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的有地动?
“叩叩叩”
魏铭曲指在门上轻轻的敲了敲,声音很快被寂静的夜吞没,身后传来徐知忌不满的声音,“用点力,没吃晚饭呢!”
因为赶路,倒的确没吃晚饭,可是这话他没胆回,临行前丁弃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要保护好徐知忌,若是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脸是绷的,声音是寒的。
“砰砰砰”
魏铭松开手,直接拍在门上,有簌簌的灰尘往下掉。这也怪不得他,他们在边地待习惯了,习惯了粗手大脚,狼吞虎咽,行事不拘小节,可到了京城,丁弃就耳提面命的让他们收敛点,不要惹事。
这一回奏效了,少倾衙门里面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胆敢来敲县衙的门,一会儿先打二十棍子,也好叫你学个乖,可不是什么门都能乱敲的。”
徐知忌皱了皱眉,“门一开,别客气。”
“真的?”魏铭将手指按的“咔咔”作响,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
门打开后,从门后探出一颗醉醺醺的脑袋,魏铭直接一脚踹在了门上,站在门后的人直接飞了出去,那半扇门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可见力道之大。
那人捂着心口惊慌的望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仔细”
徐知忌大步朝着里面走去,魏铭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再啰嗦一句,大爷我拆了你的骨头。”那人见魏铭凶狠,识相的闭了嘴巴,自觉给两人带路去找县令。
初阳县令孔弼怀昨儿才将娶了第七房姨太太,正是贪新鲜的时候,这会子正跟美人在被窝里亲香呢,谁知居然有不长眼的来坏他的好事。
“大胆!你们这些个狗奴才,愈发没个规矩体统了,等明儿老爷我得了空,定要剥了你们的皮。”
他边穿衣裳边朝外间走来,见到坐在宽椅上的徐知忌后不由愣了一下,男人虽面有倦色,可却难掩周身的贵气,只好事被打断,他怎能不气。
“夜闯县衙,意欲行刺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他疾言厉喝,妄图用对付那些平民的法子将人给震慑住。
徐知忌可不怕他,他反手抽出魏铭配在腰间的刀,直接架在了孔弼怀的脖子上,“本王是大渝的摄政王,想杀谁就杀谁,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即便是一品大员,只要犯了错,本王照杀不误。”
声音轻柔如常,可眼神却狠辣。
孔弼怀早已被吓的两股战战,几欲尿了出来,哪里还有心思分辨真假,他哭丧着脸,拱手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徐知忌冷哼一声。
“召集县衙所有人,挨家挨户去通知,就说今明必有地动,让大家小心。”
“啊?”
孔弼怀大着胆子瞅了一眼徐知忌,男人立在灯影下,眉目如画,犹如天人。
徐知忌手上稍稍用力,孔弼怀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大叫着,“王爷手下留情,我这就派人出去通知。”
初阳,内乡,含谷都靠近京城。其中初阳因为靠近官道发展的最为繁华,地理位置上也便利些,从京郊出发的时候,他已经派人去内乡和含谷送信了,想必这会也应该到了。
之所以会选择在初阳坐镇,一来是交通便利,二来是初阳人口众多,相对聚集。内乡和含谷多为丘陵和山地,村落分散。
人员散出去之前,自然是得了魏铭的关照。
为官之道或者官场里的那些不成文的黑暗,徐知忌比谁都清楚,魏铭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见了他就咕哝着抱怨开了,“都是一群怂蛋,这些人要是上了战场,要么是逃兵,要么是叛徒。”
他不解恨,说着又啐了一口。
徐知忌难得坐下休息,喝了口茶,看向了他。
“小伙子年纪轻轻还挺愤世嫉俗的,等慢慢习惯就好了。”
魏铭不可思议的看向了他,“我估计一辈子也习惯不了,也不知我们在边地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保护这些蛀虫们在这里吸血?”
徐知忌起身,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天下万物,有阴有阳,人也一样,有好有坏,咱不能因为这世上有坏人,就连人也不想做,你要想只要多一个好人,是不是就少一个坏人,多一个清明正直的好官,就少一个鱼肉百姓的官呢?”
魏铭一时消化不了,挠了挠后脑勺,但直觉徐知忌说的是对的。
“我就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听令行事,将军让我保护王爷,那我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好王爷您的。”
闹腾了一整夜,整个初阳县的人都没睡觉。
眼瞅着鸡也叫了,天边也泛白了。
这个时候人是最困的时候,再加上外面风一吹还挺冷的,街道上有人裹着衣裳,双手拢在袖口里,哈欠连天的抱怨。
“瞧这好天气,哪像是要地动了啊,别是懵人的吧。”
“谁说不是呢?”
“这些个当官的就是爱瞎折腾人,他们没活,我们还有活要做呢。”
天色大亮,太阳照常升起。
一夜无事,所有人担惊受怕的在外面待了半宿,心里自然都有怨气。
只是自顾民不与官斗,也只是在心里骂骂罢了,明面上并不敢怎么样,太阳一出来,日子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
徐知忌一晚上没怎么合眼,连带着县令孔弼怀也没睡,他满脸油光,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地动这个消息会不会有误啊?”
徐知忌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他站在门边,看着初升的太阳,今儿天气应该很好,只是这个时候就开始有点燥热了。
墙根下的蚂蚁一窝一窝的。
“不会。”
京城。
“王叔,这是要做什么?”
承安帝得知徐知忌亲自去了初阳县,琢磨了一个晚上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康公公,你说王叔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有地动,他坐镇初阳,为的是什么?难道是借此笼络民心吗?”
康清源不语。
承安帝皱着小脸。
“朕,要不要也去一趟呢?”
第三十二章 、别只知道动手
康清源自然是不会让承安帝出京的,甚至不会让他出皇宫的大门。
比起地动这种自然灾害,他更害怕外边的人。
且不管徐知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外面齐王、陈王等野心之辈,个个都想悄无声息的解决掉承安帝,好自己登基称帝。
“摄政王向来稳重,这一次如此安排想来也是事出有因,皇上且安心守在宫中,您一切安好,天下万民才能安好,至于外头的事自然有镇远将军和摄政王。”
承安帝觉得这话在理。
他二人本就是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他奔波也是应当的,他这个做皇帝的只管统领大局就行。
只一夜过去,毫无地动的迹象,承安帝不免有些疑惑,又问了句,“果真有地动?”
康公公年逾六十,经历的事不少,犹疑着道:“想来摄政王不会无中生有的,且再等等看,地动的威力不可小觑,轻则房屋倒塌,重则山倒河移。”
同样有疑惑的还有护城军的将士们。
昨夜事出突然,统领苏猛被打成重伤,丁弃乃镇远将军又颇有威名,且当时他立在那儿,浑身散发着煞气,让人望之生畏,这才短暂的让护城军归拢听训。
昨夜,护城军被折腾了一宿,大家也都累了。
白日里,还要巡逻,管理各街市的治安安全,有人忍不住就抱怨了起来。
“他说有地动就有地动了?昨儿我听我爷爷说,他活了八十了,只见过一次小地动,家里也就碗厨里响了几声,啥事也没有,可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啥屋子塌了,又是啥瘟疫来着。”
“也不瞧瞧咱这什么地界,这可是咱大渝的帝都,历代皇帝都住在这儿呢,有龙脉压着,有神仙庇佑,就算有地动,那也掀不起大浪来。”
“估摸着是那个镇远大将军借机生事罢了。只是上头一张嘴,我们下面的人就跑断腿,自昨晚开始我鞋底都磨破了。”
丁弃在边地时从来都是身先士卒,跟将士们同吃同住,是以才会得将士们的敬重和爱戴,如今在京中自也是一样,他带着身边的人在京城巡逻。
京城繁华富庶,每日来往人群如过江之鲫,若是让他们完全停止活动,也不切合实际,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心中有数。
身后的人敲着锣鼓,喊着小心地动。
跟在他身后的人听了这些混账话,气的拳头都硬了,喘着粗气问,“将军,您就不生气?”
丁弃摇头。
“我所做,无愧于心,有何气可生?”
他立在城墙之上,有风猎猎,吹起了他的衣袍,他目视远方,目光似乎穿过了树丛,跨过了大河,落在了某处,落在了某人身上。
初阳县。
县令孔弼怀一脸无奈,他摊了摊手,“王爷,这事可真不能怪下官啊,我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哪里能管得着别人吃喝拉撒,他们要做生意,要养家糊口,不能因为您一句话,就在家等着喝西北风。”
昨夜虽通知了各家各户,只大家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见无事发生,见今儿天气晴好,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人活着就得吃穿,哪样不要银子,想要银子那就得干活。
浆洗,做工,打铁,卖肉,卖菜,整个县城在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模样。
徐知忌看都没看他,沉声吩咐道。
“你将人分成两班,入了夜继续巡逻,提醒大家小心地动。”
“这”孔弼怀有些为难,县衙里人手有限,况这种熬夜辛苦的事做多了,自然就有怨言,今儿一早几个衙差就在他面前抱怨了。
徐知忌抬眸看了魏铭一眼。
魏铭以为又要揍人,捏着手指就往外去了,徐知忌抬手揉了揉额角,果然跟那个呆子一样,就知道动手,他叫住了魏铭,“你就告诉巡街的衙差们,一晚上补贴他们一两银子,让他们尽点心,要是被本王知道谁偷懒了,不光银子没了,还得挨板子。”
魏铭得了命令,传话去了。
军中之人,就这点好,令行禁止,这也是他带魏铭来的另一个原因。
同样的消息还传到了内乡和含谷。
孔弼怀见徐知忌出手大方,脸上堆着笑,“王爷得先帝所托,摄一国之政,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只消让人来吩咐一声,下官等自然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官场上的油子,徐知忌冷哼一声,“是吗?昨儿本王漏液而来,你们县衙的人可真是威势十足啊,开口就是一顿板子,好在本王身份贵重,这若是换了平民,只怕进你们衙门一趟也得脱层皮吧。”
他定定的看住了他,孔弼怀被他盯的直冒冷汗,拿衣袖擦了又擦,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跪了下去,求饶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一日,匆匆而过。
夜色笼罩而下,城里亮起了无数昏黄的灯,与漫天的繁星交相辉映。
劳碌了一日的人们,也要歇下了。
外头传来巡逻的喊声。
有人端着洗脚水倒在门口,“嘁,就知道瞎嚷嚷,也不看看这样好的天,会有地动吗?这些个当差的就是没事找事。”
天一热,蚊虫也多了起来。
有人道:“我情愿被自家的屋子砸死,也不出去喂蚊子。”
还有人哄着孩子,“大人倒好,小孩子睡在外头那咋行呢?别说蚊虫了,倘或冻着了或者遇到野狼了,那咋办?”
“我明儿还得出摊呢,一家老小一睁眼都要我养活,晚上不睡好,明儿哪有精神?”
魏铭跟着人一起巡了半夜,回去的时候气的不轻。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咱们又出钱又出人,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
徐知忌还没睡,在软榻上看书,听着他的话,不由轻笑了一声,“世人皆是如此,事情不落到自己的头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痛。”
蚊虫叮咬,能大过被砸死砸伤的痛吗?能大过失去至亲的痛吗?
非经历过,不能体会。
夜色渐深,一声一声的敲锣声,伴着喊话送县城里的人们入了梦。
后半夜。
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后,有人喊开了。
“不好了,地动啦,大家快逃啊”
声音凄厉而惊慌。
第三十三章 、生的希望
一阵剧烈的摇晃传来,徐知忌“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他向来睡眠很浅,尤其心里装着事儿,地动一发生他便醒了,趿着鞋朝着外头跑去。
地动来势凶猛,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屋子便成了一摊废墟。
房屋倒塌扬起了大片的烟尘,魏铭将人护在身后,“王爷,小心。”
徐知忌立在暗影里,面上无丝毫的惧怕之情。
“本王无事,你去传令就说地动并不只有一次,让逃出来的人们救援之余,千万要小心余震。”
魏铭有些担心。
徐知忌冷声道:“罢了,本王同你一起去吧。”
昔日里繁华的初阳镇已然成了废墟,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在空旷的暗夜里显得格外的凄厉,悲凉的如同夜枭的叫声,让人听了脊背汗毛倒竖。
孔弼怀灰头土脸的逃了出来,望着倒塌了大半的县衙,只觉脚下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他做县令多年,所有家业都在这儿了。
他一脸灰败,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没了,一切都没了”
徐知忌拿脚踢了他一下,“现在还不是你伤心的时候,赶紧召集人手开始救援。”他心里清楚他虽然让人在街道里喊话,让大家注意地动。
可百姓眼界有限,昨儿没出情况,白天也平安无事,到了晚间大家的警惕性自然少了许多。
地动突然而来,应该有不少人会埋在废墟之中,眼下多耽误一刻,就少救一个人。
夜色沉沉,呼号声震天。
“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地下还藏着你们的妻子,丈夫,和孩子,他们还等着你们去营救。”徐知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呼喊着,“大家拿起手中的工具,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过片刻,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魏铭接过这活,开始喊了起来,短暂的慌乱之后,众人开始三五一组开始救助被压在地下的人们。
“这里这里救出来一个。”
少倾,有激动人心的话语传来出来。
“嗯啊嗯啊”
有婴孩响亮的啼哭声传来了,可众人却开心不起来,原来是母亲躬着身子将孩子护在了身下,以自己脆弱却又坚挺的脊梁给孩子创造出了一个生的希望。
又有一处,男人将妻儿护在身下,夫妻二人至死双手都牢牢的牵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救援一直在进行着,等到了拂晓时分,开始飘起了细雨,伴随着细雨的还有零零散散的余震,每次的震动都给救援造成了不可逆转的难度。
所有人的面上都有着哀戚之色,但每个人似乎都没有放弃,大家都咬着牙,死死的坚持着,十指因为搬石块早已磨的血肉模糊,却全然不在意。
此时此刻,每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相熟的不熟悉的,都尽力在挽救着每一个生命。
徐知忌也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惨烈的事情,他的面前有没了气息的孩童,有耄耋老人,无数具尸体摆在了一旁,他的眼眶泛着热,可却一直忍着没掉泪。
他默不作声的跟着大家一起救人。
力气有限便从搬小的木头石块开始,魏铭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可看到眼前因为天灾造成的悲剧,还是心头难受的厉害,“王爷,要不您还是歇一歇吧。”
话音刚落,剧烈的晃动传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余震了。
徐知忌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掌心撑在满是砂砾的地上有着火辣辣的疼,他浑然不觉,起身继续伴着木头,“本王没事,赶紧救人。”
天渐渐亮了起来,因为雨天,天灰蒙蒙的,如铅石般的云层堆在头顶,让人压抑的厉害。
细雨里夹杂着隐隐的啜泣声。
每个人心里都攒着一股子劲,跟时间比赛的劲,只要他们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多救一个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尸体也越来越多。
随意的摆放在瓦砾边的平地上。
徐知忌愣愣的看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他们或年轻,或是年老,或是别人的妻子或者母亲,,或是别人的丈夫或是父亲,几个时辰前皆都是鲜活的生命。
魏铭满脸都是泥污,“王爷,您?”
徐知忌叹了口气,“吩咐下去将尸体集中运到城外的空地上,统一焚烧。”魏铭知道这些尸体一旦处理不及时便会产生瘟疫和疾病,这他明白,可对于才失去家园和家人的人们,他们不明白,也不懂,一听说要焚烧自己亲人的尸体,个个都梗着脖子闹开了。
事情越闹越大。
县令孔弼怀心情本就不好,对着那些闹事的人吼道:“闹什么闹,再闹便将你们抓起来,先杖责二十,刁民就是贱骨头,不打不听话。”
若是放在平时县令一声喝,他们岂有不听的。
可现在身后的是他们的亲人的尸体,亲人已然惨死,若是还不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下葬,哪里能对得起死去的人呢?
“要想烧毁我家人的尸体,先杀了我!”
“对!”
“人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们,你们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徐知忌累极,从地动发生开始,他不光要帮着救援,还要组织人手处理善后事宜,天一亮,尸体是一回事,活着的人还要吃喝,还要住,这一桩桩事情都得他做主。
初阳县有他在,尚且还有秩序,其他地方只怕更难。
徐知忌让人去京城送信,先让户部拨一些帐篷和物资送来,再有便是送些粮食过来,人在巨大的悲痛下,倘或再吃不饱穿不暖,极易产生暴动。
这一切都得安排起来。
事情千头万绪,一想到消息送到京城,送到丁弃的手里,他就莫名安心了些。
京中官员的做事风格他无比清楚,可有丁弃在,他肯定可以处理的。
他将密信塞进送信人的手中,郑重的道:“务必要快。”
如牛毛般的细雨一直下着未停,人们的衣裳都湿了,可却没人吵着要休息,要退缩,每个人脸上都是沉重的神色,抿着唇在废墟里扒拉着。
徐知忌立在一处废墟上,看着无数衣裳破烂的人们,心中感叹。
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望了望。
心里默念,“丁弃,一切都靠你了。”
第三十四章 、珍重自身
京中。
因为距离地动发生地还有段距离,是以伤亡倒也不大,只倒了几间不太结实的草屋,伤了几个人而已,可即便如此还是人心惶惶。
天一亮,各家各府的门口都停着马车,家奴们正往马车上搬东西,问起来都说要去郊外的别庄避险。
郊外地势开阔,跑起来自然也方便。
京中的普通百姓,见达官贵人们都要跑,早已吓的六神无主,纷纷跑回家收拾行囊,拖家带口的往城外跑去。
丁弃带着护城军在街上巡逻。
不远处怀里抱着婴孩的妇人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摔倒在了地上,眼下人挤人,眼瞅着就要被活活踩踏至死,只见一身形壮硕的年轻男人冲了过来,手中的长|枪左右一挥,给妇人隔出了一道安全的地带。
妇人被扶起来的时候惊魂未定,检查怀中的孩子无事后才连声道谢。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丁弃眉头微皱,冷声吩咐道:“京中但凡为官者以及其家眷无事一律不许出城,违令者斩。”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哗然。
各府的家丁都是人精,只以为丁弃跟其他当官的人一样,拿着鸡毛当令箭,无非是想趁机讹上一笔出城费罢了,不过数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有七八家的人送来了几近数万两的银子。
丁弃黑着一张脸,钱照收,却也不说放不放人离开。
天阴沉沉的。
堵在城门口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的人疯狂的想要出去,外面的人也想进来,丁弃立在城墙之上,看着如蝼蚁般密密麻麻的人群。
“借过,借过兄弟,您看我们是忠勇伯府的,先头已经跟你们镇远将军打过招呼了,这些碎银子弟兄们拿去喝喝茶,还请放我们出城去。”
守门的侍卫压根就没搭理他,人太多了,为了维持秩序不至发生|踩|踏事情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哪儿还有心思管这个。
况丁弃就在附近,他们就算想收也不敢啊。
毕竟那可是个疯子,一拳就把苏猛给砸成了重伤。
送过钱的人家都吃了瘪,骂骂咧咧的回去了,这些人心里自然气不过,又故意使人在人群里乱喊,说地动马上就要来了,再不走就要死在这儿了云云。
人心本就紧绷着,听了这话哭喊声瞬间就多了起来,人群立马躁动了起来,一齐朝着城门口挤去。
丁弃冷声吼道:“皇上好好的在宫里待着,京中大臣无一人出城,若是再有人敢胡乱散播谣言,杀无赦!”只见他抛出手中长枪,长枪如利箭一样插在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胸口。
鲜血喷洒了一地,周围的人尖叫了起来,尖叫过后是绝对的安静。
丁弃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将长枪拔|出,“这就是企图扰乱京中安全之人的下场,再有居心叵测者,甭管你官位如何,你且看我丁弃敢不敢去你府上取你项上人头。”
长枪犹在滴血,男人站在人群中,犹如修罗再生。
百姓们的情绪总算是安抚了下来,毕竟达官贵人们没人出城去,这些贵人们都不走,他们还走啥走呢?
不过半日功夫,京城又恢复了往日模样,只是气氛有些压抑罢了。
大家都不敢待在家中,多往空旷之地聚集。
丁弃派人小心维持着,以免因为惊惧恐慌而引发打架闹事事件。
送信之人是中午时分到达的。
“初阳如何?”
丁弃看着面有戚色的手下,这是跟着他出来的兵。那人拱手回道:“不好,很不好,房屋尽数倒塌,现在整个初阳已成了废墟,死伤者无数,王爷让将军将帐篷,大夫,药材,粮食等尽快运往受灾地区。”
丁弃眸色深深。
那人又道:“王爷还说,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让将军警告督办此事的大小官员,谁若是狗胆包天敢私吞一粒米,一份药材,直接就地正法。”
厉来赈灾拨款都是油水巨大的活,只朝廷拨了银钱物资,被层层盘剥之后到了百姓手中便所剩无几。
丁弃答的简单干脆,只一个字“好”。
“你休息片刻,立即赶回初阳。”
送信之人离开前道:“将军,有话让属下传达吗?”
“珍重自身。”
丁弃丢下四个字,便大步离开了
雨越下越大,渐渐成了暴雨之势,雨水激起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水汽,拢在废墟之上犹如起了雾,哭喊声被大雨所掩盖,有接受不了亲人尚被埋在废墟之下,冒着雨趴在地上趴着土块。
也有呆呆的坐在树下避雨,两眼无神,面无表情。
灾难突如其来,无数鲜活的生命只在一瞬间就葬送了,每个人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有个年轻男人抱着怀中的孩子,作势就要给衙差下跪,那衙差却跟没看见似的,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喝道:“谁家没死人啊,你在这号什么丧,没看着前面有人在看病吗?且去排着队,到你了自然就帮你看了。”
年轻男人一个劲的磕头。
“官爷,求求您了孩子还小,被大梁砸到了,孩子他娘已经走了,孩子若是有个好歹,我可咋办啊?”
男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拼命的磕头求饶。
那衙差似乎是被哭烦了,抬脚就要踹过去,可刚伸出脚,就被人一脚给踢飞了,只见有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负手站在那儿,即便他浑身脏污,即便全身湿透,可他站在那儿,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徐知忌将初阳安排妥当后便急急赶来了内乡。
这里的灾情果然也很严重,初阳有他管着,底下那些人倒也不敢放肆,而内乡却成了这副模样,他来的路上问了很多人。
都说县令蒋文才,的确在衙门口安排人就诊,也有粥棚。
只这些不是免费的,而是价高者得。
若是没银钱,拿值钱的东西换也可以,再不济若是有姿色的年轻女子也可以换
内乡县城比初阳小一些,一堆瓦砾之间,依然屹立的县衙就显得格外的刺眼。
徐知忌将男人扶了起来,轻声安慰道:“别急,有本王在,定会全力救你的孩子的。”说完转身朝着县衙走去。
该死!
实在是该死!
第三十五章 、啥风可都没枕头风管用
雨下了整整一天,隔天天便放了晴。
气温格外的高,明晃晃的日头悬在空中,炙烤着大地,被压在废墟下的家禽或是没来得及救出来的尸体隐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苍蝇蚊虫乱飞。
蒋文才匆忙赶出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道寒光。
利刃滑过他的颈项,鲜血飞溅而出,撒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鲜红刺眼,徐知忌生气,生了大气,拔|出魏铭腰间长剑斩杀了内乡县令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长剑杵地,徐知忌脚下发软,单膝跪了下去,他大口的喘息着,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王爷!”
魏铭惊呼一声,忙将人扶了起来,“王爷乃是光风霁月之人,杀人这样的事交给属下就是,您要是有个好歹,回去将军会剥了属下的皮的。”
提起丁弃,徐知忌唇角微微扯了扯。
“本王本王只是有些累了,并非”在京城这样的波谲云诡之地,他见识过最肮脏的交易,见过手不染血的残忍,怎会害怕杀一个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才不怕,他真的只是有些累了。
这几天他殚精竭虑,尽可能的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又亲自坐镇初阳,几乎就没曾合眼,初阳略微稳定,他便赶来了内乡。
“属下扶您进去歇会,这几日跟在王爷身边,属下就算再愚钝,也学了个大概,内乡县有属下盯着,您且放心。”
徐知忌的脸色苍白,他点了点头,“本王即便有心也无力了,好好做,等回去本王会在你家将军面前好好夸夸你的。”
魏铭咧嘴一笑。
“得嘞,那属下先谢过王爷。”
啥风可都没枕头风管用。王爷夸了他,他家将军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徐知忌刚躺下就昏睡了过去,魏铭不放心,叫郎中来切了脉,郎中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一脸的疲态,良久才收了手,“贵人身体本就虚弱,该好生静养才是,这几日劳心劳力,以至于身体亏空太多,老朽先给他用些温补的药材吊着精神,至于旁的还是得慢慢调养。”
徐知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外头窃窃的说话声给吵醒的,他烦躁的翻了身掀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还是传了进来。
他不耐烦的问了句,“谁在外头?”
“是我!”魏铭刚从外头巡逻回头,内乡县令被杀后,他们直接接管了这里,先是安排郎中统一问诊,又安排了吃食和住处,将县城简单化了两个区域,沿着县衙是活人聚集的地方,另外的空地暂且做摆放尸体所用。
他刚回来就看到送信的人守在门外,本想等徐知忌醒了才让人进去回禀的,不想两人刚说上话,里头徐知忌便醒了。
睡了两个时辰,徐知忌的精神好了些,他曲肘撑起身子,头发略微有些凌乱,斜斜的自肩头洒落而下。
“你回来了?”
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和朦胧,慵懒中参杂着魅惑。
送信之人垂首,“珍重自身,这是将军让属下带的话。”
“就这?”徐知忌挑了挑眉,看到送信人点头,轻哼了一声,“难怪你们将军一直没人要!活该!”
魏铭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将军可不是没人要,在边地的时候多少人家想把姑娘许给我们将军呢,我们将军都没愿意。”
“哦?”
徐知忌来了兴致,“他就一个都没看上?”
魏铭“嗯”了一声,学着丁弃说话的样子,一板一眼道:“我们这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还是别去祸害人好人家的姑娘了。”
徐知忌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好容易止住了咳,一张俊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粉,像是夏日里的桃一样,眸中含着点点水光,肌肤粉嫩。
“这倒是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送信之人又道:“将军说了灾区所需物资,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请王爷放心。”
这一点徐知忌倒不担心,又问了京城的情况。
送信之人将京中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说完便退下了。
徐知忌起身下床,一旁的魏铭忙上前搀扶,嘴里还念叨着,“外头一切都好,王爷还是歇歇吧。”
“备马,本王要去含谷县。”
魏铭刚要劝,徐知忌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有光斜斜的照了进来,男人的背影纤瘦颀长,可步伐却坚定,腰背笔直如松竹
京中。
双喜心焦如焚,趁着货物装车的空档,他跑回王府一趟,拿了些徐知忌平日里吃的药,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见丁弃站在暗影里,亲自盯着不许有人动手脚。
户部和工部那些官油子岂是好相与的,往常他们的军需物资则是能拖就拖,粮食里参杂沙,铠甲比纸还薄,冬衣里塞的也是米糠。
彼时他在边地,鞭长莫及,这一次事关无数百姓,丁弃先是去了户部,又去了工部,等出来的时候,一应物资皆都准备好了。
后有人看见户部侍郎的牙少了两颗,工部尚书的胡子少了一缕。
“将军,让奴才跟着去吧,我家王爷”双喜还没说就哽咽住了,“我家王爷身子不好,奴才就怕他不肯好好吃饭,好好歇息”
丁弃有些头疼。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去也好!”
魏铭让他做事可以,照顾人他可不在行。
双喜抹了把眼泪,跳上了一辆马车,对着丁弃挥了挥手。
东西清点完毕,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送车队出城后,丁弃调转马头要回去,谁知双喜又折了回来,他跑的有些急,大口的喘息着,站在马下问他。
“将军,要不要一起去?”
“我家王爷要是看到将军,一定会很高兴的。”
丁弃坐在马背上。
“好!”
地动发生后,好些路被滚下的巨石挡住了,一路行到内乡,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了,丁弃见内乡虽然伤亡惨重,可还算井然有序,百姓口中都在称赞王爷贤德。
双喜找了个人问,“我家王爷呢?”
那人道:“这边安排妥当,王爷连夜去了含谷。”
丁弃脸色骤变,惊呼一声。
“不好!”
第三十六章 、王爷,您喜欢我们将军吗?
丁弃猛夹马腹,手中马鞭狠狠抽在了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已然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双喜跟在丁弃身边虽没几天,可却知道男人是个喜怒不行于色之人,能让他惊呼出声的事,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赶忙追了过去,“将军,是不是我家王爷出事了?”
劲风吹着脸,有着生生的疼,嘴巴刚一张开,风便死命的往嗓子眼里灌,喊出的话被风吹散成虚弱的音。
“双喜,你去城里组织一队人,带上些趁手的工具,顺着去含谷的道,徐知忌他很可能”
男人的声音低沉,被风一吹,最后的尾音也变的模糊。
双喜全身发软,他勒紧了缰绳,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后调转马头回了内乡,直奔县衙门口。
“内乡现在情况如何?我急需人手去救我家王爷。”
天灾来的突然,自然是手忙脚乱,可有了主心骨在,一切得以正常运行,每一个人都在为活下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妇人们帮着照顾伤员,洗衣做饭,或者帮着带孩子。
男人们便救人,搬运尸体,以及新修房子。
那人一听徐知忌出事了,也慌了神,拿起木锤在铜锣上狠狠敲了一下,“大家伙先停一停,听我说,王爷出事了”
声音刚落,所有人便都围了过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先前的县令是如何鱼肉百姓的,徐知忌又是如何帮助大家的,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
“王爷是个好人!”
有人抹着眼泪,哽咽着骂起了老天不开眼。
人群中一个年轻男人,拨开众人走了出来,“王爷于我家有救命之恩,他在哪儿出事的,我要去救他。”说毕一脸诚挚的看向了双喜。
陆陆续续又有人站了出来。
双喜挑了十个身体健壮之人,那个最先说要救徐知忌的年轻人他之所以没要,是因为旁边的人同他说,这个男人全家都死在地动中了,唯有一个孩子。
年轻男人叫陆大勇,他走到一旁临时搭建的木棚子里,看着窝在妇人怀里睡觉的孩子,伸出乌黑满是伤痕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
“大嫂子,此趟我是必须要去的,倘或我回不来,您便是孩子的亲娘,我把孩子交给您了。”
说着给妇人磕了三个头。
妇人红着眼圈,她也没了家人,才出生的孩子也没了,她本都不想活了,直到陆大勇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在人群里无措张望的时候,她撑着身子走了过去,“把孩子给我吧,我有奶”。
“他叫知恩,陆知恩。”
陆大勇走出木棚想起什么似的叮嘱了一句,“孩子名还是王爷给取的呢,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借着他老人家的福寿,想必这孩子也会平安健康长大的。”
父母的养育之恩,旁人的救命之恩。
知恩,知恩图报的知恩。
常怀感恩之心的人,一生必会是善良顺遂的。
双喜拗不过陆大勇,最终一行十二人带着工具,顶着漫天的星光出发了
黑。
徐知忌睁开眼的时候,身体刚一动便有细灰落下,他赶忙闭起了眼睛,缓了会儿才重新睁开眼,入目是不见五指的黑,等适应了,透过顶上的一个细小缝隙,可以看到天空上的一颗星光。
星星眨眼,一闪一闪。
死寂。
周遭安静的厉害,连一点虫鸣鸟叫声都不闻,徐知忌理了理思绪,才想起他和魏铭连夜赶路想早些赶到含谷县,不成想走到半路,因着山路难行,夜晚视线不好,又偶遇滑坡塌方。
“魏铭!”
他喊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的缘故,无人应答。
徐知忌心中有些难受,魏铭是丁弃的手下爱将,要是跟着他而英年早逝,丁弃该会很难过的吧,他咽了口吐沫,嗓子眼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的疼。
“魏铭!”
好在喊了几声后,终于有了回应。
魏铭被巨石压住了右腿,“王爷,我在。您还好吗?”
徐知忌也不知道自己好或是不好,只觉全身都是麻木的,没了知觉,“本王无事,你呢?”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一句。
“我也无事。”
徐知忌默了默,一瞬间脑海里走马灯一样浮现出很多的人和事,前世的,今生的,有仇的,没仇的,纠结成一团最终只化作一道无奈的叹息。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得到他此生最想要的。
所以,他不能死!
“魏铭,跟我说说他吧。”
他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虚浮轻飘。
魏铭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跟我家将军的时候才十来岁,别看他整天板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很多银子似的,可他那个人心善,心软,最是吃硬不吃软。我记得初去当兵那会儿,每天操练,那简直生不如死,将军却只当看不见,对着我们非喝即骂。”
“当时我们可怕他了,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可到了后来自己到了战场,见识到了两军交战的残酷,才明白他的严厉,是我们以后保命的手段。”
“那个时候身体还没发育,排骨似的,每天操练完全身骨头都块散架了,可晚上有肉,有香喷喷的饭,有药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都是他拿自己的俸禄买的,京中那些文臣们哪里懂边地的苦寒和辛苦”
他说了许多,才发现徐知忌一直没回应,于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王爷?”
徐知忌“嗯”了一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所以本王要对他好,要好好疼他,一辈子”
声音犹如蚊呐,几不可闻。
魏铭想起刚才所说的话似有不妥,忙改口,“当然我骂的这些文臣里不包括王爷您,王爷您跟他们都不一样,您”
他也觉得好笑,头次见面他是顶瞧不上徐知忌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的,可慢慢相处下来,他才发现男人之所以成为男人,不在体型,而在风骨。
有着顶天立地的脊梁骨,任何时候从不弯曲。
“王爷,您喜欢我们将军吗?”
“嗯!”
徐知忌觉得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喜欢啊,非常非常喜欢,如果可以”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意识模糊间,眼前似乎有漫天繁星。
男人的轮廓出现在他的梦里,急切的喊着他的名字。
“徐知忌?”
“徐知忌!”
“徐知忌”
第三十七章 、有啥可害臊的
月华如水,散下清冷光辉。
堆积在路上的巨石堆让丁弃的心往下一沉,他飞身至石堆顶,边搬着碎石边喊着徐知忌的名字。
一路疾行,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被冷风一吹,只觉浑身凉飕飕的,于战场上他见过无数生死,早已习以为常,可刚才在来的路上,以及此时此刻,他的心却没来由的提了起来。
“将军,是你吗?”
也不知喊了多少声,终于听到了魏铭的声音,丁弃凝神细听,好判断他被压的位置,“你还好吗?”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们还好吗?”
魏铭身体强健,精神还算可以。
“我的右腿被压住了,至于王爷”他顿了顿,有好一会儿没听到徐知忌的声音了,他也拿不准,“王爷方才还跟我说话呢,这会估计累极,昏睡过去了吧”
他答的游移不定,丁弃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魏铭所在的方向开始施救。
“将军,您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即使受了伤,可男人依旧爱说话,喋喋不休的说着,“从前我只觉得武功高强,身体强壮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可现在我觉得像王爷这样的男子,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您没见到,王爷处理起事来,严肃认真,威严十足”
正往下扔着石头,远处有杂乱的声音传了来。
丁弃站在石堆上对着他挥手大喊,“这里!这里!”
双喜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声音打着颤,“王爷,我家王爷在下面吗?”
丁弃的脸上毫无神色,木然的点了点头。
倒是魏铭听到熟人的声音,笑着打起了招呼,“双喜?双喜你也来了吗?”
双喜抹了把眼泪,对着下面的人喊。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啊。”
人多力量大,加上这次滑坡的规模不是很大,很快便将压在上面的石块都清理干净了,徐知忌被压的地方离着魏铭的不远,男人浑身上下满是泥巴,有些已经干硬结块。
他就这么躺在淤泥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双喜见着人,扑上去就大哭了起来。
徐知忌觉得好吵啊,耳旁像是有一百只百灵鸟在唱歌,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他掀了掀眼皮,“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声音很轻,可双喜却听到了,他又哭又笑,跟花脸猫似的,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丁弃。
“我家王爷还有力气骂人,那说明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丁弃俯身将人抱了下去,放在拉工具的牛车上,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男人身上,又喊了两人到牛车边上守着,毕竟深夜的山里,会有虎狼出没,别回头他们在一旁哼哧哼哧的救人,徐知忌被猛兽给叼走了。
有人从石堆上下来,丁弃刚转身要走,手却被死死的拉住了。
借着月光,他看到男人的唇嗫嚅着,似乎在说什么,他皱着眉,俯身将耳朵贴了过去。
有极弱的气息拂在耳旁。
“你来啦!”
声音很弱,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说完男人便沉沉睡去了。
魏铭的右腿被一块巨石压着,因为角度问题,施救比较困难,丁弃沉默了片刻,问道:“若是稍有不慎,右腿不保。”
男人默了默。
俄顷,自嘲似的笑了笑,“瘸子总比丢了命的强,来吧!我他娘的要是哼唧一声,就不是个站着撒尿的。”
丁弃知道失去一条腿对一个将士意味着什么,他屏气凝神,小心的计划好救援的方位,等所有绳索就位后,他当机立断喊了一声“起”。
一道整齐的闷喝声响起,巨石被抬起了一条小小的空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丁弃伸手将人捞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绳索断了,巨石重又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魏铭一阵后怕,半晌才笑了起来。
“好险!”
“我刚才都想好了,我这条腿要是没了,我就找个姑娘成亲,也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说起来我年纪也不小了。”
人救出来后,丁弃原本打算带着人回内乡的,可魏铭却道:“横竖两边的距离差不多,咱们还是去含谷吧,王爷他一直惦记着呢”
丁弃让剩下的人回去,自己带着徐知忌,双喜则带着魏铭,一行四人去了含谷。
等到含谷的时候,天边已经泛了鱼肚白。
含谷比想象中的要好,县令苏樵寒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含谷在他的指挥下竟丝毫未乱,得知来人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忙收拾出了两间相对干净的屋子,又请了郎中来。
等熬药的间隙,又命人端了些稀粥来。
“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言语不卑不亢。
丁弃问了县中情况,他竟能对答如流,可见是费了心的,“苏大人稍安勿躁,不出意外,今日晚些时候物资和粮食会运来的。”
苏樵寒顿时老泪纵横,跪下磕头。
“多谢皇上,多谢大人。”
“我家王爷素来就爱干净,洗澡换衣的事就麻烦将军您了。”双喜将干净的衣裳往丁弃手里一塞就跑出去了,徒留下丁弃愣在原地。
洗澡?
怎么洗?
要洗全身吗?
双喜端着一盆血水往外倒的时候,见丁弃还愣在那儿,不由催促道:“将军,您还墨迹什么呢?但凡我要是有力气,也不劳烦您呢,况大家都是男人,我家王爷有的,将军不也有嘛,有啥可害臊的”
丁弃无法,硬着头皮给昏迷中的徐知忌洗了澡。
他将人抱进了浴桶里,然后将衣裳一件一件脱去,待洗干净后,又将人抱回床上。
这活,干的他是满头大汗,正准备功成身退的时候,双喜端着药碗进来了,“今儿也不热啊,王爷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丁弃:“!!!”
双喜将药碗塞进他怀里,“魏铭那离不开人,我先去帮忙了!”
丁弃眼睁睁看着人走了,也没找到理由推脱。
他看了眼尚在昏睡中的徐知忌,男人才将洗过澡,肌肤泛着淡淡的粉,长长的睫毛犹如蝉翼,偶尔轻颤一下,唇色很浅,唇珠像是一颗诱人的樱桃。
喂药?
咋喂?
第三十八章 、今儿的药很甜
“啊?”
徐知忌没想到自己再次醒来是被烫醒的,一声短促而略显尖利的叫声吓的丁弃手一个哆嗦,险些将汤勺给扔了出去。
男人那双桃花眼里噙着水光,清澈透亮,看向他时带着嗔怪。
“丁弃,你想谋杀亲”后面那个字徐知忌没好意思说出口,男人的面上露出的窘迫,和眸子里的歉意,让徐知忌心情大好。
醒来就能见到想见之人,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至于他笨手笨脚烫伤他这等小事,在巨大的喜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抱歉,我没给人喂过药,所以”丁弃见他本没什么血色的唇被烫之后竟然泛起了红,心里愈发愧疚,他不敢直视徐知忌,只盯着手里的碗。
“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来。”
徐知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上实在没力气,“帮我拿个软枕过来。”
丁弃将药碗放在一旁,取了个枕头递给了他。
徐知忌:“???”
他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和颜悦色的说,“麻烦帮我垫在腰后。”
“哦!”丁弃照做,单手搭在他的背上将人虚虚拢住,另外一只手将枕头放在他腰后,做好后站在一旁,跟个石头墩子似的。
两人离的很近,徐知忌轻轻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头,男人的身上有着汗味,不是那种汗臭味,而是一种好闻的令人心酥身体发麻的味道。
“喂药是个细致活,你要先用汤勺舀上一点,放在唇边轻轻吹吹,或者也可以亲自尝尝试试温度。”
丁弃闷不做声,照着他的话做了。
屋子里的窗户明明都开着,外头有细碎的说话声,脚步声传进来,可他还是觉得热,像是夏日午后暴雨前的那种闷热,从里而外的热,让人无处可藏。
他端起药碗,鼓着腮帮子吹了好几下,又亲自尝了温度,才将汤勺递到了徐知忌的唇边。
依旧没说话。
徐知忌眨了眨眼睛,抿着唇喝了一小口。
药苦极了,男人俊俏的脸皱成了一团,“我不要喝了,好苦啊”他别过脸去,像是个耍赖皮的孩童似的。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每每喝药,双喜都会提前准备些蜜饯或是糖糕的。”
丁弃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突然别扭起来的男人,男人微微侧着头,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颈项,沿着微微凸起的经脉往下,依旧是一团雪白,白到晃人眼睛。
他忙移开目光,咽了口吐沫。
分明他不似京中那等闲散富贵之人,为何喝个药却如此这般?
“不苦!”
丁弃的声音有些暗哑发干,像是带着茧子的手指摩挲过皮肤,所过之处会让人起层层的战栗。
徐知忌扭过头,一双尚有水光的眸子直直的看向面前之人,像是再说你这骗子,大骗子。
丁弃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率先败阵下来。
“我刚刚也尝了,真的不苦。”
徐知忌“哼”了一声,“那你喝一大口试试?”
丁弃:“???”可还是照做了,他实实在在的喝了一大口,一碗药半碗都进了他的口中,腮帮子微微鼓了起来,只还没等他咽下去,徐知忌的双手忽然勾住了他的双肩,整个人贴了过来。
唇瓣贴着唇瓣。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丁弃只觉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口中的药已经大半渡进了徐知忌的口中。
舌尖与舌尖的触碰,让他整个人都木了。
他就呆呆的坐在那儿,任由口中的药进了男人的口中。
这一口药也不知何时喝完的,直到徐知忌脸色绯红的喊了他,“嗳,还剩下半碗呢!”他眸子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像是只得逞的小狐狸,唇角微微勾起,眼神里有着不可名状的羞怯。
丁弃有些茫然。
他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以至于反应稍稍迟缓了些,待那剩下的半碗药进了嘴巴里,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见徐知忌又贴了过来,他下意识的往后躲。
“我可是病人,你要是再乱动,我的伤可就好不了了。”男人这么一说,他也就不敢乱动了,只保持着身子微微后仰的姿势。
柔软而冰凉的唇再次贴了上来,带着淡淡的药香味。
唇齿间似乎有一条灵活的游鱼来回穿梭不停,或上或下,或左或右。
徐知忌松开双手,心满意足的躺了回去。
若不是气息不足,他才不愿松手呢,他斜倚在床上,睨了眼看满头大汗的丁弃,发出了一道满足的喟叹。
“今儿的药是甜的!”
丁弃只觉得热,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心口也剧烈的跳动着,“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像是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你先休息,我出去透透气。”
他几乎逃也似的出了门,直冲院子里的水缸,舀了一瓢水兜头浇下,冷水淋下,身体似乎稍稍好了些,可却只是稍稍。
依旧很热。
双喜在隔壁屋给魏铭换药,男人右腿上的伤口很恐怖,郎中用烧红了的针给他缝合伤口,男人疼的满头大汗,愣是一声没吭,这会还能跟他说笑。
“这点小伤算什么,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断胳膊,断腿的那都是常事”
双喜白了他一眼,将止血药均匀的撒在伤口上,末了又嘟起嘴轻轻的吹了吹,伤口处传来的热风让魏铭的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警惕的喝了一声,“你干什么?”
双喜没搭理他,一边帮他缠着布条,一边朝着外头看丁弃拼命往身上浇水。
“你家将军这么怕热?”
“我家将军自小练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身体岂是常人可比,自然是不怕热也不怕冷。”魏铭说的颇为骄傲,在边地所有将士的心中,丁弃是如神袛一般的存在。
双喜朝着外头努了努嘴。
“既不怕热,那这是在干啥?”
魏铭顺着他努嘴的方向看了过去,“嗯啊大概约莫是渴了?”
双喜哈哈大笑,去隔壁看了徐知忌。
刚一进门就看到他家王爷粉面含春,眸中带羞,他又朝着门外看了看。
“哎呀,这是咋洗的澡,头发上还沾着泥巴呢,也不说擦干了,湿漉漉的睡着回头可是要头疼的”
“早知道他们当兵的如此不靠谱,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徐知忌:“???”
几个意思?
谁给他洗的澡?
谁不靠谱?
第三十九章 、可怕的噩梦
双喜全然没注意到石化在当地的徐知忌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一阵青一阵白,嘴角直抽抽,双手死死的攥着被角,牙根恨不得咬的撕碎,他自顾自的取了帕子,给徐知忌擦头发。
“本王怎么到这里的?”
突如其来的一问,双喜愣了一下,“抱回来的还能怎么回来的,您当时晕过去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知忌给打断了,“谁?”
“还能是谁啊?奴才可没那么多力气,全程都是将军抱着的。”说起这个双喜还是要夸一夸“不靠谱”的丁弃的,“到底是在边地待过的男人,这持久力就是不一样?”
持久力?
徐知忌看向了他,眨了眨眼。
怎么好好说着话,就说到这些上面了?
这是白日里能说的吗?
双喜见自家主子那双眼睛瞪的跟小铜铃似的,不由扯了扯嘴角,“王爷,你在想什么呢?奴才说的是大将军的臂力惊人,从半道就一直护着王爷,下了马更是直接抱进了屋,连口气都没喘一下。”
徐知忌尴尬的笑了笑。
也是,那种事,从外面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得亲自试过才知道呢,也是他一时被气糊涂了,竟然乱想了起来。
“本王当时是何情形?”
“把您救出来的时候,您全身都是泥巴,气息奄奄的瞧着跟个泥猴似的,可把奴才吓坏了”至于后面双喜还说了什么,徐知忌就没听见了,只晓得男人的唇上下翕动着。
他脑中犹如五雷轰顶,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希望他在丁弃的心目中是完美的,可可丁弃不光看到了他如此不堪的模样,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他洗了澡,越想徐知忌的心就越慌。
越想就越觉得羞耻。
最后实在无法,胡乱叫了两声,扯过被褥直接将头蒙了进去。
“本王不要见人了”
声音隔着被窝,嗡嗡的。双喜耸了耸肩,“不见就不见,您好好歇着,有事叫奴才就行。”
“吱呀”一道关门声后,徐知忌怀着小心思睡的迷迷糊糊,梦里的丁弃一脸鄙夷的看着满身脏污的他,见他靠近,还捏着鼻子往远处躲去,他气的想哭还想骂人。
画面一转,丁弃跟人在喝酒,许是有些嘴了,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什么光风霁月,什么矜贵清冷,都是装的,不就长的好看一些,不照样跟我们一样得拉屎放屁”
后又梦到在黑夜的屋顶上,伸手不见五指,风刮在耳旁,气氛有些凝重。
“你我都是男人,怎可在一起?荒谬,简直太荒谬了”
丁弃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一把利刃刺进了他的心口,徐知忌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他像是被扔在岸上的鱼,张大嘴巴拼命的呼吸着,想要更多的空气。
他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眼角有泪,湿漉漉的顺着眼尾落在枕头上。
“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关切,徐知忌缓了好一会儿才借着外头飘进来的月光,依稀认出那是丁弃,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蠕动着身子钻了被窝里。
“我我没事”
夜色浓浓,万籁俱静。
白日里的烦躁未完全褪去,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丁弃便醒了,直接冲了进来,男人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哭的伤心,嘴里还在骂他。
他抓着他的双肩想要叫醒他,谁知男人这个时候醒了,撑着哀戚的眼睛望住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丁弃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又松开。
“真的没事?”
徐知忌在被窝里点了点头,也不管外头的丁弃能不能看见。
屋子里静了下来。
丁弃等了片刻,“要是没事,我就先出去了。”说毕起身要离开,可刚要站起来,一只纤细的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的手凉凉的,软软的。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声音也是糯糯的,带着大梦初醒的迷糊劲,竟莫名有些可爱。
丁弃依言又坐回了床边。
一时无言,只偶尔外头传来几声犬吠声。
“你还在吗?”
丁弃有些想笑,“你的手不还握着我的手吗?我走没走你不知道?”
徐知忌暗自庆幸自己蒙在被窝里,也庆幸现在是晚上,男人看不到他此刻窘迫的模样。
“白天的时候,我是不是很丑?”
“不丑!”
丁弃脱口而出给了答案,即便男人浑身淤泥,脏污不堪,可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看的了,这一身泥污为的是无数的百姓,是何等的荣耀,怎么会丑呢?
徐知忌松了口气。
“那你会嫌弃我吗?”
两人隔着被子说话,唯一有交流的是两人的手,而此时徐知忌的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他的掌心,丁弃有些走神,“啊”了一声后又道:“不会。”
徐知忌一个高兴,便掀开了被子。
窗根下的一丛花开的正好,暗香浮动,连带着屋子里都飘满了甜腻的香气。
“你怎么会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问这句话,丁弃哑然失笑,“京中一切稳妥,我想着此次地动严重,所以想来帮帮忙。”
“仅此而已?”
徐知忌刚扬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
他蛄蛹着身子往里挪了挪,“我刚才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你留下陪陪我吧。”他拍了拍空出的床板。
丁弃本想拒绝,可看着男人那期盼的目光,到底没忍心,毕竟从前在军营的时候,大家经常会挤在一起取暖睡觉。
他合衣躺下,身体躺得板正,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
“好累啊,等事情都解决了,我要好好歇一歇”
徐知忌理出一半的被子搭在了丁弃的身上,两人离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上传出的热度,他调整了个睡姿,咕哝着一句便睡着了。
男人微微蜷着身子,靠在他的身边。
没过一会儿,手搭在了他的身上。
再过一会儿,脚也搭在了他的腿上。
再后来,半边的身子都黏在他的身上。
丁弃:“!!!”
第四十章 、合该多动动手
“啊”
尖利的喊叫声划破了初晨的宁静,双喜捧着托盘进来的时候,冷不防险些撞上了人,他轻声骂了一句,待抬眸对上丁弃的双眼时,瞬间愣住了。
无数的信息涌进了他的脑海中,他往后退了一步,再次确认没走错地儿。
“将军,您”他朝着里头搂了一眼,“您怎么会在我们王爷屋里?”
丁弃:“???”
他圈手覆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我早起无事,所以过来瞧瞧他的病情”说完还伸展着手臂往外走去,嘴里还念着,“这才几日没正经锻炼,身子像是生了锈一样”
双喜盯着他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人真不会撒谎。
分明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乱糟糟的,连带着眼下都是乌青的颜色,还强说自己是早醒过来的,鬼才信呢?
屋子里徐知忌睡的香甜,被双喜吵醒后,迷迷糊糊的伸手在床边一摸,摸了个空后,整个人弹坐而起,揉了揉眼睛,“人呢?”
双喜趁机将药碗递给他。
“不是奴才多嘴,再怎么猴急也不该挑这个时候,王爷您身体还没好,哪里禁得起折腾?”
徐知忌刚喝进嘴里的药险些喷了出来,他难得羞红了脸,轻声辩驳。
“一大清早的你胡说什么呢?”
复又想起昨晚他挨着男人睡觉,后又他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忙又问,“你进来的时候都看见什么了?”
“奴才在门口碰到将军的,你们屋子里的事奴才可什么都没看见。”
双喜掩着嘴偷乐。
徐知忌只当没瞧见,仰头喝下碗中药。喝完后又咂摸了两下,果然很苦,没昨儿的药甜。
“你让苏樵寒过来一趟。”
双喜有些担心,“王爷,您身子才好,况现在将军也在,您还是好好歇着吧。”
徐知忌定定看住了他。
双喜无奈的叹了一声,出去后没过多久苏樵寒就进来了。
一应的物资和粮食已经到了,苏樵寒正指挥人手登记,搬运,分发,突然被喊来,脸上还挂着笑,“下官替含谷的百姓们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男人虽有疲态,可精气神却好。
含谷县多山地,耕种地很少,是以很多有门路的人皆都不愿来,他当初分到这里的时候,也觉是个穷乡僻壤,不过他耐得住性子,在这里一待便是数年。
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含谷县倒也算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你做的很好。”
徐知忌丝毫不吝夸奖,“要是朝着多些像你这般的能干实事的人,何愁我大渝不国泰民安,只是如今朝局不稳,也是难为你了。”
世上能遇一知心人是何等的难得。
苏樵寒抹了把眼泪,这些年的辛苦也算是值了,“下官既然为一地县令,是地方的父母官,自然要尽全力照顾好当地百姓,让他们有所居,有所活。”
徐知忌点了点头。
“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是愿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但凡有点眼力劲的皆都跪下磕头道谢了,可苏樵寒却婉拒了,“下官才资浅薄,做个县令倒也勉强做得,若再往上,只怕能力不够,会拖累旁人。”
徐知忌也不强人所难。
每年吏部都有考核,既然苏樵寒不愿借助他的力量,那等年底吏部考核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况且地动之后,诸事繁多,乍然把他调离,只怕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手含谷。
两人沿着城中清理出来的小路边走边聊。
一旁是光着膀子的汉子们在搬砖砌墙,一旁是炊烟袅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重生的希望,那些在地动中失去的,唯有存在在他们的记忆里。
含谷一片欣欣向荣。
徐知忌觉得在苏樵寒的带领下,不出半年含谷就将恢复从前的模样,甚至更甚从前。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丁弃。
男人也光着膀子,身上的汗水在日头的照射下散着耀眼的光,男人身上的肌肤呈小麦色,随着干活的动作,肩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肩背的那一块一块的肌肉,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徐知忌有些懊悔,昨晚那么好的时机,他怎么就睡了呢?
合该多动动手
乃至多动动口的
丁弃只是感觉到了身后射来的炙热的目光,全然不知徐知忌的小心思,昨儿夜里他就不该稀里糊涂的答应跟他一床睡觉。
男人睡觉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他又不敢乱动。
一会儿翻过来,一过倒过去,偶尔手还会捏一捏他的腰,摸摸他的腰腹,甚至嘴里还冒出一两句梦话,说什么有点硌手。
直闹腾他一夜都没怎么睡,只天亮时分才稍稍打了个盹。
忽的一匹黑马从远处疾驰而来,扬起了大片的尘土,黑马在丁弃的面前停下,徐知忌觉察出不对劲来,忙迎了过去。
“回禀将军,京城似有异动。”
丁弃面色一凛,周身散发出实质性的杀意,倒是后敢来的徐知忌,轻蔑一笑,“终于按捺不住了?”
丁弃看向他,男人面色从容,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股子魅惑的味道,他慌乱的移开了目光,沉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徐知忌朝着他扬了扬下巴。
“承安帝所能依仗的无非你我,如今你我具不在京中,且离京城又不远,想要除掉你我是最好的时机。”
丁弃默了默。
徐知忌乜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总那么严肃做什么?齐王和陈王所带来的府兵不过千人而已,本王觉得这几个人只怕还入不了大将军您的眼呢?”
丁弃自然是不怕的,他自小就在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
两人回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徐知忌让双喜取了堪舆图,指着上面的一处道:“你我的行踪又不是秘密,他们要是动手,必会在此处。”
丁弃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含谷与外界唯一的路,两边皆是山林。
的确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丁弃沉声道:“现下就看谁更快了。”
“正是此意。”
徐知忌长袖一挥,意气风发,“集合城中所有能用之人,即刻出发!”
男人立在光影里,英姿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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