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狩猎当日, 所有人齐聚商都城第一高台——摘星台。
摘星台四周遍布重甲侍卫,围栏之上更是插满了大齐独有玄底朱色标志的旗帜,天子身穿玄衣纁裳, 头戴十二冕旒, 手中持着三支香,朝天三拜。
相隔甚远,姜姒看不出商阙的表情,但注意到似乎往她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他晨起时说的话:“不会让你等太久。”
那时姜姒还不明白,直到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竟真的打算带她一起来此地, 接受万民朝拜。
摘星台是历代大齐王上、王后成亲时必来之地,亦是每年祈福之地, 换言之,除了王上与王后,任何人都无权踏足摘星台。
想到此,姜姒按捺下心中的悸动, 定定的看着高台之上的人。
然,从高台下来的男人一眼都未曾望向她,便坐进了华丽的马车。
纵然知晓此行为是装的, 姜姒心底还是忍不住塞的难受。
毕竟二人晨起还耳畔厮磨, 不过几个时辰便形同陌路。
按照宫制,姜姒这种没有位份的宫妃根本无法参加此等盛事,谁叫她如今还顶着姜玥的名号, 赵王与赵后又都来了大齐, 看上他们几分薄面让她也跟着出了宫。
姜姒与几位不受宠的宫妃同乘马车,马车拥挤异常, 磕绊间便会撞到身边之人。
“赵王姬往里侧坐坐,挤一挤也无碍。”
说话之人正是韩七子莫如是,长相清秀,很是温柔,姜姒不常与其他宫妃走近,韩七子比她更甚。
从她入宫至今,仅仅与这位韩七子见过两面。
姜姒不自在的笑了笑:“不知还要多久才到,若一直挤着你……”
天气闷热,马车本就狭小,人再挨着人怕是更热,又因着晨起同祭拜摘星台,每个人穿的都很厚重。
“哎呦,反正马车内就咱们几人,何必如此局促。”
“是呀,咱们怎么自在怎么来。”
马车内除了姜姒和莫如是,便是楚长使于浅浅与魏长使顾半梦,四人都对司徒钰与云渺的争夺不感兴趣。
乱世之中,只要不惹生非,在大齐后宫生活一辈子也是好的,至少不用担忧一日三餐。
闻言,姜姒只好往里头挪了挪。
顾半梦长叹了一口气:“不知王上为何带我等小人物去猎场,我还想着趁着这几日宫内没人去御花园走走呢。”
“谁说不是呢,我前几日想写的话本刚有思绪,却告知我要去猎场。”
与商阙同塌而眠的消息并未在后宫传出半句,姜姒以为商阙这是在保护她,故此也从未在旁人面前说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人皮之下是人是鬼。
如今听到她们这般说,姜姒也随意诌了个理由:“我近日也懒得动弹。许是五国君王皆来此,王上想让我等热闹一番。既咱们来了此处,权当散心。”
“大抵如此。”莫如是脸上挂着浅笑,“你们可都带了骑装?”
“自然带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你们说到了地方,我们四人是否会分在同一个帐篷?”
姜姒摇摇头:“不知。”
就连此次去何处狩猎,需要待上几日,她都不知晓。
不过与她们住在一起有个好处,那便是不用与商阙行周公之礼。
商阙每每与她睡在一处便忍不住缠绵,姜姒虽从中得了滋味,可每日总是如此,身子逐渐吃不消。
近日天热,她身上痕迹太多,不能穿太过清凉的衣衫,否则便面临暴露的风险。
这才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她的后背已经全部汗湿。
“若与你们住在一起倒好,我可不想与他人住在一处。”
大多宫妃们想着争宠,她们实在没那般心思,更不想被牵扯其中。
莫如是拿起手帕沾掉姜姒脸颊的汗渍:“赵王姬怎出了如此多的汗?”
“许是穿的太厚,赵王姬不如现将外衫脱了,到地方再穿上。”
“反正就我们四人,不会向外说。”
被几人目光注视着,姜姒为难的捂着胸口,她倒不是不想,实则盘扣之下便是数不清的痕迹,一旦解开不知怎么解释的清。
姜姒很快轻咳了一声:“许是昨夜将窗户打开,吹了一夜的风,如今头疼的厉害。”
“原来如此,那我便将帘子拉开。”
微弱的风灌入车内,令姜姒身上的燥热褪了几分。
身边的于浅浅眼疾手快将姜姒的盘扣解开一颗:“这样才能将身上的汗吹干……咦,你这脖颈……”
其余二人也望了过来,姜姒快速将盘扣系好,慌忙解释:“昨日吃了太多枇杷,不曾想身子出了不少疹子……”
此番解释十分勉强,姜姒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借口。
“待到了地方还是叫上医师来看看,我觉着你的脖颈十分严重,若一直这般熬着,不知多难受。”
姜姒讪讪笑道:“魏长使说的极是。”
她很快将话题岔开,才堪堪稍微躲过一劫。
马车从辰时行至申时才到地方,除了最初来大齐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外,姜姒还从未坐那么久,腰酸背痛的厉害,缓了许久浑身还是没有力气。
位份高的宫妃一人一
处帐篷,像姜姒这般则二人分了一处,她正巧与莫如是住在一起。
这会儿夕阳西下,外头起了风,待在帐篷反而更热。
莫如是作势往外走,侍女拎着矮凳子跟在身后,路过她的时候问了句:“玥妹妹可要一同出去凉快?”
昨夜被折腾了那么久,又颠簸了一路,姜姒浑身没有力气,摆摆手:“姐姐先去,我歇息片刻再去。”
等人走后,如月过来捏了捏她的腿:“奴婢去要些热水给王姬泡一泡。”
“这会儿要水的人定然多,等等再去。”
“那奴婢先去弄些吃食。”
早膳未用,午膳只吃了点糕点,到现在已然饥肠辘辘,姜姒点了点头:“快去快回,莫要在外逗留。”
如月想着姜姒没注意眼前之人,等看到时,那人已朝着她的脸扇了一巴掌。
尽管她躲避的及时,脸颊也被带了一下。
如月捂着发烫的脸颊,低垂着头:“王姬何故打奴婢?”
“何故打你?”姜玥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前几日对姜姒那个贱人百般维护,甚至三番几次阻挡吾,来大齐久了,都忘记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齐宫处处都是暗卫,奴婢那般也是为了保护王姬……”
姜玥相信她说的话,但想起那日受的屈辱还是忍不住,冷声道:“若想弥补那日之过,只需按照吾之言而行便可。”
如月怯怯的看向她,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王姬要奴婢做什么?”
此处树林丛生,姜玥穿着侍女的服饰也不担心旁人会看到:“明日狩猎之时,想法子将姜姒带到吾面前。”
那日受的屈辱,她要百倍奉还,这一次定要姜姒有来无回。
如月略一思考便知晓姜玥的想法,小声开口:“难道王姬是想要……可狩猎场上人多眼杂,奴婢担心……”
“让你怎么做便怎么做,何故多言!”姜玥不耐道,“你只需将人带出来便是。”
如月唯唯诺诺:“诺,奴婢这便去办。”
见她如此姜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塞到如月手里一包药粉:“明日先将此物掺到姜姒的吃食之中。”
等姜玥心满意足离开,如月才恢复往日神情,她目光淡淡,看姜玥如同看一个死物。
若非商阙早早下了命令,她早在前几日再见姜玥的时候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弄死,即便赵王赵后在此也无法为其讨回公道,毕竟如今的“姜玥”可在齐宫,这个姜玥不过区区侍女而已。
为避免事情暴露,赵王与赵后只会想法子掩盖此事。
如月将药粉塞在袖口,这才往庖屋处去。
外头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姜姒却在帐篷内睡熟。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她骑着马纵横其中,手中的弓箭太过笨重又是头一次射猎,导致她连射几箭都未曾射中猎物。
远处传来一阵嗤笑,云渺冷哼一声:“堂堂明珠王姬却连只兔子都猎不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姜姒抿了抿唇,并未回话。
倒是一旁的司徒钰为她解围:“明珠王姬许是许久未曾猎过,手生而已。”
云渺眼神里满是恶意:“是吗?那便比一比。”
姜姒还未反应过来,马屁股便被人射了一箭,马受到刺激,马蹄高扬,差点将她甩在地上,马快速往树林里跑,她只好紧紧攥着马缰,省的被甩下来。
马越跑越快,直到树林深处才停下来,头顶上枝繁叶茂,阳光根本透不进来。
姜姒分不清方向,只好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可惜走了许久都没找到回去的路。
听说山林中有吃人的大虫和比树干还粗的蟒蛇,她身上除了这把弓箭,便只有一把匕首,若遇到那些怪物,她怕是活不了。
马受了伤不愿意走路,姜姒心中焦急万分,只好寻一处看起来相对安全的山洞,待歇息片刻再想法子。
山洞清凉,她手上又没有火折子,夜里定然扛不住,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将马放在此处,她去找回去的法子。
走了一处陡峭处,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姜姒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推下。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
“就凭你,也配与吾争!”
姜姒陡然惊醒,这才发现方才不过是一场梦,但梦里的情形太过真实,导致她又出了一身汗。
第八十二章
如月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挑起门帘, 见姜姒面色苍白,浑身汗透,便加快了脚步:“王姬怎出了这么多汗, 奴婢还是先去要些热水给王姬洗一洗。”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 剧烈的失重感导致姜姒清醒后还惊恐不已。
自云渺入宫第二日才与其见过一面,这些日子又从未参与过她和司徒钰的争斗,怎会梦到她将自己推下山崖?
难道路上太过疲累才令她想的如此多?
姜姒拿上帕子擦拭掉身上的汗,吃了半饱,便带着如月坐帐篷外吹风。
狩猎之事盛大,五国君主、朝中大臣与宫妃们皆参与其中, 四处皆是帐篷以及身穿重甲穿梭其中的侍卫, 远处则是篝火与欢快的乐声。
如月拿着蒲扇为她扇风:“王姬不去看看?方才奴婢拿吃食的时候,见不少宫妃都往那里去, 听说王上也在。”
想必姜玥已经将那日在齐宫发生之事皆告诉了阴高阳,以阴高阳的拳拳爱女之心,定然要找她的麻烦。
篝火不比宫宴正式,宫妃们大抵与亲人坐在一处, 如今她的身份都是假冒,说多错多,若遇到有人见过姜玥的人便遭了, 倒不如不去, 如此也不会沾染上是非。
不过以姜姒对姜玥的了解,她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此次狩猎, 则是她动手的最佳时机。
姜姒轻叹了一口气:“明日还能正常狩猎吗?”
多日练习射箭, 来到此处自然想尝试一番,却又担心姜玥背地里下黑手。
“自然, 王上还特意为王姬准备了马驹,只待王姬大显身手,夺得魁首呢。”
姜姒被此言逗的笑了起来:“你也未曾参与过狩猎,明日不如与我一起吧。”
如月幼年一直在死士营里训练,只在六年前得了王上的命令才得以出宫。
世间太多事,她都无法尝试,虽有遗憾,却也不曾难过。
此次狩猎,来人众多,王上为了保护王姬,早就调来除了她与翁孟二人外的十几位高手保护,即便如此,如月也无法放松警惕。
如月笑道:“奴婢担心连累了王姬。”
姜姒眨了眨眼睛:“什么连累不连累,正巧有两副弓箭,届时给你用便是。”
夜风习习,姜姒身上的燥热缓解了不少,冲洗过身子便早早入睡。
商阙凝眉看手里的密信,再抬眼,脸上已经挂起了阴森可怖的笑意。
“王上,此药……”
商阙将密信点燃扔在铁盆中,淡淡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诺。”长乐顿了顿,“晨曦郡主与魏美人走的颇近,可要奴才……”
齐王室人丁稀少,前几日宫宴,商阙将淮安王一家也叫了过来,也是从那时起,司徒钰便和商夕照扯上关系。
“此事不必你出手,自有人出手。”
长乐垂眸想了想,很快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奴才领命。”
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他只在摘星台上遥遥看了姜姒一眼。
往日有她在怀,他很快便能入睡,今日却许久都无睡意,索性拿上奏折看了起来。
这厢云渺气的面色铁青,云锦上前说了几句都被她骂回来,只好将隔壁帐篷的楚筝请来。
楚筝毫不客气说道:“我先与美人说些私密话,还望锦姐
姐在外稍等片刻。”
她们二人要商量何事,自然不会让云锦听到,云锦也毫无兴趣听墙角,很爽快答应下来。
楚筝入内后先是为云渺倒上一盏茶,才悠悠道:“妹妹已经打听到,明日晨曦郡主将与魏美人一同狩猎。怕张芷嫣与顾醉蓝也会通行。”
晨曦郡主身为淮安王的嫡女,又是王上的嫡亲堂妹,若能与她走近,日后上位更简单,可惜……区区七子、八子都能与晨曦郡主扯上关系,反倒对她这个美人不屑一顾。
云渺恨恨的锤着双腿:“已经医治数月,为何到了此时还不好,孔梵不过庸医罢了。”
“美人慎言。”楚筝连忙出声制止,“若是让人听到,孔神医大抵会多想,如今美人还靠着孔神医才能将腿治好,得罪他……得不偿失啊!”
云渺的腿曾找不少医师医治都无果,眼下只有孔梵尚且一治……想到此,不由得愤愤道:“若非只有他能治,吾早就治他的罪。”
楚筝心中不由得鄙夷,孔梵可是王上的御用医师,除了王上谁人能治他的罪:“美人看这是什么?”
云渺扫了一眼,不明所以:“此为何物?”
楚筝谨慎看了看四处,才小声开口:“妹妹特意请人从宫外带进来,只需在吃食中掺上那么一丁点,人便如失心疯一般,届时魏美人若无意射中晨曦郡主……”
云渺很快心领神会,笑看着她:“只怕王上不会轻易饶了魏美人。”
即便王上不追究,淮安王也不会不追究。
司徒钰一死,她在后宫便没了对手。
“可想好如何下手?”
此地不比齐宫,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楚筝微微一笑,扬了扬下巴暗示云渺去看,云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也好,吾的这位姐姐向来不与人争,她送去的东西,魏美人不会忌惮。”
“正是。即便事发,美人只需言明毫不知情,锦姐姐便逃不了罪责。锦姐姐本就无甚依靠,能为美人寻得良机,即便丧命也是物尽其用。”
云渺很快摇头:“此计太过明显,司徒钰等人如此精明,怎会上当?”
楚筝又从袖口拿出一物,然后附耳说了几句,云渺很快笑了起来,不住夸赞道:“妹妹妙计!如此这般,吾便不信司徒钰等人能躲过。”
她们这般密谋,不远处的帐篷司徒钰与张芷嫣、顾醉蓝三人也在计划。
“钰姐姐想好如何做了吗?”
司徒钰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母后已经将周遭地形图画与吾,朝南行五里有一处山崖,只需将人引到那处便好。”
“可惜此计只能要了楚筝的命,若燕美人也在便好了。”
张芷嫣冷笑了一声:“明日乃狩猎第一日,众人皆参加狩猎,只有极少数留在原地,此地的防卫定然比不上平日,只需略施小计,燕美人便没了性命。”
司徒钰笑了起来:“只要没了她们二人,再有晨曦郡主的支持,我等在宫内便再无对手。”
三人早就达成共识,如今也算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帐篷内外便忙了起来。
宫妃们忙着换骑装,整理装备,只为在王上面前表现一二,宫人们则忙着做饭烧火,因着来人众多,便分为几个帐篷共用一处庖屋。
云渺辗转半夜早就忍不住了,一大早便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独独留下云锦。
云锦以为她又要刁难,已然做好心理准备,云渺却推着轮椅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还请姐姐帮我。”
自从云渺再度封为美人后,态度越发嚣张,对她这个姐姐也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已经习惯被磋磨。
如今这般伏低做小,恐怕让她做的不是一般的大事。
云锦眉心微蹙:“妹妹有何话直言便是。”
云渺这才擦拭掉莫须有的眼泪:“近日晨曦郡主与魏美人走的颇近,我担心二人联手,再无我出头之日。
妹妹早早就备好糕点,还请姐姐帮妹妹送给魏美人,再将我日后定然不会与她们作对之意一一传达。
对了,此糕点乃是妹妹亲手准备,见她们入口,姐姐再回,好不好?”
若不是了解这个妹妹,云锦差点就信了,她也终于知晓云渺今日为何这般。
送去的糕点上定然有毒,一旦被发现她便百口莫辩,届时云渺再装作毫不知情,将所有事情皆推在她的身上,她哪里还有命在。
她对这位妹妹有几分情谊,这位妹妹却想踩着她的尸骨往上爬,实在令人心寒。
云锦稳下心神:“可我素日与她们无交集,送去的东西,她们会吃吗?”
她不喜与人争,却因着云渺为亲妹妹的缘故,迫不得已站在了司徒钰的对立面,她送去的东西,司徒钰能入口才怪。
云渺握着她的手:“如此……还要姐姐费心了。”
云锦思忖片刻,很快点头。
云渺不放心,将贴身的丁香派到她身边:“我担心姐姐话说不齐全,便派丁香与姐姐同去,可好?”
云锦抿了抿唇,并未反对。
一旁的侍女阿珠、阿桃早就吓傻了,她们已经猜到糕点里有脏东西,让王姬送去,不是要王姬的命吗?
可惜丁香还在,她们即便想开口也无法。
云锦递给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端着糕点去了司徒钰的帐篷。
张芷嫣与顾醉蓝已在内,听到宫人通传还以为听错了。
张芷嫣拧眉:“她来作甚?”
“燕美人一向拿这个姐姐当侍女对待,让她来此,能有什么好事。”
司徒钰换了一身干练的骑装,抬手抚摸着手里的鞭子,冷笑了一声:“若是燕美人亲自来还有几分意思,让这个姐姐来此……啧,得了,会一会权当打发时间。”
云锦双手紧紧握着盘子,面红耳赤朝着司徒钰福了福身:“魏美人安。”
面前几人的目光随意的在她身上打量,令云锦心中莫名多了股燥意。
司徒钰语气淡淡:“燕八子来此,有何贵干?”
云锦便将云渺交代之言都说了一遍:“妹妹今晨早起所做,还望魏美人、魏八子、魏七子品鉴一二。”
还真是明目张胆啊。
张芷嫣抿唇笑道:“既如此,我等可得尝尝燕美人的手艺。”
话毕,见云锦还停在原地,身后的丁香不由得推了她一步,云锦这才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然不知为何,竟被拌了一脚,连人带糕点一同跌倒在近处的火炉之上。
第八十三章
为了烧水煮茶才将火炉搬至此处, 燃了许久,上头的铁片已经烧的发红,不需凑近便知晓那个地方有多热。
谁都没料到云锦会往那个地方跌, 双手与手中的糕点又将将好落在那个位置。
众人吓得呆愣在原地。
还是张芷嫣惊呼喊了一声:“燕八子!”·
云锦的手瞬间起了几个大泡, 隐约还能嗅到糊的味道,疼得她恨不得死在原地。
身后的丁香快速走来,眼看糕点无法抢救回来,这才哭丧着脸大力将云锦拉扯起来。
云锦冷汗琳琳之际,余光扫过糕点,心中松下一口气, 她这条命原本没什么价值, 即便如此,她也想好好活着。
她倒吸了几口气才缓缓开口:“方才不小心跌倒, 竟害得妹妹心意尽毁……”
她额头上的虚汗不停往下流:“不仅如此,还在各位姐妹面前失仪,还望魏美人莫要怪罪。”
云锦本就不想成为云渺的垫脚石,方才见到火炉急中生智, 才有了那一幕,但眼前的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
她原本预设过与火炉的距离,自己大抵不会受伤却能刚巧将糕点扔进火炉中, 刚才确确实实有人绊了她一脚, 导致她受伤如此严重。
她知晓是谁,即便言明,她们也不会信, 倒不如守口如瓶, 免得招惹上是非。
司徒钰一脸担忧的模样,口中直叹气:“哎呀, 燕八子怎会突然跌倒,这手即便好,怕也不能恢复当初了吧。”
“燕八子送个糕点都能跌倒,不知道的还以为故意陷害我等。”
“嫣姐姐,话可不能乱说,若燕美人知晓还不知会如何闹呢。”
对于她们的冷嘲热讽,云锦并不在意,她强撑着站起身:“今日是我鲁莽,还望三位姐妹莫要多想,改日若手痊愈,再为姐妹们做糕点。”
毕竟人是在她的帐篷所伤,眼下王上对云渺很是宠爱,即便腿成这个样子,还带她来参加了狩猎,若云渺在王上面前嚼舌根……想到此,司徒钰一脸愁容:“燕八子养伤要紧,至于做糕点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宫人们去做吧。”
云锦颤巍巍的站起身:“如此……改日再登门道谢。”
见云锦方才一副要倒在地上的样子,张芷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帕子恶狠狠道:“还不将这些晦气的玩意儿拿走。”
侍女们一听,便手忙脚乱的将糕点捡起,将要往外走,便听到一句“慢”。
司徒钰用帕子捏了一块糕点出来,吩咐春花去请医师。
“钰姐姐,你是要……”
司徒钰端坐在座椅之上,用力的擦拭掉手上的痕迹:“你们不也怀疑糕点里放了东西。”
张芷嫣笑了起来:“只要医师验过里头有毒,燕八子便百口莫辩,届时云渺也定会遭王上猜忌。”
“是呀,就算里头没有,我们也可……”
司徒钰淡淡扫了顾醉蓝一眼:“无毒权当未发生此事,有毒自当另说。”
君王多猜忌,何况云锦用自己的双手做代价,只要她不将此事挑明,再微微向王上透露点风声,那么王上便会对云渺等人心生猜忌。
春花很快将魏王身边最得力的医师带了过来。
医师仔细看过才开口:“禀美人,此物无毒。”
无毒?
既然无毒,方才云锦冒着被烫的风险也要将糕点扔在火堆之中,是为何意?
司徒钰思忖片刻:“看的可仔细?”
医师再次点头:“臣眼拙,看不出有何奇怪之处,只知晓是普通的糕点,不如请王上身边的孔神医……”
话还未说完,便被司徒钰呵斥:“既眼拙便下去勤加练习!没用的东西!”
让孔梵来此,不正巧将此事捅出,没有查清楚之前,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位医师一直在魏王身边服侍,所言不会有假。
饶是司徒钰一向思虑周全也想不出所以然,眼看时间将到,索性将此事抛之脑后,与张芷嫣、顾醉蓝一同去了前方。
这厢云锦颤巍巍到了帐篷,还未开口,丁香便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一遍,云渺狐疑的望着她的手,目光冷然:“姐姐以为我在糕点中下毒,才在魏美人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是怕被我连累?”
云锦心中冷笑,若非如此,你为何不亲自送,但她不敢开口,只怯怯道:“妹妹怎会这般想,我是被人绊了一脚才会如此。”
否则再如何下狠心也不会让自己烫成这样。
她便把发生之事都说了一遍,可惜云渺并不相信。
丁香眼睛转了转,朝着云渺颔首:“的确是魏八子所为。”
云渺懒散的靠在轮椅上,这才冷声开口:“我早早起床做好的糕点,便被姐姐这般浪费,还不滚去找医师治疗。”
“……我这便去。”
方才阿珠、阿桃被勒令不许随同,眼下才能跟着云锦找医师,一看她手上的伤口便忍不住掉眼泪。
云锦虚弱一笑,柔声安抚:“只有一点点疼,并不碍事,倒是你们再哭,被妹妹看到不定如何罚你们。”
待人走后,云渺脸上才恢复笑意:“做的不错。”
丁香谄媚的凑过来为其捏肩膀:“是美人调/教的好。奴婢已经将无色无味的药粉撒入魏美人的帐篷内,任凭庸医们无论如何辨别都无法识破。”
云渺原本还没想过如此明目张胆对司徒钰等人下药,还是昨日经楚筝提醒才想到这个法子。
当然,楚筝给的药粉她也没用,药粉看不出名堂,谁知里头装的是什么,她可不想白白给司徒钰留下把柄,更不想给楚筝让位。
云渺再得燕王与燕后宠爱,也在深宫中生活了十余载,那些肮脏龌龊的事见的多了,也知道如何做才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今日让云锦送糕点则是为了让司徒钰等人故意怀疑,实则真正下药的人是丁香,早在她进去帐篷之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粉撒了进去。
那药粉无色无味,一个时辰后药效才会发作,届时司徒钰等人刚好骑马狩猎,意外从马上坠落而摔断脖子不比神志恍惚将人射杀的理由好得多。
她是想针对司徒钰等人,却不想动商夕照,毕竟其为天子堂妹,日后还要与她走近,如此才能在王上身边站稳脚跟。
丁香笑道:“一个时辰很快就过,美人静候佳音便可。”
云渺不以为意敲了敲桌面:“记得把剩余的东西消干净,吾可不想出现莫须有的事端。”
“诺,奴婢这就去办。”
姜姒一早也换上了骑装拿上弓箭,刚与莫如是等人汇合,便看到两个年岁不大、瘦弱异常的侍女抽泣,仔细一看不正是燕八子的侍女阿珠与阿桃,中间站着的便是云锦。
云锦是云渺的亲姐姐,几人本不想多管闲事,无意间却看到她手上的烫伤,黑红色的痕迹伴随着水泡,不用想便知有多严重。
姜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会伤的如此重?”
“我们去看看?”
几人相视无言默默走了上去,一问才知道云锦不小心摔倒在火炉之上。
姜姒曾见过云渺对云锦的态度,故觉得云锦这话并非真实,既云锦不想说真话,她便不必追问:“可请医师来看?”
云锦浑身已经被汗浸透,脸色苍白的可怕:“还未曾,吾……吾不耽误几位妹妹行程。”
此次狩猎,姜姒备了不少药,见状从药箱挑出一瓶递给她:“此药可治烫伤,燕八子先用。”
云锦不知所措,犹豫着不曾接手,倒是一旁的阿桃收下了药,连连道谢。
见状,云锦抿了抿唇:“多谢赵王姬,吾……”
平日与她无交集的人,竟在此刻伸出援手,而她的妹妹……一时间,她心绪十分复杂,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姜姒只是见她受伤严重,心软拿药,并不想与其有太多牵扯:“无须多想,先好好养伤,我等也该去了。”
不少宫妃们已经挑选好了马匹,翻身利落的上了马,一个个看起来英姿飒爽。
姜姒静静的注视着远处的商阙,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衣,手上握着马缰,目无表情的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不过一日不曾说过话,怎觉得……恍如隔世。
遐想间注意到了两道视线,一处是司徒越,他身穿月白色的衣衫,墨发用玉冠固定,看起来仪表堂堂,见她望过来,遥遥一笑。
另一道视线则来自姜玥,她竟穿着常人的服饰,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一看便知晓定然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姜姒垂着眸子思索片刻无果,索性不再多想。
远处擂鼓阵阵,商阙淡淡扫过众人:“拔得头筹者,孤重重有赏。”
不知是不是姜姒的错觉,总觉得商阙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一声令下,马匹随着鼓声跑了起来。
昨日做的梦里,她在树林的某个角落被云渺射了一箭,才导致马失常,她也因此掉入山崖,今日虽没有云渺,她依旧心有余悸的扯过马缰去了另一个方向。
如月若有所思:“王姬,为何不跟着他们……”
姜姒抿了抿嘴唇:“那处人多,我箭法不好,若不小心射到人身上……”
莫如是等人也是走个过场,如今都跟在姜姒身后。
行了一炷香,
姜姒才看到一只野兔,只一箭,野兔瞬间毙命,莫如是等人惊叹道:“妹妹好箭法。”
如月已经翻身下马将野兔装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遇第二只野兔,姜姒便有了信心,短短一个时辰,如月的行囊里已然装满猎物。
第八十四章
莫如是等人才堪堪猎了几只野兔, 见状不由得感慨:“妹妹射箭的功夫即便上阵杀敌也能得个好功名。”
头一次纵马这么久,姜姒面颊红润,耳边的鬓发也被汗湿, 她平复下心口的激动微微一笑:“不过巧合罢了, 如是姐姐莫要如此夸赞我。”
“好啦,你们就别恭维来谦虚去了,倒是这野兔……”于浅浅转了转眼睛,一脸的兴奋,“过会宫人们记完数后,我们烤些吃, 如何?”
此次狩猎来人众多, 怕是能猎下不少好东西,那些王公贵族们定然看不上兔子, 为此倒便宜了她们。
几人商量了一番做法,敲定后打算往回走。
哪知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黑,一瞬间,狂风肆虐, 繁茂的树叶哗哗作响,落叶砸的脸生疼,马也被惊的慌乱不堪。
姜姒被吹的睁不开眼, 双手紧紧拉住马缰, 唯恐自己掉下马被其他不安的马踩成肉泥,尽管如此,她还是被马带到其他方向, 耳边呼啸着飘来如月和莫如是等人的焦急声。
等她再睁开眼, 人已经被马带到了密林深处,她脑子不由得想起梦中之景, 可惜梦里并没有这场突变。
姜姒将糊在脸上的长发用素钗固定好,仔细观察着周围之景,可惜此处太过昏暗,看的并不真实。
这会儿大风平缓了许多,姜姒翻身下马,试图辨别来时之路,但杂草丛生,根本看不清。
突想起商阙说过会派人保护她,姜姒索性找了个相对来说干净的地方站定。
哪知刚站定便听到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响,姜姒身上的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连忙跑到马的身边,一副警惕之状。
那道声响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她的动作而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就连马都吓得不停往后退。
姜姒屏住呼吸,双眼直视前方,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握着商阙送的那把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直朝她的面门而来,姜姒眼疾手快往旁侧了一步,也因此,那道黑影并未击中她。
她定睛一看,地上蠕动着的竟然是如成人男子腿粗的大蟒蛇,此时一双冰冷的眼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姜姒幼时曾被姜玥按着与蛇贴近,至今仍旧记得那种触感,滑腻而冰冷,一想起来便令人颤栗,而眼下这条蟒蛇比那时更令人惊惧。
她仅练过数日射箭,若能一击必杀,那么她还有生还的机会,若无……她怕是要命丧这只大蟒蛇腹中。
姜姒强装镇定的抽出箭羽,直直的瞄准蟒蛇七寸,蟒蛇不时吐露着细长的舌头,身体不停的蠕动。
就在蟒蛇冲过来的一刹那,姜姒手中的长箭也射了出去,刚巧射中了蛇,只不过……并未射中蛇的七寸。
此举惹得蟒蛇暴怒,竟不管不顾的朝她冲来,它的速度飞快,不一会便到了姜姒的跟前。
姜姒手忙脚乱中又射了几箭,这次一箭未中,她不由得慌了神。
蟒蛇身上本就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如今掺杂腥臭的血液,更是令人作呕。
这会儿蛇因为躲箭速度慢了不少,姜姒抑制住难掩的情绪,翻身上马,一甩马鞭让马快速前进,马大抵也惧怕蟒蛇,跑的飞快。
不知跑了多久,马终于停了下来。
此处杂草没有方才那般杂乱,仅有一寸高,姜姒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身上的衣衫尽湿。
眼下最重要是如何走出山林,若再遇到蟒蛇……突然注意到树上悬挂之物,姜姒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方才还以为大树垂下来的是枝条,这会才看清,竟是一条条小花蛇,不如方才那蟒蛇大,看着依旧瘆人。
蛇群已经注意到了她,再不走怕是来不及,她猛地夹着马肚往前跑,忽闻身后传来几声异响,再回头那群蛇已经断成几节落在了地上,残破的身躯不断的蠕动着。
是……翁孟?
姜姒喉间一涩,眼睛瞬间涌了出来。
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处,极力保持镇定,只有心中清楚她有多害怕,她也曾怀疑是姜玥搞鬼,但姜玥哪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只是她倒霉罢了。
姜姒泪珠悬挂,抬头颤声问:“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识得回去的路。”
四处并无人应她。
难道方才仅仅是意外?翁孟也不在此处?看那群蛇的惨状,应当是人为所致……
遐想间,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姜姒回头看向那个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正疑惑不解时,那处又出现一声闷响,好似石子击中木头的声音。
姜姒这才反应过来,定是商阙派来保护她之人所为,她朝着天空道谢后便扯着缰绳往那处走。
一路皆是那人皆用此法为她引路,然刚走了半柱香,那人便没了动静。
姜姒心中正狐疑,响亮的马蹄之声离她越来越近,这处的树林偶尔会窥见天光,趁着亮光隐约能看到来人。
竟是司徒钰等人。
只是……她们神色看起来十分不正常。
神色呆滞,一双双眼睛仿佛失去灵魂一般直勾勾的看着远处。
姜姒想带着马隐去身形,待她们走后再出去,眨眼间便被几匹马追了上来,她□□的马受了惊也跟着跑起来。
垂下的树梢不停的剐蹭着她的脸颊,姜姒低头躲避,并高声喊道:“魏美人快停下!”
然,无人应答。
司徒钰三人像是疯魔一样,面无表情手却不停的甩着马鞭,催促马匹前行。
眼看已经跑出山林,周遭视野空旷起来,姜姒刚拉住缰绳松了一口气,却看到不远处正是梦里那道深不可见底的山崖。
她瞳孔微缩,神情一滞,一时间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实之景。
再回过神就看到冲在最前方的张芷嫣与顾醉蓝连人带马跳下了山崖,而司徒钰也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飞快从马上跳下,可惜她终究慢了一步,还是随着马落入山崖。
她们……死了?
不曾想三人竟接二连三在她眼前丧命,姜姒心如擂鼓,许久之后才翻身下马,双腿发颤往崖边挪去。
山崖之下雾气弥漫,根本不知到底有多深,既落入此崖,定然没有生还的机会。
姜姒转身想走却听到崖边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有人还活着!!!
姜姒想救人但司徒钰几人的为人品行她尽然知晓,她担心救出来的人反咬一口,届时她百口莫辩,不定被按上什么罪名。
如果不救……她良心难安,毕竟是一条人命。
无意间踢动的石子引起了那人的注意,那人神色激动起来:“赵王姬,求你救救我,待我回宫后定禀明王上来龙去脉,依王上对我的宠爱,定能为你讨要位份……”
是司徒钰。
她口中的那句“赵王姬”也令犹豫不决的姜姒彻底走不了,想来想去,倒不如回去找人来救合适。
姜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魏美人能否等待片刻,我去营地喊人来救……”
若她走了,谁知会不会回来,眼下只有这一个生还的机会,司徒钰哪里肯让她走。
“别走!”司徒钰双手紧紧抓着崖边上的藤蔓,高声喊着,“此路曲折难走,赵王姬若回去不定需要多久。赵王姬是否带有绳索?”
司徒钰担忧之事再正常不过,若她掉落山崖,大抵也会紧紧抓住手里有的希望。
为了捆绑猎物,姜姒的确带了绳索,她犹豫了片刻便道:“……有。”
司徒钰立刻激动起来:“赵王姬将绳索垂下,将我拉上去。”
既然要救,便无可犹豫之处。
姜姒迅速找出绳索,一头系在石头之上,将另外一头垂下,然后朝下喊道:“魏美人,能否看到绳索?”
司徒钰应了一声,担心姜姒使诈,试了几次发现绳索较为稳固便提着心拉住。
今日出了那么多事,姜姒早就疲惫不堪,尽管如此,她依旧稳下心神将人拉上来,只不过她的力气太小,拉了许久,人还垂在山
崖之下。
司徒钰早就到了安全的位置,柔弱喊道:“多谢赵王姬相助,只是方才落下山崖的时候撞到了石壁,眼下腿疼的厉害。”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已经到了崖边,腿使不上力气,无法上去……赵王姬能不能帮帮我?”
姜姒不疑有他,往崖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向矜贵的司徒钰腿与手臂沾染了血渍的狼狈之样,心底不由得一软,弯下身伸出手:“快拉住我的手。”
司徒钰眼眶含泪,声音带着哽咽:“待回宫后,必有重谢。”
姜姒本也没想过什么回报,只想赶紧了解此事:“先上来再说。”
她在深宫待了多年,自是知晓人心险恶,为防万一,她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拉人上来。
司徒钰握住她的手,缓慢的爬上山崖,瘸着腿绕到姜姒身后,嘴角藏着诡异的笑,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姜姒一把推下山崖。
姜姒瞳孔微缩,不可思议看向她,很快心下了然,只有自己死了,司徒钰才能掌握此事的主导权。
秉性坏的人怎会因为处境艰难就变了性子,是她太过愚蠢才信了司徒钰的鬼话。
司徒钰双手环胸往前走了几步,腿也不如方才说的那般严重:“不曾想赵王姬如此心善,那便带着这份心善跟着她们一起死吧。”
姜姒没时间伤春悲秋,她双手紧紧拉住绳索,一点点的往上爬。
司徒钰气定神闲的将系在石头上的绳索解开,随意一扔,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轻叹了一声:“赵王姬,安息吧,你的这份恩情吾记下了,回去定给你多烧些纸钱。”
第八十五章
崖边近在咫尺, 姜姒只觉得身子一轻,连人带绳飞速的往下掉,滑下来的细小石子不断砸在她身上, 她双手被麻绳磨出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不愧是司徒钰, 做事如此干净利落,她若有司徒钰一半的心肠,现在死的就不是自己。
她后悔极了!
竟然为了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失去性命,可惜她没来得及与母亲告别,也没来得及与……商阙告别,就这么死去。
等等!
翁孟呢?
他受商阙的命令保护自己, 方才也一直在身边, 眼下会不会赶来救她?
姜姒心中又莫名生了一股希望。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单手挥舞间绳索便彻底缠绕在她的腰处,姜姒的身形猛然被拉住,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之人。
“哥哥……”
司徒越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拿着长剑, 手背上青筋暴起:“抓紧。”
姜姒没敢犹豫,双手紧紧握着绳索。
见状,司徒越手中的长剑调了个头, 重重的往山崖刺去, 因为二人体量过大,长剑滑了许久才停下来。
司徒越面色早已涨得通红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一旦放手, 他与姜姒皆跌入万丈深渊, 他费力的将绳索缠在腰上,额头汗液直流:“握住藤蔓, 在崖边寻落脚点。”
此处崖壁盘踞着错乱的藤蔓,司徒钰就是抓住藤蔓才得以活命。
姜姒定了定心神,抬头应了一声:“哥哥小心!”
说完,她微微晃动身形往崖边撞去,不过几次便伸手抓住藤蔓。
如此一来,司徒越身上的重量没那般大,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剑为支撑点,向下移动。
姜姒视线扫过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洞口道:“哥哥,那里有一洞口!”
费了那么一番力气,司徒越早就筋疲力竭,他微眯着眼睛看向洞口,发现空间足够容纳他们。
二人互看对方,很快有了主意。
姜姒衣衫已彻底被汗湿,她靠在墙壁上重重的喘息,对面的司徒越同样如此。
休憩片刻,姜姒才开口:“哥哥怎会在此?”
那日她说的很清楚,以为司徒越不会再与她靠近,不曾想……
“你幼年没学过骑射,担心出问题就跟了过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所谓的妹妹竟如此心狠手辣,竟想将姜姒置于死地。
姜姒苦涩一笑:“我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等意外。”
忽想起什么,她直起腰肢定定的看向他:“哥哥,方才在树林也是你……”
司徒越微怔片刻,很快摇头:“我身份特殊,需跟随众人一起狩猎,赶来时正见司徒钰将你推下去。”
竟不是他!
司徒越忙问:“难道司徒钰在树林就对你用了诡计?”
的确是司徒钰能做出来的事,一想到保护到大的女孩儿被人如此欺辱,他便想将那人千刀万剐。
哪怕那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姜姒摇摇头,将树林中的事情吐露出来。
司徒越听的心里发紧:“此片山林多年瘴气,曾数人来过此地,皆无一人生还,不知为何这几年瘴气消散,却也无人踏足之处。不过,你遇到的一切……很可能是幻觉。”
幻觉?
为何蟒蛇和花蛇在她眼前蠕动的那么真实?
“为何司徒钰等人会性情大变?难道她们也出现了幻觉?”
司徒钰点头又摇头,道出了心中猜想:“我怀疑山林有问题,天子与五国君王王后那处也出了事。”
姜姒大惊失色,忙问:“何事?”
原来大家出发没多久,马便疯魔似的往深林跑,马背之上的人从最初的惊惧到木然再到后来的自相残杀,所有人皆无法幸免。
或拿匕首互刺,或拿拿箭互射,不在乎亲疏远近,不在乎尊卑,只有内心深处的恶意。
其中韩王受伤最为严重,箭只差几寸射进他的心口,姜玥被射中了腿,燕王后被射中了肩膀,芳华夫人被马甩在地上而后塌过……现场一片哀嚎,他跟在队伍最后,意识到出了事才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
“王上呢?”
司徒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天子?”
上次相遇,二人并未深谈,他打探不到齐宫内的消息,但知晓入宫已久的三王姬至今没有封号,便猜到天子对姜姒无意。
因知晓姜姒幼年梦想的生活,故此知晓姜姒不会喜欢天子那般三心二意之人,眼下为何会特意打听天子下落。
姜姒声音急切,急急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哥哥快告诉我。”
司徒越眸色划过一丝阴鸷,很快温声道:“王上手臂受伤,已经着人医治,应当无大碍。”
孔梵医术高明,有他在此,商阙必然不会出事,姜姒松了一口气,半靠在石壁上。
“你……爱慕王上?”
姜姒仅仅犹豫片刻便应了一声:“王上待我不薄,又安置好了母亲,如今我已别无所求。”
司徒越神色复杂扫过她的脸颊,见她面带羞涩便知此乃她的肺腑之言。
她竟然真的喜欢上了旁人。
许久之前他就发现,他对相依为命的“妹妹”感情十分不一般,那时二人年幼,只以为是普通的难兄难妹之情。
直到回了魏国,经营了自己的势力,想了万全之策想将姜姒接到他身边,却听到她与母亲葬身火海的噩耗。
那时他心神俱损,养了许久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日在宫宴上看到了熟悉的少女,这才明白,他对姜姒从来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欣喜的是姜姒还活着,难过的是她竟然被那群腌臜东西逼迫入了宫,姜姒记得他,却只把他当成亲哥哥对待。
“姒姒,你想出宫吗?”司徒越心中扔抱着一丝希望,“我会想法子先救婶婶出来,待安置好婶婶,再来救你出宫,如此便万无一失,可好?”
以二人那些年的情分,假以时日,姜姒定然会喜欢上他,届时便可顺理成章成亲生儿育女。
然姜姒目光躲闪,不敢看他,声音柔弱却清晰可见:“我爱慕王上,何况
哥哥今日来之不易,切莫为了我失去一切。”
她这般不带犹豫,想必早就想好了说辞,司徒越终究没有了最后一丝希翼,他挣扎了许久,最终吐出一口浊气:“若你不愿待在深宫,只需用往日教你之法寻我即可。”
往日孔宛秋在宫中遭受的磋磨不比他们二人少,司徒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姜姒怎会爱慕商阙。
在他看来商阙心计过深,后宫女子与赵王的后宫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姜姒入齐宫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感情之事,谁人能说得清。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幼年二人曾幻想过未来的生活,那时姜姒曾说过择一幽静之处,与母亲、司徒越三人相依为命,事到如今,变故太多,往日所想,终无法实现。
姜姒亦想到那时的话,双眼含泪:“哥哥会不会怪我?”
“不会。”司徒越如幼年那般抚着她的发顶,语气温柔,“我永远不会怪你。”
听闻此言,姜姒更是羞愧,她错开目光望向别处,余光偶然扫过司徒越的手臂,这才发觉他手臂血流如注,那处破破烂烂的衣衫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
姜姒连忙往他身边挪动,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凑近一看才发现伤口深可见骨,眼眶一热,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怎会如此?”
定是方才为救她所致。
若非司徒越所救,她现在定然没了性命,而她只关心商阙所踪,却忘了眼前的哥哥。
如此一想,心中更添苦涩。
疼痛不堪的手臂被她这般握着令司徒越心中多了丝窃喜,他面色依旧温和,眸光清明:“情急之下忘了。”
姜姒手忙脚乱的翻动自己的衣衫,原本放在腰间的药粉也没了踪影:“药丢了……”
这点伤之与他而言不过尔尔,他轻咳了一声,脸色煞白的靠在石壁上:“无碍,待休息片刻,到了山崖再说。”
待在山洞只能安全一时,眼下处理他的伤要紧,再迟些还不知道手臂能不能保住。
姜姒行至洞口伸出脑袋往下看了一眼,白雾茫茫,掉落的石子瞬间没了声音,只觉得腿都软了几分,但司徒越为她受伤实则无妄之灾,无论如此,她都该果断做出选择。
她缓声道:“我尽快爬到山顶寻找援兵。”
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拉司徒钰都费了十分的力气,更妄论拉成年的男子,且她不想司徒越再次受伤,最好的办法便是尽快去搬救兵。
“不……不可……”
话还未说完,司徒越便呕出一口血。
姜姒手忙脚乱的撕开裙摆,将他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声音颤抖着:“怎会吐血?”
司徒越软弱无力靠在她的肩膀之上,呼吸比常人轻缓了许多,姜姒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哥哥……你别吓我。”
幼年一直被他保护,如今还被他所保护,若司徒越因她而死,她怕会以命相抵。
司徒越抬起眼皮,仔细打量着她焦急的眉眼,心中暗想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姜姒,不然怎会因为她这些微小的举动而心悸。
见她眼泪落了一串又一串,司徒越才开口:“莫怕,只是陈年旧疾罢了。”
“旧疾?”姜姒泪眼惺忪的望着他,“是我对你不起。”
若非保护她,司徒越不会被姜玥等人打的如此惨。
都是她的错!
司徒越微抿着唇,抬起食指拭掉她脸颊的泪珠:“即便没有你,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咳咳……今日太过着急竟忘了旧疾。”
第八十六章
姜姒抬手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 却越擦越多,她直起了腰肢想将他放靠着石壁:“我即刻想法子上崖,你在此处等我!”
“且慢!”
姜姒回首苦笑:“……你身子已经这般不堪, 等不得。”
司徒越请咳了几声才开口:“司徒钰并未看到我跳崖, 她已经杀了你一次,此时定然守在崖边,再见到你,怎会轻易放过。”
担心丑事暴露,司徒钰定然会斩草除根,姜姒显然也想到这点, 面色比方才白了几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
“我知晓自己的身体, 咳咳……”司徒越虚弱的靠在她的肩膀之上,语气沙哑, “你身子一向虚弱,又不知如何判别藤蔓可用,万一……还是待我身子恢复再带你上崖。”
见姜姒还在犹豫,司徒越直言:“若你出事, 我又如何独活?届时婶婶一人在世间,岂不可怜。”
既想过将她推下崖,司徒钰大抵想好了对策, 以她如今的地位再有魏王和王后背后的支持, 商阙即便要追究也会思量再三,更何况司徒钰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定然也能说服商阙不再追究, 届时受伤呆在司徒越又如何得救呢。
魏王魏后不会管他死活!
司徒钰本就受了伤, 就算守株待兔也等不太久,为今之计, 还是等几个时辰,待天色渐黑再爬到山崖之上探探虚实。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无法判断藤蔓是否可用,若行错一步,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此,姜姒不再犹豫:“那便再等等。”
见计谋得逞,司徒越便彻底装晕躺在她的怀里。
山洞不大,没有水源亦无法生火,姜姒想为他擦拭额头却没有办法,只能将外衫褪下搭在他的身上,她也筋疲力尽的靠在石壁之上缓了缓。
察觉到她的呼吸放缓,司徒越才睁开双眼,目光一点点的描绘着她的眉眼,生怕漏掉一星半点。
小时,二人被姜玥等人骗到阴暗潮湿的房内,姜姒便如今日这般双目紧闭依靠着墙壁,不同的是,那时二人一直手拉着手。
司徒越将外衫搭在她肩上,深邃的眼眸肆意凝视着她的面容,忽而轻笑一声:“姒姒还是这般心软。”
几年未见,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终究长成了矜持疏远的模样。
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姜姒如幼年那般对他哭对他笑,牵着他的手撒娇。
他抬手温柔描绘着姜姒的眉眼,将耳边汗湿的碎发绕到耳后,又如小时那般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心已然没了老茧,手指反而落了老茧,果真如她所言,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弓箭。
司徒越眉眼带笑,轻揉着她的柔胰:“若喜欢,日后我亲自教你射箭。”
睡梦中的姜姒眉心轻蹙,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想起她喜欢商阙的话,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大了几分,听到她嘤咛一声才堪堪回过神,可惜她的手背依旧落下了一道红痕。
司徒越猛然松开她的手,懊恼不已。
*
晨曦微露,商阙已然没了睡意。
长乐捧上一盏茶:“王上不再歇息片刻?”
商阙已换好骑装,烛火摇曳,在他脸颊留下一片阴影,衬的他的眉眼更加冷峻:“姒姒那里可无碍?”
“王上交代的皆已安排妥当,韩七子一向不打眼,脾气温和,且能和王姬说的上话,另明珠王姬所下之药已经安排好。”
商阙捏了捏眉心,心中一阵阵烦躁与不安,实则上一世狩猎之际,姜姒被云渺害得跌下山崖,后因藤蔓缠绕才捡回一条命,若非如此,他便与姜姒阴阳相隔。
此次,他早就安排了翁孟与数十位高手守护着姜姒,为何心中还是不安?
商阙一口饮尽浓茶,眉头都没皱半分,手指摩挲着杯壁:“事后定要人赃并获,孤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王上放心,此事若未办妥,奴才提头来见。”
眼看到了时辰,商阙坐在马背之上,眸光扫过姜姒,她许是紧张,紧紧握着弓,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
商阙唇角微微上扬,不过那抹笑意很快便烟消云散。
以他为首的六国王族大臣皆往森林而去,此处时常有雾,光线并不好,是下
手的最好时机,若有人将弓箭瞄准他的脑袋……商阙眸光流转,望向暗处冰冷的箭头,下一瞬,所有人与马皆不安起来。
燕王勒紧马缰,举起长弓,高声道:“臣定誓死保护王上。”
见他如此,其他君王与王后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献殷勤。
商阙眸光淡淡:“微风四起而已,诸位不必紧张,此番无所谓君臣,只管尽情狩猎。”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骚动,不过须臾,马便疯魔似的往树林深处奔跑,所有人勒紧马缰,生怕被马甩下去踩成肉泥。
最初王公贵族们还能镇定自若,后来便不顾形象的尖叫出声。
商阙覆在马背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失态的众人。
他并非在森林中撒了药粉,而是从昨日抵达狩猎地点后便命人着手一切,至于姜玥与楚筝所拿药粉,皆是他有意为之。
与其他五国君王相比,他异常年轻,那些老顽固们表面臣服于他,实则派来暗杀的老鼠尸体已经堆积如山。
商都城戒备森严,刺客、死士难以混入,而暮春之赛逃出去的老鼠们也都见了他们的主人。
此次借着狩猎,只需要将得力的刺客与死士扮成宫人的模样,便能顺利入都城。
但那些老顽固忘记了,他之所以能统一六国,成为天下之人的王,手上的刀自然多的数不清。
那些老顽固怎知晓他们带来的死士手中冰冷的长箭对准的不是他们的头颅?
肮脏的王室们纠缠了数百年,彼此仇恨,却在见面之际伪装成良善的模样,此药便可令人失去理智,臣服于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那时,他们会如何做呢?大抵会互相残杀吧。
商阙嗤笑一声,沉声道:“此处有异,快些离开。”
然,已经失去理智的众人怎会听他的话。
方才还信誓旦旦保护他的燕王,此刻横眉竖眼,手中的长弓也对准了他的咽喉:“无知竖子,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商阙眉微轻挑,轻笑出声:“燕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好戏开场了。
燕王仰天大笑:“不过侥幸统一了六国,还真以为自己是天子。不过嘛……天子该换人了!这个位置该本王坐上一坐。”
不远处的魏王呵斥了一声:“大胆!本王数次统一三国,是最有能力成为天子的人,你不过痴人说梦,妄想罢了。”
几位都登上王位几十载,哪里被人如此呵斥过,燕王怒极反笑:“若非你接连葬送几十万大军,哪里轮得到此等竖子为天子。”
当初几国联合攻打大齐,若非魏王自作主张,刚愎自用,冯贺将军与乔勇将军便不会战死,他们也不会输,五个国家更不会仅仅六年就被商阙统一。
魏王最不愿意提及此事,气的胡子都抖起来:“你……”
芳华夫人一身骑装将身材展露无疑,一旁的赵王早就看直了眼:“哎呀,要我说你们都是一群老不死的,要当天子也该是我儿登位!”
“芳华夫人如此美艳,不如与本王云雨一番……”
赵王的话还未说完,赵后便冲着芳华夫人射了一箭:“丢人显眼的东西,楚王那个老东西满足不了你,便来勾引别人的丈夫!”
那支长箭好似挑起了众人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方才还在谩骂,眼下纷纷拿上长弓与箭,互相射了起来,有人躲避不及,直接中了箭,猩红的鲜血没让众人清醒,反而更加疯狂,藏在暗处的死士们也借机射箭。
商阙所用的药粉乃孔梵亲自调配失传已久的迷药,中药时疯魔,清醒时可想起一切。
如此高傲的王公们若记起今日所作所为,不知何等的精彩。
一炷香后,死的死,伤的伤,为了做戏,商阙手臂也中了一箭。
燕王显然恢复了几分神志,不顾身上的伤,快速奔到商阙面前:“臣无能,竟害得王上受伤,臣……”
一股极冷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他,燕王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藏在口里的话都说不全。
商阙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冷声道:“狩猎场早已着人清理整顿干净,今日诸位为何失态?”
此番言论令众人惊惧不已,未免天子怀疑,个个捶胸顿足,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自证清白。
“王上,今日之怪,必定是人为!”
“我等皆跟随王上左右,从未逾越半分。”
话音刚落,长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王上,奴才已将孙将军与孔医师带来。”
孙炎武一到地方便跪在地上:“臣未保护好王上,愿以死谢罪!”
商阙从马背跳下,淡淡扫了他一眼:“你的确该死,但今日最重要的查出事情真相。”
“诺!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诸侯们一个清白。”
“王上……”孔梵为商阙诊脉后突然开口,“此地大抵是被人下了药!”
孙炎武忙问:“是何药?”
孔梵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长乐恼了,面色一冷:“事关王上与诸侯们安危,孔医师直言便可。”
孔梵这才缓缓开口:“此乃禁/药——流沙!”
几百年前,流沙最初是黑市里常用之物,为的是骗人钱财,后不知为何流入军中,所到之处人兽皆疯魔,后几国立了盟约,战场之上禁用此药。
历经百年,此药早已失传,怎会突然出现在此片树林。
第八十七章
商阙视线掠过众人, 声音冰冷:“几国纷争数百年,有过联姻,有过老死不相往来, 更有战火连天, 为免百姓流离失所,孤顺应天道统一六国,也念在诸位为国为民殚精竭力良久,才特意拜诸侯,以诸侯国治内。
然今日,下药之人目的便是取孤的命, 为了不被怀疑, 这才不惜以身入局。此番作为,令孤心寒。孤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在此期间,还望诸位一直待在此地,莫要私自离开,否则便是心里有鬼, 孤定杀无赦。”
闻言,王公贵族们面色惨白,他们俨然想到了疯魔之时所作所为, 想到了如何对商阙口出狂言, 也想到商阙手段历来残忍。
于是一个个犹如鹌鹑般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半句。
唯有韩胜扑通一声跪在商阙面前,老泪纵横:“还请王上救救我王, 他胸口受了箭, 再不及时医治,怕是……”
韩胜身中数箭依旧为韩王考虑, 公孙墨身为丞相却始终无动于衷,此番作为,不由得令人遐想,韩王受伤也许与公孙墨脱不了干系。
商阙淡淡扫了他一眼:“韩将军如此忠心,孤怎能辜负一番心意。”
此番长乐带来的侍卫众多,很快便将受伤之人移到驻扎之地得到医治。
商阙半靠在床头,双眼轻阖:“姒姒可无碍?”
正在为他包扎的长乐双手微顿。
商阙眼皮立刻抬起,人也迅速站了起来:“人在何处?”
长乐没敢隐瞒,将翁孟与暗卫所闻皆吐露的一清二楚。
姜姒所困之地阴暗潮湿,蛇类众多,她看到的蟒蛇与花蛇也非假象,掉落山崖之时翁孟本想出手,可惜司徒越突然来此将人救下,避免暴露这才隐在暗处。
一听到姜姒如上一世那般掉入山崖,商阙气的踹倒桌椅:“废物!此等事都做不好,要他们何用。”
他甚至想将那些暗卫们砍个几刀,如此才能泄心头之愤。
商阙不管不顾正在滴血的伤口,手持佩剑阔步往外走。
“王上且慢!”长乐疾步跑过去拦在他面前,“王姬被魏国公子所救,此时藏在山洞,定然无碍,王上此番贸然出去,届时人人皆知王姬才是您的心上人……那些人一心想要找到王上软肋,若知晓,怎会轻易放过王姬,以往谋划的一切便毁了。”
商阙推开他,沉声道:“孤心中自有定夺。”
他要真真切切看到完好无损的
姜姒,如此才可安心。
刚走出帐篷,魏王后刘元湘蓬头垢面的跑了过来,不顾形象大哭:“恳请王上救一救魏美人,她与晨曦郡主一同出去,此番还未归。”
刘元湘乃魏王的第二任王后,亦是第一任魏后的嫡亲妹妹。
那时魏后刚怀了第三胎,刘元湘来宫内探望,不曾想竟与魏王勾搭在一起,魏后一气之下早产,不仅孩子没了还元气大伤,刘元湘借着探病的名义,日日与魏王私会,而后更是还未入魏宫便为魏王诞下子嗣。
魏后郁郁寡欢,不久便去了,没多久,魏王便迎刘元湘入宫,封其为后。
此等丑事曾传的沸沸扬扬,待刘元湘上位后,便派人压下谣言。
商阙淡淡道:“长乐,去将晨曦叫来。”
暮春之赛时,商夕照被商阙那般下脸,丝毫不顾及情面,她自知得罪了商阙,一心想着如何挽回,前些日子淮安王收到诏书,她便央求着一起来此狩猎。
可惜这些日子商阙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正巧司徒钰刻意接近,她便顺水推舟。
方才为了在商阙面前露脸,她特意让人将司徒钰等人引开,哪知竟发生了那等惨事。
商夕照画好的妆面早已哭花,一见到商阙又哭了出来:“王兄,我……我最初的确与司徒钰等人一同出去,可后来马跑的飞快,我也失去了理智……等回过神时便躺在地上,脚上还中了一箭……”
说完,还伸出已经包扎好的脚。
刘元湘一听,身体瘫软在地上,期期艾艾哭个不停,她倒是想与商夕照辩驳,可她不过是诸侯国的王后,哪里比得上天子的堂妹。
正在此时,身形狼狈的司徒钰骑着马跑了回来,手脚并用爬到商阙面前,高喊着:“还请王上为妾做主啊!”
那匹马是商阙亲自为姜姒挑的马,看起来并不出挑,实则跟着他上过数次沙场,是个不错的帮手。
而今,它却被司徒钰骑了回来。
商阙眼底一片冰冷,极力压住想要将这些人五马分尸的冲动:“何事如此惊慌?”
司徒钰哪里还管什么贵女的形象,泪珠一条接着一条往下落:“王上明鉴,妾今日与魏七子、魏八子三人跟随晨曦郡主前去狩猎,怎知迷了方向,而后马便如疯了一般往前跑。
魏七子、魏八子不甚掉入山崖,当场殒命,妾有幸拽到山崖之上的藤蔓才得以活命,然好不容易爬到崖上,赵王姬便不由分说将妾再次推入山崖。
好在妾手握着藤蔓并未再次掉落,赵王姬却因此失足掉入山崖。”
商阙摩挲着白玉扳指,声音辩不出喜悲:“哦?既赵王姬已死,你又告何人?”
司徒钰自会装柔弱,故意将身上的伤口显露出来,她低垂着眸子,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回来的路上妾想了许久,妾今日只吃了几块糕点,怎会突然疯魔,定然有人故意为之,然……妾只见到燕八子,再未见过旁人,妾怀疑此事与燕八子有关。”
此言,不仅为她和商夕照摆脱了嫌疑,还将赵王姬与燕八子牵扯了上来,燕八子一向不善言辞,最是听燕美人的话,赵王姬已死,云锦、云渺即便要狡辩,也死无对证。
王上再如何宠爱云渺,也不会随意处理此事,毕竟赵王姬可是赵王后唯一的女儿。
商阙眸色渐冷,短促的笑了一声:“本想着后宫无丑事,不曾想……长乐,去将燕美人带来。”
云渺时时刻刻观察着众人的动向,自然知晓商阙发生了何事,一想到他们也中了流沙之毒,心中不由得焦灼起来。
丁香俯身低声安抚道:“药只用在了魏美人等人身上,眼下她们已然身死,王上即便要查,也查不到美人的头上。”
云渺心中依旧不安,她倒不是担心司徒钰死不了,而是担心有人将罪名按在她的头上,她能做出那等事,旁人怎会做不出?
何况今日之事闹得太大,王上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她……无碍,今日她并未司徒钰相见,若真查到她头上,将下药之事推到云锦身上便可。
正想着,长乐挑开帐篷走了进来,云渺慌了神:“内官来此……有何贵干?”
长乐面无表情的看向她:“魏美人归来,状告燕美人与燕八子。”
司徒钰竟然还活着?
云渺不敢置信道:“她怎会……”
见长乐正望着她,云渺立刻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讪讪笑道:“魏美人是不是搞错了?吾腿受伤无法骑射,姐姐今日也烧伤了手,魏美人怎会状告我们……”
长乐伸手做个“请”的动作:“此等措辞还是留在王上面前言明……跟奴才走吧,魏美人,魏八子!”
商阙靠在座椅之上,不威自怒:“魏美人状告你们二人,可有辩解?”
因兹事体大,众人皆汇聚在此,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燕王后将流沙带来给云渺,只是为了帮助女儿除去心头大患,并不知森林中也有此药,她深知此事若暴露出来,燕王室所有人都活不了:“王上,渺儿一心治腿疾,时时刻刻为自己积德,怎会想害人的法子。”
云渺立刻接道:“妾腿伤了几月,哪敢害人,还望王上明鉴。”
司徒钰等了这么多日,总算得到整治云渺的机会,怎会轻易妥协,对刘元湘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唱一和:“燕美人此言难道说是吾故意为之?”
刘元湘拿着手帕摸着眼泪:“钰儿自幼体健,若非用药怎会疯魔,又伤的如此之重。
女儿家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何况魏八子、魏七子与钰儿从小一起长大,突然失去两个至交好友,她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燕王后哪里肯认,只能抢先恶狠狠说道:“渺儿良善,年岁又小,定是云锦做的恶事。”
突然被提及姓名,云锦下意识看向燕王,却见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哪里有一丝温情所在。
从母后与母后亲族死的那一刻,云锦便知晓,父王并非她一人的父王,她在这世上已再无亲人,唯有一人待她真心,到头来也是假象,明明云渺已经得到了所有的一切,为何还想要她这条命!
自知不自救必死无疑,云锦忍着手上的疼痛,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晨时,妹妹言明想与魏美人言和,让妾带着她亲手做的糕点去见魏美人,可妾刚入内不久,便被人绊倒在火炉之上。”
云锦低垂着头将缠绕在手上的纱布解开,只见水泡、鲜血交织在一起,看一眼都令人作呕,不少贵女已然受不了,别过头呕吐起来。
云锦跪的端正,语气不卑不亢:“妾身正,不怕王上搜查。”
燕王后与云渺气的面色通红,若非天子在此,早就拿着鞭子抽死这个贱人。
云渺猩红的双眼直直望向云锦:“姐姐,我知晓一入宫便比你受宠,数次嫉恨于我,我不曾计较半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陷害血浓于水的姐妹。”
燕王后附和道:“以往在燕宫,云锦便时时刻刻抢渺儿的风头,如今见渺儿得宠,不定想着怎么陷害她呢。”
第八十八章
云锦性子向来柔弱, 却被她们颠三倒四的话气的浑身发抖了许久才哑声开口:“自母后去后,我每日没吃过饱饭,又如何拿到稀有的毒药陷害魏美人!”
过去她念着亲情, 处处伏低做小, 可云渺与燕后今日所作所为哪里给她活命的机会。
平日在他们面前一副柔弱之样,今日竟如此牙尖嘴利,燕王后一心为了保全女儿,顾不上什么场合,直接走上前大力揪起云锦的发髻,朝着她的脸扇了过去。
燕国子民皆生于草原葬于草原, 无论男女力气皆大, 燕后不解气般连扇了几个巴掌,直到燕王重重咳了一声才回过神, 见众人皆似笑非笑望着她,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养不教母之过,这才怒火攻心, 不顾场合……”
说到最后不由得词穷,只得放开云锦,缓缓走至燕王身边。
云锦双手本就受伤严重, 到现在还未缓过来, 燕后接二连三的巴掌更是打的她眼冒金星,整个
人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弱的趴在地上, 脸颊肿的吓人。
无人敢上前, 唯有两个侍女跑过来将她扶起。
商阙未曾亲眼见过姜姒被姜玥等人如何磋磨,却也知晓她们用什么腌臜法子, 大抵如云锦今日这般任人宰割,想到姜姒如今还困在山崖之上,他眉心不由得蹙起,沉声质问:“燕后还当此处是大齐?”
燕后自知失态,吓得声音哆嗦:“臣妇……是臣妇之错。”
燕王一直担心商阙治他在森林深处大放厥词的罪,见状立刻跪下,脑袋紧紧贴在地上,一副谨小慎微之状:“是臣之过。”
能为云渺而死乃云锦三生有幸,燕后只后悔私下没有打死云渺,眼下燕王如此,她也只能学着燕王之姿跪在地上:“是臣妇之过。”
商阙手指微屈轻叩桌面,一起一落,让人看不清情绪,待众人心提到嗓子眼之时才缓缓开口:“先起身。”
哪知燕王与燕后刚站起身,便听到司徒钰的哭嚎。
“原来糕点竟是燕美人做的?”司徒钰泪眼婆娑的望着商阙,声声如泣:“自燕美人入宫起,便处处与妾作对,往日为了设计陷害芷嫣妹妹以至于害了数人性命,也因此被禁足三月。
妾知晓她心思龌龊,每每在宫中便离她远远的。燕八子性格素来温和,今日见其送来糕点,妾没有丝毫疑心吃了下去,若知晓是燕美人做的,妾定然碰都不会碰。”
周围之人非富即贵,自然也知晓云渺说辞漏洞百出,不曾想司徒钰竟当场推翻燕王后与云渺的说辞。
纵使云渺心思歹毒,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指控,心中慌乱不已,视线恰好扫过赵王与赵后,见他们失去女儿却无悲无喜,便急道:“妾可对天发誓,从未在糕点中下过毒,若真有毒,妾也吃过糕点,为何现在还好好的。
妾与赵王姬只见过一面,又怎会联合她对魏美人下手?倒是听闻赵王姬曾数次参加过魏美人与魏八子所办的宴会,关系颇近。
更重要的是,赵王赵后唯一的女儿没了,竟毫无悲伤之色,妾不禁怀疑,这是她们联合起来陷害妾的阴谋!故妾猜想魏八子、魏七子乃至赵王姬都还活着。”
司徒钰立刻反驳道:“无人看到燕美人用糕点,倒是有不少人见过妾用糕点,且妾亲眼见到她们掉下山崖,还会有假?”
这些时日,姜玥时常在赵后阴高阳耳边诉说如何仰慕天子,如何想入宫为妃。
阴高阳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想让她往火坑里跳,劝说再三,然女儿心意已决,竟几天几夜没有吃食,日日用药吊着性命,她心疼女儿,这才想法子送女儿入宫。
阴高阳早就知晓姜玥要对姜姒下手并未出手阻止,一个贱人的女儿,没了便没了,反正又不得天子宠爱,但姜姒一副狐媚子样,万一和她娘一样魅惑君王,岂不是平白为女儿添堵。
为保万全,还是偷偷给了姜玥流沙。
然今日天子和众多王室、官员差点因流沙而死,她深知姜玥并未在树林中下药却担心查到自己身上,届时百口莫辩,故早早就将剩下的流沙处理干净。
树林中姜玥被乱箭射中了腿,着医师简单包扎就来到此地看天子,姜玥如今还是“侍女”的身份,未免出事,阴高阳只能跟着前来。
来此前还与姜沛吵了一架,她知晓姜沛花心,却不知他竟敢当众勾引芳华夫人。
可惜楚王室被芳华夫人把控,日后她的儿子极有可能继承楚王位,若非如此,阴高阳定将她的脸抓花,省的到处勾引人。
阴高阳被云渺的指证吓了一跳,她只是凑热闹,并不想成为众人焦点,很快收敛好情绪:“燕美人这是哪里话,为人父母怎能不心疼自己的子女。
然吾家玥儿已经入宫,便是天子的女人,是非对错也该由天子定夺。吾只想快些找到凶手,以告玥儿在天之灵。”
这话说的中规中矩,好似没有过错,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阴高阳没有一丝丝悲伤之情,仿佛死的另有其人,与传闻中娇宠女儿,为女儿收拾无数的烂摊子的赵后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商阙眸子里满是嘲讽:“孤竟不知赵后如此大度。”
阴高阳每每面对商阙,心中不免想起孙媪如何死去,故对他很是惧怕,闻言心中一紧,斟酌片刻才开口:“臣妇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想快些查出真相……”
“既是唯一女儿,不仅宫宴之上不曾搭话,今日狩猎也未曾在一起。”云渺像是拿到了把柄,大声质问,“赵后此番言论倒像是欲盖弥彰,莫不是……进宫的赵王姬并非明珠王姬?”
云渺想摆脱自己嫌疑,这才胡乱猜测,然见阴高阳此等神态,心中不免怀疑,难道入宫的赵王姬真是假的?
若真如此,那么赵国就犯了欺君的大罪,天子一怒,赵王室怕不复存在,赵国送来的女子皆不会得王上怜爱,更重要的是欺君之罪比后宫争宠之事严重得多。
云渺彻底兴奋起来,与燕王后对视一眼,开始攻击阴高阳。
姜沛身上被射中了几箭,本不想出帐篷,担心姜玥闹出事端这才跟过来,不曾想听到了姜姒的死讯。
他儿女众多,死一个两个对他来说无区别,只要别影响他的荣华富贵便好,可阴高阳这个没用的东西,在赵宫如此跋扈,来到这里却被一个年轻女子呛的说不出话。
姜沛冷冷扫了阴高阳一眼,很快朝商阙行了一礼,一副悲痛欲绝之样:“王上,臣不清楚事情始末,只知晓白发人送黑发人且至今玥儿的尸首还未找到,待事情终了,臣想带玥儿的尸首回故里,还望王上恩准。”
藏在阴高阳背后身穿侍女衣衫的姜玥,单手扶着受伤的腿部,双眼却直勾勾的望着高位之上的人。
姜玥头一次离商阙这般近,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冷香,她多想回到数月以前,那她绝对不会让姜姒顶替她的身份入宫。
姜姒与孔宛秋一样没用,入宫数月都得不到天子宠爱,她不一样,她有信心得到天子宠爱,更有信心成为齐宫最得宠的女子。
眼下姜姒已死,再无人知晓冒名顶替之事,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只要耐心等待这次狩猎结束,届时她再用其他王姬的身份入宫便可。
可惜她的神色太过张扬,连云渺这种人都注意到,更妄论别人。
刘元湘眯着眼睛仔细看向姜玥,又扫过她身边的阴高阳,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王上,臣妇有事要禀。”
商阙微微抬手:“讲。”
刘元湘没有丝毫犹豫:“臣妇要告赵王室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欺君乃灭族的大罪,还从未有人开过先例,但以天子的秉性,最终结果怕是会处以极刑再灭全族才罢休。
姜沛与阴高阳本以为逃过一劫,哪知刘元湘竟认出了姜玥,心中一惧,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魏王后莫要信口雌黄,我等忠心天子怎敢欺君!”
刘元湘没看他们二人,而是将目光落在姜玥的身上,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数年前,赵王与赵后曾携明珠王姬前去魏国,据说明珠王姬出生之际,天降祥瑞,故臣妇十分好奇,还曾与明珠王姬说了许久的话。
而这位……与臣妇记忆中明珠王姬的面容别无二致,既明珠王姬在此,赵王与赵后送入齐宫的女儿又是哪位?”
刘元湘顿了顿继续道:“臣妇不禁怀疑,燕美人与那位入宫的女子嫉妒钰儿得宠,这才联合陷害钰儿,以至于那位女子因此丧命。
然赵国来的女子除了听命赵国,还会听谁的命令?故臣妇认为今日所发生一切皆是燕赵联合所为,目的便是杀掉王上,夺得政权。”
此等帽子一旦扣下,燕赵必须自证清白才有存活的机会,然阴高阳、姜玥、燕后与云渺皆接触过流沙,若天子暗线密布,她们又如何逃得了干系。
姜玥为了不被怀疑,故意涂上黯淡的脂粉让自己看起来毫无起色,不曾想……她深知姜沛最在乎权利,若因她而灭族……她抿了抿唇不敢开口。
姜沛本
就不同意带姜玥来齐,若非如此,哪里会出现这么多事端,但此刻也顾不上责备,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冤枉啊,臣向来爱女,听到她坠崖的消息一时之间未反应过来,却被魏后说成下毒谋反之人。臣对王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还望王上明察。”
第八十九章
燕王远不如姜沛这般镇定自若, 燕国以武为盛,他曾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将士,打过不少胜仗, 因此被百姓视为天命之人, 将他当神膜拜。
哪知与商阙打了数年,节节败退,他的威名早不如从前,百姓们不再信服他,反而十分信服千里之外的商阙。
燕王渴望登顶的权利,渴望再次被万民尊崇, 渴望成为天下主宰。
去岁秋至今虽降却派了不少人前来刺杀, 皆无果,此次借着入齐的机会派了不少人手, 丛林之中也有他的暗卫,可惜……商阙终究还活着,甚至只中了一箭,伤势微乎其微。
“王上, 臣身中数箭,若非命大早就去见了阎王,即便以身入局, 此等代价是否太大?”燕王额头冷汗淋淋, 声音也跟着颤抖:“臣的两个女儿皆在宫内,又怎会不顾她们性命行事。
况魏后所言皆是猜测,臣清者自清。若王上心中仍有猜忌, 恳请搜查臣所住之地, 若发现异常,臣定然以死谢罪。”
培养的暗卫化成侍卫模样一直伴他左右, 他言之凿凿,便是坚信商阙查不出什么。
见他如此,姜沛也连忙附和道:“臣也恳请王上搜查。”
即便他们不说,商阙也会如此。
孙炎武早已收到命令,见状立刻派人进去搜查。
除了受伤最为严重的韩王在帐篷内医治,其余人皆聚集在此,大家没了往日威风的形象,一个个灰头土脸跪在地上。
商阙抿了一口茶水,视线落在姜姒落崖的那个方向,从那么高的山崖坠落,她定然十分害怕,也不知会不会怪他没保护好她。
想到司徒越,他眉心终究蹙了起来。
他嫉妒司徒越。
嫉妒他能保护幼年的姜姒,嫉妒他能让姜姒念念不忘,更嫉妒他能救姜姒于危难之中。
商阙面色冷峻,视线淡淡扫过眼前众人。
按他上一世的设想,便是将六国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无需设劳什子诸侯国,然文人墨客众多,且他们最喜口诛笔伐,鼓动百姓,闹的人心惶惶。
六国征战多年,国人军人皆疲累,国库又空虚,他便先设立诸侯国堵住悠悠众口,再找机会一一瓦解继而掌控,这也给了这些人希望,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登顶握权的机会,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
这一世,他时时刻刻牢记重生归来的代价,不愿沾染更多血腥,兢兢业业为民,为此便如上一世那般设诸侯之国,但这一世的他们还如上一世那般愚蠢。
今日做的局也该有个了断了。
孙炎武疾步跑来,手中捧着一物:“王上!查到了!”
闻言,在场所有人皆惊,尤其阴高阳等沾染过流沙之人,更是吓得面色煞白,虚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商阙并未起身,淡淡道:“何物?”
孙炎武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流沙,已着孔医师验过,确认无误。”
“哦?”商阙缓缓起身,单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孙炎武,他眸色淡淡,令人看不清情绪,“何处搜到?”
孙炎武低垂着头:“赵后与魏美人住处!”
原本笑盈盈的司徒钰面色变得僵硬,不敢置信的望向孙炎武,试图找出他说谎的假象,然孙炎武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心虚之样。
她又快速看向商阙,正好撞见他冷淡的眉眼,司徒钰吓得匍匐在地上,不住的叩首:“王上……妾冤枉!妾今日头一次听说流沙,怎会拿出来害人,既要害,为何害妾的好姐妹……求王上明鉴,妾冤枉!”
叩首间,发髻上原本就东倒西歪的钗子掉落在地,额头也磕的鲜血淋漓,流淌至脸颊之上,好似索命的厉鬼。
司徒钰的确听过流沙的名号,可她曾因着合欢散一事被禁足三月,即使想用手段除掉云渺,也不会用这种明显的法子。
商阙那双黑色的眸子扫过她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恶意:“既在魏美人住处发现,此番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此物无论在谁的住处发现都不敢承认,大家都深知这个道理,司徒钰的解释自然站不住脚。
司徒钰闻言更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哭喊着冤枉。
阴高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商阙将药物甩到她的面前才颤声开口:“臣妇冤枉……臣妇从未见过此物,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望王上明察秋毫,不要上了歹人的当。”
她明明已经将流沙处理干净,怎能在她的住处找到。
莫不是贴身嬷嬷藏了祸心,嬷嬷是与她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之人,不可能背叛她;亦或者姜沛早已厌倦她这才下此毒手,他最爱荣华富贵,怎会如此绝自己后路。
阴高阳后背冷汗淋淋,从嬷嬷猜测到姜沛,从姜沛猜测到各国王室之人,最后又落在商阙身上。
她看不出商阙所想,不知是否是他陷害,可陷害赵王室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商阙嗤笑了一声:“看来许多人想要孤的命,倒是孤的不是,平白连累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他笑的越灿烂,众人越觉得不寒而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商夕照仅仅想讨好商阙,以此换取更多的利益,不曾想竟知晓了这么多的秘事,如此表忠心的好机会,她怎能错过。
她福身行了一礼,朗朗开口:“王兄,以臣妹之见,既证据确凿便从重发落,否则人人皆效仿之,王兄岂不危矣!”
司徒钰本以为这几日与商夕照交好,即便不为她求情也不该落井下石,然……王室之内哪有良善之人。
商阙嘴角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诸位如何看晨曦所言?”
一旁的云渺早在孙炎武出声之后便笑开了花,千算万算,不曾想自己相安无事,与她作对之人反而落了这般下场。
司徒钰这些时日刻意讨好的晨曦郡主,此番竟落井下石,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孙炎武迟疑了片刻又继续道:“方才听魏美人所诉……臣怀疑,下毒之人另有其人。”
商阙一脸的兴味:“哦?孙将军还有旁的发现?”
孙炎武抬手挥了挥,身穿盔甲侍卫便捧着一物来此:“王上,臣在糕点之内发现流沙残留,故怀疑燕美人与燕八子所为,但魏美人也洗脱不了嫌疑。”
宫内以身作饵的不在少数,司徒钰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侍卫所端糕点的确是云渺亲手所做,但她并未在上头撒过任何药粉,怎会突然出现流沙,乱糟糟的脑子想了许久最后笃定是司徒钰故意陷害。
是了,今日即便她不下手司徒钰也会自己动手,不仅害几人没了性命还如此狼狈归来,为的便是做戏做全让王上信服。
此等心狠手辣,倒叫她小瞧了。
糕点是她准备,故她的嫌疑最大,云渺不顾双腿不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妾从未在糕点下药,一定是有人陷害妾!”
“除了你想致我于死地,还有何人敢如此。”司徒钰终于迎来了生机,脊背微颤,愤愤不已反击,“现在人赃并获,你还要做何狡辩?”
“魏美人亲手下毒再陷害于我亦或者……”云渺面容痴狂,伸手指着孱弱的云锦,“是姐姐所为。”
云锦此刻的脸已肿高了半指,嘴角还溢着鲜血,看起来惨不忍睹,闻云渺之言却无力气说出半句反驳的话。
此番行径倒给了云渺信心,她声音高扬,脸上挂着兴奋的笑:“王上,是姐姐干的,与妾无关啊!”
宫妃们互相陷害是常有之事,方才燕王没有丝毫
犹豫便选择了宠爱的云渺,然此等下毒大事,无论是云渺还是云锦,燕王室都撇不清干系,只有将事情推到旁人身上才有存活的希望,可云渺……
燕王听完她的控诉,只觉得两眼一黑,恨不得拿汗巾子堵住她的嘴,省的连累全族:“王上,渺儿时常有臆症,方才之言算不作数。
臣的两个女儿性格温和,又一直在齐宫之内,怎能接触到此等禁药,以臣之见,此物定然是从宫外来。”
“你胡说!”阴高阳气的浑身发抖,“既然要害人,我又为何要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话还未说完,跪在不远处的芳华夫人便嗤笑了一声:“方才臣妇还觉得奇怪,听众人所诉后便不觉得奇怪。王上,臣妇也曾见过明珠王姬,正是赵后身后的那位侍女。”
阴高阳一心保护女儿,立刻反击:“你……你莫要信口雌黄!”
芳华夫人面带笑容,语气不卑不亢:“王上若不信,可叫此人上前,臣妇自有法子判断她是真是假。”
“不可!”
阴高阳下意识高声阻止,这般欲盖弥彰之样,更加深了众人的遐想,片刻后也后悔所作所为,但为时已晚。
姜玥没想到装扮成这样还能有人认出她来,一时间惊慌不已,只敢躲在阴高阳身后,不敢多言。
商阙不耐烦的勾了勾手:“上前一步。”
姜玥迟疑着不敢动,因为惧怕,脸上的虚汗不停的往下掉,涂的脂粉也变得斑驳。
此情此景,众人再看不出个所以然也白费在世家大族生活了那么久。
芳华夫人拿着手帕抿唇一笑:“不打自招!赵后还要作何解释。”
商阙眸色骤然变冷,众人惊的浑身发抖,数姜沛与阴高阳最为夸张。
姜沛还想开口解释:“臣……臣……”
“够了!”商阙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定定的看向姜玥:“你究竟是何人!”
第九十章
姜玥头一次听到商阙对她讲话, 声音低沉沙哑令人遐想万千,心口也不由得快速跳动着。
阴高阳知晓女儿的心思,知道此刻再阻止怕更引人怀疑, 故停在原地朝女儿使了几个眼色, 只期望女儿记住自己教诲,如此才不会招惹祸端。
姜玥心中少了几分胆怯更多的是心驰神往,她缓缓走向爱慕的天子盈盈一拜,声音温柔异常:“王上万安,奴婢是赵王后的贴身侍女。”
闻言,阴高阳松了一口气, 只需咬定姜玥为侍女, 其他人又如何证实她为真为假。
芳华夫人不禁轻笑出声:“早该入宫的明珠王姬,现在却扮作侍女的模样来此, 究竟是阴谋还是……”
她本就长得貌美,生过孩子后,周身更增添丝韵味。
姜沛怔愣着看了许久,他倒是尝过不少人妇的滋味, 可旁人远没有芳华夫人这般勾人,不由得心驰神往……直到手臂被阴高阳揪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 连忙道:“芳华夫人这是说哪里话, 玥儿早就入了宫……”
他还想再说,却被商阙打断。
商阙眉尾轻挑,一双黑色的眸子深的看不清情绪:“芳华夫人既言之凿凿, 可有凭据?”
饶是阅人无数的芳华夫人也被这般风流的商阙迷了眼, 她踌躇了片刻:“臣妇未进楚宫前,曾无意间撞到明珠王姬换衣, 看到了她肩背之上有两只蝴蝶胎记,当时觉得奇特,故藏在心中多年,今日一见才想起这件陈年旧事。”
姜玥与阴高阳心口漏了几拍,身份可以作假胎记又如何作假,若真有人来验,当场便会露馅。
“芳华夫人记错了,臣妇女儿身上干干净净无半点胎记,王上若不信可派人去赵,问一问接生的老媪便知。”阴高阳垂下脑袋,眼睛转了几转,“臣妇的女儿已经掉入山崖,眼下还不知尸首在何处,还请王上怜惜臣妇的女儿,莫听他人胡言。”
当年接生的老媪是阴高阳父亲找的人,当年便年过五十,眼下怕是早已经入了黄土。
“哟!若想自证清白,可请几位侍女一同查看,赵后却百般推辞,还劳累王上派人去赵,莫不是心中有鬼!”
阴高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恨不得当场打死眼前这个做作的芳华夫人,故作镇定道:“臣妇还有一法,便是命人将玥儿的尸首找到,如此一看便知。”
“可赵王姬已然跌入山崖,即便找到也是血肉模糊……”司徒钰一脸无辜之样:“眼下有活人又何必去寻死人作证?”
被牵扯的几人只想快些撇清干系,当场便呛出声。
一时间,如同闹市一般,吵的人头疼。
商阙嘴角噙着笑,声音却十足十的冰冷:“诸位以为这是在何处?”
几人吓得立即噤声。
商阙低头询问孔梵:“已死之人身上能否查出流沙的踪迹?”
孔梵沉思片刻,很快道:“流沙无色无味却怕一物,无论死人活人,都可验明。”
商阙捏了捏眉心,片刻才道:“备马!孤倒要看看落入山崖之人能不能当做证据,以此证明赵后的清白。”
一行人跟随着司徒钰来到崖边,崖岸之上的马蹄、鞋印痕迹异常明显,能清晰看到当时惨状。
孙炎武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山崖过高,亦不知崖低有何物,但臣观山崖上长有藤蔓,即刻派人顺着藤蔓往下,尽快寻找坠崖之人,还望王上耐心等候。”
今日的一场戏,长乐、孙炎武与孔梵皆是局中人,此番言论也是得了命令才敢开口。
商阙微微颔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明白!”
阴高阳朝姜玥使了个眼色:“不会有事。”
一到此处,姜玥便觉得心中不安,深不可见底的山崖,即便会功夫也尸骨无存,更何况姜姒那个病秧子。
如此一想,这才安心。
推姜姒下崖后司徒钰等了许久才走,姜姒绝无生还的希望,已经碎成渣的尸体,不仅不能为赵后作证还可能将其彻底打入谷底,云渺自然也深受其牵连,如此一来,她便再无对手。
山洞之内只有几块碎石以及洞口垂下的藤蔓,姜姒睡得并不踏实,她梦到了马被云渺射了一箭后失身掉入山崖,好在苍天垂怜,她抓住了藤蔓捡回了一条命,在山崖之上等到双臂察觉不到疼意时,商阙才派人找到她。
死里逃生后的她尽管将前因后果皆告知了商阙,商阙并未处罚云渺,反而斥责她谎话连篇,因此被禁足三月。
她不服又深知不会有人信她的解释,自此一病不起。
醒来之后的姜姒还记得梦里的自己有多绝望与无力。
“可是做了噩梦?”
姜姒回过神来摇摇头:“哥哥身子怎么样?”
司徒越捂嘴轻咳了一声:“比方才好多了。”
观他面色依旧苍白,姜姒眉心微蹙:“可惜此处无水,我带的水又都在马背之上,眼下……”
姜姒垂眸看向他手边的锋利长剑心下有了主意,抿了抿唇,走上前直接拿了起来。
司徒越心中已经猜到她作何,却又忍不住问出声:“你是要……”
“……只在手臂割上一刀,你喝上几口缓一缓。”
果然如他所料。
司徒越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觉得心口涨的浑身酥酥麻麻,导致他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姒姒,我身强力壮,要喝也该喝自己的血。”
他起身夺过长剑,顺手扔到一旁:“坐下再歇息片刻,等天黑我大抵便能恢复八分力气。”
姜姒狐疑的看向他,并不相信:“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坐下与我说说这些年的趣事,我想听。”
见他执意如此,姜姒只好靠在他身边席地而坐。
突然崖边出现骚动,姜姒立即站起身挪到洞口往上看去,可惜周遭藤蔓过多,看不清上头是何人。
“莫要发声,待人离开再言。”
姜姒点了点头,谨慎的躲在密布的藤蔓之后。
心惊肉跳之间,突然有人滑了下来且动作不慢,姜姒捡起司徒越的那把长剑,背靠着崖壁,若发现进来乃歹人,直接给那人一剑。
“王姬!”
姜姒不敢置信的听着这道声音,直到那人又换了一句,她才开口:“上官将军,我在此。”
从赵国来大齐的路上,姜姒便听商阙说过不少商都城的奇闻轶事,尤其对上官敏女将军好奇的很,商阙特意将上官敏叫来宫中几次。
上官敏是个豪爽的人,姜姒与她相谈甚欢,此次狩猎,知晓上官敏也会来却没想到是她亲自营救。
藤蔓哗哗作响,不过片刻,上官敏便跃身跳了进来,见到洞内只余他们孤男寡女二人,心口不由得跳的飞快,若王上看到不知作何反应。
“王上在山崖之上等候,还望王姬随臣一同上去。”
商阙竟亲自来寻她了?
果然梦都是反的。
姜姒喜上眉梢:“长兄为救我受伤,劳烦将军将长兄一起带上可好……”
“这……”
山崖之上那么多耳目,只带王姬上崖定然无事,若再带上男子……怕那些人看到会浮想联翩,届时怕是将脏水都泼到王姬身上。
司徒越虚弱道:“上官将军将王姬带走即可,等入夜我再想法子上崖。”
还算大义。
上官敏拱了拱手:“越公子大义,待处理好事务,本将一定带人前来营救。”
“如此便好。”司徒越轻咳了一声,细声安抚姜姒:“有上官将军保证,姒姒可放心?”
听到他叫的如此亲密,上官敏不由得轻咳几声,挡住了他的视线:“王姬请随臣来。”
见上官敏如此,姜姒也猜到崖上的情况不妙:“我在崖上等着哥哥。”
上官敏从腰间拿出一道绳索,系在姜姒的腰间,手臂用力的往上一甩,绳索另一端的铁钩子瞬间插入崖壁,她不放心的又试了几次,这才带姜姒上崖。
身边还有其他侍卫护着,不到半个时辰,姜姒便毫不费力的到了山崖。
她一眼便看到人群中央的商阙,他面色冷峻,眸子里藏波涛翻涌,她想上前却又记得他的话,只好双眼含着泪,站在离他不远处盈盈一拜:“王上,妾……回来了。”
她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手臂上有血迹,手掌更是添了不少血痕,商阙瞳孔微缩,强忍住将她拥入怀内的冲动,喉结动了动:“身子可有大碍?”
姜姒脊背微颤,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妾无碍,只是……”
姜姒抬起眼,望向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司徒钰,声音清冷而响亮:“妾只想问,我好心救人,魏美人为何置我于死地。”
从她上来后,司徒钰便吓得六神无主,她哪里想到已经死了的人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目光躲闪,声音也飘忽不定:“妾……妾不知赵王姬在说什么?”
“呵!”姜姒冷笑出声,直直望向她,“妾与韩七子等人一起狩猎,不料大风四起被马带到附近,便看到魏美人等三人失心疯一般直直往前走,不过瞬间便掉入山崖。
妾深知燕美人与魏美人斗的厉害,本不想沾惹是非,一走了之,却听到魏美人求救之声,妾曾数次言明叫人来救,不曾想魏美人坚决不肯,想着同为天子宫妃,妾便决定亲自救人。
哪知魏美人竟骗妾腿部受伤,让妾伸手拉她,刚将人拉到崖边,她却一把将妾推入悬崖。”
她的声音温柔却字字诛心。
以往以为她是个胆小的,现在才发觉竟如此牙尖嘴利,司徒钰不由得开口:“我何曾推过你?随意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我身上便是我的过错?”
姜姒没有搭话,而是将绑在腰上的绳索解下扔在她的脚边。
司徒钰声音颤抖着:“这是何意?”
“魏美人即便要陷害,也该将自身收拾妥当,绳索之上的布料不正是你身上缺少的布料?”云渺心中有了底气,“此等重要证物,魏美人该不会还有其他说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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