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风雪
细雪给屋檐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纱,上京都的雪不似漠北,上京都的雪柔且冷,晶莹的颗粒飘飘扬扬,空气中似乎都漫起了水汽。
湖边的小楼里烧着暖和的地龙,将门外的湿寒挡了大半。
不一会儿莫相识抱着一盆水,水里是条大黑鱼,开心的跑了进来,“师兄,我们晚上吃鱼吧!”
时倾久和乌良月两人围坐在炭火边,难得的享受一下休闲的日子。
辰仄在中秋不久后便在祭祀台飞升,乌良月接着继任国师之位,与之随行的岑溪继任祭司之位。
新年已过,时倾久和江辞蜜里调油的过了小半年,进年关的时候因为乌良月头次以国师身份过年节,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
加着岑溪之前更多给乌良月打副手,一下子接替乌良月的职位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现下新年将过,上元节的事宜跟着年前处理不少,乌良月总算是能来小楼里躲一下午清静。
乌良月捧着师弟给他煮好的红茶,暖烘烘的甚是慰藉。
时倾久对着跑进屋的莫相识招呼道:“快过来暖暖,你把鱼放去后面小厨房,等晚上你江大哥回来做给你吃。”
莫相识抱着大盆咣当给扔进去,然后跑过来坐在炭火旁搓搓冻的有些红的手问:“林大哥会和江大哥一起来吗?”
时倾久:“应该会,今日三皇子府的小世子过满月,我借口风寒推了。你林大哥大约会跟着林家一起去,忙完一听江辞来这儿,他肯定也得跟着。”
乌良月在一旁生闷气,之前中秋当晚林和如和他一顿表忠心,加上莫相识还在一边可怜兮兮的像只小狗似的望着他,他没当场松口,但也没坚持几天。
自家小孩儿跟着他连个名分都没,甚至连明面都没法好好往来,这给他气的,怎么看林和如怎么不顺眼。
莫相识直到他大师兄又闹脾气了,赶忙凑过去笑眯眯道:“师兄,前几日林和如给你寻到一个碧玉笔洗,可好看可好看了,等过几日就给你送去。”
乌良月瞥他一眼,不舍得和小家伙生气,又觉得小白菜没了十分心疼,最后淡淡应了一声,还给他塞了个热乎乎的米糕。
乌良月放下茶杯,看看外面的雪景,说道:“自从师父走后袁庆帝更加放肆了,连日来窝在后宫等着那些巫师半仙给他炼制长生丹。年节见他一次,脑子越发的混沌,身体也每况愈下,怕是要不了多久,这皇位就要易主了。”
时倾久点点头,“之前师父就说他的命数不长了,但坏就坏在这个当口上他还惦念着兵权,又和乌蛮族那个巫师牵扯甚深,而且因为他的纵容现在上京都处处可见外族的身影,可以说西南现在被他自己放开个口子。”
莫相识别看小小个,但是辰仄亲传的三弟子,哪里那么简单,也就身边人天天把他当个白面团子玩儿。
莫相识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米糕,说道:“之前西郊有打探回来消息,西南那边的边境军蠢蠢欲动,时常会调遣军队进行操演,如果袁庆帝继续这么下去,大概过不了多久,西南战事定起,到时候……”
时倾久也深深叹口气,“但时候必要有人领兵出征,将军府便是锅边上的饺子,不管是谁总得跳下去一个。”
屋里陷入沉寂,莫相识蹲坐在小凳子上抬头看他师兄,“师兄,我们能做些什么?”
乌良月摇摇头,“你和小久尽可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只要不滥用术法,不做违禁的事,我不管你们。我……我能做的,是像师父一样,坐镇国师府,听命于命晷。”
看着乌良月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忍,身边的两人也没再说话。
乌良月到底和辰仄不一样,他的师兄向来悲天悯人,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就像他说的,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能做的就是慢慢走,慢慢看。
师兄弟三个一下午就围着炉火说说话,聊聊天,虽说各自心思沉重,但至少现在还得空在一起能坐着谈天说地。
晚上果不其然,江辞和林和如两个人手里拿着从街上买的大包小包的食物,带着一身寒气抵达湖边的小楼。
把东西放去桌上,两人一起扑去炭火旁,搓手揉耳朵。
林和如:“今早雪停了,晚上有太冷了,要冻死我了!”
莫相识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让两人捧在手里取暖。
时倾久坐在江辞身旁抬手捂上他冰冰凉的耳朵,江辞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林和如委屈巴巴坐在一旁,乌良月的眼神太可怕,他都不敢和他家小兔子撒泼讨巧。
但小兔子到底心疼人,把自己脖子上的绒毛围巾取下来给林和如戴上,暖烘烘的围巾还有香味,林二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乌良月不想在这里糟心的继续坐下去,干脆自己去了二楼房间休息,走时候还嘱咐众人赶紧做饭,熟了叫他。
没了家长在旁盯梢,林二虎眼瞅着人走了转身就扑进了小兔子怀里,“小识,想起我了,快抱抱。”
莫相识红着耳朵抬手推推他,“昨日才见过,你起来……还有人呢。”
林和如黏着他不想起,还悄悄问他,“师兄今天回去吗?”
莫相识想了想,点点头,“应该会回去,明日还有事情,省得他明天一大早往回赶。”
林和如嘿嘿一笑,抱着小心肝儿讨好的问:“那……你今天能留着陪我吗?”
莫相识脸唰的红了一片,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一边,时倾久和江辞两人似乎在说什么事儿没注意他两,于是他点了点头,声如蚊吟的应了一声。
林和如这下更欢乐了,像只大狗搂上了肉骨头,尾巴都要摇成花了。
另一半江辞暖好了就往后面小厨房走,时倾久给他系上围裙,就在一边陪他。
江辞:“今日去三皇子府,三皇子有意和爹交好。老皇帝越来越糊涂,在这么下去必然会出大乱子。”
时倾久:“那爹他什么意思?”
江辞最喜欢时倾久跟着他一起叫人了,手里停下刮鱼鳞的动作,歪头蹭了蹭时倾久,反问道:“久久觉得若是老皇帝死了,哪个皇子继位最好?”
时倾久想了想,道:“袁庆帝至今未立储,大家心知肚明,老皇帝不愿意从那个位置下来。大皇子为人沉稳宽厚,但是比起其他皇子,能力不足这么些年没有任何建树。二皇子是我最不看好的一个,嚣张跋扈,当了皇帝他不得上天?”
江辞听着笑了笑,宝贝说的话虽然孩子气,但事实就是如此。
时倾久:“四皇子和三皇子相比较而言是性格最好的两个,两人能力都很出众,至少表面看来德行和能力都十分出众。但是……四皇子这人伪善,做事有些不择手段。”
江辞点点头,“说的没错,而且四个皇子里三皇子最先有了子嗣,而且和王妃感情深厚。比起其他皇子来说,就算为了妻孩他的决心也要更大。爹他没立即给三皇子回复,但是八九不离十。”
江辞把鱼料理好,因为黑鱼很大,一半上锅蒸,一半做了麻辣鱼,正好给这些人去去湿寒气。
江辞怕时倾久呛到,就鱼在锅里煮好,就带着人来了外间。
时倾久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道:“若是要出征,你会去吗?”
江辞摇摇头,“爹不会让我去的。这么多年来我装疯卖傻,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而且朝堂上的人也绝不会放心把命交给我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但是江震就算再英勇,到底还是老了,若是真的出征,一家人的心也就都跟着去了。
时倾久抱抱有些落寞不甘的江辞,他知道他所有的难过,却无能为力。
江辞闻着鼻尖好闻的清淡桃花的味道,心中的烦闷消减了不少,紧紧搂了对方一下,他侧头亲亲白软的耳垂,说道:“好了,或许事情没那么糟糕呢?”
时倾久知道他在宽慰自己,也不多说什么,就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半晌后江辞拍拍他,“好啦,没事儿了,我们去看看鱼,顺便让小识去叫师兄吃饭。”
把人从怀里扒拉出来,继续说:“今晚我们吃了饭回将军府,把小识和二虎也带走吧。这里靠水,昨日又下了一天雪太湿冷。二虎那个傻子今日逮着了人肯定不舍得放小家伙走。”
时倾久笑着点点头,踮脚往对方嘴角亲了亲,然后留下江辞盛饭,自己去叫人了。
一群人围着饭桌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热辣的鱼吃的莫相识一边嘶啦一边喝水,嘴唇都红了一圈。
林和如在一边拿他没办法,伺候着小家伙喝水吃饭一点都不怠慢,抽空还给他夹一筷子蒸鱼,让他缓缓再吃。
乌良月向来口味清淡,江辞知道他胃口,还另外给他在鱼汤里煮了青菜,吃的乌良月也心满意足。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收拾完东西,最后趁着月色一行人离开了小楼。
远处的山间浓黑如墨,刺骨的寒风带起阵阵寒意,往日明亮的月色也被黑云遮挡的密不透风。
第八十二章 山雨欲来
大庆三十七年三月初五,二皇子意图谋害袁庆帝被禁于皇子府,袁庆帝一时气血攻心,吐血后中风瘫倒在床。
袁庆帝下旨,由三位皇子共同协作治理朝政,后轮流去病榻前汇报当日所得。
国师府自年后便闭门谢客,信任国师要闭关半年不问凡事。
病后的袁庆帝对巫蛊之术更是痴迷贪恋,整日里吃着所谓的巫丹续命,原本属于琉璃国的巫师渐渐成了大庆的巫师,坊间都传袁庆帝是被巫蛊之术摄了心魄。
大庆三月十七,琉璃国与大庆的共邻国月升忽然举兵来犯,袁庆帝下旨命江震带领三十万精兵前往西南平乱。
出征前日
江震坐在湿漉漉的树下,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就这么看了半日。
江辞端着一壶散发着热气的酒给他爹送来,然后一起盘腿坐在树下,“爹,你出去了护好自己,家里不用你操心。”
江震看看儿子没说话,转而继续盯着天看。
江辞:“月升向来是保和派的,这次忽然进犯疑点重重。袁庆帝又与乌蛮族有勾结,怕是这次来者不善。”
江震看看递在眼前的酒,接过攥在手里,“如果我能回来,你就继续做你的二世祖,若是……和三皇子结盟,一定护好你兰姨和小宝。”
江辞端茶的手一顿,半晌没说话 ,仰头将酒一饮而下。
烈酒入喉带起一阵辛辣,逼的人眼眶发红。
大庆三月十八,江震带领三十万大军起兵南下。
伴着湿冷的细雨,三十万好男儿奔赴战场,年迈母亲的嘱托,妻子不舍的泪水,随着寒冷的风,消散于阴沉的天地。
之后月余,袁庆帝的病稍有起色,虽仍然继续卧病在床,但脑子看着清明不少。
后袁庆帝以替老将军管教留京嫡子为由将江辞放入了刑部,跟着刑部侍郎冯简出入刑部做个随身的书侍。,也能学着些东西。
江辞依旧是那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期间三皇子府的小世子过了百天,江辞代替江震代表将军府前往三皇子府出席。
因着边境正处战事之中,三皇子并未给孩子大办,就请了些朝堂上排的上号的人,在府中设了午宴。
江辞一个人躲在宴席旁的小花园里发呆,忽的一个看起来年岁不是很大的小吏在他身边行了礼,低声道:“江公子,我家主子说近日的了些白茶,前些日子将军夫人同王妃说过想些去,主子派我来请您去内阁里取。
江辞:“你主子?谁?”
小吏弯腰俯了俯身子,低声道:“奴才的主子自然是三皇子。”
看了看眼前的人,江辞把手里捏了一把的鱼饵随手扔进池塘,转身道:“带路吧。”
当夜,时倾久回到卧房的时候,就见只穿了衬衣已经洗漱好的江辞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走过去给对方肩上披了一件外衣,然后伸手将偷着寒风的窗户顺手合上,问道:“大晚上的怎么在这儿吹冷风?”
江辞摸了摸肩头时倾久有些微凉的手,胳膊一带把人抱进怀里,然后用外衣把人一起罩住,说道:“怎么你的手也这么凉?冷吗?我再叫小瓶子加些炭火?”
时倾久摇摇头,往后靠进江辞怀里,头枕在江辞肩头,说道:“没事,刚刚从外面回来,沾了些寒气。”
江辞攥着对方的手握在手里揉搓着,说道:“这么寒的天气,大晚上穿这么少跑出去干什么?”
时倾久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拿过一壶温热的酒,笑道:“这是去年我趁着桃花开的季节用桃花酿的酒,今日让无韵帮我取出来了。”
江辞端起酒闻了闻香味,然后一饮而尽,“久久的手艺真好。”
时倾久笑了笑又给他倒了一杯,问:“有心事?刚刚想什么呢?”
江辞:“今日去三皇子府,三皇子有意拉拢我。现在大庆的统帅不在上京都坐镇,有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了。而且近日袁庆帝说是精神不少,但三皇子说他已经偷找御医看过,袁庆帝内里已经亏空,现在更像是回光返照。”
时倾久:“夺嫡是要开始了吗?”
江辞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大家都在等。等袁庆帝一命呜呼,或是……等着边境的战报。只要有一样出现意外,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低下翻涌的黑水,怕是就要浮出水面了。”
时倾久放下酒杯挪去江辞怀里,伸手抱上江辞结实的后背,将头搁在他的肩头,低声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辞侧头亲亲他的耳畔,然后怕人凉着,捞过软榻上的薄被把人拢进自己怀里:“谢谢。”
身后像是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暖炉,时倾久舒服的窝着,继续道:“师兄这半年都不会出国师府的,我猜测这半年内朝堂会有大的变动。大约是命晷给的指示,我和小识也不再被允许进出国师府。辞哥哥……我……”
江辞抱着时倾久的手臂又紧了紧,低头轻轻的蹭着对方的头发,动作中满是抚慰。
江辞:“久久,别害怕……”
时倾久低低应了一声。
他不畏惧生死,只是害怕有一日他会看见江辞——他的爱人,犹如困兽在这浑浊的世间左突右撞浑身鲜血,而他,无能为力。
时倾久:“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好好的。”
江辞笑着在他耳边轻笑一声然后应了声好,之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项间,时倾久面上渐渐泛起红晕,红色的薄被下渐渐传出令人耳红的喘息声,床榻上氤氲的热气吹淡了房间的寒冷。
大庆三十七年四月初九,边境传来急报。
原本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但三日前月升偷袭江震的队伍,军营内部出现叛徒,江震所带领的那支疾风队伍跌入山崖,大将军江震生死未卜。
敌军趁机来犯,我边境军节节败退,三日内连丢两座城池,边境军队军心不稳,整个队伍愁云惨淡。
第八十三章 不孝子
急报送进皇宫当日,江辞正在刑部整理卷宗,听闻消息急忙赶回将军府。
兰心抱着小宝坐在前厅等他,时倾久三日前被叫去国师府后便没再回来,整个将军府似乎空荡荡的。
皇宫一直都没有动静,江辞倒是收到一个嫩黄色雀鸟送来的书信,那是三皇子养的宠物。
袁庆帝在等,等江辞沉不住气,他在用最好的机会试探江辞。
前厅里一片沉寂,一直到小宝一声呜咽将兰心唤回了神。
让人把小宝抱回屋里,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江辞派去暗地里跟着江震的黑猫传回消息,确实看到江震落入悬崖,且到现在生死难定,悬崖下也没找到江震的尸体。
江辞:“兰姨,你在府里照看好小宝,明日我会让小识来府里住着。”
听着这么一番话,兰心知道江辞已经拿定主意了,也不再多说。
兰心:“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家里不用担心,没人能轻易欺负的了你兰姨。你爹他……”
向来坚强的女子红了眼眶,江辞上前去抱了抱她,安慰道:“兰姨放心,没找到尸骨就说明还有希望,而且我爹他猴精猴精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把他带回来。”
一时间找不到时倾久,江辞回去房间写了封信交给兰心,让她等小识来了以后把信给小识。
兰心点了点头,然后目送江辞骑着枣红大马,消失在神兽街的尽头。
大庆三十七年四月初十,袁庆帝命老将李习辅佐江辞,又带十万精兵前往西南支援大军。
朝堂一片哗然,不少人谏言,希望袁庆帝收回成命,不能将数万将士的性命和大庆的安慰交到一个二世祖手中。
袁庆帝并未理会。
大庆三十七年四月十四,昼夜兼程四日,边境迎来了他们新的统帅,但是将士士气低迷。所有人都知道江辞是个什么样的人,送这样的一位人来,包括江震的那些副将,即使之前也算喜欢这个孩子,但紧要关头,他们也没什么好脸色。
江辞也不介意这些人对他的态度,也没说什么场面话。
抵达军营第一时间,拿着圣旨召集所有将领开会,听将领汇报完目前形势,三言两语总结了要点和漏洞,之后雷厉风行进行一系列部署。
短短一个半时辰,众将领再从江辞帐篷里出来时,完全变了一副姿态。
陈迹快走两步搭上孙登的肩膀,嘴里嘀咕道:“我们都被那个孙子骗了,真是,不讲义气。”
孙登一摸胡须,仰头看了看夜空,“这次回去,怕是上京都的天就要变了。”
陈迹呵呵一笑,“早些年就知道这天迟早得来,跟着老江这么多年,安稳日子也算过够本了。”
孙登摇摇头,“也不知道那老小子现在是死是活。”
陈迹也不说话了,江震一直到现在也生死未卜,不管在谁心里压的都是块大石头。
他们自己人反了水,说出去也够丢人的。
第二日一早,江辞带领一队精兵前往悬崖进行地毯式搜索。
悬崖底部是十分茂密的山林,林中蛇虫鼠蚁繁多,有毒的没毒的色彩斑斓见血封喉。
江辞越往里越心惊,参天的大树茂盛的枝桠,把山崖底部遮挡的密不透风。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他爹失踪三日,军营的众人依旧没有半点进度,束手无策。
穿上军医给众人改良过的特质军服,来搜查的士兵全身上下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还有随行的军医。
即便如此,还没一个上午,就有两个士兵被迫转送回军营疗伤。
搜索了一日,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为了士兵的安全考虑,江辞在日头刚开始落下时便下令往深林外头走去。
就在一行人撤离的时候,江辞眼神一瞟然后脚步就是一顿。
树干上一个桃花形状印记,和当时他在莫相识百宝箱里见到的那个木牌上印记,一模一样。
那是时倾久留下来的。
江辞仰头往四周照,果然在较高的位置,在往回走的方向能看到可以连成线的印记。
江辞一眼扫过去,认出大致路线,然后跟着队伍一起回了军营。
夜晚的深林里闷热潮湿,其中还夹杂着让人不舒服的凉意。江辞依旧是白日里的装束,趁着夜色溜出军营,独自前往白日发现印记的位置。
火折子在林间要灭不灭的,江辞仔细辨认着树干上的印记,最终停在一处带有水流的山崖下。
往上头看,半山腰处一片枝桠似乎遮挡着一个洞口,江辞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的火光。
掏出后腰别着的镰刀,江辞脚下用力一跃,手上镰刀挥舞扣着石壁,借着一些突出的山石,江辞顺利的到达了半山腰。
果然,枝桠下藏着一个巨大的石洞,里面透出了温暖的火光。
江辞在洞口小心往里望了望,果不其然,背对着他的身影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正是他的久久!
江辞:“久久。”
时倾久洞口有禁制,江辞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手里还在忙活,暂时放不下。
江辞见时倾久没理他,就自己走来看。等他到了近前,才发现石洞枯草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现在生死未卜的江震!
“爹!”
江辞惊呼出声,时倾久一边给江震换着胳膊上的纱布,一边道:“师兄前几日叫我去,就让我赶紧往这边赶,问他什么也不说。我来的时候……爹他已经昏迷了。大约是因为下面树杈多,起了不少作用,我发现的时候爹还活着,周围有些毒物,我都清理了。”
“骨头的伤我已经用药了,毒我也解了,但是……爹现在还没醒,江辞……对不起,我、我还是来晚了……”
江辞着急查看他爹伤势,越听时倾久声音越不对,一扭头,就见他好几日不见的大宝贝眼泪婆娑的跪坐着,手里还拿着换下来的带血的纱布。
江辞赶忙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亲亲他额头:“对不起啊久久,别哭别哭,哭什么呢?没有你没准儿老江他骨头都凉了,亏的我的九九上天入地的那么厉害,简直是我的福星。”
时倾久:“但是爹不醒,怎么办江辞,已经四天了,怎、怎么都不醒,我怕……”
怀里的人哭的一抽一抽的,整整四天,身边守着个不明生死的亲人,江辞也不知道时倾久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江辞摸摸他脸问道:“这几日是不是都没好好吃东西,都瘦了,下巴都尖了。”
时倾久擦擦泪,低声嘟囔:“吃不下。”
自打两人成亲后,时倾久被江辞越养越小孩子气,现下哭的眼睛红彤彤,甚至委屈的嘟起了嘴。
江辞看的可爱,低头亲了亲粉嘟嘟还有些凉的唇瓣。
接着就听身边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孝……子……”
第八十四章 班师回朝
江震经历一番生死考验,好不容易挣脱死亡的拉扯颤巍巍的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儿子正对着儿媳妇耍流氓。
缓过来的那口气差点儿又咽回去。
江辞赶忙把他爹扶起来给喂了点儿水,时倾久又检查了一下江震的伤势,。
胳膊和右腿的骨折还需要养,身体除了刚醒还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其他大碍。
江辞嘴依旧贱兮兮,不停在江震耳朵边念叨:“爹你可得感谢你儿子我找回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媳妇,要不是久久来救你,我怕你骨头都要凉透了。”
江震气结,“你个不孝子……不盼我好!”
江辞胳膊被时倾久拽了一把,然后乖乖闭上了最。
其实江辞想说,你看老江被我气的多精神?我是为他好!
两人给江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江震有了些精神,就听他将出事那日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江辞:“之前已经派人来搜查过了,一起掉下山崖的那队士兵基本全灭,只有幸运的三四个人挂在了树杈上获了救。而反水的那支小分队,至今下落不明。”
江震点点头,“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其他人是被我牵连了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江辞:“不出意外,那些人怕是和老皇帝脱不了干系。”
江震深深叹口气,摇了摇头:“这天终于还是来了,若是我们能平安返回上京都,怕是也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江辞周身泛起杀气,眉目凌厉射出寒光,“等我回去,一定吓死那个老不死的,我得让他连觉都不敢睡,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肝胆俱裂。”
时倾久覆上江辞捏的死紧的拳头,无声的安慰着他。
江震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军中的情况,江辞告诉他自打他失踪后我军连退两座城池,但现下已经稳固了军心,军营里的情况已经稳定,让他爹不要担心。
江辞:“爹,那你要怎么办?”
江震咧嘴一笑,往后面柔软的草上一躺,说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撞死了。”
江辞就知道,他彻底撕开了在皇帝面前的伪装,他唯一的退路就是稳定好边境立下战功,当着全朝堂人的面功名加身,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江辞是把剑,还是把能镇守住大庆的宝剑!
时倾久安静的在一旁坐着,他喜欢这样锋芒毕露的江辞,就好像宝剑出鞘的那抹寒光,每每见着都会心绪激荡。
并因为这把宝剑属于自己,而与有荣焉!
江辞抬手揉了揉时倾久的头,语气温柔:“还要拜托久久在这里再委屈一段时间,等到我把那两座城池拿回来,再来接你们。”
时倾久点点头,“你放心,有我不会出事儿的。”
江辞笑笑,觉得他真是用了一辈子的福气才把这么个宝贝娶回了家,他的命,是真好。
江震没有媳妇哄自己,嘴角一撇就开始折腾儿子,“我要吃肉,你明天给我带来。”
江辞额角直抽,无语看他爹:“爹,我来回不方便,万一暴露怎么办?”
江震嗤笑:“那你真没用。”
江辞:……
忍!他爹刚活过来!为人子女的他不好太过分!
时倾久见两人又斗起来了,连日来胸中积攒的郁气也消散不少,那口气一松头就有些晕。
江辞立马发现了时倾久的异样,也不管他爹那郁闷的神情,赶忙把人揽在怀里给对方揉太阳穴,然后还轻声哄道:“久久,今晚你和爹都好好休息,我守夜,你安心睡。”
时倾久摇摇头,“别,你得趁天亮前回军营,别耽误正事儿。”
江辞把人箍在怀里不让他乱动,“放心,我有分寸,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你还得照顾爹呢,有你操心的。”
时倾久一挨着江辞就身子发软,又被温声细语的哄着,没两句话就睡了过去。
江辞抱着人小心的放在草垫上,伸手轻轻摸过他的脸颊,心疼的看着对方眼下的乌青。
江震知道这几日也辛苦这个孩子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放低:“家里还好吗?”
江辞把外衣脱下给时倾久盖上,然后说道:“都好,只是兰姨他有些担心你。我拜托小识暂时招呼一下家里,有他在不会有事儿。”
抬起头看着他爹,江辞担忧了几日的心也算是落了地,笑了笑道:“小家伙儿还是很靠得住的。”
江震也笑了笑,说道:“我这辈子,好运气估摸着也就是你兰姨和你们这群孩子了。”
许是劫后余生,江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江辞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江辞走路还不稳,连怕带滚的在将军府里追着他。
江震:“一眨眼你们都这么大了,我有时候会觉得很愧疚,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江辞倒是满不在意,“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长这么大经历的学习的东西比同龄人多得多,不从不觉得这是坏事,甚至以此为荣。所以,你不用愧疚。”
江震也笑了笑,透过洞口看见外面天空中明亮的群星,他戎马半生,有很多时候会想自己身上的杀伐之气会不会给他的孩子带去厄运。
但是现在看来,一切都好,都还好,至少不是那么坏。
江辞坐在洞口看了一夜的繁星,时倾久盖着满是江辞气息的衣服睡了几天来最安稳的一觉,江震个大老粗难得也做了个梦,还是个美梦。
大庆三十七年四月二十,江辞带领五万大军冲破瓶窑城防御,击退敌军十万,收复大庆失守的其中一座城池。
两日后皇宫收到捷报,朝堂上下一片欢呼,江辞的形象彻底颠覆,成为百姓口中口口相传的大英雄。
大庆三十七年四月二十四,江辞代领三万大军继续追击,击退敌军驻守在月明关的八万敌军。这一战,彻底打响了江辞在整个大庆,乃至整条边境线周遭一十八国的名号。
少年将军江辞,彻底成了镇守边关的一把利剑!
大庆三十七年五月初五,月升国派来使者求和,两军休战。
大庆三十七年五月初十,江辞带领十五万大军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上京都收到捷报,同时江辞附信,老将军江震幸得上天眷顾,平安归来!上京都除去袁庆帝,上下欢庆,一片喜悦!
第八十五章 小聚
大庆三十七年五月十五,上京都街上人潮涌动捉襟见肘,江辞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排头好不风光。
不少姑娘藏在两侧茶楼里给江辞抛花,面上一派欢喜心里却颤颤巍巍,完了,今晚回去又是一顿搓衣板。
托江辞的福,整个西郊现在都流行惧内跪搓衣板。
江辞之前有一次在西郊惹的时倾久生气了,正在帐篷外巡逻的士兵,忽的听见江辞帐篷里一声高昂的嚎叫,“嗷!”
“老大!怎么了!”
慌慌张张的掀开帘子,进来询问情况的士兵就看见自己一向身姿挺拔的老大现在捂着腰趴在桌子上,一旁坐着正在气定神闲喝茶的大美人。
如果忽略快要红透的耳朵,确实是气定神闲。
江辞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淡定道:“无事,不小心绊了一下没站稳。”
士兵:“……哦。”
信了你的邪。
江辞是这么解释的,士兵也是这么答应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说看着他们老大从后勤拿了块搓衣板大摇大摆回了自己帐篷。
至于后来军营里四处盛传小将军惧内,骂不敢还口打不敢还手,整日被罚跪搓衣板是怎么被传开的就没人知道了。
江辞也没管过这些传言,有时候无意听见也就是笑笑。
直到不久后军营里有人犯了错,几个糙汉子可怜兮兮的一人抱着一块搓衣板去了小黑屋,然后跪着搓衣板面壁思过,大家才知道大老虎发威了。
于是乎,整个军营耳鬓厮磨变成了眉目传情,别问传了什么情,问就是自己老大又跪搓衣板了,心里爽着呢。
一路浩浩荡荡,百姓簇拥着这位昔日的二世祖,一路走去皇宫大门口。
当日江辞受封,江震卸下将军之称在家安心养伤,江辞一夜之间成了人们口中争相赞扬的‘晏清’将军。
原本那些避之不及的不少世家子弟借口庆贺想要和江辞交好。
很多姑娘也想央求着自家爹娘给将军府递个话,都想试试能不能再有人入了这位小将军的眼。
原本的江辞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但奈何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又娶了个风尘男子进门。
但现在,原来的二世祖摇身一变成了功名加身的小将军,即使大家都知道袁庆帝早想要对将军府下手,但如今袁庆帝身体抱恙,朝堂正赶上改朝换代的当口,不少人还是经不住诱惑来给将军府示好。
江震和兰心近日来没少收到明里暗里的示意,但都没当回事。
开玩笑,他们儿媳妇那可是了不得的神仙娃娃,是江震的救命恩人,就是给他座金山他都不换!
而江辞这几日更是天天与搓衣板为伍,时倾久自打江震出事儿就一直忙里忙外,如今回了将军府,再加上夜夜有理由把江辞赶去软榻过夜,他安安稳稳的睡了四五天的好觉,现下看起来精神气爽。
兰心还吩咐厨房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儿媳妇补身体,时倾久现在都觉得自己脸圆了一圈。
因着袁庆帝给了这位新上任的小将军七日的假期让他休整,江辞白日里就泡在书房看三皇子给他送来的现在朝堂的脉络,晚上要不缠着时倾久,要不就带着时倾久去西郊巡视,这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今日难得大家都有时间,江辞就把众人都叫来湖边小楼里玩儿。
许久不见的殷十九竖着利落的一根马尾,整个人糙的像个野蛮的小子,大刀阔斧往那儿一坐抱着鸡腿啃的满嘴油。
江辞:“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姑娘?”
殷十九撇他一眼没理他继续啃鸡腿。
林和如:“还姑娘呢,她现在在西郊简直横着走。一开始那些混小子看不起她个姑娘,后来就被追着满军营的打,现在整个军营的男人看见他都绕道走。”
江辞到抽口冷气,他没想到他一个决定给人家小姑娘弄成这样,轻声问她,“你……日后还嫁人吗?”
殷十九今早刚拉练回来,原本饿的除了低头吃饭什么都顾不上,但现在让江辞一句话问的呛咳了一下,低声嘟囔:“当然要嫁……”
原本只是随意听着的一圈人都来了精神,眼睛齐刷刷的往她这里望。
到底是个姑娘,殷十九脸颊红了红,然后呲牙咧嘴的朝众人犯凶。
但这些人可不是军营那些怂包,一个个的都看着她等她给个解释。
倒是莫相识坐在一边笑眯眯问:“不会是你师兄吧?”
殷十九气恼,一手举着鸡腿一手叉腰,怒道:“就是我师兄,怎么样?”
“哦~”
莫相识:“我之间见她好几次悄悄去见她师兄,每次回来都笑的可开心可开心了。”
殷十九瞅了莫相识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小叛徒。
时倾久也逗她:“什么时候成亲啊?我们也好准备贺礼。”
殷十九虽然还脸红,但是满脸笑眯眯的模样,“不急,我师父来信和我说他还得一两年才能回来,他说我师兄要是敢不等他回来就乱来,回来就把他腿打断。”
江辞:“哦~两情相悦啊,很好很好。”
“嘿嘿嘿……”
因为殷十九在军营里和柳慈关系还不错,加上他原本就是醉清风出来的人,于是这次时倾久就把他也带来了。
无韵悄悄看了看坐在一边安静吃东西的柳慈,见他没注意自己又庆幸又有些失落。
柳慈短短半年窜高了一大截,加上日日在军营训练,现在长的人高马大的健壮不少,脸也更加刚毅了。
江辞注意到了无韵的小举动,于是顺嘴问了柳慈一句,“小慈有没有心上人啊?”
柳慈一愣,没想着话题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摇摇头。
无韵心凉了半截,原本还算欢乐的心情瞬间没了大半。
柳慈:“我不急,再说军营里都是男人,我也没处喜欢人去。”
江辞:“男人嘛……也不是不行。”
柳慈无奈低笑,男人他是不排斥,但是军营那些傻大个……算了算了,想不得,倒胃口。
江辞向来没谱,和时倾久随时一眼,看见对方的默许后就问:“那你觉得无韵怎么样?”
无韵惊的手里的烤串都掉了,满脸无措的看向江辞。
柳慈则是笑了笑,也不管江辞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都没再说话。
第八十六章 暴毙
一周时间过得飞快,江辞这是第一次没有皇帝召见,没有闯祸的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之上。
早朝下来,江辞最疑惑的地方就在于袁庆帝身上。
不是说袁庆帝中风瘫倒在床吗?
可他今日竟然上了朝,不仅如此还神采奕奕。
江辞没动声色,果然下朝后三皇子有意无意的碰了他一下,然后赶忙道歉装作无事独自回了三皇子府。
当晚,江辞趁着月色悄悄潜入三皇子府,三皇子正在书房拿着一封信在等他。
两人也不废话,三皇子把信递给他,说道:“昨日夜里二皇子被袁庆帝放出了宫,今早也没给我们任何旨意我父皇就独自上了朝堂。我问过二皇子,昨晚他走时候父皇还是一副萎靡的模样,病也没有任何起色。”
一夜之间袁庆帝就好像吃了什么仙药,果真药到病除,那样子看起来就连头发丝都好像换新了一样。
江辞:“此事怪异,……哪有查过昨夜有哪些人进出皇帝寝宫吗?”
三皇子摇头:“并无,昨夜寝宫一次正常,几日前巫师去过一次寝宫后就再没去过。倒是有件事……不知道会不会有关系。”
江辞:“什么?”
三皇子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昨日二皇子回家后便得了重病,所以今早他才没来上朝。我找人问过了,昨天二皇子先是在寝宫中晕倒,然后是父皇念及他近日操劳于是才在皇宫宵禁后放他回了皇子府。”
三皇子继续道:“而且我今日专门还派人去二皇子府借着探病的由头打听了一番,据说自从昨日二皇子回了府一直到今日下人都没见他出屋,说他生病身体抱恙的是他的一个宠姬。
那个宠姬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据说有几分异族血统所以长特别好看,颇受他喜爱。昨日他回府后直接就进了宠姬的小院儿,再未出现过。”
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江辞心里一直打鼓,总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事怎么说现在还是没有头目,现在袁庆帝忽然又坐回王位,原本还算能预料的局势瞬间扑朔迷离,不只是江辞,其他不同党派的人也是心中惶惶。
如今的大庆就好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块木板,哪怕是风吹草动就能惊的人们人人自危。
谁知最料想不到的是,第二日一早就传来了令人扼腕的消息。
二皇子在家中暴毙了!
这个消息传进将军府的时候时倾久正帮江辞换衣服准备上朝,这下子朝也不用上了,整个皇宫加二皇子府乱成了一锅粥。
时倾久皱眉:“怎么这么突然。”
江辞摇摇头,其实他心里在想二皇子真的是今早才死的吗?
昨夜回来时倾久已经睡下了,江辞没舍得吵醒他于是现在简短的说了一下二皇子府的事情。
时倾久给他把腰带扣好,说道:“你先去皇宫,我一会儿就去二皇子府看一眼,他的死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江辞把人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额头,“万事小心。”
“嗯。”
二皇子的死好像一一道惊雷,把朝堂平静的水面彻底炸的翻江倒海。
仵作检查了二皇子的死因,最后确定就是突发的心悸没有及时发现导致了死亡。
许是因为害怕,二皇子府上的那位宠姬一夜之间也卷了银钱珠宝消失的无隐无踪。
袁庆帝派人满城搜查都没能找到人。
江辞今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袁庆帝,对方看起来精神抖擞,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精神。
只是江辞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二皇子的死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了结,袁庆帝表现的也十分的难过,满头白发的人老泪纵横的送走自己的孩子,不管他这模样几分真几分假,但最少面子工作的十分的足的。
白日里就够闹腾了,谁知晚上江辞刚回了屋,就见时倾久紧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烛台发呆。
江辞轻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时倾久见着人影晃动也回了神。
江辞:“在想什么?”
时倾久:“阿辞,上京都出事儿了。”
江辞见他面色不好,知道是真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就坐着安静听他说。
时倾久:“前几日还没有发现,今日无韵给我总来一张写着姓名的纸,慢慢两页,都是近三日来死的人姓名。”
上京都人不少非常之繁华喧闹,有人死亡也不算奇怪,有时忽然死亡人数多一些也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为了保证上京都的安全稳固,醉清风一直都有暗哨统计每日的死亡人数,防止有什么聚集性的人集中犯案,出现了也能趁早解决,防止过多的百姓受害。
时倾久:“这些人的死因都查清了,全部都是忽然暴毙,与二皇子的死状十分相似。但我今日去二皇子府上查看并没有发现府上有什么问题,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那个至今不见踪迹的宠姬,她来自西南。”
江辞瞬间就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二皇子和那么多人的暴毙是因为什么,但是肯定和乌蛮族脱不了干系。
江辞:“久久,我今日见了袁庆帝,他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时倾久揉了揉额头,他今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一想着那个一点儿不让人省心的老东西就脑子疼。
时倾久:“这事儿我知道,我今天没来得及去皇宫就让小识去了一趟。袁庆帝以身体刚刚康复还虚弱需要休养为由回绝了国师府的觐见。小识偷偷隐了身形去皇帝寝宫看了一圈,他说袁庆帝身上有着很不符合常理的生人气息。”
“但是因为近日来那个巫师一直都在皇宫活动,皇宫里到处都是禁制和眼线,小识怕暴露就没过多逗留然后离开了。”
江辞知道他的感觉确实没错,他说不太清袁庆帝有什么问题,只是那双眼睛非常的让人不舒服。
江辞仔细想了想今日看到的场景,想了个十分恰当的比喻,“他就好像死了,然后壳子里又重新装了个人。”
第八十七章 开幕
自二皇子死得那日起,整个上京都就开始笼罩在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中。
百姓们并未发觉他们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有什么明显变化,但是朝堂之上和其中牵连的各色人物都知道,有一股浓黑的暗流在其间涌动。
上京都的意外死亡人数日渐增多,处理案件的大理寺和刑部是最早发现不对经的,他们看着每日送上来的案件侦办数量眼皮子直跳。
连日来像上反应却并没有能得到什有用的回复,袁庆帝的视而不见急的这两个部门的人门团团转。
另一边乌良月闭关,但国师府的人明显也察觉了这些异样,醉清风和国师府的暗哨倾巢而出,时倾久、莫相识、无韵和岑溪几人这几日不停四处奔波,偶尔有时候碰个头也是连句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江辞如今手握兵符,受皇帝执意协同大理寺和刑部办案,整个上京都的皇城军巡逻和执勤数量也增加了一倍有余。
但即使如此,每日里的死亡人数仍是只增不减。
这日时倾久连带着岑溪莫相识一起追着线索来到了一处私宅。
宅子不大但是装扮的很清雅,经调查这所宅子是一位曾经在宫中任职书阁卷宗管理的已经卸任的老学究秦善的小宅。
秦善为人乐善好施颇具文人风骨,家中周遭的乞儿经常来帮他做些杂活得些吃食银钱。而且这人说话和气对邻里也十分友善,因此他非常受众人爱戴。
秦善的夫人已经过世四五年了,而且他一生没有子嗣,所以在家中暴毙后也是被乞儿发现的。
仨人在秦善家中碰了头便一起查了起来。
一进门时倾久就很明显的感受到了一股术法的波动,三人对视一眼走去书房,果然在书房的四角发现了布阵的残留。
莫相识在门口守着,时倾久和岑溪两人一起在屋子里查看阵法。
之前几任追踪死者的时候岁也发现了死者家中有不寻常的气息,但残留都非常微弱。但秦善家中不知道为什么残阵十分的清晰,两人没一会儿就发现了阵法的作用。
岑溪:“这像是一个死阵,在阵中的人会被慢慢夺去生气,等生气彻底消失人自然就死了。”
时倾久又四下看了看,在书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死老鼠老鼠旁边还有一小碟掺了药的吃食。
许是秦善为了保护屋中的藏书,怕被老鼠啃了于是放的这么一碟食物。
岑溪先一步出了书房和莫相识两人又在院子里翻看,时倾久确定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后也准备离开。
他在屋门口发现一个掉落的香囊,仔细一看觉得甚是眼熟。
香囊上面绣了一只开的很艳丽的紫色花朵,之前好像是挂在岑溪腰间的。
他把香囊拾起送还给岑溪,岑溪十分小心的左右翻看了一下,然后挂回腰间还扽了扽,看看牢不牢固。
时倾久:“这么宝贝这个香囊?”
岑溪笑了笑,给他解释,“之前大师兄不是说想让我收徒弟嘛,说的就是送我香囊的人。他原本是国师府藏书阁的一个小杂役,但是肯乖巧可爱而且十分聪慧,没事儿干总喜欢来找我问问题。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络了。”
时倾久:“那怎么没把人收了?”
岑溪摆摆手,道:“他离开了,他和我说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走的时候给我送了这个,说这上面的花在他们家乡代表着平安健康,就让我挂在腰间。而且他这一走什么都没留下,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只留下这么一个香囊。”
说着他还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下,“其实我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花,还是我学识太浅,见识不多。”
时倾久无奈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这世间花花草草生灵万物那么多你还能各个见过不成?你就是拿给师兄看他也不一定都认得全。”
今日来秦善这里三人找到不少线索,也算是在混乱的一团疑云中理出了些许头绪。只是众人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用这些阵法去残害这些普通人。
三人难得的一起吃了个午饭,只是饭后也没有时间多逗留吃完饭就都匆匆离开了。
莫相识这几日也没怎么见到林和如,自二皇子出事后伯阳侯就很少再让林和如如同往日一样随意在外乱晃了。毕竟是林家的血脉,总还是要保全林和如安全的。
林和如的大哥就在大理寺任职,这几日上京都乱事频发,林子城也天天忙的回不了家,林和如也怕给他哥添麻烦,基本上三四天去西郊夜探一回就老实的在家待着。
而且二皇子一死很多人都开始重新站队,林和如知道江辞和三皇子是一伙的,平日里他爹和四皇子有什么事情他都尽量避开,避免节外生枝。
说到底伯阳侯对他们兄弟不够亲爱,而且他爹总是以利为重,林和如不管以后林家会怎么样,他只要保护他自己和大哥的安全就行。
有些人执意找死他拦不住,索性就避开些。亏的那还是他爹,出了事儿他免不了受牵连,不然他一定得在他爹作死的道路上狠狠推一把。
在连后的几天,时倾久几乎都住在了醉清风,原本他一直在将军府和醉清风之间奔波,江辞每每看着他疲倦的面容还要顾及他就心疼,于是他给人收拾了些东西就让时倾久直接住进了醉清风。
随着上京都的死亡人数增多,时倾久渐渐发现原本毫无规律的死亡开始有了清晰的脉络。
死者现在固定在那些并没有多大权势,但就像秦善那样为人乐善好施平日里喜欢积德行善的一类人。
时倾久不知道乌蛮族到底什么目的,但是今日袁庆帝敢在朝堂上将巫师彻底推在众人视线下,就意味着袁庆帝准备彻底和国师府撕破了脸,这场仗终于是要拉开序幕了。
而且第二日破晓,国师府的大门终于在晨光下开启,迎着朝阳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第八十八章 寿命已尽
时倾久递给江辞一杯清茶,之后倚靠在醉清风窗边往外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时倾久:“我们好久没一起坐在这里了。”
这是当初江辞来醉清风追着时倾久死缠烂打总会待着的房间,自两人成亲后基本不是在后院的小楼里就是在将军府,空闲时间就会在郊外的小木楼里打发时间。
如今再坐在这里两人都有些怀念。
江辞:“你说,当时你第一次见我有没有一见钟情?”
时倾久一手撑着窗户扭头看了看他,笑的一脸狡黠,“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江辞一愣,然后扑过去把时倾久扑倒在窗边的软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头亲了亲他脸颊嘴角带笑问道:“原来久久对我是蓄谋已久啊……是不是见色起意?”
披散下来的头发落在脸上一晃一晃的搔的时倾久脸颊发痒,手被禁锢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他只得稍稍偏了偏头,说道:“不算是见色起意,但确实是有蓄谋的。”
时倾久第一次见江辞是在醉清风门前的长街上,他同往日一样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试图从中找些有意思的事情。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街的远处一个汉子拿着一柄扫帚追着两少年在街上狂奔。
拿着扫帚的汉子一边跑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两个兔崽子给我站住!我那酒一冬天也就得那么两坛,我说喝着不对味儿!敢情你两给我换了!”
时倾久认出了那汉子是街尾陈记酒庄的老板,大庆顶一顶二的好酒都是他那酒庄酿出来的。
前头两少年边跑边乐,其中一个青衫的少年腰间挂着块儿青玉,回头冲着汉子直嚷嚷,“我可给钱了!那两幅画换你那两坛酒,不亏的!”
“我要你那两破画有什么用!能吃能喝!”
“嘿!你这粗人!”
事后人们才知,那两幅画够买那半个酒庄了,但那酒庄老板就是不高兴,见着两人一次就追着打一次。
但回回两少年都能用各种方式用银子换了酒,而那青衫的少年就是老将军江震的嫡子江辞,而身旁跟着他胡闹的则是伯阳侯的二儿子林和如。
时倾久被那个少年那生机盎然的笑容吸引了目光,那份恣意和随性是他从未有过的,他的身边也没有见到这样的人。
于是后来当辰仄告诉他江辞与他有因果纠葛的时候,时倾久才纡尊降贵的拾掇了一下自己,去和这位江家的小少爷来了个偶遇。
如今,对方腰间的枫叶青玉被当做定情信物交到了他的手里,现下正和他的衣摆一起披散在软榻上。
时倾久欠起上半身仰头亲了亲对方的唇角,腿还不老实的曲起顶了顶身体上方支撑的面料,好看的桃花眼笑的弯了弯。
江辞让他蹭的闷哼一声,明知一会儿要等乌良月来说正事儿,接过身下的小妖精还不住的撩拨他。
忍无可忍的蹭开对方肩颈处的衣衫咬了一口,印上了一个清晰的牙印,江辞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嗯,等着呢。”
时倾久一脸的无所畏惧,得寸进尺欠起身子往江辞身上凑。
忽然门口传来敲门生声,正埋在媳妇脖子处吸阳气的江辞老大不乐意的爬了起来,然后把时倾久也扶了起来给他理好衣衫后开了门。
门口不是乌良月而是抱着一副卷轴的无韵。
无韵:“师兄让我来传个话,说他得今日傍晚才能回来,午饭你们先吃就好。”
江辞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那副卷轴,问道:“这是什么?”
无韵:“一个富绅送给主子的,前几日路过碰巧遇着他有些困难主子顺手帮了一把,今日那富绅托人送来好多东西都放去库房了,但这卷画轴怕潮,我来问问主子怎么办?”
江辞看啦看画轴忽然回头问时倾久,“久久你下午有事儿吗?”
时倾久摇头,他专门把今天空出来等他师兄,如今乌良月要到晚上才来,他自然空出来一下午。
江辞接过无韵手里的画轴道了谢,然后拉这时倾久坐回桌边打开画轴看了一眼。
画轴十分精致贵气,江辞看了看大小觉得正合适于是问时倾久:“下午我给你画幅画吧?”
时倾久一愣,“画画?”
他知道江辞武艺军事出众,虽然写的的一手好字但从不知他还会丹青。
江辞把画轴收起来就带着宝贝媳妇吃饭去了,他得趁早,不然谁知道这几日乱事频发,什么时候就又得去大街上忙乎去。
饭后江辞叫人在时倾久的小楼外准备好了桌椅和纸笔,时倾久随意的坐在树下吹风,江辞将画卷展开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也是一笑。
他忽然加了一声,“久久。”
时倾久扭头看他,见他对着自己笑眼底也不经意的带上了笑意,正好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额前的一缕碎发。
对江辞来说,时倾久的这一笑衬得周围锦簇的花朵都失了颜色,他看得见对方眼里的爱意,那是随意一瞥都能叫人看出来的东西,不用刻意表现,也不用什么外物衬托。
时倾久只是看着他,他就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他们深爱着彼此。
乌良月到达醉清风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他从皇宫出来就立马来了醉清风。
到的时候时倾久和江辞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坐在桌边等他。
见人回来江辞刚忙给他斟了杯茶,乌良月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放在桌上,面色凝重。
时倾久和江辞对视一眼,虽不知道为什么乌良月在皇宫逗留那么久,但现下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甚至可能有些严重。
乌良月眉头紧皱,他原本晌午就能回来,但是等到了皇宫见了袁庆帝后他才发觉对方身上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于是下午他先假意出宫,然后隐去身形又回到了袁庆帝的书房。
书房里有很多那巫师下的禁制,但对乌良月来说能潜入其中并不算什么难事。
于是成功到了袁庆帝进前,乌良月才发现对方身上惊天的秘密。
他抬头看向两人语气沉重说道:“袁庆帝早就死了,他身上的命数根本就不属于他自己。”
第八十九章 逼宫
三皇子府中,一黑衣人毕恭毕敬的跪在书房内将手里的密信双手过头举给袁巍。
袁巍:“我这好弟弟性子是真的急啊,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黑衣人低着头禀报:“启禀主子,按您的吩咐派人无意间向四皇子身边人透露了皇帝的异样,四皇子两日前找到了我们安排好的术士,确定现在皇帝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袁巍把手里的信放在灯上烧毁,他在心里不禁感慨江辞也是好本事,连他这个日日进宫的儿子都没发现老子的异样,他倒是敏锐,这么快就查的一清二楚,给他的下一步计划的路铺的平平坦坦。
他摇了摇头,感慨道:“我也是幸运。”
江辞是没听到这话,不然他能给三皇子狠狠炫耀一下自己的‘贤内助’,非得给他讲个三天三夜。
袁巍摆摆手让黑衣人下去,自己独自坐在桌边无意识的翻转着手里的玉件沉思。
大庆三十七年六月初三,四皇子袁戈起兵谋反,皇城军统领周奇带领三千精兵围困皇宫。
袁戈骑着马身边跟着一个身穿灰衫的术士,满眼兴奋的看着灯火通明的金龙殿,歪头问道:“道人,那妖孽还在里面吗?”
云游道人恭敬的行了一礼答道:“启禀四皇子,那妖孽正在殿中,只要能将他抓住,本道就有办法让他现出原形。也请四皇子节哀,妖孽一除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袁戈挑了挑嘴角,漆黑的瞳孔被周围的火把映的通红。
死了?死了正好,就怕他还活着。
袁戈:“一会儿还烦请道人为我大庆百姓除害,父皇他在天有灵也会感激您救了这大庆百姓的。若真的成功,以你的功绩,就算封为我大庆国师也不为过啊。”
至于现在国师,他除了每年祭祀能看一眼,从未见过他们真容,上京都这些日子死了那么多人都没见他们有什行动,既如此倒不如换个听话的人给他这个国师当当。
说罢袁戈冲着身边的周奇点点头,周奇挥手带着一千精兵闯入宫殿,一千人将整个宫殿围得密不透风。
袁庆帝走出宫殿,面色阴沉的看着百级台阶下野心勃勃的袁戈。
袁庆帝:“老四,朕还没死呢,你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袁戈手中拽着缰绳看着之前马上就要入土,现在看起来却精神奕奕的袁庆帝面带不屑:“前段时间我的父皇病重,让你这妖孽有机可乘,现在我就送你这妖孽上路,还我父皇清白,也给大庆百姓一个交代。”
袁庆帝冷笑一声,“你想弑父篡位竟找了如此荒唐的理由!有谁会信?你今日敢杀我,那就是杀父弑君冒天下之大不讳,这皇位你就是抢过去,你坐的稳吗?”
袁戈面色阴沉,他看着丝毫没有惊慌的袁庆帝心里有些打鼓,但事已至此,今日袁庆帝死了他还有活路,袁青帝若不死他就必死无疑。
于是袁戈心一横直接让云游道人动手。
云游道人一跃便飞上了百阶之上,手中的拂尘随意几下便将上前来挡的少的可怜的几人扫倒,来到了袁庆帝面前。
正当他抬手直拍袁庆帝胸口时,其身后忽的扑上来一人,穿着普通宫人衣服为袁庆帝挡下这一击。
云游道人皱眉,将这人一掌拍开后又欲下手,结果这时宫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厮杀声,原本来逼宫的皇城军节节败退。
袁戈慌忙跑上来,看了看躺在袁庆帝脚边的人心猛的就沉了下去,“老三?!”
刚刚为袁庆帝挡下攻击的正是打扮成宫人的袁巍,这时正嘴角挂血勉强撑坐起来说道:“四弟,收手吧,父皇都知道。”
袁戈面色铁青,宫门口的皇城军全部退了进来,他目眦欲裂低头问袁巍,“是谁?!”
袁庆帝此时站在袁巍身后,袁巍嘴角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吐出两个字,“江辞。”
“为什么!”
袁戈不可置信的上前揪着袁巍的脖领,面色因为愤怒有些扭曲,“为什么会是他?!啊?是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袁巍:“四弟……你在说什么啊?江辞是为父皇而来的,怎么会是因为我呢?”
眼见着虚弱的袁巍要被晃得昏死过去了,一道冷箭忽的从他身侧滑过,惊的他松了手。
远处江辞一身玄色铠甲,手持一张重弓走了上来。
袁戈知道今日自己是栽了,也不做挣扎了低头看着他的三哥,又回头看了看他父皇笑的扭曲,“你以为你保护的真是父皇吗?我没骗你,父皇真的早该死了,你身后的人根本不是你的父皇不是大庆的皇帝!你个蠢货!”
袁巍不说话就直直的看着他。
袁戈这下也明白过来了,他被算计了,袁巍知道,他知道所有事儿,自己变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
袁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是我输了。”
手里的剑当啷落地,袁戈后退了两步彻底放弃了反抗。
就在众人都放松紧惕的时候忽然一直在旁边默不出声的云游道人抬手就是一掌拍向袁庆帝的面门。
动作快的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袁庆帝发出刺耳的哀叫声,众人才看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
但是一圈的人都没敢再动,因为袁庆帝周身黑雾笼罩,颜色血红像是入魔一般,那哀叫声尖锐的仿佛要穿刺众人的耳膜。
云游道人收了手,袁庆帝虚弱的落了下去。
一种军兵围着云游道人但都没敢动作。
这时颤颤巍巍扶着门框站起来的袁庆帝指着云游道人和四皇子,愤怒道:“讲着,将这两人给我押入天牢!”
周遭安静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袁庆帝又吼了一声,江辞才对着身边的人点点头。
另众人没想到的是那位云游道人看看周遭的人并没有抵抗,只是走的时候留了一句话,“妖孽已除。”
周围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不代表江辞听不懂,他冲袁巍使了个眼色,袁巍立马眼眶一红转头看向袁庆帝,问道:“父皇,父皇是你回来了吗?”
那表情情深意切,袁庆帝现下怒气横生,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点点头。
袁巍面色一喜,“我就知道父皇您没有死,妖孽已除,您还是大庆的皇帝,果然……咳咳咳……”
话未说完,他猛的咳出一大口血,虚弱的趴在台阶上。
袁庆帝挥手让人叫御医来,自己也被身边的太监扶回金龙殿。
一场逼宫之战就此结束,刚经历此番事情的袁庆帝十分疲惫,就让人将自己扶回寝宫休息,然后差人将御医和袁巍一起送回皇子府。
第九十章 爆发
江辞去的时候,天牢中四皇子像是生机被抽空一样颓废的靠墙坐在简陋肮脏的监牢里。
听见监牢门口的动静,袁戈抬头看了看就又低下了头。
江辞也不是来找他的,越过他的牢房江辞走去了隔壁。
隔壁关着的是同他一起被押进来的云游道人,自进来以后那道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就安静的站在监牢门口仰头透过窄小的窗户望着窗外。
江辞走过去命人将牢门打开,然后禀退了周围的人,牢房里只留下了江辞、袁戈和云游道人三人。
打开牢门江辞亲自将云游道人请了出来,袁戈现在也明白自己是彻底从头到尾钻到圈套里了,也知道按老皇帝的性格自己怕是命不久矣,于是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以后也满不在意。
云游道人伸手拂过面门,苍老的面容渐渐恢复了原样。
假扮云游道人的正是时倾久。
江辞将他的灰纱外袍三两下扒了,太丑了看的碍眼。然后把自己带进来的外套给他穿上,摸了摸他有些发凉的脸颊问道:“冷不冷?”
时倾久摇摇头,张着手臂任由他给自己穿衣服。
袁戈忽然笑了笑:“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你就开始计划了?你真是把所有人都骗了个团团转啊。”
江辞扭头看看他,皱眉。
袁戈以为他不乐意和自己说话,心想着自己真是自讨没趣。
谁知江辞不满的说道:“久久是我真心娶回来的媳妇,你别挑拨离间。”
袁戈:……
捏马的,他都要死了还是觉得好气。
江辞给把时倾久安置妥当就打开牢门走进了袁戈的那间牢房,进去还问问时倾久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
时倾久不乐意坐冰凉坚硬的冷板凳,于是就和江辞站在一起。牢房里湿冷,江辞心疼的拉着宝贝儿的手揉揉。
袁戈额角直跳,“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
江辞:“羞辱你什么?都要死了还没正经娶个王妃?”
袁戈:……杀了他吧,为什么要让他见江辞?
时倾久拉了拉他,示意他说正事。
江辞歪头亲亲他额头,那样子腻的不行不行的。
袁戈干脆闭眼往那一躺,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江辞:“别装死,有事儿和你说。”
袁戈缩在监牢角落不想听他说话,甚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江辞:“袁庆帝是真的命数已尽,久久之前说的话不是在骗你。”
“只是你太心急,三皇子知道你一定按耐不住,于是顺便做了个局。”
袁戈依旧没说话。
江辞继续道:“袁庆帝勾结外族残害大庆子民早就不配为帝了,不出意外五日内三皇子就会登基。”
袁戈:“那又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辞:“你和大皇子都不会死,袁巍利用你也只是因为他必须做这个皇帝,不过确实你们几个皇子都比不过他。”
袁戈扭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又转了过去,他实在是不想和江辞说话,鬼知道刚刚江辞带兵镇压了皇城军的时候他有多想杀了这人。
江辞:“哦,忘和你说了,周奇也是我的人。”
袁戈:……
江辞也不理会快要被他气吐血的袁戈,说道:“袁巍登基后会给大皇子封地,至于你谋反罪名已有,事后他会安排人送你出皇城外的别庄了此一生。”
“你很聪明,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所以别再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想着给人添乱。”
说完后江辞也不再管一言不发的袁戈,拉着时倾久走出了天牢。
这场仗还没结束,他们都还有事情一起做。
其实这些话也是三皇子拜托江辞去说给袁戈听的,他们几个皇子其实没有那么的水火不容,而且他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淑妃怀里抱着那个奶娃娃的场景。
那双小手也曾经抓着他,追在他身后开心的叫过哥哥。
等江辞和时倾久赶到皇宫西门的时候,乌良月正和鱼尾在对峙。
鱼尾右臂垂下,身侧缓缓的滴落着血珠。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侧身往后看了看,看见把一群人耍的团团转的江辞也是脸色阴沉。
时倾久看见他眼色不善的盯着江辞就是眉头一皱,直接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问道:“袁庆帝身上的多余的寿命是你给他续的?”
鱼尾竟然笑了两声,“他算什么东西能命令我?他只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
时倾久:“你到底想干什么?”
鱼尾:“你猜啊?”
时倾久也不答话,他知道鱼尾在拖延时间伺机逃跑。
乌良月:“不管你什么目的,今天你一定逃不出这里。”
鱼尾:“哈哈哈哈……是吗?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费这么大的周章一定要控制皇帝吗?”
周围的三人都皱了皱眉。
鱼尾:“因为只要我能让他好好的活着,他就能给我送来无穷无尽的人让我研究,你说说那些百姓多没可怜啊,怎么就遇上这样的君王呢?”
三人听了也是一愣。原本他们以为袁庆帝只是单纯的想要长生,现下看来他和鱼尾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
鱼尾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说道:“其实我早就做好他失败的准备了,他太蠢也太贪心,所以……你们觉得我会什么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
乌良月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今日的月亮又圆又亮,忽的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看向他:“你干了什么?”
鱼尾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可是十五,你说呢?我原以为能等到中元节的,但是都怪他!”
说着鱼尾伸手指向江辞,“要不是他我的计划就成功了!不过没关系,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更何况有那么多的人给我陪葬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鱼尾的话音未落,明亮的月亮渐渐染上了血色,明亮的月光照映着整个上京都,给沉睡的着的夜晚蒙上了诡异的血色。
时倾久手中紧握着扇子和乌良月使了个眼色,谁知道两人刚要动手,忽的宫门外一阵阵嘶喊吼叫猛的爆发,百姓的呼救声震醒了整个上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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