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太子殿下是在报复自己,才会故意拉着她加班不让她回家。为了不用看书,她只好坐在殿中,百无聊赖地观察殿中布置。


    然而谢仙卿并没让她等多久,一刻钟左右便搁笔。


    他见陈皎百无聊赖,笑了一下,起身拉住少年的手:“走吧,去用膳。”


    陈皎先是一愣:“这就完了吗?”她还以为对方要忙很久呢,没想到也没多长的时间嘛。


    然后下一秒,陈皎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和太子殿下十指紧扣。虽然是暑日,但屋内冰够冷气十足,谢仙卿的指尖有些凉,与她相握时并不会令人难受。


    这和前两日她紧张时状况不一样,那时太子握住她的手是为鼓励,这次却令人暧昧,何况东宫内还有许多内侍。


    陈皎下意识看向周围。发现众人目不斜视,神情淡定,就好像太子殿下和陈世子十指相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皎顿时对众人的职业素养钦佩不已。


    亲眼看见这一幕,这些人人居然这么淡定,原来搞断袖这么正常了吗?还是她太封建保守了啊?!


    眼看太子拉着她即将走出大殿,陈皎有些慌了。她一边想要挣脱,一边问道:“殿下!我们这样万一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谢仙卿脚步不停,带着她进入偏殿,笑着打趣:“现在知道怕了?”


    东宫内内外外都是他的心腹近侍,谁活腻了都不会大胆多嘴泄露。


    不过他见陈皎紧张,又觉得好笑,便故意不解释,逗她道:“我们从前不是如此?陈世子不觉得晚了吗。”


    陈皎顿时无语了。什么叫以前就这样,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吧!


    虽然周围没人看,但陈皎总觉得内侍们都在惊叹她是这样的人!


    为了防止其他人脑补,陈皎故作正直,解释道:“殿下和微臣从前不过君臣关系,自然不一样。”


    谢仙卿本来是跟陈皎玩笑,却见对方一本正经要撇开两人间的关系,联想到方才对方急切想要离去的神情,心中趣意也渐渐散去。


    他见陈皎神情认真不似作假,眼中笑意缓缓消失,淡淡道:“你若是怕,便让他们下去吧。”


    话音刚落,内侍们便低着头撤了下去。桌上早已布好膳食,谢仙卿和陈皎座椅不远不近,他垂下眼,沉默用膳。


    一时间餐桌上气氛沉闷。


    陈皎本来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下意识解释,没想到太子会直接让其他人退下去。


    内侍们动作太快,陈皎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她和谢仙卿两人。


    她看向谢仙卿,犹豫道:“殿下怎么让他们都走了。”没人服侍储君用膳,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适应。


    事实是陈皎想多了,太子殿下没有内侍服侍也很自在,一个人慢条斯理用膳。


    听见陈皎的疑问,谢仙卿淡淡道:“你不是怕吗?”


    说来好笑,他贵为储君尚不担忧,陈皎一个世子却心惊胆战,甚至在下人面前也要正直地维护自己的清誉。


    谢仙卿淡淡笑了,眼睫垂下,遮掩住情绪。


    陈皎在一旁觉得有点奇怪,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却没猜出问题出在哪里。


    殿外的张公公看得心都要急死了。


    陈皎隐隐意识到太子殿下似乎生气了,而且还和自己有关。她有心缓和气氛,却见太子殿下今日用的是面食,自己想为对方布菜都不好下手。


    陈皎当时就尬住了,心想这厨子也太没眼色了吧,满桌子菜不上米饭,居然上一碗面。


    她开始还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太子,后来见对方沉静用膳,未有其他作态,渐渐地也放下了心开始吃饭。


    主要是皇宫里的御厨确实有几把刷子,她一不小心吃多了,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吃过饭的陈皎进入贤者模式,坐在椅子上不想动。


    谢仙卿本来心情不佳,然而后来见陈皎吃饭专注,又莫名觉得好笑,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他见陈皎斜靠在椅子上,笑了下,主动道:“不若在宫中歇息会儿,待会儿孤与你一同出宫。”为上朝方便,他本来今天本应住在东宫,不过陈皎若是愿意,他也可和对方一道回太子府。


    听到这个提议,陈皎可耻地心动了。


    皇宫内臣子都得步行,从东宫走路到宫门便需要大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左右。但如果跟太子一起,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她就不用自己走路,可以顺理成章地坐对方的马车。


    然而她心动没有两秒,想到两人到时同乘马车的场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才恋爱不到多久,他们都拉手了,还亲了额头,四舍五入也是接吻。待会儿如果还要一起坐马车,这进度飞速都快上全垒打了!!


    陈皎顿时觉得屁股危矣!!


    于是她火速从椅子上爬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太子。她还冠冕堂皇道:“天色渐暗,殿下还是国事当先,臣便不因为自身小事耽误殿下了。”


    她回答得非常官方,以国家为先不带任何暧昧,神情姿态更是正直无比,旁人丝毫看不出两人早已确定关系,不久前还在牵手。


    谢仙卿方才稍好的心思,此刻又沉了下去。


    他沉默半响,忽然颔首笑道:“也好。”


    最近太子殿下步步为营,心思深沉,让陈皎都忍不住感叹对方腹黑。


    大约是太子殿下手段雷霆太过惊人,逼迫得陈皎没有退路,以至于她都差点忘记谢仙卿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面容了。


    此时太子殿下被拒绝后也未恼怒,嗓音温柔,一如从前体贴。他注视着陈皎,温声道:“陈世子归家吧。”


    陈皎许久未见谢仙卿温柔的样子,此时反而有些无措。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似乎拒绝了太多次太子殿下,莫名有些心虚。


    她觉得大概是自己刚才的拒绝太过直白,为了弥补,便下意识问道:“殿下你呢?”


    问出口后,陈皎便明白自己问了句废话。


    太子没成年前便是住在东宫,只不过老皇帝跟他有隔阂,这才赶他出去开府。如今他负责监国,自然是重回东宫。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太子目光温柔,道:“孤自然是留在这里。”


    陈皎下意识觉得这话不对,却也没有深想。


    太子嗓音温和,陈皎也没发现不对劲,倒是说:“好吧,那微臣便回了。”


    她总感觉今天的太子殿下情绪很不对劲,却又猜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她有心想询问关心下一二,又觉得两人目前关系已不是普通的君臣,她之前便是太过随意才给太子殿下造成误会,如今再越界,恐怕两人间的关系要更乱了。


    陈皎想来想去越发纠结,最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谢仙卿倒是十分体贴,猜到陈皎不愿步行出宫,便唤来张公公,让他为陈皎备好肩舆出宫。


    陈皎倒是拒绝了。她刚才只是下意识想偷懒,倒也没有真到那种地步。多少老臣都没有在宫内乘坐肩舆的特权,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出这个风头。


    她方才心动,也不过是想着可以顺道蹭太子的马车,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单独乘坐。。


    见陈皎拒绝,谢仙卿无奈勾唇,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气。他没有强求多言。张公公亲自相送,陈皎很快就走了。


    她走出殿门时,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发现太子殿下身处深宫阴影中,此刻方从椅上起身。


    太阳背对着陈皎离开的方向升起,笼罩着东宫,让一切显得辉煌壮丽。


    温润如玉的太子身处其中,坐拥山河景秀,却因那声叹息平添几分落寞。


    陈皎忽然站住,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但她也不知道是否要停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


    身边的张公公闷头走路,脚步很快,似乎在生什么气。陈皎怕被落下,也只好重新迈步。


    她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张公公脾气越来越怪了,倒是忽略了方才心中的怅然。


    眼见到了宫门口,张公公终于没忍住,轻声道:“陈世子,今日是殿下生辰。”


    陈皎瞬间愣住。


    张公公今日都快急死了。早晨殿下唤他去叫陈世子时心情甚好,他们做下人的也跟着欣喜。谁能想到不过数个时辰,事情便变成了这样。


    太子殿下生母早逝陛下不喜,与兄弟感情不和,身边也无娇妻幼儿承欢膝下,每年生辰一个人过,孤零零的着实寂寥。


    倒是太子母族右相府,每年今日都会特地相邀殿下去府上,借口小聚,实则便是为了替殿下庆生。


    然而说到底那也不是自己家。虽有血脉关系,但到底是君臣,右相府上也不是人人都没有算计,生辰还要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实在不是什么轻松事。


    所以右相府十次邀约里,殿下也不过应一两次。


    今年太子殿下也照例推了右相的邀约,转眼却吩咐他将陈世子接来相聚,张公公都替太子高兴,觉得今年殿下的生辰终于会热闹些了,结果转眼间闹成了这样。


    张公公陪伴太子殿下多年,从未见对方对任何人动过心。后来凭空来了个陈世子,扰得殿下动了凡心私欲,


    这本是个好事,却没想到陈世子说退就退,抽身其外,逼得殿下不得不步步为营,才到了如今的局面。


    剪不断理还乱,谁对谁错已经分不清了。张公公却瞧得分明,陈世子天生缺德没心没肺,到头来伤心的恐怕还是他们殿下。


    张公公撇撇嘴,很为自家主子不值。他见陈世子出神,有心想要说几句,却又记得自己奴才的身份,最后默默闭上了嘴。


    陈皎也没发现张公公的小动作,她现在心思也静不下来。


    怪不得太子忽然召见自己,要她莫名其妙陪伴在旁,和她两人用膳。这时陈皎才明白太子为什么今日会单独留下她。


    太子母亲早逝,生父兄弟反目犹如仇人,说起来还真有些孤家寡人的心酸。


    陈皎素来聪慧,只不过喜欢偷懒罢了。她方才被唤去东宫时见到右相正在和殿下商谈,那时她以为两人是在商谈国事,现在想来恐怕便是为了殿下生辰。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弟,太子生辰这种事陈皎本不应该会忘记。然而最近事情一个接一件,她又忙着上朝有关的事情,久而久之便有些迷糊了。


    其实今日殿下吃那碗面时,她便应当注意到不对。可惜那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没有关注这些细节。


    而且在她的想象中,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性情淡泊冷清,他的寿宴应当是人尽皆知,怎会如此随意轻松揭过。


    这就导致陈皎大意了,即使察觉了不对,却也没有敏锐地第一时间追问。


    早上下朝时太子叫她去东宫,她便一门心思想要离开东宫,那时殿下并未生气,还能与她玩笑。


    是后来她一直不肯接茬,再三执意跟他撇清关系,为此还找了许多借口要离开,难怪太子都笑不出来了。


    以己度人,陈皎觉得自己今天的做法确实很伤人,顿时十分不安。


    她虽然认为自己和太子谈恋爱是权宜之计,一心要应付过去,但也没想过在人家生辰这天伤口撒盐,伤害对方啊!


    陈皎顿住脚步,站在宫门前徘徊。张公公不知何时已经回去了,镇守宫门的侍卫看着她,用目光催促她离去。


    陈皎想要回宫又进不去,想离开又于心不安,站在中间两处为难。


    许久她叹了声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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