悔改,时惊尘这小兔崽子,也算是孺子可教。
有十方镇这么一回,黎未寒也算是想明白了。这原著是由言片语组成的故事框架,寥寥几笔之下有不少等待人去经历与深挖的真相。简而言之,就是这表达能力不强的写手有许多没东西没写出来,他身在其中便要自己去经历,去改变。
原著里关于折梅悲惨童年的几句,他用了十数载的光阴才走完,也不知今后又会遇到些什么。
好在一切都不算太糟糕,前路也尚算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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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未寒收拾妥当,带着时惊尘去了趟掌门所居的拢月居,将十方镇一事细细说了个清楚。
他已将姚梦怜的魂魄放入了魂灯,特地跟楚天舒调了几日的早课,打算处理一下姚梦怜的魂魄。
这姚梦怜的魂魄被收在骨簪中多时,不好入轮回,便只能化物造人。
黎未寒曾经在灵山道修行时,在古籍上见过化物造人的法子。需得将亡者魂魄就留在铸魂灯中三五年,存放于至阴之地,期满之后,这人的魂魄方可投生于有灵的人参果子之上,来日好生修行,便有化而为人的可能。
这至阴之地便是鬼城,鬼城每年只在各个月的月圆时分开启。楚天舒算着时日,过两天就是除夕,等到去鬼城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折梅,你真打算去鬼城么。”楚天舒看着端坐在堂上的人,又问了一句。
黎未寒点了点头,他毕竟与姚梦怜跟同门一场,送佛送到西,安置了她的魂魄,于心也安。
楚天舒闻言,神色骤然紧张了起来:“那地方是鬼城,你之前可是镇压了……”
“镇压了上一任鬼帝?”
“对,你这样儿的,他们必然忌惮。”楚天舒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有黎未寒这么个不怕死,灵力又深不可测的人在,谁坐上那鬼帝的位置,都会觉得脖子上悬着把刀。
在仙门百家眼中,黎未寒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在鬼界那边,就更是了。
楚天舒如此担忧,黎未寒却恍若事不关己淡然的很:“掌门不必担心,我自会小心。”
黎未寒这么说,楚天舒也不好再说什么,思量了半天,才又开口道:“折梅,我知你的修为比一般人强些,只是你那身子里的灵力虽厉害,却终究不稳定。你看……要不要找个合心意的炉鼎来修行,这事儿仙门中常有人做,你用炉鼎也没人能说什么。”
楚天舒把话绕了一圈,又说到炉鼎上来。这话他提过不止一次,只可惜黎未寒并没有这个打算。
“依靠炉鼎修行,与那剖丹夺灵的罗明烟有何不同。”黎未寒从不屑于依靠他人,炉鼎便是旁门左道,比修习禁术更为不耻。
“当然不同了,罗明烟那是损人利己,你不一样呀,若是两心相投便是双修,对你和那人都好。”
楚天舒觉得自己说的没毛病,只要两情相悦,这和炉鼎双修与同自己的妻子双修是一个道理呀,这黎未寒怎么就这么倔呢。
黎未寒抬眸看着楚天舒,眉眼间多了几分不悦,他郑声道:“既知晓人家是炉鼎,还去蓄意招惹,必然是心思不纯。人性本贪,掌门怎知我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若是因为贪图而接近,想来也不会长情,到时候我也是这世间的薄情人之一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这么说那些个适合做炉鼎的人,便都觅不到良人,寻不到真情了。”
黎未寒总是有理由拒绝的,大道理张口就来。楚天舒这么些年看着黎未寒灵力亏耗不是一两次了,要是被旁人知道,不知如何害他。
“正是。”黎未寒应的很干脆。他不要炉鼎,这无情道虽然难,却比与炉鼎修行,投机取巧,终日慌慌不安来的踏实的多。
楚天舒看他这一副天下唯我高清的样子,一时心下也着急的很,他指着黎未寒道:“你不要觉得那无情道好,这世上能断情绝爱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你非要自成一派,钻进牛角尖里,以为自己多厉害。依我看,你这无情道修得是……”
楚天舒到底是没说出口“稀碎”这两个字,放眼仙门百家,没有哪一门哪一派是彻底断情绝爱的。即便是有沾着“无情道”这三个字小有所成的几位仙尊,也因为渡不了情劫,不上不下的再没有突破。
大道讲究的是天性使然,黎未寒一个劲儿的往灭人欲上发展,迟早会遇到瓶颈。他这会儿年轻气盛,仙门百家窥不破他实力,这才尊称一声仙尊,纵容他这昙花多开些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他灵力不稳,迟早会吃大亏。
这人平时看得挺开的,怎么一谈到炉鼎跟变了个人似的。
楚天舒几次三番跟黎未寒说过,他那样的身子不适合无情道,黎未寒却总是不听劝,这让他心下郁闷的很,犹如养大的儿子到了叛逆时期一般。
晚上回到屋里,楚天舒气呼呼地把这事儿跟夫人云娘也说了说。
云娘仔细听着,听到一半时忍不住笑了笑:“哎呦,他才多大,左不过是二十来岁的人,连荤都不曾开过,自然不懂这其中的好。”
“夫人的意思是……”
“待日后闲下来,你多带他往各处走走,咱们这儿没有,那外头的好姑娘可是多的很。到时候乱花迷人眼,他还能坐怀不乱吗?”
云娘这一番话,让楚天舒心下豁然开朗。
这男人爱女人呢是天性,黎未寒这么信誓旦旦说什么无情道,必然是因为钻进了修行的窟窿眼儿里,坐井观天,被束缚了眼界。他这个做长辈的,怎么也要帮着多留意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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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未寒对炉鼎的印象,全部来源于那个写的稀碎的原著。
身为炉鼎体质的人就像是没有钥匙的宝库,被人肆意掠夺,甚至当做私有物来交易。
这部分人虽有巨大的灵力,却不懂得化为己用,像时惊尘这样拥有主角光环,能够及时醒悟的人世间只此一个。
大部分炉鼎体质的人为求安宁与庇护,便要被迫委身于旁人。
这批人,活得实在是心身具疲。
黎未寒不要炉鼎,一方面是自己不喜欢,一方面也是顾及着他在仙门百家中的影响力。
连他镇压鬼帝时,随口说的一个“操”字都能流行数年,若是他也使用炉鼎,不知又有多少修士为求捷径也要效仿。到时候,遭殃的是那些适合做炉鼎的人。
黎未寒在拢月居那番话时惊尘也听见了,黎未寒平日里是嚣张,但遇到这样的事,倒是对弱者有一份特有的温柔。
他自己是炉鼎体质的人,上一世种种苦难遭过,也明白那被人觊觎,终日不安,好不容易相信一人,却又信错了人的感受。这些感受,今世黎未寒好像也能明白。他倒是的什么样的一个人呢,为何疾言厉色,却又温柔至极。
时惊尘看着黎未寒的背影,久久不曾言语。
黎未寒刚进院门,察觉身侧没了人,便回头提醒了一句:“你站着不动,是要本尊背你吗?”
他这个徒弟不爱听话,不是因为
时惊尘看着蹙眉回望自己的人,浅浅笑了笑,赶忙跟上黎未寒的脚步。
身后的雪地留下两串脚印,似是跨越了光阴,从往昔走到了如今。
时惊尘看着忍不住去看身侧的黎未寒,在那皎若明月的面颊上,他忽而收获了一丝安定。
真奇怪,走在他身侧,居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凝雪堂。
黎未寒把时惊尘打发去库房拿炭火,自己先进了里屋。
他坐在榻上,将自己的一道灵力注入矮桌上的魂灯里。那魂灯中的火焰接受到灵力后,忽然跳了一跳。
雪玲珑趴在边上静静看着黎未寒,带着水汽的目光似乎在询问如此做的用意。
黎未寒用薄纱做的罩子将魂灯罩住,解释道:“在养她的精魄。”
“呜——”雪玲珑呜咽了一声,走到黎未寒身侧趴了下来。他用头蹭着黎未寒的掌心,似是在寻求安抚。
黎未寒摸着触感良好的毛,忍不住多划拉了两下。
“你这皮要是扒下来做围脖,定然很暖和。”黎未寒随口道了一句。
雪玲珑听见这话,翻身而起,冲他龇了龇牙,伸腿去拍黎未寒的胳膊。
这几下没漏爪子,软乎乎的肉垫落在肌肤上,还挺舒服。
“师尊!”
黎未寒正跟雪玲珑闹着,一抬头发现楚然领着沐雪进了里屋。
雪玲珑看见有人进来,再次躲到黎未寒的身后。
“师尊,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七日了,我们担心死了。”沐雪伏坐在卧榻下的垫子上,就那么扒在榻边撒娇似地道了一句。
黎未寒看着粉面桃腮的小姑娘,语气也软了不少:“本尊这不是醒过来了。”
黎未寒说罢,伸手帮沐雪扶正发髻边歪斜的珠钗。
时惊尘一进门,便看见沐雪十分乖巧地趴在黎未寒身边,黎未寒眼中的喜憎向来明显,他看得出黎未寒对沐雪格外不同。
这人如此洁身自好,不会是为了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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