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坊的小宅内,苏荷与青袖蒙着脸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将宅子清扫了出来,一些破旧的杂物,苏荷顺手便将其扔了。
宅中有些破损不能用的家具也一并被清理,厅堂的一角有一张雕刻花纹的桌子,擦拭干净后还能入目,只是桌子其中一条腿被老鼠啃咬过,缺了一小块导致失去了平衡,青袖瞧着桌子雕刻精美,“这桌角垫一垫还是能用的。”于是这张桌子就留了下来。
“娘子,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随后青袖在打扫房间时又翻出了一个木箱子。
箱子也被老鼠啃坏了,里面的碎纸屑掉落一地,苏荷便用一把环首刀将生锈的锁用力砸开。
箱子里装的似乎是书籍,但被鼠蚁肯坏了,苏荷粗略的翻了翻,发现竟是长安官邸的邸报,“开皇二十七年…”
“开皇二十八年朝官任免…开皇二十九年…”连续翻了几本都是从前的旧邸报。
“舅父怎么会有官邸的邸报呢。”苏荷道,“这些邸报都过了多少年了。”
“说不定是郎君从前买来看的,舍不得扔就珍藏了起来,毕竟是官家的东西,肯定要花不少银子呢。”青袖说道。
“舅父又不入仕,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苏荷说道,随后又突然想起,舅父曾万福少时读书十分用功,也是想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的,奈何没有显赫的家世与背景,屡试不中,便在长安从了商,“看来…舅父对仕途仍不死心,所以才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想把希望寄托于雍王府?”
“小奴听他们说,大唐的亲王可以开府置属,就算是王府的幕僚官,品级也比一般官员高。”青袖从旁说道。
“舅父说的对,因为这是李家的天下。”苏荷道,“李氏皇族是上位者,而我们不过都是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掌控的位卑者罢了。”
“可是娘子,书上说过,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崔小郎君也曾说过,李唐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一但出现了危机,往往都是我们口中所说的位卑者出来解决。”青袖又道。
听到李忱,苏荷竟皱起了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直到青袖叫唤。
“娘子,娘子?”青袖在她眼前招手。
苏荷便将几本邸报扔回了箱子里,“都是些陈年旧物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去把它清理了吧。”
“喏。”青袖应道。
苏荷又回到房间,将最后的边边角角清扫干净,蓄水的水池也被洗漱干净了,她便提着木桶出门到水井里挑水,蓄满水后,用池中的清水洗了把脸,最后累瘫在宅中的地板上。
宅内没有椅子,一入门便是木阶梯,厅堂不高,地上都是木板,天井就在厅堂后面,只有柱子没有墙。
傍晚,夕阳斜进宅中的天井,擦拭过的家具慢慢干透,宅子整体都是木构,虽不大,但总算在长安有了落脚的地方。
主仆二人躺在木地板上歇息了一会儿,秋风徐徐吹来,吹散了热意,终于凉快了些许,而后她们又赶在入夜前采买了一些被褥与枕头,就此在长安住了下来。
永平坊内的店铺不多,买不齐生活所需,青袖便骑马去了西市采买。
“一共三贯钱。”
店铺内,青袖数了数铜板,发现没带够钱,可西市与住所离的又远,若赶回去取恐要赶不上夜禁的时辰。
店家见她囊中羞涩,便将东西挪到了自己跟前,“若是没带够钱,便先去取了钱再来吧。”
就在她摸索身上的铜钱时,发现了一块沉甸甸的重物,这才想起来在聚全楼时李忱给了自己一块金锭。
青袖从腰间掏出一锭马蹄金,“谁说我没钱,这个够不够?”
店家顿时傻了眼,旋即笑眯眯的将货物推上前,还拿出了一把剪刀与一杆小秤递给青袖,“这般贵重的东西,小的可不敢给您剪。”
“剪?”青袖未曾用黄金交易过,便也不知道它要如何使用。
显然这块黄金的价值远远超出了青袖所买的物品,“您按照三百贯钱换算成金子的重量剪下来就成。”店家笑眯眯道。
“这么好看的马蹄金剪了多可惜,又麻烦,你们换成铜钱给我不行吗?”青袖说道。
“贵人您不是在说笑吧,”店家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承蒙看得起小店,这么大块金子,小店真真是找不开。”
没办法,青袖只得按三贯钱的份量剪出一小块金子,店家称重发现多了后,又剪回一些还给她。
青袖知道金子值钱,但没有想到这些人见到它后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这些金屑我拿着也不方便,给我换些点心吧。”
“好嘞。”
太阳落山后,太极宫中的暮鼓敲响,连带着东市与西市的街鼓一起,一声声紧张的鼓响,都在催促闭市回坊,巡逻的金吾卫已穿戴齐整,准备好鼓停时上街抓人。
青袖抱着一些茶具碗具,骑马赶回了永平坊,长安作为都城,宵禁最是严厉。
主仆二人盘坐在木地板上,青袖在盆中生起一堆炉火烹茶,又将适才买的点心拿出。
“大明宫前全都是禁军,普通人想要进去难如登天。”苏荷惆怅道,“到底要如何才能见到圣人。”
“娘子,圣人赐婚,除了有您,还有雍王呀,”青袖提醒道,“天子一言九鼎,您去找圣人未必有用,可雍王是圣人的儿子,若是雍王也不想要这门亲事,那不就简单了么?”
听到青袖的话,苏荷茅塞顿开,“我倒是忘了,赐婚是两个人的事,圣人在皇宫内,我无法见到,但雍王就在这长安城中,一百零八坊,我就算挨个找,也能找到。”
夜色渐深,青袖望着周围漆黑一片忽然惊道:“哎呀,我忘了买烛。”
苏荷看着眼前的茶具以及点心,“你买了如此多物事,哪来的钱?”
“哦对,”青袖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灿灿的东西,“这是崔小郎君给的。”
苏荷看到马蹄金,边缘被剪去了一小块,应是适才采买时被青袖用了些许,她震惊道:“马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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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宫中传旨,帝赐家宴,命诸王夜进。
是日,周王李恬为生母张德妃祈福,故骑马至万年县进昌防的慈恩寺上香。
经过东市时,李恬没能忍住馋嘴,便买了许多果子,包入油纸中边走边吃。
当抵达慈恩寺,李恬下马,身后的侍从也跟随跳下马,还没等侍从过来,李恬就遭到了乞丐的抢劫。
乞丐眼疾手快,将李恬手里的吃食抢了去,李恬的侍从见状,迅速将人制服带到了他的跟前,与此同时,还有几个维护治安的街使也在追赶乞丐。
乞丐被人抓住,还不忘将抢来的食物一把塞入嘴中狼吞虎咽,“你好大的胆子,连周王的东西也敢抢。”
乞丐不认得周王,但知道那身紫袍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他是病坊的乞丐。”一个小和尚从慈恩寺出来,合手向周王行礼,“阿弥陀佛,还望周王宽恕。”
“病坊的乞丐?”李恬道。
“国朝的病坊由寺院施舍管理,病坊内的乞丐不允许白日上街,吃穿皆靠寺院,如今病坊内的病、乞者越来越多,光靠寺院的接济难以支撑。”小和尚回道。
“长安如此繁华,哪里来的这么多乞丐呢?”李恬又问道。
“他们之中有从宫中逐出的宫人、宦官,也有遭受天灾与人祸无法生计的孤寡老人,还有些是在诸王院中犯了罪的内臣。”小和尚又道。
李恬看着趴在地上舔食掉落碎屑的乞丐,不由的心生怜悯,他回身向内侍要了一贯铜钱,随后走到乞丐跟前蹲下。
乞丐被他的举动吓到,连连往后缩,李恬便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大王,乞丐是不允许走出病坊到街道上来的。”小和尚又提醒道,“您就算给了他钱,也无法用出,否则就会像今日一样。”小和尚看着追上来的街使,“如果没有您,恐怕他就被打死了。”
“周王恕罪,这乞丐发了疯,从病坊内偷跑出来…”街使叉手道。
周王挑起眉头,朝左右吩咐,“去买一些食物过来。”
“喏。”左右叉手。
没过多久周王府的侍从就捧来许多胡饼,以及糕点果子。
“这些食物你拿着。”周王将胡饼给了乞丐。
乞丐一边哭着一边磕头谢恩,周王也不嫌他脏臭,亲自扶他起来,并与街使道:“病坊乞者如此,是朝廷之失,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我大唐子民,如今没有妥善安置他们,也是官府的过失,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要酌情处理,不要一味棍棒相加。”
“喏。”
周王又命人将乞丐送回了病坊,并重新买了一些干粮分发到病坊的人手中。
在慈恩寺上香时,周王给了数倍的香火钱,“病坊的乞者也是圣人的子民,还望大师多多照顾。”
“我佛慈悲,施主仁善,所求必会显灵,佛祖也会庇佑施主。”老和尚合掌弓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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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县——
一大早,苏荷便带着青袖出了门,在长安县兜兜转转询问了许多人,竟没有一人知道雍王住在哪个坊,几乎指的都是入苑坊的十王宅。
“娘子问的都是普通人,雍王又不在入苑坊,他们哪能知道具体的住所呀。”问了半日,始终无果,青袖拖着疲倦的身子说道,“这长安县穿锦衣的贵人都只是指了一个大概的方位,这么多坊市,得找到何时啊。”
“他们指的方位是京城权贵所居的地方。”苏荷道,“长安城的东北隅靠近大明宫,这方向也没有错,或许雍王就在其中的坊里呢。”
“可娘子您昨日也去了,连影子也没问着。”青袖又道。
“我就不信了,长安城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雍王吗?”苏荷道。
“知道的,也未必会告诉您呀。”青袖一语戳破,“他们又不认识您,岂会无缘无故透露皇子的行踪,若您是个坏人,做了不利皇子的事,被查出来他们也是要掉脑袋的。”
苏荷回头看向青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怎么忘了,舅父在长安经营了这么多年,他肯定知道。”
于是又重新跨上马,调头回到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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