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个月大的小帅帅,
随手一抓,就把于小丽的头发薅到了手里,力气还很大。
“痛痛痛,你这个小家伙,
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于小丽假意要打他,
巴掌一伸出来,
小帅帅却跟着咔咔笑出声来,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这孩子胆子也大。”
“什么事儿啊,
这么风风火火的。”
“东山口红砖楼你知道吗?”
“什么,知道啊。”老城市都有这种老洋房,历史都比较久了,都是民国时期建的,
东山老洋房就是其中的一批,前世市区大部分老建筑物都拆掉了,只有老洋房还在,后来这边也保持了前的清幽,
在寸土寸金的羊城更是鲜少有房源放出来。
郑冬梅眼睛亮亮的凑了过来:“我有个朋友手里刚好有两栋房源,
刚放出来就被个领导瞧上了,对方想找他赊账买,可你也知道这房子又不是别的,人家赊走了怎么好找人家要钱,
他跟领导讲房子早就卖掉了,可这房子又不是别的,说卖掉就卖掉吗,
哪有那么容易卖掉,我那个朋友又怕得罪领导,所以辗转问到我这里来,
也就两栋房子,当初抵工程款抵给他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东山洋房那边的房子一条马路都是红砖洋房,外面看着是火砖屋,里头也有几十年历史,但位置不错,这会儿要卖价格也不低,加上不能请中介大张旗鼓的放出去卖,卖家能选择的不多,看房也得偷摸摸的去。
郑冬梅也是周转了好几个信息渠道,才打听到的。
“这房子是私人的,没什么纠纷吧。”要是抵债的,怕是拍卖房那种,前头的住户不肯搬,后头的人也进不去,就算有产权也没有办法呀,人家老老少少的卖个惨,就说活不下去了,派出所公安局都管不了这事儿,总不能把人家赶出去流浪街头吧。
“以前是给个国营店做过餐饮的,楼上做的员工宿舍,后来厂子倒闭了,员工也遣散安置了,八一年清理产权的时候,归还给了原业主,后来原业主承包修路,又抵押给了现在的业主,后来还过了户,这房子大概七八年都没住人了,要不是那个领导提出来,业主还没想过卖。”
平常跟领导打打麻将喂喂牌,结果把领导的胃口给喂大了,这几年这个干工程的开始搞食品,对方也是个管供应食品的相关领导,找业主做过几次买卖,两人“合伙”做生意也算是挣了不少钱。
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但领导提出来要“买”他的房子,就变了味儿了。
“小李啊,你这房子反正也没住人,空着也是空着,旧房子空久了就更不值钱了哦。”这位领导包了个小姑娘,最近这小姑娘怀了身子,单位查得也紧,他不敢把钱放在自己家里,便想出来这个招。
给小姑娘买个房,以后生了儿子,那就是他儿子的。
对方又不想给这位领导白嫖,又不想得罪他,只能想个招把房子卖掉,至少能折算点现钱。
“他要求也不高,就想赶紧卖了,折算成钱,免得被人家惦记了。”
别卖了房子,又不讨好,人家得了房子还觉得是自己买的,一点人情都没讨到。
事情一说完,于小丽有点担心:“贵吗?”
这房子,什么时候都不便宜的。
郑冬梅道:“那得要几十万,你哪怕不买,去看看也是好的呀,看房又不用花钱?”
于小丽深以为然。
“这样吧,咱们先去看看,看不看得上再说,可这房子在市区,全市只有几,卖一套少一套的,我听说有些还是政府产权,都不会卖的。”
“那是自然。”在看房子的眼光上面,郑冬梅跟于小丽保持高度一致。
同样是房子,农村的红砖瓦房,那跟市区有历史沉淀的红砖瓦房能一样吗,以前住在那边的人都是大资本家,非富即贵,就算是民国,那边的房子也很值钱,三十年代就有个大企业家,花了三千大洋买的那边的红砖房,四十年代又以三十根大黄鱼的价格卖掉了,十年增值十来倍。
现在盖个楼房也就一两万,装修好点当然没有上限。
那个领导想用砖头的价格买房子,想的倒是很美,可人家生意人也是要讲究利益往来的,你给我的利益达不到那么多,对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白白送钱,赚钱的事情两个人平分,房子要是卖给了你,他还白白给人打工,那不是亏死了。
生意人的算盘精可比这些人要会算多了。
两人商量好了,便由郑冬梅跟那边联系,尽快定好看房的时间门。
于小丽顺嘴跟韩学礼提了一下,他不管家里的进进出出,口头表示随意。
但叫冼富强听到惊掉了耳朵:“几十万!”
差点把正在睡觉的小帅帅惊醒了,看儿子翻了个身,冼富强才压低了声音道:“几十万买那么个破瓦房,那房子比我妈的年纪还大了,那还是民国建的吧。”
几十万买那么一个红砖瓦房,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往前头凑。
“阿梅,我不是不舍得给你出钱,可你说说那房子荒的跟鬼屋一样,谁愿意住那边啊。”
“你怕是不知道,那一条街往里面一点,住的都是省里的大领导,再里头的房子都是不卖的,我不管反正我要去看。”
“阿梅,房子跟衣服首饰不一样,要那么多做什么呢?”
“我偏要买,这房子还有人嫌多吗,自古以来,有钱的都是在买房置地,存着金子银子埋在地底下的,那都是土地主。”
“可你要那么多房子干嘛呢,那边以前住的是有钱人,可是日本鬼子一打了来,该跑还不是得跑,房子可跑不掉,到逃命的时候,才知道大黄鱼才是最好的。”
“可现在是和平年代,你懂个屁,我就要买。”
“行,你多生几个,生一个娃一栋楼好了吧。”
家里就算是有钱,冼富强也想多投点在生产上。
工厂干加工真是挣钱啊,这几年政策也好,这几十年都没这么好的政策过,以前搞私营还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的,可这几年政策一放款,人力又便宜,成本低廉东西可不便宜,做出来的东西只要好,到处都有人要买,冼富强确实靠着食品加工挣了不少钱。
他的眼睛就看不到买房买地这方面去。
但凡有点钱,他都想多买一台机器,多啦一条生产线,几十万够他多拉一条生产线了,他哪能不心疼呢。
也并不是冼富强小气,就比如他从不说郑冬梅买衣服,可对她买房子的执念确实是理解不了,原来郑冬梅在煤矿上,矿上给分了个单间门,后来这个单间门租出去了,这房子相当于没住上,再后来郑冬梅就去村里盖了一栋房子,一盖就是六层,冼富强也理解不了。
做实业,在□□十年代,甚至00年代都很赚钱。
钱多的撑的慌,哪怕在农村再搞块地盖房,也比去城里花几十万买个破砖瓦房好,而且他一直想不通,房子要那么多干嘛,又不是要生十个八个娃
跟丈夫大吵一顿,郑冬梅索性也不跟他吵,自己联系了那朋友。
朋友那边也爽快,又跟业主联系好了,约好了看房的时间门,于是郑冬梅又跟于小丽商量好了,找一天时间门去看房,若是碰到人问,就只说自己是装修公司的工作人员,是业主联系他们过来看施工现场。
到了约定的时间门,两人偷偷摸摸跑去市区看房子。
于小丽骑着摩托车,带着郑冬梅,两人一起到了跟朋友约定好的地方。
这是一条道路并不太宽敞的街道,双向单车道,一条车道进,一条车道出,路边有人管的没人乱停,路边上的绿化很好,高大树都有几十年的历史,耸立到至少三层楼的高度,树枝甚至都伸到阳台边,这边的建筑风格也都差不多,周围的建筑也都是带着点南洋风格的,有些是红砖房,有些则是水刷石造的罗马柱,有着浓浓的地域风格特色,从进入到这个片区,就能感受到羊城本地的历史古韵。
于小丽一进这边的街道,就对这里的建筑物爱上了。
她记得小时候来这边玩过,而且经常过来。当时有些房子分给了国营工厂做宿舍,里面乱糟糟的住着十几户人家,就算是这样人家也是筒子楼里面的高端人群,能分到这里的单位还都是比较好的,周末唐小娟总喜欢来这里逛,这边的人家都有院子,到周末到处都拉着绳子,绳子上飞舞着的都是洗好了晾晒的床单。
唐小娟这个时候指着其中一栋房子跟她忆往昔:“那是咱姥爷的房子,那套是咱们二姥爷的,看见那栋了吗,那是咱太姥爷的房子,太姥爷的房子最大了,我小时候还在里面捉过迷藏呢。”
“这房子还是咱们太姥爷1923年的时候盖的,你看看那个彩绘玻璃,多漂亮,以前玻璃贵,有钱人家才用得起那样的彩绘玻璃,你看到那个口子没有?”唐小娟不敢在别人面前说这些话,只能偷偷讲给妹妹听:“咱们姥爷在的时候可有钱了,我小时候经常吃奶油蛋糕。”
于小丽没吃过奶油蛋糕,无法脑补,但单位食堂的烤蛋糕她吃过,听到蛋糕两个字她嘴里快流口水。
她想走了,不耐烦吵着要走。
唐小娟无奈,从口袋里面掏出来跟水果硬糖哄妹妹,糖塞到妹妹嘴里以后,于小丽才不闹了,小手拉着姐姐的衣角,姐姐今天过生日,姐姐还说以前过生日都有奶油蛋糕吃,这些话不能跟爸爸讲,更不能跟妈妈讲,妈妈听了会打人。
于小丽不知道,自从亲妈去世以后,唐小娟的生日便没人记得了。
她只有在生日这天,往这条街道上走一走,回忆回忆自己童年里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就当给自己庆祝生日了。
不过唐小娟也不怨恨谁,她还吃过奶油蛋糕呢,妹妹连奶油蛋糕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小傻瓜,又傻又可怜。
有时候又会跟她说:“我记得小时候从阳台爬到树枝上溜下来过,被妈妈晓得了狠狠抽了我一顿,后来那根树枝子就被家里砍掉了,你看那里是不是有根锯掉的印子?”
“哪呢?”
“那边呢。”唐小娟指着那头给妹妹看,眼睛微微的弯起来。
于小丽当时搞不懂姐姐,不就是个破房子吗,有什么好怀念的。
这些人都住一栋屋子,外面看着是单栋老洋房,可里面比他们住的筒子楼宿舍还挤。
树底下蚊子又多,才站了一会儿就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于小丽嘴里叼着个水果硬糖,拉着姐姐的手松开了打蚊子:“走吧,走吧,这里好多蚊子,谁愿意住这儿啊。”
唐小娟随手捡了片大树叶子,给她扇了扇风:“现在没蚊子了吧。”
“蚊子就叮我。”于小丽委委屈屈的给姐姐看她的小胳膊,才十几分钟,上面好几个小红包:“姐姐你小时候有蚊子叮你吗?”
妹妹可真是肉嫩,唐小娟笑了,随手从口袋里面掏出风油精给她擦了擦:“好了,不痒了,咱们小时候有花露水,姐姐洗澡的时候洒点花露水,就没有蚊子了,妈妈说蚊子喜欢叮臭臭的孩子。”
于小丽那年四岁,很不喜欢洗澡,每天都是被哄着去洗,进了澡盆子又不肯出来,于晚枝自然不耐烦带这么个娇气的小团子,那几年都是唐小娟带她。
她不想在这里待,那些进进出出看着她们的人的眼神也不友善。
唐小娟比她大了十岁,很多事情都是有印象的,还没搞公私合营的时候,外公的店就开在东山口那边,好大的一家门店,一到节假日好多人,唐小娟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店里都有吃不完的冰糖,她一点都不稀罕那些好吗,可是等到妹妹出生前几年,全家人搬去市区一个小房子住着,家里请的保姆也都散了,听大人说外公把洋房也捐给了国家。
“要是有一天我还能进来这栋洋房就好了。”于小丽走进洋房的那一刻,想起姐姐的话。
中间门人小夏带着两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房子,掏出钥匙来打开了大门。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一层特别高,灰色的南亚风格的建筑。
由于荒废太久,院子里面都是枯枝落叶,走近闻着也有一股子霉味儿,如果不是唐小娟形容过小时候在这里穿着小洋裙,开着小汽车,吃奶油蛋糕的时光,很难脑补当年这里住着的都是有钱人。
中间门人四下看看没人,才带人往里走。
三个人进了楼。
屋子里面还堆了一堆建筑材料,看得出来屋主本来是想大搞的,一楼也因为早期做过餐饮,但在这边做餐馆实在是搞不起来,很光荣的成为在第一批倒闭的企业,而厂子倒闭以后,屋子空置了几年,政策上吸引华侨过来投资,又还给了原主人,最后落到现在这位暴发户手里。
中间门人灿若莲花的口吻说道:“其实卖不卖马总倒也是无所谓的,他老家是北方的,南方不亮北方亮,大不了跟对方撕破脸,到时候挂出去卖就是了,这种老洋房,有的是回来投资的华侨想买回来的。”
这意思很明显,你们可别把价格压得太低,太低不划算了,对方大不了跟那人撕破脸,公然挂在市场上卖,大不了这生意不做了,也不吃这个哑巴亏。
于小丽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屋子,房子的结构很好,跟南大医学院的那栋楼的建房时间门差不多,但因为这边长期没人保养跟维护,加之粤省一带潮湿闷热,长期下来墙皮基本上都掉落了,往楼上走,每一层房间门的楼层也很高,以前没有空调,楼层高些便于通风透气,这种层高的房在现在新盖的房子里面也少。
若说一楼是因为长期潮湿导致的损毁,二楼三楼则是留下来太多的人为损坏的痕迹,这里曾经一栋楼住几十人,屋子里面已经看不到一丝原物主在的时候的气息。
于小丽还能淡定,毕竟她小时候还经常来这边玩,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情况,郑冬梅已经忍不住的皱眉了。
这套房子这样,另外那套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这样卖掉能开个好价钱也很难,有钱人一进来看见这样的房子,估计也是会掉头跑掉的。
做生意的人定位也很清晰,暴发户看不上的,归国华侨未必看不上。
“所以,这房子到底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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