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满仓刚拐过弯就看见地上掉了四张大团结,见左右无人,连忙捡起来揣兜里,心中乐开了花。


    他虽然接了母亲的班,但梁媛接了丈夫的班后只是后勤的一个普通职员,沈满仓进去后得从学徒工做起,每个月只有十六块的工资,不够用啊。


    他长得不咋样,眼光可是高得很,看中了三车间一枝花陈芳,对方身后跟着一串的追求者,若不是家里狮子大开口要六百六的彩礼,早就被娶回家了。


    要知道,现在这个光景,农村彩礼不过几十块,就算是城里,大部分也是一两百块,倒是有那条件好的除了彩礼外还给买三转一响,算下来也要六七百,但是这东西说得好听是给女方买,其实最后还是在男方家里,如今讲究父母在不分家,那最后还不是一大家子人用,男方半点不亏。可陈家这只要钱,摆明了是要全部扣下给儿子的,哪家舍得哟。


    梁媛就舍不得,她不同意这门婚事。可长辈不同意也耐不住沈满仓喜欢啊,这几个月工资都花在对方身上,就想着能打动人,少要些彩礼,叫他抱得美人归。


    平时送礼物下馆子的大手大脚,钱就不够了,虽然时不时能和他妈磨一点,也会偷偷开母亲箱子,但三五块的,沈建设夫妻都以为是对方平时用了不会问,再多了他可不敢。


    现在白捡这四十块钱,心里别提多激动,也不睡觉了,回屋吃饭换了衣裳就兴冲冲的约陈芳去百货商店。


    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沈白露嘴角冷笑,回头就把妹妹叫出来,两人坐到门口,拿着用蛇皮袋缝好的包加固。沈白露冲着对面喊了声:“梅子姨,出来说会儿话呗。”


    "是白露啊,你等着,我给阿毛喂完糊糊就来。"在这家属院,梅子姨也算是个传奇,因为能生。她今年才四十二,十五岁结婚,27年里生了16个孩子,立住了9个,阿毛就是她最小的儿子。


    在后世,这绝对是一个让人同情的女人,但在这个号召人多力量大的特殊年代,她是受过表彰的“英雄母亲”。英雄母亲当然也有烦恼,随着孩子们长大,家里越来越困难,上山下乡运动开展后,她已经有六个孩子散落到了全国各地。


    “好些天不见你们出门了,东西收拾得咋样了?”


    梅子婶拿着细针在头上擦擦,开始纳手里的虎头鞋,鞋子是拿布头一点点拼凑起来的,针脚却纳得很整齐,全部连成一朵一朵的花。


    “东西倒是都收好了,这不是外头嘴多懒得出来嘛,听说圆圆姐是在滇南,想问问婶子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这你可问对人了,婶跟你说,一定要多带几双袜子手套,圆子在那可是遭大罪了,靠山吃山,吃喝什么的勤快点都能混个水饱,就是这蚊子蚂蟥的实在是没办法,两条腿上叫蚂蟥咬得没一块好肉。"


    说起女儿,梅子婶嘴就停不下来,她是个多愁善感的,把女儿这些年写信回来说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这看着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你们去了那地儿一定不能乱跑,那里的山可不比咱们城郊这些,豺狼老虎豹子熊瞎子啥都有,年年都有人被拖走。”


    眼瞧着沈白霜小脸吓得惨白,梅子婶也反应过来,擦擦眼泪安慰道:“不过只要不乱跑也没事,野兽不敢进村子的。而且滇省还有一点好,那边不下雪,别听人家说北方都是粮仓,再是粮仓咱也是南方人,挨不住啊,你柱子哥才去了几个月,命都留在那里。霜啊,听婶子一句话,去了那边,要是真挨不过就像你圆子姐一样,寻摸个靠得住的人嫁了,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们说话这会儿,周围已经来了不少没工作的婶子奶奶,大家带着火柴盒聚在一起聊天做手工,听了这话,倒是有人反对。


    “那可是乡下,怎么和城里比,真嫁在那边,哪里还回得来,好不容易成了城里人,谁愿意去做靠天吃饭的泥腿子。”


    “城里再好也得有命回来,不然都是白搭。”梅子婶回道,人多了,也渐渐分成两派,一派说不能断了后路,一派说孩子活着才是重要的,回来了也没地方住。各家都有孩子下乡,拿的都是自家孩子做例子,这一时间,还真扯不清楚。


    不过这闲话着,一天时间倒是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上班的人快回来大家才散了。


    天还没黑,沈家就爆发了一场恶战。


    饭桌上,已经很多天不搭理沈建设的沈白露忽然开口:“这边离火车站远,我和白霜明天回去看看奶奶,后天直接从奶奶那边出发,你给我们拿点钱”。


    沈建设再渣,也不能真叫两人空着手去,便说一人给五十块,这边答应了,那边沈白露就催着梁媛去拿钱,梁媛黑着脸回屋一开箱子,顿时就炸了。钱丢了!还不是一块两块,整整七百!


    “人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也养了十几年了,没想到养出两个白眼狼不算,竟然还是两个贼!整整七百块!这是想要了全家人的命啊!”


    梁媛一开口就是尖叫,她要闹大,沈白露求之不得,当场就掀了桌子。


    “你再说一遍谁是贼!谁偷了你的钱!梁媛我告诉你,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们非要这么欺人太甚,那咱们就谁都别想好过!”她可没说谎,她拿的是她妈存的钱,关梁媛什么事,这钱本就是她妈妈留给她们的,怎么能算偷呢。


    “今天就你们两个在这家里,除了你还能有谁!小时候就能偷我娘家的红薯,小时偷针,大来偷金!你这个毒虫是想断了全家人的活路一走了之啊!老天爷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样的畜生!”


    钱没了,梁媛气得失去了理智,本就不是会为继女留面子的人,这会儿更是喊得撕心裂肺。周围几排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不到三分钟,沈家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你叫破天也没用,我没偷就是没偷!打小你就看我不顺眼,明明是你们娘家撺掇好了想要我的命把我关地窖里,看我没死就编排我偷东西。


    现在你们直接不通知我就给我报了下乡,临走之前还这样污蔑我,我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不就是想着逼着我们再也回不来,好独占了我妈留下的房子,我告诉你梁媛你做梦,这房子我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给你们!以前我忍着你是因为我把我爸当爸,不忍心让他为难,现在你们都想要我的命,我还管那么多干嘛!你说我偷钱,我今天可是哪里都没去!妇联和工会的大姐就在门外头呢,你叫他们来搜我,要是搜不出,我今天拼了这条命咱们同归于尽!”


    沈白露虽然性子烈,但她和白薇薇都是那种大气的性格,平时路上见到谁需要帮忙都会帮一把,尤其是和师娘学了采药之后,家属院这边不知道多少人找她要过草药,这种能帮就帮一把的事情,她从来不要人家钱。这会儿梁媛说她偷钱,看热闹里的人大部分是不信的。但也有少部分长舌人说她要下乡后就怀疑上了平时装乖,现在露出来狐狸尾巴。


    “老娘还会怕你一条贱命,我是你妈,今天就是打死了你都不犯法。妇联主席和工会那都是和白微微那个贱人穿一条裤子的,你不要脸不要命我就成全你!满满,去报公安,就说咱家遭贼了。”


    梁媛这会儿是真心实意的觉得钱肯定是深白露偷的,但这小贱人敢叫人搜身要么是藏得极好,要么是买通了这些人,她本来就是想报公安的,去下乡哪有把人丢去改造让她高兴。


    梁媛人在气头上,又喊得大声,妇联主席和工会的人被叫到门口,就听见这话,脸色难看得能夹死苍蝇。白薇薇那么好的个人,她们当然会念面子情。沈建设当初早早再婚,她们对沈建设确实有意见,这些年见了也没给过对方好脸色。但作为领导,他们有基本的行事准则,这些年也没有为难过梁媛。


    周围的人见沈满满真的跑去报公安了,有那嘴快的又改了说法:“到底不是亲的就不拿儿女当人,哪家亲生的父母会带公安来抓自己的孩子。”


    “肯定不拿继女当人嘛,你没听沈家大妮说那话吗?当初梁媛可没少在外头编排孩子手脚不干净偷她娘家红薯,那时我都信了,还提防过沈大妮。现在一听,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呀,可不是吗,白薇薇同志活着的那行政级别多高啊,每个月近百块钱的工资,沈建设也是四级工,每个月51,人家可是有存款的,更厂里每个月还给发抚恤金。结果才多久,孩子就要饿得偷红薯,梁媛要不是编排孩子就是虐待孩子,恶毒后妈没跑了。”


    “谁说不是呢,谁不晓得梁媛最顾娘家了,每个月大包小包的往娘家带,哎哟,说不定就是贼喊捉贼,自个个儿把钱贴补娘家了嫁祸到继女身上。”


    “你们这群长舌妇说什么呢!这有你们什么事,都滚出去!”沈满仓听这些人编排母亲,当场就炸了,他今天出去约会,开心了一天,越发的坚定要娶心仪的对象,几个孩子里,只有他清楚父母有多少钱。心里早就想好了,多磨一磨,他妈肯定能同意给彩礼。现在钱没了,他比梁媛还生气,要不是围着沈白露的人多,早就过去打得这j人拿钱出来了。


    “这么凶,结了婚还不得打媳妇,大家可得看好了,家里有闺女侄女的,千万不能给说给这人。”沈满仓长得人高马大,几个媳妇子被他这一吓,倒是不敢和他正面刚,可止不住她们互相嘀嘀咕咕说小话。屋里还在吵,屋外闹哄哄的说闲话,宿舍区成了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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