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风起长安 > 3、朔方行(三)
    李忱正着身板,端坐在马车旁边的阴凉处摇动着折叠扇驱暑,见车内弓腰的女子出来时也是眼前一惊,昨夜之语,没有想到今日这么快就灵验了。


    苏荷将目光锁定在了李忱身上,“崔郎?”随后缓缓走下车。


    “好巧。”李忱笑道。


    苏荷走到马车旁,关心的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走到半道时车轮坏了。”李忱回道,“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不是说过了吗,”苏荷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奴家唤郎君十三郎,郎君唤我七娘,这才过去了一夜,十三郎怎就忘了。”


    李忱将扇子折叠起,十分生涩的喊道:“七…七娘。”


    苏荷看着脱离车轴的车轮,“这车不能再用了,不知道十三郎要去哪儿,奴家此行并不着急赶路,可以先送你们过去。”


    “九原县。”一侧的文喜回道。


    婢女青袖一听是九原县,便拉了苏荷走到一边,小声提醒道:“这里去九原县还有百里路,娘子认识他们么,他们可都是男子,与咱们同乘一车会不会不太好啊?”


    “正因为还有百里远,就更不能将他们扔在这儿了,他腿脚不便,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还有我在,青袖这都不放心?”苏荷道。


    “娘子,奴不是怕他行不轨之事,而是与适龄男子同乘,这要传出去于您的名声不好。”青袖道。


    苏荷遂笑了笑,“从我习武开始,就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了,要说便让他们说去吧,我自有我的姻缘。”


    文喜卸了马车的车厢,将马牵了出来,便只有李忱一人搭乘,青袖这才勉强许可。


    “正好,奴家的外祖父就居住在九原县,此番也是过去为外祖贺寿的。”苏荷说道,随后走到李忱身后握住轮车,轻轻向前推动。


    “那就麻烦七娘了。”天气实在炎热,一眨眼功夫,李忱的额头就冒了汗,她便不再客气。


    临到车旁,文喜上前与苏荷合力扶起李忱,苏荷跨上马车,将李忱扶进了车厢内。


    青袖就在一旁看着,似乎有些不乐意,最后还朝文喜做了个鬼脸才登上车。


    想着可以搭乘便车,文喜便没有与她计较,而是转身跨上了马车,“驾!”


    马车缓缓驶动,又因为苏荷会武,且身手不凡,放心不下的文喜便骑马贴近了车窗,眼睛一直警惕着车内的举动。


    坐下后,苏荷倒了一杯消渴的茶,“十三郎,给。”


    李忱放下扇子,双手接茶答谢道:“多谢七娘。”


    “这折叠扇,好别致。”苏荷一眼便看到了她的扇子,“我能看看么?”


    李忱点头,随后将折叠扇递给苏荷,“七娘若是喜欢,可以拿去。”


    苏荷打开扇面,只见扇面上画着一只飞于山水间的白鹤。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苏荷念着上面的题字,问道:“我不懂字画,只觉得好看,这是十三郎画的?”


    苏荷没看出来的是意境,无论字画还是诗词,都十分的幽寒孤寂,正如它的主人。


    李忱点头,苏荷便道:“我便说,以十三郎的才华,若是应试,定能金榜题名。”


    “应试,也不是人人都能的。”李忱低头道。


    苏荷差点忘了,李忱不能行走,身体有缺陷,注定无法参加科考,“瞧我这话说的。”


    “无妨的,”李忱道,“这把叠扇就送给七娘吧。”


    “送给我吗?”苏荷惊道,因为这是她头一次收到书画类的礼物。


    李忱点头,“某不能白乘七娘的车。”


    一旁的青袖见之揣起手不屑道:“一把破扇子,弄得…”


    “青袖!”苏荷出声斥道。


    车内的对话被文喜听了去,他对着车内不满道:“一把破扇,你可知我家郎君的字与画师承何人,还破扇…”


    “文喜。”李忱也开口制止道。


    因主人的阻止,她们便没有再继续争论,苏荷问道:“十三郎的容貌看着如少年,应还不曾行婚冠?”


    苏荷不似那些官家娘子一样拘谨,心里有话便当着面都问了出来,李忱拿着茶杯回道:“开皇二十一年生人,今年刚行冠礼,尚未婚配。”


    “那与奴家是同岁了。”苏荷道。


    二人谈话还未结束,车后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下,扬起的尘土飘进了车内。


    “七娘。”


    “七娘。”


    文喜警惕着作握刀之势,青袖探出头去,回望着苏荷提醒道:“娘子,是朔方节度使家的郎君。”


    听到这儿,苏荷眉头紧皱,旋即起身走出马车,开口问道拦路者,“陆小郎君,不知陆小郎君中途拦我车马作甚?”


    马背上的身材魁梧,虽只有双十之龄,却已是满嘴胡须,他顶着烈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道:“可算追上了。”


    他喘匀一口气,解释道:“圣人降下旨意,召我父回京,今日启程,此去长安遥远,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我去了苏宅,苏太守说你去了九原县,所以特地赶来与七娘知会一声。”


    “原来是令尊升迁,然小郎君要去便去罢,为何要同苏荷说呢?”苏荷冷言冷语道。


    “七娘,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等我在长安安定下来,便向父亲禀明,娶你过门。”马背上的人乐呵呵说道。


    听到这儿,苏荷身后的青袖很是嫌弃,比对李忱时的态度还要差,“陆小郎君可莫要再有非分之想了,我家娘子,日后可是要嫁给雍王成为雍王妃的。”


    咳!——


    青袖的话让车内正在喝茶的李忱呛了鼻,连嘴里的茶也差点吐了出来。


    她侧头看着窗外的文喜,主仆对视,文喜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什么?”马背上的人大惊。


    “青袖,你从哪儿听得的这种话。”苏荷虽不悦陆小郎君的死缠烂打,可也不喜欢这种强迫而来的姻缘,更不想嫁入皇室,受规矩束缚,便出声斥道。


    “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青袖解释道,“昨日奴去中堂奉茶,太子殿下对娘子很是赞赏,便向阿郎提议,要替他的弟弟雍王做主纳妃。”


    “父亲应允了?”苏荷小声问道。


    青袖摇头,“这个奴没有听到。”


    “岂有此理。”这话却将陆小郎君激怒了,他紧紧攥着缰绳,“什么狗屁雍王,没听过。”


    皇帝二十余子,并无特别受宠的皇子,除太子与成年受封的亲王外,大多都不为人知。


    “雍王可是圣人之子,国朝与太子殿下亲近的亲王。”青袖道。


    “哼,圣人之子又如何,当初圣人连杀三子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我父是开皇盛世的功臣,敢和我陆庆绪争夫人,我管他是谁。”陆庆绪十分霸道道。


    “你…”


    “七娘莫要着急,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什么雍王的。”陆庆绪自信的说道。


    “朔方节度使陆善。”李忱在车内喝着茶眯眼说道,“怪不得敢如此豪言。”


    “我当然不会嫁给雍王,”苏荷站在车上傲气回道,“也不需要你的帮忙。”


    “话不要说的那么无情嘛。”陆庆绪道,“你可是我陆庆绪看中的女人,我陆庆绪的人,绝不容他人染指。”


    “谁是你的人。”苏荷握紧拳头生气道,“姓陆的,实话告诉你,我苏荷已心有所属,你不要痴人说梦了。”


    “什么?”陆庆绪眉头紧皱,随后将目光瞥向了文喜,又看了一眼车内。


    一阵风沙吹来,北方民族天然的嗅觉,让陆庆绪闻到了一股从车内飘出的异香,他忽然怒吼一声,骑马走向车窗。


    陆庆绪看到了静坐在车内喝茶的李忱,便大怒的想要上前将其撕碎。


    “苏荷,你竟然背着我私藏了面首?”陆庆绪怒吼道,“圣人要将公主下嫁于我,我都拒绝了,你竟敢做对不起我的事!”


    对于陆庆绪的误会,苏荷也不做解释,而是顺着说道:“我与你什么都没有,我私藏什么人,喜欢什么人,与你何干?”


    陆庆绪拔刀,指着马车道:“今日我就要活剐了这奸夫。”


    说罢,陆庆绪带来的左右随从便驾马拔刀上前,苏荷见状想要出手阻拦,然他们却根本不敌文喜。


    只片刻功夫,文喜便将二人双双打下了马,因李忱的意思,遂未取其性命。


    陆庆绪见状,雷霆大怒,“奸夫!”可是几个回合下来他却根本占不到半分便宜,反而被文喜戏弄了一番。


    文喜夺了他的横刀,揪住耳朵,狠狠斥道:“就凭你,也想动我家郎君?”


    李忱轻轻咳嗽一声,文喜这才松了手,陆庆绪怒瞪着车内。


    李忱便侃侃而谈道:“陆小郎君,某并无冒犯之意,如今已过晌午,太子殿下也是今日启程回京,想来令尊会陪同太子殿下一同,陆小郎君再不快些,可要赶不上护送回京的队伍了。”


    陆庆绪想到严苛的父亲,便将横刀收了回去,“你们给我等着。”


    “驾!”


    苏荷看了一眼文喜,但并没有多想,因为李忱身体的特殊,家族中派个武艺高强的人保护也在情理之中。


    苏荷回到车内,十分抱歉道:“适才可扰了十三郎的清静?”


    李忱摇头,说道:“七娘生性洒脱,又为人豪爽,有人钦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我家娘子根本就不喜欢他。”青袖说道,“是他一直死缠烂打,今日还敢口出狂言。”


    “朔方节度使陆善是圣人的宠臣,如果我记得没错,天圣五年,那场宫门血案的执行人,就是他吧。”李忱道,“天子连下两道圣旨,先是贬为庶人,后白绫赐死,一日之内,连杀三子,震惊朝野。”


    皇帝杀子之事她们倒是知道一些,但听到李忱的详细叙述后,她们竟觉得骇人听闻,“当年之事,十三郎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李忱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口气,“当年,我就在长安城内。”


    “怪不得。”苏荷随后坐起,朝李忱侧身赔礼,“今日苏荷擅作主张,拿十三郎来抵挡陆庆绪,如今他误会了十三郎,心中必然记恨…”


    李忱缓缓摇头,“某孑然一身,就算他记恨,找不到我又有何用呢。”


    “可是…”苏荷仍有些担忧,毕竟陆家权势滔天。


    “天子盛宠,固然可畏,然若只有匹夫之勇,又岂能长盛不衰。”李忱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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