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只见绳索之上挂着一片绯色布料, 与司徒钰身上的衣衫如出一辙。
司徒钰原以为掉落山崖爬上来的时候被坚硬石头划破,没想到……她徒然面色苍白,神色慌乱往后退了一步, 但很快想好了对策, 不敢置信道:“赵王姬与燕美人为了陷害我,竟然想出这般对策。”
她弯下脊背,姣好而脏乱的脸颊之上满是泪痕:“妾今日刚狩猎不久,脑中便一片空白,随即被赵王姬推入山崖,这身衣衫正是慌乱中划破。
除了山崖之下, 想必树林中也有不少衣衫残留, 赵王姬随意捡了一片布料便栽赃陷害于我,说起来岂不可笑。”
商阙早就发现姜姒身子有恙, 缓声道:“今日事繁琐,涉事人员颇多,孔医师务必要保证赵王姬没有半分闪失。”
孔梵自知他所言的意思,连忙上前:“有臣在, 赵王姬不会有半点闪失。”
宫人已经为姜姒抬来矮塌。
姜姒怔怔的望着商阙,只她一人有,会不会显的……不合礼仪。
正犹豫间, 商阙嘴角噙着笑:“赵王姬归来, 赵王与赵后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还如泣如诉为亲生女儿讨回公道,如今赵王姬已然归来, 他们二人不仅不欣喜反而慌乱不已。
只是王上此言倒像是……为这个赵女打抱不平。
姜姒吃惊的看向商阙, 只见他把玩着白玉扳指,目光扫过她一眼便彻底落在姜沛与阴高阳身上。
她虽被司徒越所救, 却被司徒钰推下山崖时撞到了肩膀,如今还火辣辣疼的厉害。
姜姒没再犹豫,安心坐下。
阴高阳哪里能想到姜姒还活着,即便他们身强体健之人吸入流沙身子也会受到影响,何况姜姒这个病秧子。
姜姒掉入万丈高崖不仅没死,还能得天子如此优待!
和她娘一样,都是狐媚子。
阴高阳拿着手帕遮挡住自己的面容,边哭喊边朝姜姒走来:“玥儿!我可怜的玥儿啊!快来母后身边,让母后好好看看。”
以往阴高阳见了她与母亲总是面带嫌恶,然后给出重罚。
姜姒锁着眉,不知道她演哪一出戏。
然阴高阳行至她面前两步之际,却被孙炎武拿剑阻挡。
“为何不让我见女儿?”
孙炎武没有理会她,面色冷然,丝毫不让她前进半步。
商阙缓步上前,定定望向姜姒:“你究竟是何人?”
姜姒早就察觉不对劲,从她上来之后,姜沛几人面色如见鬼一般,云渺等人面容更是诡异的兴奋,那时她便猜测身份极有可能暴露。
她并非傻子,知晓商阙这些时日对她有多好,虽不明白商阙此言何意,却知晓不会害她。
姜姒起身缓缓走上前跪在地上,声音不卑不亢:“妾乃赵王姬!”
虽不想承认,但她的的确确是姜沛的女儿。
“赵王姬……”
三字叫的缱绻异常,姜姒却听得面红耳赤,实则床榻之上,商阙便经常这般叫她,不仅如此,还曾用笔蘸上清酒在她身上缓慢书写,而后再一点点的吃入腹中。
商阙盯着她红透的耳垂,面上裹着笑意:“赵室王姬众多,你究竟是谁?”
姜姒抬起眼,双睫微颤:“妾乃……”
“她是臣妇的玥儿啊,王上!”
阴高阳不顾形象的高声喊道,望向姜姒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威胁之色。
姜沛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汗,连连附和:“王上,她的的确确是臣的明珠王姬姜玥。”
“是吗?”商阙声音徒然变冷,“告诉孤,你究竟是不是。”
姜姒挺直了脊背,掷地有声:“望王上赎罪,妾并非明珠王姬,而是赵王室的十一王姬姜姒!”
“闭嘴!”姜沛大声呵斥,看向她的眼神犹如吃人一般,“王上明鉴,玥儿许是被流沙惹了失心疯,这才胡
言乱语,还请王上容臣与玥儿攀谈几句……”
“谁要与你攀谈!对我只有生恩没有养恩的父亲不要也罢。”姜姒冷冷望向赵王与赵后,“当初你们不想姜玥入宫,便用母亲威胁于我,我迫不得已入了齐宫后,以为你们会善待母亲,可一场大火还是带走了母亲。
上次宫宴之上,我想打听母亲下落,却被三姐姐多次侮辱,若非此次狩猎听到旁人言,我还以为母亲安然无恙。”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眼含着泪:“我在世间已然没了牵挂,又何须当你们的傀儡,任你们操控。”
姜姒朝着商阙一拜:“王上,这便是事情的真相,还请王上责罚。”
“那么……”商阙眉尾微微挑起,声音带着诱惑,“真正的明珠王姬可在此地?”
姜姒没有犹豫,视线直直望向藏在人群之后的姜玥:“她便是。”
众人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姜玥矢口否认,连忙摆手:“不!我不是,我只是王后的贴身侍女!王姬为何害我!”
“妾的三姐姐府邸内养了几十位面首,其中几位画技超然,就连三姐姐肩背之上的蝴蝶都画的栩栩如生。”姜姒淡淡道,“妾来大齐之前,三姐姐曾给了一副画,正是那人所做。恰巧此次来此狩猎妾随身带了,王上可请人将画拿来,一观便知真假。”
话音刚落地,众人神色各不同,尤其燕魏王室十分明显的幸灾乐祸。
芳华夫人抬手悠然抚了抚墨发:“哎呀,你看看,就连十一王姬都这般说,可见并无虚言。”
阴高阳被姜姒气的浑身发抖,这贱丫头一改过去懦弱之相,竟如此牙尖嘴利,可惜孔宛秋已死,已经彻底没了可威胁姜姒之物,她还想辩解什么:“玥儿她……”
“赵后真当孤是傻子不成!”商阙冷眼望着她,“长乐,去取赵王姬所说之物,另,将其贴身侍女带来此地。”
话音落,长乐已经领命去办,而孙炎武也着人将姜玥押上前。
姜玥从未见过这般的商阙,不怒自威,突想起曾听闻过的传言,这时才不由得胆寒。
又想起如月是母后的人,定然会偏向于她,若真的追究下去,再将罪名推到如月身上……如此一来,她做的事便再无人知晓。
长乐的动作很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将姜姒口中言明的画作与如月带了过来。
如月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浑身发抖。
长乐抿了抿唇,沉声道:“你眼前之人究竟哪个为明珠王姬。”
如月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突然,一把锋利的长剑落在她的颈间,垂下的发丝瞬间斩断,脖颈贴着剑的位置传来一丝疼痛,大抵是出了血。
孙炎武面色凝重:“如月姑娘,直言可活命,否则……”
如月这才怯怯的抬起头,无视对她使眼色的阴高阳与姜玥:“那位才是明珠王姬,入宫的乃十一王姬。”
她紧张的咽下口水,继续道:“奴婢曾是赵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后天子诏书令下,坊间又多次传闻天子暴虐,明珠王姬不想白白送了性命,这才求上王后。
后王后与赵王商议,决定李代桃僵,将不受宠的十一王姬送入齐宫,未免其说错话,还将奴婢与孙媪一起派了过来。
昨夜刚从营帐出来,明珠王姬便将奴婢拉去一旁,并威胁将药粉下入十一王姬的吃食之中。
奴婢跟随十一王姬数月,王姬对奴婢很好,故不忍心下,如今药粉还在此处。”
说完,从袖口拿出姜玥昨夜给的药粉,呈至头顶。
孔梵得了令,立刻上前查看,只轻嗅便道出:“王上,正是流沙!”
“明珠王姬可有话要与孤解释。”
姜玥想不通为何母后的人会背叛母后,她上下齿打架,缓了好一会儿才讪讪笑道:“奴婢不知王姬为何如此说,奴婢根本不是明珠王姬啊。”
长乐展开锦帛上的画作,正好呈现在众人面前:“事到如今,还要抵赖吗?”
只见锦帛上的女子栩栩如生,只一个回眸及半裸的脊背便令人浮想联翩,脊背之上正是姜姒所说的蝴蝶,而画里的女子不正是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侍女的女子吗。
芳华夫人连连称是:“对对对,臣妇曾经见的便是这两只蝴蝶。”
姜玥还想狡辩,可惜人已经被长乐带下去亲自检查。
不过片刻,长乐疾步归来:“王上,的确有。”
被拉出来的姜玥面如死灰,只能将希望放在阴高阳身上,却见阴高阳与姜沛也如她一般恐惧。
此等欺君之罪,罪不可赦,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呢。
淮安王观不出商阙的面色,踌躇片刻上前一步:“王上,赵王室犯了欺君之罪,事关王上颜面,以臣之见,该当重罚。”
其他看戏的诸侯王也连连称是。
商阙单手背在身后,目光扫向众人,半响才开口:“今日之事,孤已明了。
孤原本想着让诸位尊享百年,与孤一同赏盛世繁华,可惜……孤终究是错付了。”
他声音低沉,其他人却听的胆颤心惊。
“燕美人借燕八子的手对魏美人等人下毒,并害了几位宫妃尸骨无存,故将其贬为庶民,自此常伴青灯古佛。燕八子虽无知却也逃不了干系,贬为七子,禁足一月。
魏美人虽受陷害却恩将仇报,德行有亏,贬为七子,禁足三月。”商阙一字一句缓声说着这些人命定的结局:“赵王室犯了欺君之罪,本该赐五马分尸,感念赵王劳苦功高,故皆囚于赵宫,无诏不得出宫。
若非燕王后从宫外带来流沙,便不会有今日之过,故燕王室亦囚于燕宫,无诏不得出宫。另森林流沙一事需继续往下追查,若抓到幕后之人,赐磔刑,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受惩之人皆面无血色的瘫跪在地上。
姜玥哭的十分狼狈,泪水汗水将脸上遮挡的脂粉冲个干净,露出本来的面容:“求王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愿意入宫伴驾。”
第九十二章
高傲如斯的姜玥何曾这般低三下四, 然她哭的肝肠寸断,都不曾得到天子半分怜惜。
天子只是淡漠扫了她一眼,便折身离开。
“啧, 以往怕死不愿入宫, 还想着偷梁换柱的低等法子,今日却百般乞求入宫。”商夕照眉眼挂着讽刺,“明珠王姬还真以为齐宫谁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往日姜玥在赵国耍耍威风也就罢了,如今为了不入宫竟敢犯欺君之罪,若要商夕照来判, 定要赐这几个蔑视天子威严的人五马分尸之刑, 再悬挂城楼之上,以儆效尤。
姜玥不敢说半个不字, 只能将怒火悉数发泄在如月与姜姒身上。
若非她们,事情何至于到这步田地,本就该死的人,为何还要存活于世。
她猛然站起身冲向姜姒就是一脚, 然人还未至就被如月踹了出去。
如月力气大,一脚将姜玥踹到很远的地方,姜玥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阴高阳顿时慌了, 跑去抱住姜玥, 见她两眼上翻,口中呕出鲜血,不由得怒火中烧, 恨不得杀了如月:“贱婢竟敢伤主,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她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何曾被人如此打过。
如月面不改色的福了福神:“早在你们囚禁我的家人之时, 我便不再是你们的奴婢。”
事到如今还如此高傲,真以为自己还是赵王后。
“你……”
阴高阳气的面色通红,不过生死皆由她掌控的侍女,也敢这般咄咄逼人。
她想找把剑将如月就地格杀,以泄心头之恨,然此处都是天子的人,她拿不到任何伤人的兵器。
姜姒冷冷的俯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可要好好享受以后的生活。”
对糜烂而挥霍的王室来说,囚于深宫怕比死还难受。
她很想看看这一家
人能闹出什么样的阵仗。
“你以为你能逃的了吗?”阴高阳咧开嘴角,“同样是赵王室的人,所有人皆囚于赵宫,何况你一个赝品。”
只要她还是赵王后,即便被囚禁又如何,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对付姜姒这个贱人。
姜姒知晓她大抵想岔了,也不做过多解释,眉心微蹙道:“我既是天子的宫妃,生死皆有天子定夺,你……管不了。”
见她大步离去,阴高阳更是不顾形象的咒骂起来。
“郡主救我!”云渺因为太过慌乱从轮椅上掉了下去,而后快速爬向商夕照身边,双手小心翼翼抓着她的衣角,“我……不……燕国可以给郡主任何想要之物。”
“你?燕国?给吾?”商夕照仰头笑了起来,而后像拍打宠物一般拍着云渺的脸颊,“吾是大齐的晨曦郡主,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庶民,你能给吾什么想要的。别说一个燕国,便是再加上赵国魏国怕手里的好东西还不如我的藏品多。”
“我……我有不少珍宝,只要郡主肯帮我,我肯定还能再次得到王上的宠爱,届时我可求王上赏赐郡主心爱之物。”
周遭这么多人,云渺却如此大言不惭,不说商夕照,就说芳华夫人和旁的女子皆哭笑不得。
云渺相貌丑陋脾气、秉性又差,究竟有何自信能得到天子宠爱。
商夕照嫌恶的扫了一眼被她抓着的衣衫,叫人直接拿剑割断:“燕二王姬既要做美梦,便好好做吧,吾今日甚是困乏,便不参与了。”
云渺气的浑身发抖,刚要出口辱骂便被燕王一巴掌扇倒在地。
燕王一向宠爱于她,何曾对她动过手,云渺捂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父王为何打我!”
“若非你,我们何曾落到这般田地。”燕王丝毫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只为了找个恰当的宣泄口,便将所有罪名推到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身上,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将你与云锦送入宫,是为了让你们相互扶持,而你先是利用自己嫡亲姐姐,更是害了数位宫妃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剥夺了他手上仅有的权利。
被困在燕宫且日夜有侍卫看守,他便是想做什么都做不得,和废人有何分别。
眼下天子还要调查流沙一事,也不知会不会再次牵扯到他头上,而他如今也没何依靠,唯有……燕王将目光落在云锦身上。
云锦被两位侍女搀扶着站起身刚往外走了两步,便看到自己的父亲一脸讨好的挡在眼前。
母亲离世前,云锦便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她脸颊红肿,流出的血已经干在了嘴角,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便侧身而过。
“锦儿!”
燕王大步跑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脸可还疼?”
方才燕后岳曾柔打人的时候他不阻止,如今再问,有何意义?
云锦垂下眸子懒得看他半分:“有何事直说便是。”
燕王一脸络腮胡,长胡须用玉珠子绑成小辫子,他上前一步想拉云锦的手表现出父亲的慈爱,却被云锦躲了去,他讪讪笑道:“锦儿,如今只有你在宫内,可要小心服侍王上,最好早些诞下子嗣……”
尽管一早便知晓父亲的秉性,听到这话云锦还是没由来多了一丝气愤,很快这些气愤便彻底消失:“父王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您难道忘记母后身子不行之时,我去求您请医师来看,却被您和燕后连番戏弄,最后差点被狼咬死。”
彼时燕后因得了天花,众人避之不及,燕王成日与还未入宫的岳曾柔厮混,不管她们母女死活,云锦数次央求见燕王,次次被羞辱。
最严重的那次,便是直接将她扔进决斗场与狼决斗。
那些狼是燕王所养,性子凶猛的厉害,成年人尚不能对付,何况年幼的云锦。
她的身子被撕咬的血肉模糊之际,燕王则搂着岳曾柔寻欢作乐,最后虽侥幸活了下来,却没了生育能力。
燕王显然也想到了那时的所作所为,恼羞成怒道:“那么久远的事,也亏得你记得这般清楚。”
这话说得不痛不痒。
果然,疼的不是自己便觉得旁人丢了性命也无碍。
这般大度,也不知道临到自己那日,还能不能说得出这番话。
云锦今日豁出去在天子面前讲了那些话,早已经筋疲力尽,无力与他浪费口舌:“母亲只因得了天花便被你视为不祥之人,而后更是陷害母亲母族谋反,接连处死几百余人,那时草原上到处流淌的都是亲族鲜血。
我被扔入草原日日养马,本以为不用回宫见你这张脸,就因为云渺要入宫,就因为要替她挡灾,不惜害的我与郎君分开。今日出了事,便拉我出来挡刀,父王,我是命很贱的人吗?”
往日经历的苦楚,云锦不愿再想,因为只要一想起便是刺骨的疼,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看着燕王:“若有朝一日我得宠,那便是要父王与岳曾柔为母后陪葬。所以……父王还是不要期待有那么一天。”
被看不起的女儿指着鼻子痛骂,燕王哪里还有脸面在,气的伸出手要打云锦。
云锦眼睛眨也不眨的望向他:“放肆!吾再如何也是七子,你不过被囚禁的落魄王,还敢对我造次。”
“你竟敢……竟敢这么对你的父亲!”岳曾柔忙的又是照看云渺又是扶着气的快倒地的燕王:“你父王为你做了这般多,如今却落得一句放肆!还真是刘亦熙的好女儿!”
“休要提我母亲的名讳。”云锦平静的眸子里终究是带上恼怒,“再被我听到,绝不轻饶!”
母亲刚入宫时与燕王恩爱过几年,直到岳曾柔夫死归来,一入燕宫便搅得血雨腥风,母亲与燕王的关系也不复从前,而后更是害的母亲生病无人医治,母族被血洗。
云锦厌恶岳曾柔更厌恶燕王。
“反了天了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在她冲上来时,云锦使出浑身气力打了她一巴掌,而后朝着一旁的侍卫道:“此人对我无礼,拉下去。”
岳曾柔从未被人这般侮辱过,尤其是她从来看不起的云锦,气的吐出所有恶毒的诅咒。
云渺如痴傻一般怔愣的望着周围之人,突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楚筝身上,不顾伤势,口中喊着:“筝妹妹救我!”
四下除了侍卫只余燕赵王室,楚筝的脸上浮着笑容,缓步走到云渺面前蹲下,柔声开口:“美人……王姬……不不不,如今你只是庶民,我该叫你什么呢?”
她一改往日的温和柔软,面上尽是恶意。
云渺身子微僵,咽了咽口水:“筝妹妹救救我罢,以往我曾在王上面前为你美言,如今……”
楚筝抚开她的手,嫌恶的拿着手帕擦拭掉她拉拽的痕迹:“啧,都到了这般田地还是这样蠢。”
“什……什么?”
楚筝缓慢的凑到她耳边开口:“我说你蠢!用我给的药粉,至少不会查到你的头上,可你偏偏自作主张,如今也算自食恶果,怨不得别人。”
已经对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何故如往日那般舔着脸低三下四。
云渺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很快恢复好正常神色,央求道:“我错了,我该听你的,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哎呀,我只是八子,哪有那么大的权利救你。”楚筝盈盈一笑,“何况你们都出了事才好,我可不想处处趋于人下。”
“你……”
楚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含笑:“渺姐姐身上的戾气太重,余生常伴青灯古佛,修生养性才好。”
说完,施施然离开。
云渺从不敢置信到真正的崩溃,她是燕国最尊贵的王姬,是天子最宠爱的宫妃,诞下子嗣后还
要登顶高位,她才不要劳什子常伴青灯古佛。
这些人都!该!死!
第九十三章
眼下司徒越还被困在山崖之上, 姜姒只想快些找到孙炎武,请他救人,然还未回到帐篷便有一位陌生侍女朝她福了福身。
“赵王姬身份特殊, 王上安排了其他住处。”
姜姒不明所以, 却还是微微抬手:“请带路。”
她顶着周围之人探索目光僵硬着身子往前走,走了许久才发觉离之前的住处更远,几乎在所有帐篷的最外侧,此处侍卫也比以往多了数倍。
走到地方,侍女朝她行了一礼便折身离开。
姜姒不疑有他,掀开门帘, 一眼便看到端坐着的商阙, 心口的惊惧、委屈呼啸而至,眼泪更是如串线一般不停的往下落, 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所有的不安与难过皆可倾泻吐出,她疾步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王上。”
商阙双眼满是疼惜,紧紧揽住她的腰, 垂下眸子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无论身在何处,我皆能找到你。”
“我知道翁孟一直跟着。”
上崖之后听到众人所述,姜姒便猜到了在蛇林中救她的人正是翁孟, 她被推下山崖之时, 若非司徒越突然前来,怕也不会掉下山崖摔死。
想到司徒越,姜姒连忙擦干眼泪, 抓住他的衣袖央求:“还请王上救救哥哥, 他为救我受伤,现在还困在山洞之内。”
“哥哥?”商阙玩味的吐出二字, 面上却辩不出喜乐,“赵姬还从未这般喊过孤。”
相处几月,姜姒已经摸准了他的性子,知晓他一说出“赵姬”“孤”便是生气,“你”“我”才是正常之态,遂垫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含羞叫道:“阙哥哥,别生气了。”
商阙眉尾轻佻,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唇角。
姜姒咬了咬唇,双臂搂着他的脖颈,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瓣,抬眼看向他的眸子,发现其眸色清明,并无情迷之样,狠了狠心,伸出舌尖钻了进去。
商阙眼神微亮,搂着她的腰,让她不费力便能吻到。
唇舌纠缠之间,姜姒的呼吸也比平常重了几分,她往后退了退,想缓一缓,哪知扣在她脖颈上的手掌纹丝不动,他的动作也越发的凶猛。
双眼发黑之际,商阙终于松开了她,一脸餍足的抚着她的唇:“崖边有人,待入夜再令孙炎武前去营救。”
话里的意思姜姒再听不明白便是傻子。
原来他早就打算营救司徒越,却还这般作弄她,姜姒气的磨了磨牙,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颈。
商阙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咬下去,我便不顾你的身子如何……”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姜姒赶紧松开,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他:“王上就会威胁妾。”
商阙眉眼带着笑,搂着她坐到矮塌上,取出干净的棉布沾上水擦拭掉她手掌心里的灰尘与细小砂石。
被他如此小心翼翼对待,姜姒只觉得心口皆是满足之感:“王上这般惯着,若有朝一日……”
见他喜欢旁的女子,见他对旁的女子如此好,她怕是会发疯。
若以往没得到心中便不会奢求,得到后只想要更多。
商阙睨了她一眼,缓缓道:“你一人便勾的我魂不守舍,再多个旁人,哪里能招架的住。”
姜姒面色羞恼:“王上为何总在妾面前说这样的话……”
“夫妻情趣罢了,你早该熟悉。”
姜姒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心口的振动,看着他将手心擦拭干净后擦伤药粉,再轻柔的包裹上纱布,被他触碰的位置,酥酥麻麻,眼中渐渐有了困意。
悠悠转醒之际,只见商阙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拿着奏折,烛火落在他的眉目之上,衬的人多了几分温柔。
“醒了?”
姜姒点了点头。
“肚子可饿?”
姜姒又点点头。
商阙轻笑了一声,朝外喊了一声,长乐便低垂着头端进来一盘吃食,很快又走了出去。
嗅到肉的香味,姜姒肚子不由得咕噜咕噜叫了起来,面色羞红爬起来,走进一看才知竟是烤好的兔肉。
她面露惊喜的回头看:“难道是……”
商阙也走了过来,拿着短刀切了一块放在她面前的碗中:“正是你所猎。”
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猎好的兔子也无福消受,想不到……姜姒接连吃了好几块,只觉得比以往吃过的任何兔肉都好吃。
商阙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望着她,另一只手则不停的帮她夹菜倒水。
吃饱喝足的姜姒懒懒靠在椅背上,征求他的意见:“我想带些给母亲吃。”
“我已命人送去了些,此时应当已经到了地方。”
姜姒怔愣了片刻,很快笑了起来凑近他的脖颈蹭了蹭:“多谢王上。”
喜爱的男子如此贴心,想必哪个女子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姜姒心念微动,从他怀里扬起脑袋,手撑着他的身体缓慢前进,刚准备吻上去,却看到他眉心微蹙,与此同时,手掌似乎也多了丝潮意,低头一看,方才按着的位置此刻鲜血淋漓,已经彻底将衣衫浸湿。
姜姒大惊失色,忙支起身子,撸起他的衣袖,便看到手臂血肉模糊且不断有红到发黑的血迹流出。
“怎么会!”姜姒双眼潮湿,定定的看着他,“为何不告知我。”
她不仅没有发觉商阙的异常,甚至还睡了一觉。
哪知商阙抬手盖住她的双眼,声音沙哑:“丑,别看。”
闻言,姜姒哭得更大声,泪珠更似不要钱的往下落,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的厉害:“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般……”
她哭得浑身颤抖,口不由脑子蹦出:“你是不是傻。”
说完之后才发觉不妥,可已经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
她怯怯的瞄了他一眼,见他满脸含笑,不由得气愤道:“王上为何发笑,看来伤口一点都不痛。”
那么深的伤口,还有奇怪的血,越想越觉得等不得。
“我去叫孔医师……”
见她如此急切,商阙唇角不由得多了抹笑,揽住她的腰,将其圈禁在自己怀内:“孔医师早已诊治过。射中的箭有毒,需将里头的毒处理干净才能进行后续治疗。”
“可……”姜姒低垂着头,抿了抿唇,“可我担心。”
“不愿说便是不想让你担忧。”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皆由商阙掌控,这支射在手臂上的箭亦然。
做戏做全,他若是不中箭,怎能打消那些老狐狸心中的疑虑,所有箭矢之上皆有毒,那些中箭之人自然也不例外。
此毒远比看到的更加厉害。
从中箭那时起,毒便快速融入五脏六腑,医师只能治疗好表象。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毒发作的时间亦不同,有人可能一月两月才身亡,有人一年两年身亡,即便是死,也无人能查出原因,这便是此毒厉害之处。
故,流沙只是假象。
他本不想造成太多杀孽,可惜那些老顽固太过猖狂,今日若他们不动歪心思,流沙与此毒便不会流出,所以,今日发生的一切皆是那些人自找。
商阙虽中了箭,却早早就服用了药护住了心脉,将毒血全部流出后他便会彻底痊愈。
不过商阙并不打算告知姜姒这些。
他喜欢姜姒这般紧张的样子。
商阙吻上她的发顶,手掌在她腰肢上缓缓摩挲着:“姒姒,我很高兴。”
姜姒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声音发闷:“除了王上,大抵没有人受伤还这般高兴。”
“想不想出去看看?”
姜姒从他怀里抬起眼,眉心微蹙:“你还受着伤。”
商阙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穿好衣服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今日事情调查还未结束,所有人的住处外皆有不少身穿盔甲的侍卫守着,故此并不必担心会有人看到。
长乐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马,正是二人曾骑过的那匹。
一如那时在陵城,商阙双手掐着她的腰将人放在马背之上,又利落的瞪着马镫上了马。
使那么大力,姜姒担心他的手臂再溢血,忍不住看了又看。
商阙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轻笑了一声:“抓紧。”
话音刚落,马便跑了出去。
穿过重重树林,越过深沟与浓密的草丛,终于抵达一处地方。
商阙贴着她耳边的声音响起:“姒姒,抬头看。”
漫天的星辰,距离她之近,仿佛唾手可得。
姜姒不由得看痴了,伸手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星辰,只摸到虚无的一切。
所在之处,微风四起,将二人的衣衫、发丝吹的纠缠在一起。
姜姒抬眼看着星辰,仿佛要一切美好都映在心中,而商阙眼中只看得到她。
若非肌肤能感受到微风吹拂,姜姒大抵以为是在梦里,只因面前的所有皆如仙境。
商阙终究是打破了平静:“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那个地方又高又陡,仅能容纳二三人,马无法前行,商阙便与她十指紧扣,一步一步走去。
刚抵达高处,姜姒便不由惊的捂着嘴巴:“那是……那是商都城?”
没了白日的浓雾,此刻头顶是漫天星辰,脚下是灯火通明。
“此处是商都城内最高的山,能看到商都城的全貌。”
不知为何,姜姒眼睛竟含了泪,抽了抽鼻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妾为王上高兴。”
若非商阙统一六国,怕天下仍纷争不断,民不聊生,更无惬意时光,她从心底里敬佩商阙,突好奇问道:“你怎会知此处?”
此处地势凶险,今日若非商阙在,便是再给姜姒两个胆子,她也不敢上来。
商阙怔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偶然来此狩猎所遇。”
第九十四章
姜姒总觉得商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整个人仿佛都披了一层哀伤之光。
她读不懂,猜不透,只是往他身边又走近了一步, 紧紧握着他的手, 声音轻柔:“妾愿一直陪着王上。”
过了许久才听到商阙的回答:“嗯。”
声音沙哑好似哭过一般。
姜姒疑惑的抬头看,并未在他的脸上发现可疑的泪痕。
商阙心口微颤,只有不断的握紧她的手,听到她的呼吸,才确定重生归来并非是一场梦。
上一世姜姒离世以后,他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离她为王后, 更是瞒着所有人将她葬在此地。
只有他一人知道的地方。
姜姒想待一处静逸之地笑看人间烟火。
活着的时候她没能如愿, 死了后才得以如愿。
这里有漫天星辰,有万家灯火, 还有他。
上一世是他没保护好姜姒,这一世他绝对不允许再发生那样的事。
商阙仰着头吐出一口浊气,眼里的水汽很快烟消云散,捏着她的手心也比方才用了几分力气:“姒姒……”
姜姒乖巧的应了一声。
“姒姒……”
他又叫了一句。
姜姒依旧乖巧的应了一声。
“姒姒……”
“妾在。”
“姒姒……”
“……”
姜姒突握住他的手, 轻轻咬了一口:“王上为何一直这般喊妾的名字。”
商阙眉宇舒展,将她揽入怀里:“我很高兴。”
他眸子里笑意闪开,直直望着她的眼眸:“姒姒, 唤我的名字。”
上一次被他要求着唤名字还是床榻之上, 越叫他越兴奋,那时姜姒叫苦不迭,后悔不已。
此时, 周遭看起来虽只有他们二人, 可姜姒知晓暗地里必定有暗卫,若是在露天之处苟合……姜姒哼了一声, 捏了捏的腰:“王上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商阙愣了一瞬,显然也想到了她心中所想,脸上挂着淡淡的戏谑:“姒姒以为我会……”
姜姒只敢心中那么一想,哪里知晓他会直接说出口,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王上莫要说了。”
商阙直勾勾的望着她,慢悠悠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温热而燥痒的触感令姜姒吓的瑟缩了回去,随后娇嗔的看他。
只一眼,商阙便被勾的魂不守舍,声音好似带了几分央求:“好姒姒,唤我夫君可好。”
姜姒还从未见过这般的商阙,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声若蚊蝇:“……夫君。”
“听不到。”
姜姒睨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脆生生道:“夫君。”
商阙鼻尖一酸,眸色里尽是欣喜,笑望着她柔和的脸颊,应了一句:“夫君在。”
商阙捧着她的脸颊,认真而虔诚的吻了下去。
如往常的凶猛不同,此次的吻温柔极了。
如微风落在花瓣之上。
商阙搂着她的腰,轻叹一声:“还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上一世二人并未有婚礼,自然没有洞房花烛,这一世那些遗憾,他会加倍补回来。
只是……宿敌未清,还不能将姜姒放在明面之上。
姜姒柔软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母亲安好,王上安好,我便不委屈。”
其实她还想说司徒越安好,担心商阙再如禽兽一般将她按在床榻之上……所以干脆不说。
女子的声音温柔,却让商阙的心中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商阙将人搂起离开此地。
才走几步长乐便迎来:“王上,韩将军求见。”
商阙沉吟片刻:“宣。”
夜色中走来一人,离商阙两步远的时候,缓缓跪下,恭敬行礼:“王上万安。”
“韩将军别来无恙。”
韩胜站起身,沉声道:“能为王上效力,臣之荣幸。今日之事,并未有人怀疑到臣头上。”
商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韩将军做的很好。此次归去怕韩国会大乱,若韩将军想报仇,正是好机会,孤也会让刘将军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韩胜双眼微亮,跪下又是一礼,声音颤抖:“臣谢王上。”
今日韩王身上的箭不是旁人所射,而是韩胜。
韩胜世代为韩王室而战,自从公孙墨上位以后韩国便重文轻武,韩王懦弱,不敢反抗,不仅害得他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还害死了那么多将士与百姓。
最后与大齐对战之时,所有人都在抵御外敌,韩王却为了一己之私,送给大齐无数王公贵女。
卖女子求荣,最为军人不齿。
从那时起,他便时常问自己,为这种君王而战值得吗?
而后商阙一统六国,给他抛来的示好便是为公孙墨的女儿与他的儿子赐婚。
等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为家人、战友和百姓报仇,从此后,他心中的君王便只有商阙一个。
至于韩王……那等自私自利之人,早就不值得他付出。
天下之人皆知晓韩王是公孙墨把持朝政的傀儡,直到商阙掌控韩国后,他才借着商阙的东风有些许话语权,自此二人的矛盾便彻底暴露出来。
入齐前,韩王与公孙墨还曾大吵一架,此次韩王受伤最为严重,公孙墨的嫌疑最大。
今日出事之际便已传到天下之人的耳中。
即便公孙墨的门客再多,胆敢弑主便已被纲常所不容。
韩胜已经能想出回到韩国后会面对怎么样的血雨腥风,他知晓商阙是在利用他来对付公孙墨,不过他已不在乎那么多。
当年三个儿子被公孙墨设计深陷埋伏,长子与次子为了保住小儿子而身死,发妻经受不住打击,悲痛之下也跟着去了。
偌大的将军府只余他和小儿子二人。
小儿子原本亦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就因为公孙墨一己之私,变成了天天吃药的虚弱之人。
一切的一切皆因公孙墨。
如今天下皆在商阙的掌控之内,他相信商阙会带着百姓过上好日子,至于韩家……他们父子二人便是拼了性命也会为死去的人报仇。
姜姒苏醒之时,商阙还在她身侧躺着。
没了平日的冷硬,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稚气。
姜姒这才想起他如今不过二十有三,大她七岁而已。
若是寻常的王公贵族,这个岁数怕是姬妾成群,子女环绕,平日里不是与友人享乐便是寻花问柳
,鲜少有人如他这般早早上了沙场。
子嗣,若有一个像她又像他的孩子,似乎也不错,可惜……
姜姒神色复杂抬手抚上腹部,曾经她为自己的身子不能生育而窃喜,今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感伤。
突想起他手臂上的伤,姜姒小心翼翼下了床翻找到了棉布。
商阙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黑血,看起来依旧可怕。
姜姒屏住呼吸用棉布沾掉伤口周围的血迹,担心他疼,俯下身对着伤口轻轻吹。
忽一只大掌落在她的后脑,她的身子不由得往他身边贴近,距离之近,只差一寸便凑到他的唇边。
姜姒双睫轻颤,错开他炽热的目光:“伤口还未处理好。”
“不急。”商阙抬头吻向她的唇角,浅尝辄止便分开,挑了挑眉尾:“我没力气了,你自己来。”
这话他曾经也在床榻之上说过……越想姜姒的双颊越红,她声音微哑:“妾还是先为王上处理伤口。”
商阙突然蹙紧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姜姒没作他想连忙问:“可是伤口疼?”
“有些疼,不过……”商阙睁开眸子,笑看着她的眉眼:“姒姒亲亲我便不疼了。”
姜姒这才发觉自己受了骗,想了想还是凑上前多亲了几次,直到他眉目舒展开才缓缓分开。
商阙拥着她不住感慨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一连三日,商阙都歇在此处。
白日二人看话本讲趣事,黑夜看满天星辰,耳畔厮磨。
第四日,商阙早早便起了。
姜姒揉了揉眼睛,哑声道:“怎起的如此早?”
商阙身穿玄色常服,头戴通天冠:“有些事今日该做些了结。”
等姜姒到了地方便看到参加狩猎之人皆聚在此处,尤其燕王、赵王等人面如死灰,不复昨日那般猖狂。
前几日刺杀之事一出,所有人皆如惊弓之鸟,人人都怕落得燕王与赵王的下场。
诸侯王虽不好听日子却不会差,若被囚禁便如困在囚笼中的野兽,哪日被人杀掉也不会有人追责。
日头很大,众人却不敢多言,只耐心等候。
姜姒早就看到了司徒越,见司徒越遥遥望向她,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突感觉一旁多了道视线,回头便看到姜玥正恶狠狠的望着她。
姜姒懒懒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片刻,商阙姗姗来迟,淡漠扫了扫众人:“事情已经查清真相,今日便给众卿一个交代。”
话音落,孙炎武已经带了数人到众人跟前。
一见来人,燕王面色如泥,身子不停的颤抖。
怎么会!
这些人是他秘密训练的死士,即便燕王后也不知晓,商阙怎会查出?
难道……他一早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此次狩猎便是为了将他引出。
商阙嘴角噙着笑:“燕王可眼熟眼前之人?”
燕王双股颤颤发抖,低垂着头,声音发涩:“臣……臣从未见过!”
“哦?”
商阙站起身缓步朝他走来,随着他靠近,燕王越来越紧张,若非一丝理智在,他怕是能直接跪在商阙面前。
“燕王既然不识得,怎不敢抬眼看?”
燕王满头大汗,艰难的抬起头,心虚的看着他们:“臣真不知晓,定然有人陷害臣。”
姜姒正紧张之际,如月突然小声开口:“王姬,且闭眼睛。”
姜姒下意识闭上眼睛,接着耳畔便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浓郁的血腥味散开。
第九十五章
王公贵女们和大臣们惊呼一片。
只见站在最前方的燕王脸上殷红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而他的脚下正是几颗圆滚滚的脑袋,几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没了头颅的尸体迸出来的血汇集在他的脚下。
孙炎武面不改色拿出手帕擦拭掉长刀之上的血迹。
燕王杀过那么多人, 头一次感到胆寒, 方才还以为那把长刀会落在自己身上,他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半响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臣不识得。”
只要咬定不认识,那么他或许还有命在,要承认……以商阙瑕疵必报的秉性,定然有五马分尸亦或者磔刑等着他。
从古至今, 还从未有君王得到那种惩罚, 燕王自然不想成为先例,成后世笑谈。
孙炎武哼了一声, 三击掌后便有侍卫拖着几人前来。
王公贵女们一见,皆垂下脑袋,捂着胸口呕吐不止。
孙炎武冷声道:“这些人,燕王识得吗?”
燕王知晓商阙手段残忍, 却不知晓竟这般……令人发指。
几位死士身上的皮皆被剥落,人还活着,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燕王这几日本就没吃什么, 见到此情此景更是将肚子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他咬紧牙关:“不识。”
“燕王不识得这些人,这些人可识得燕王。”长乐拿出一物放置他眼前:“既不相识,燕王的私物怎会在他们手中。”
长乐手中之物正是燕王给死士首领的信物, 既出现在这里, 怕是那人已经招了。
能成为死士便是从各种残忍手段中脱颖而出,也不知商阙给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才让见过眼界的他们吐露出真相。
只怕手段比他想象的残忍千百倍。
燕王身子忍不住颤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许是……被人所盗,望王上明察。”
“事到如今,燕王不必继续遮掩。”商阙单手背在身后,沉声道,“燕王将死士扮作侍卫之样混入大齐,本想刺杀孤再取而代之,可惜被燕后与赵后的流沙所搅弄。
孤命不该绝,今日问你,原是等你认错便给个痛快的死法,既如此……便赐你们夫妻二人磔刑。”
他唇角微勾,继续道:“待你们死后,孤会着人为你们敛尸,再葬一处。”
磔刑!
燕王与燕王后睁大了眼睛,面色惊恐的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
商阙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声音冷淡:“胆敢派人行刺,想必燕王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孤未曾灭燕王室全族已是仁慈,今日给你二人如此惩戒,亦是以儆效尤。”
说罢,他便折身离去。
燕王与燕王后慌乱的跪在地上叩首请求赦免,然侍卫已经拉着他们往刑场走。
留在原地的众人也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神色慌张不敢看向正前方剥皮之人,低着头想往住处走,却被长乐拦住。
“王上下令,所有人观刑!”
闻言,在场所有人皆惊的说不出话,尤其是赵王与赵后。
只是见到从孙媪身上片下来的肉便吓的高热几日,若直接看……怕不等燕王与燕王后行刑结束,他们便吓死了。
况他们虽未派人行刺,却也用了流沙之毒,若王上追究……想到此,大滴的汗液顺着脖颈往下落。
一向养尊处优的淮安王拿出手帕擦拭掉额头上的汗:“内官,我与晨曦可否不去?”
他们可是商阙的嫡亲,与这些人并不相同。
哪知长乐淡淡睨了他一眼,重复一遍:“王上下令,所有人观刑!”
此言便是没了退路。
姜姒听到如月的话闭上眼睛,并未见到吓人之景却嗅到浓郁的血迹,又听商阙之言,登时也吓的不清,忙看向如月:“我不想看。”
以往遇到的两次刺杀已经令她胆颤不已,若是看人被慢慢剐之三千多刀才死,她怕是早早入了土。
如月低声道:“奴婢这便带你离开。”
燕王与燕后被带上行刑台,他们早已经吓的失禁,身子更是不停地颤抖,长发铺在颈间,与汗液粘在一起,再无王室尊贵之样。
行刑之人从背
后拿出刑具铺在地上,见他们如此,“啧”了一声:“老夫已为不少人行刑,手法干净利落,绝不会让你们感到疼痛。”
他的声音再温柔都令人不寒而栗。
云渺跪在地上绝望的哭喊着:“求王上饶父王母后一命!求王上饶命!”
只是想害死与她争宠的宫妃,父王母后怎会没了性命。
她已经是庶民,仅有父王母后可依靠,可如今……她再无可依靠之人!
可惜王命已下,无人敢违抗。
云渺狠狠的望向身边淡定自若的云锦,眸子里满是恨意:“都是因为你!如今父王都要行刑,你竟毫无悲伤之色,令人不齿!”
“旁人不知晓燕王室的龌蹉,妹妹难道不知晓?”云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我的母亲和母族忠心耿耿为他,不也是被他杀了吗?往昔我在后宫中过的什么日子,妹妹也都清楚。
何况今日之事若非他异想天开,怎会大祸临头,得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好啊你!你竟敢……”
说着,云渺便命侍女去打云锦泄气,却被侍卫拦住。
“你敢!”
侍卫瞥了她一眼:“庶民以下犯上赐五马分尸。”
云渺惊恐的收回手,不敢造次。
两位行刑之人动作很快,燕王与燕王后很快便惨叫出声。
众人何曾见过此等惨状,一个个面色如灰半跪在地上呕吐。
没过多久,皆陆续吓晕。
即便吓晕也没人带他们回去,等人醒来之后听到看到惨状再次吓晕,周而复始,直到月明星稀,商阙才好心放他们归去。
此时众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肌肤与衣衫粘在一起,双腿如钉在原地,走不动路,喉间也如塞了什么,说不出话,等回到住处抱着痰盂吐了起来,更是有数人发起了高热。
姜姒早就回到室内,可燕王与燕后的叫声不绝于耳,如鬼魅一般,她只好缩在角落让自己不去乱想。
“姒姒!”
听到声音,姜姒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双眼不由得升起了一股雾气。
商阙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别怕!”
姜姒“嗯”了一声,缩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此处离刑场较远还能听到惨叫,难以想象若在现场会如何。
姜姒脸色煞白,疑惑道:“王上怎会让人直观?”
“人心难测,眼下虽揪出一个,背地里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商阙沉声道:“待过了今日,我不便来此。”
计划还要继续,他马虎不得。
毕竟这场戏并非是演给这些人看,而是另有其人。
姜姒连忙抬头望他,急切道:“王上可还会遇到危险?”
“……不会。”
姜姒眉心微蹙:“王上务必保护好自己。”
商阙揽住她的腰,将人往床榻上带:“陪我歇息片刻。”
所有人生生听了三天三夜的哀嚎,直到燕王与王后终于咽下一口气,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这三日,几乎无人吃饭无人睡眠,一个个面色惨白如鬼魅。
阴高阳双颊红肿,顶着哭成核桃的泪眼,不住的走来走去。
姜沛掀开盖在脸上的手帕,冷冷望着她:“眼下知道慌了,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不想着与本王商量。”
若非这两个蠢货,他日后的日子何其潇洒,至少不为生活所困,眼下天子已经对他们有所怀疑,若一怒之下,将他们处以极刑……想到这几日听到的叫喊声,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阴高阳冷哼了一声:“和你商量?你每日除了与那些贱人享乐,哪里还能想到旁的事。
此次我的确只拿了流沙,且早就将剩下的销毁,至于王上如何又在帐内查到,你为何不动脑子想一想?”
阴高阳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姜沛眸色冷了起来,刚坐起身便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一切皆是天子所为?”
除了天子,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阴高阳冷笑道:“我的好王上可算想明白了。”
懒得理会她话里的嘲讽,姜沛站起身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自投降后,本王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天子怎会……”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姜沛睁大了眼睛:“难道说天子并非真心封我等为诸侯?”
“若你是天子,大抵也会如此想。”阴高阳眸子里尽是嘲讽,“我们都被骗了。”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想明白一切的姜沛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很快又直起身子:“过去不是送过去不少美人儿,只要有一人得宠,本王便有救。”
阴高阳直接戳穿他的幻想:“那些女子入宫这么久都未曾得到天子召见,王上还是莫要打不可能的主意。
还有你那个好女儿,白白瞎了一身好皮/肉,也枉费本后费心请人教她的房中术。”
提起姜姒,姜沛便忍不住暴虐的冲动:“别提那个贱人!有朝一日,本王定亲手提剑杀了她!”
“呵,她如今可是天子的宫妃,王上还是先想想如何得天子照拂,不然你我怕是还未回到赵国,便死在半路之上。”
世间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主,天子已经下令将他们幽禁在赵宫,即便身死,也不会泛起浪花,大齐距赵国千里之远,一路会发生什么,不可知。
眼看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想必不日便会让他们回赵国,届时生死难料。
想到此,姜沛再也无法安心品茶,来回踱步,他突的停下身子,直勾勾的望着阴高阳。
阴高阳被他盯的心底发毛,也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畜生!我好歹是你的发妻,怎想着将我送与旁人!”
“你?”姜沛冷笑了一声,“本王都看不上的东西,天子会看上。”
第九十六章
阴高阳被他说的面色萎黄, 试探问道:“那你是何意?”
“玥儿容貌虽比不上姜姒,可这么多年经历颇多情事,最懂男人心。”姜沛越说越觉得可靠, “眼下天子正因为诸多事烦闷, 宫妃们胆小如鼠自不敢乱跑,若玥儿蓄意引诱……想必天子会给玥儿一个位份,届时旁人看在她的面子上,自然不会亏待我们。”
可那日天子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拒绝,眼下再让姜玥勾引只怕天子不喜,万一一怒之下……阴高阳不舍得唯一的女儿。
“且再想想。”阴高阳眼睛转了转:“宫内不是还有几位王姬, 不如将她们送到齐宫, 亦或者你的那几位……”
啪!
阴高阳捂着红肿的脸颊,再一次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几日不是对她拳打脚踢便是直扇她的脸颊,再如何都是几十年的夫妻,他竟这般不留情面。
姜沛冷漠的看着她:“若非你和玥儿,本王也不必这般费力, 眼下只是让玥儿试一试,若她得宠,你还是人人尊敬的王后, 若她试也不试, 要本王看,倒不如死了算了。”
因着姜玥刚出生时天降异象,他以为赵国会成为成为六国最厉害的国家, 然……无事发生, 赵国势力反而大不如从前。
最初对姜玥的偏爱也都收了回去。
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世间唯爱自己。
若有人给他利益, 他能偏爱其几分,若给不了,那么在他眼中与尘埃无异。
赵国距离此地甚远,等赵宫的王姬送来此地,他怕是已经埋入黄土之内,再说他身边的貌美女子的确不少,可那些都被他碰过,送与天子,不是打天子的脸。
现在情况危急,他能想到的唯有这么一个法子。
阴高阳脸上失去了血色,双眼噙着泪:“我只有玥儿一个女儿,你忍心害她?”
姜沛不耐烦道:“赵王姬众多,本王除了偏爱过她,还偏爱过何人?她要的府邸给了,荣华富贵给了。
既已得了好处,眼下需要她的时候,自然要出一份力,何况此处除了她还有何人能信,莫要磨蹭,快去将人唤来。”
“……王上莫要后悔!”
阴高阳恨恨甩袖离去。
姜沛脸上似笑非笑,他后悔?若能让他重享富贵,别说将姜玥送去,便是天子要他,他也会伏低做小伺候。
阴高阳一入姜玥的住处便捂着脸痛哭起来:“玥儿啊,你父王不是个东西!”
姜玥这几日没睡过好觉,被阴高阳这么一哭,面色更是难看,不由得抱怨道:“母后怎一进来便哭,女儿头好疼。”
“你父王……想让你去诱惑天子,可母后担心……”
那日见众人皆匍匐在商阙的脚下,姜玥入宫的心思更遮掩不住,她也
想站在商阙的身边,被众人膜拜。
大家虽能自由出入,可燕王与燕王后的叫喊声不绝于耳,谁都不敢出门。
周遭侍卫众多,姜玥便是想去找天子却怕被人当成刺客杀了,只好按捺住不动。
眼下听到阴高阳如此说,姜玥立刻兴奋起来:“父王可想好对策?”
阴高阳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要……”
姜玥紧紧握着她的手,满脸自信:“如今燕美人已经贬为庶民,魏美人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女儿入宫的时机刚刚好。女儿相信能得到天子宠爱。”
她还从未见过如商阙般强势的男子,心底不自觉生出一股征服之意。
见她如此,阴高阳心中不由得悲凉,苦笑了一声:“也罢,我带你去。”
姜沛这些年阅女无数,最是知晓男人如何想,见姜玥来此,直言教导如何勾引男子。
可悲可笑至极!
阴高阳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姜沛会与亲生女儿谈论此等私密之事,然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
入夜,姜玥让侍女为其涂好脂粉,穿戴好特意备好的衣衫,便披上外衫便往商阙所住之地走去。
一路走来,除了来往训练的侍卫再无旁人,她不由的大胆了几分。
“天子营帐,无诏不得入内!”
冰冷的长剑挡在姜玥面前,她吓得心口微滞,很快笑道:“还请通传一声,赵国明珠王姬求见王上。”
侍卫淡淡扫了她一眼:“在此等候片刻。”
很快侍卫便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人。
长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明珠王姬为何求见?”
此处侍卫众多,姜玥含羞带笑轻声道:“要事相谈,还望内官通传。”
长乐并未挪动半步:“何事?”
姜玥抿唇,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长乐很快道:“奴才这便进去问一问王上的意思。”
姜玥等的越发焦急,不住的往帐篷望,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长乐才缓缓走出:“王上有请。”
姜玥大喜过剩,忙谢过几句便如花蝴蝶一般走入营帐。
一入内便嗅到一股异香,缓了一会儿,晃了晃眼睛便看到烛火下的商阙,面色硬朗,半露的手臂上青筋盘蛰,她心念微动,离三步远时,盈盈一拜,刚好露出白莹。
男子双眼微热,很快将人唤上前:“找孤何事?”
“天子为琐事烦忧,妾只想为王上解乏。”
男子搂着她的腰,将人放在桌案之上……
商阙眉头蹙起,望着中了迷药坐在桌案之上自言自语的姜玥,厌恶道:“一刻钟后将人打晕!”
长乐知晓姜玥生性放浪,可没想到竟这般……他脸颊抽了抽,斟酌道:“王上还是忍一忍吧,毕竟……还要做戏呢。”
商阙目光狠厉地看着衣衫半褪的女子:“孤看着甚是恶心,你去找东西遮挡住,省的碍眼……今夜你便守着她!”
长乐大惊失色:“奴才看着也难受啊……”
见商阙横了一眼,只好噤声。
翌日,姜玥醒来后正在躺在地上,周围并无人,她身上还披了一层薄被,深吸了几口和商阙身上一样的味道,眷恋的将其贴在脸颊之上。
忽有人掀帘而入,那人快步跑来,兴奋道:“王姬快起,天大的好事,王上封了王姬为美人!”
姜玥不可思议坐起身,紧紧攥着青儿的手:“真的?”
侍女青儿兴冲冲道:“一早王上便下了诏书,封王姬为赵美人,还言明入宫后直接入住蓬莱宫,念在昨夜王姬操劳这才未将你叫醒,王上对王姬可真体贴。”
不曾想王上竟对她如此满意。
她就说世间没有人能拒绝了她。
青儿面带羞涩的扫过她身上的痕迹,连忙找衣衫为她穿上。
不同于昨日仓皇无措,如今的姜玥又多了几分信心,她回到住处仔细看了几遍诏书,见诏书上的内容无误,抱着诏书兴奋跳了起来。
姜沛一改往日阴霾,算的上喜气洋洋:“本王就说玥儿可以!”
阴高阳心中依旧不安,实则那日天子对姜玥态度如此冷淡,怎可能才过去几日便改观,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姜玥喜气洋洋与姜沛谈论颇多,大抵都是男女之事。
明明是父女,谈起这事却如常事一般。
姜沛一高兴,对阴高阳也多了几分好颜色,牵着她的手柔情万分:“不日玥儿便要入宫,阳儿在此处多陪陪她。”
阳儿?
阴高阳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姜沛这般叫她是何时,若非姜玥突然得宠,怕她到死也等不到。
前几日对她拳打脚踢,今日又这般,她早已看清枕边人,却一直在骗自己。
阴高阳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妾听王上的。”
待人走后,阴高阳立刻抓住姜玥的肩膀:“昨夜天子真的临幸了你?可发生不好的事?”
姜玥扒开她的手,痴痴笑了起来:“母后年老色衰,许久未得父王宠爱,自然不知晓女儿有何魅力。女儿早经人事,自是知晓男子最爱的是什么。”
听闻她的话,阴高阳如坠冰窖。
那些狐媚子说她年老色衰也就罢了,女儿不该如此。
见她怔愣,姜玥轻笑道:“女儿早就知晓父王不喜母后,也劝过母后多找几个男子享乐,可母后不听啊,非要将心思挂在父王身上。
你看看女儿,不过用了个小小的计策便换来天子如此爱戴。此次母后回赵,记得多去女儿曾经的府邸走一走,那些男子都是好用的,定然会好好服侍母后。”
为何不找旁的男子寻乐,还不是因为他们兄妹几人。
若她身上出现污点,子女身上亦摆脱不掉,没想到她隐忍那么多年,为他们兄妹思虑良多,今日竟成了女儿嘲笑之点。
阴高阳闭上眼睛复而又睁开:“以色侍人并不能长久,看看你的父王便知,天子心思莫测,此次在众人面前杀了燕王与燕王后便是给我等的警示,此次入宫……”
“母后倒是不以色侍人,可父王多久没去过你的寝殿?”姜玥不以为意的抚摸着手链:“要女儿说,身体不过是换来位份的本钱。”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我是母后,早在察觉父王喜爱美人后,便多送他些美人,以此培养自己的势力,即便她们生下一儿半女,都悉数养在我的名下,她们与她们的子嗣都攥在我的手中,怎能不听我摆布。”
阴高阳从来只当女儿年幼,虽教了她待人处事之道,却从未想过她竟比自己看的透彻:“齐宫凶险,你莫要自恃……”
还不等她说完,姜玥便哈欠连连:“母后说的这些话,女儿都听出茧子了,昨日王上宠幸女儿许久,女儿需好好修整一番今夜再去服侍,母后先回吧。”
见她如此态度,阴高阳一肚子的话都不知如何说。
等人走后,青儿小心翼翼上前询问:“王姬如此,王后会伤心的。”
姜玥不耐烦道:“吾若是听了她的法子才会无法在齐宫生存,说来说去,还不如父王的良策好用。还有……日后叫我美人!”
第九十七章
近日有被磔刑之人, 有被剥皮、斩首之人,有坠入山崖摔的血肉模糊之人,即便没了禁令, 姜姒依旧老老实实待在帐篷内。
帐内有冰, 倒不是很热。
只是商阙这几日不知在忙什么,竟没见过一次面。
这日才吃过冰镇圆子,外头突传来一阵脚步声,诧异间便听到了姜玥的声音。
“吾乃王上亲封的美
人,想入内与妹妹叙叙旧,为何不让吾进?”
拦在门口的侍卫面不改色:“此女被王上禁足, 任何人不得入内探望。”
此女?
看来王上还未曾给这个赝品赐封号。
也是, 一个赝品而已,如今自己这个正主在王上面前, 王上哪里还能记得她!
姜玥抬手抚弄着发饰,双眼含笑:“原来如此,劳烦帮吾递去一封书信?”
“此女被王上禁足,任何人不得入内探望, 书信亦不可入。”
罢了,她来此只是为了教训姜姒,既今日教训不到, 日后有的是时间, 想通后姜玥便施施然离去。
帐篷本就不太隔音,姜姒自然也听到了姜玥的话,心中狐疑不已:“王上何时封她为美人?”
如月见隐瞒不过, 顿了顿, 还是将这几日发生之事皆告诉了她。
在听到商阙接连宠幸姜玥几日后,姜姒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她以为商阙近日忙着处理政务,不便打扰,不曾想……竟与姜玥终日厮混。
以往她也想过商阙见到姜玥的场景,可那日他分明在众人面前直接拒了姜玥,也给疑心的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现在想来,大抵是她错了。
谁舍得放过姜玥那种张扬的美人呢。
眼下商阙既已得了姜玥,会不会将她这个赝品就地格杀,亦或者交给姜玥处置?
姜玥手段残忍,落在她手中定然生不如死。
想到此,姜姒连忙摇头。
商阙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何况他对自己并非没有情谊,否则怎会如此照顾她的母亲,又怎会派翁孟、如月与暗卫保护她。
越是让自己不要乱想,心中越是多想。
想到前几日还与自己缠绵悱恻,这才几日便与另外一女子纠缠不休,旁人也就罢了,可姜玥与她是血亲姐妹,更是折磨她数年的刽子手。
往日赵王得了一对姐妹便同时临幸,商阙该不会也想坐拥齐人之福。一想到那种令人恶心的画面,喉间隐隐有一股呕吐之意,面色也变得越发苍白。
姜姒捂着胸口,无力的垂下眸子:“你先出去,我要自己静会儿。”
如月不放心:“奴婢去请医师……”
“出去!”
如月面带忧色,一步三回头,那日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气的不行,王上明明知晓王姬幼年受了多少磋磨,怎会突然临幸姜玥,何况王姬已经彻底得罪了姜玥,一旦入宫,王姬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可她不过一个死士,自然不敢质疑王上所做之事。
姜姒抱着痰盂呕吐许久什么都未吐出来,她半跪在地上,心中多了一股难言的情绪,堵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清醒之际,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她双手胡乱的擦拭掉泪水,却越擦越多。
她记得他们曾在开满海棠花的窗前对花品茗;记得榕树之下,她射箭他批阅奏折,清风徐来,二人相视而笑;记得那日他们站在最高处俯瞰商都城时,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下的誓言。
往日一幕幕如今看来只觉得荒唐可笑。
明明早就知晓他是统一六国的天子,可以拥有无数美人,她能得到一点点宠爱便好,如今听到这种消息,心中依旧觉得难过,尤其那人还是从小到大欺辱她的姜玥。
姜姒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纵然心伤她也不敢哭太大声,若被人听到,不定怎么非议,哭到好似泪都要流干之时,疲倦睡了过去,再醒来还以为是梦,可沙哑的声音告知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眼眶一热,又忍不住落泪。
如月将人扶起,端来一杯温茶:“王姬这几日本就受到惊吓,再哭下去若是病倒……得不偿失。”
她顿了顿,继续宽慰:“依奴婢之见,王上喜欢王姬,又怎会碰旁的女子,许是做戏罢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也不确定起来。
不久前王上为了让司徒钰与云渺斗起来,虽封了她们美人之位却从未临幸,而这几日姜玥夜夜宿在王上的住处。
诏书下来当日夜里她去探听消息,亲耳听到二人寻欢作乐之声,做不了假。
然这些话,她不敢告知姜姒。
姜姒双手捧着茶杯,泪水砸入水内,声音带着哭腔:“如月,我是不是太过恃宠而骄?”
依仗着商阙,她与母亲已然衣食无忧,为何还会奢望得到他的偏爱。
她并不想想太多,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如月坐在床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王上待王姬如何,奴婢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涉事的宫妃与王族皆得到惩戒,唯有王姬安然无事。
王姬切莫胡思乱想,不如等王上来此再问个明白。”
姜姒红着眼眶低声呜咽,若真问了出来,反而得不到她想听到的答案,岂不是更加神伤。
天色渐黑,往日早就来此的人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翌日,门口终于来了人,姜姒收敛好情绪刚想迎上去,却看到孙炎武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王上有令,赵王室十一王姬,欺君妄上,杖责三十,禁足朝华宫三月,任何人不得探望!”
说罢,便将她与如月扔到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内。
所有人整装待发,准备返回商都城。
姜姒乘坐的马车在队伍末端,刚坐定,便看到姜玥身穿华丽服饰施施然来此。
见她双眼通红,姜玥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不过与王上相处几日,王上便封我为美人,而你……我的好妹妹,进宫数月归来还是赵王姬。”
姜玥眉眼挂着嘲讽,“好好享受最后三月的悠闲时光,待你禁令一解……”
她粲然一笑,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姜姒,一字一句:“便是你的死期。”
她怎么会忘记那日山崖之上受到的屈辱,不过没关系,无论是姜姒还是如月,她都会好好折磨再一一弄死。
姜玥抬手摆弄着步瑶,缓缓走到商阙马车之前,柔声道:“王上,妾来了。”
话音刚落,身穿常服的商阙满心雀跃跳下车,含笑将将姜玥扶了上去。
众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听闻姜玥被封的消息后,也想知道其受宠是真是假,看到眼前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们受罚之际,唯有姜玥得了荣宠。
不仅如此,天子还免去了赵王与赵后的惩戒,令其继续以诸侯王的身份掌管赵国。
如此荣宠,谁能比得上。
从商阙跳下车起,姜姒便一直望着他。
不如前几日冷漠无情索命的恶鬼一般,今日的商阙满目柔情,望向姜玥的目光里尽是笑意。
突想起季春之赛,每每上马、下马皆是商阙搂着她。
不过几个月时间,物是人非。
眼下他身边已有佳人相伴,而她……只余自己。
姜姒担心再看下去会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便快速放下车帘遮挡住外露的情绪,因此并未看到商阙看来的目光。
长乐小声催促:“王上,赵美人已在车内等候。”
商阙收回视线,低声“嗯”了一句,没再说什么。
姜玥一见到商阙便如没了骨头一般,往他怀里靠。
她身上的脂粉味太浓,呛的商阙面色铁青。
他眉心紧蹙,甩开姜玥往旁侧了一步:“昨夜太过劳累,美人先歇息。”
姜玥柔柔一笑,弯下腰,将本就松垮的领口往下拉,露出白盈:“此行路途遥远,妾还会别的享乐法子,王上想不想试一试?”
商阙往前推了一杯茶:“美人口渴吗?”
姜玥刚想答便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心中赫然一惊,浑身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妾口渴。”
一如前几日,饮下不过须臾,姜玥便陷入幻境,开始自言自语。
商阙拧着眉,拿出手帕擦拭掉被她碰过的痕迹,烦躁的将手帕扔到一旁,忍住将她掐死的冲动倚靠在车壁之上。
忽想起方才看到姜姒的模样,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此事关系重大,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扎在他身边的眼线也不能拔出,他不得不早早布局,为此要冷落姜姒许久,不告知她,便是担心她如上一世牵扯其中。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在日暮之时到了宫内。
狩猎归来,折了几位宫妃,随之而来则是更多的女子入宫。
宫内热闹非凡,除了朝华宫。
初时
,姜姒想只要商阙肯看她,肯给她一句好话,那她便不再多想,过了一月,她又想只要商阙来看一看她便好,过了两月,她想只要商阙派人传一句话便好,然三月悄然离去,商阙一次都未曾看过她,也未曾给她传过话。
朝华宫如冷宫一般,无人敢接近,无人敢离开。
三月足够姜姒想许多,她终于明白了母亲所言,男子一时贪图女子貌美,一旦新鲜感过去,便会弃之如履,明白了商阙为何迟迟不封她位份,明白了商阙看向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深沉。
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她是姜玥的妹妹,眉眼间与姜玥有几分相似。
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是她活该,她已经不再奢求商阙回首,即便如此,为了母亲她也必须留在深宫。
“今日王上生辰,王姬可要前去?”
姜姒放下笔,淡然道:“自然要去。”
如今她与母亲还需仰仗着他才能过活,无论如何,她都得去一遭,免得落人口舌。
只是生辰之礼……
姜姒捏了捏眉心:“从库房挑选……罢了,我写上一首祝寿辞。”
库房里的一切皆是商阙赐予,虽不知他为何没有收回,但终归是他的东西。
从赵国带来之物皆上不得台面,送去只会令众人嗤笑,倒不如写一首辞,即便有人追问起来,也好有个说辞。
第九十八章
天色还未黑, 殿外已传来阵阵丝竹之音。
如月看了眼窗外,走到姜姒身边提醒:“王姬,吉时快到, 再不去怕是……”
姜姒放下竹简, 拿起手帕擦拭掉手心的汗液:“走吧。”
三个月的禁足令,今日刚解。
天气越发炎热,走两步路就能出一身汗,若非事出有因,姜姒并不想此时出门。
一则不想看到商阙与姜玥郎情妾意,二则不想与姜玥扯上半分关系。
三月前姜玥便风头正盛, 三月后怕更胜以前, 姜玥瑕疵必报,数月前对她的警告历历在目, 若遇见定然扒掉她一层皮,她何必去找不痛快。
心中这般想,姜姒却还是跟着宫妃们一同去了。
如今她依旧没有位份,便和几个熟人坐在宴席角落。
莫如是细细打量她的眉眼:“瘦了不少。”
以前珠圆玉润, 很是喜人,而今下巴削尖,双眸更大, 显得无辜惹人恋爱。
姜姒轻笑起来:“天热吃不下太多。”
“姒儿妹妹莫要怪我们几人不去看你, 实则去过殿门却被拦了回去。”于浅浅轻握着她的手,“正巧你今日解了禁令,明日可去清影宫找我们。”
顾半梦笑道:“是呀, 浅浅打算写个新的话本, 咱们一起给她参谋参谋。”
许久不见的云锦不复往日的消瘦,人看起来也明媚许多:“我刚学了道点心, 明日带给你们吃。”
赝品的身份已然暴露,她们还如从前那般待她,令姜姒心口不禁涌出一股暖意,不过她大抵是不会去的。
既已解了禁令,想必姜玥也知晓了消息,她若是与人亲近,反而惹得姜玥针对,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旁人。
正中央丝竹声悦耳,舞姬们随之翩翩起舞,右前方坐的乃是淮安王、丞相、御史大夫和其余四国的国君王后,左前方坐的则是司徒钰、楚筝和几个陌生面孔,并未见到姜玥。
正疑心之际,远处传来一阵洪亮之音:“王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人群后的姜姒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低垂着眸子望着地面,直至一股熟悉的冷香从她面前经过。
她下意识抬头看,却看到那张冷若寒霜的侧脸以及几乎快要贴在他身上妖娆的姜玥。
姜姒以为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忘记商阙,不曾想一见到他,心口依旧如重锤击打过一般,堵的难受。
商阙毕竟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子,难忘一些是正常的,稍加些时日,她定然不会这般失态。
她快速的眨了眨眼睛,免得当场落泪,尽管如此,眸子里的雾气依旧挥之不去。
数月不见,恍如隔世。
他眉眼清冷了许多,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之意,唯有与姜玥说话之时面上带着笑意。
直到被人拉着坐下,姜姒才堪堪回过神。
云锦以为她是热昏了头,便给她倒了一杯,微微扬了扬下巴:“冰镇过的酸梅汤,快喝些解热。”
姜姒快速接过杯子用手帕遮挡饮了一杯,顺便把眼角的泪痕擦拭干净,故作轻松:“真爽快!”
“天气炎热,除了赵美人与魏八子殿内冰块不断,我等不起眼的只能在宴席之上蹭一蹭凉意。”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便好了。”
闻言姜姒手上动作一顿,禁闭三月,朝华宫内的冰未曾断过,她还以为所有宫殿都有,不曾想……所以,商阙并非对她无意?
她心中多了几分雀跃,目光也频频往台上看。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商阙也望了过来,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格外陌生,全然没有几个月前的情谊。
姜姒心口微滞,慌忙低下头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入喉才发觉竟是烈酒,她捂着唇咳嗽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今乃天子寿宴,故大赦天下,与万民同乐。”长乐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另乌合国君王亲自来大齐朝贺,两国缔结邻邦友好。”
姜姒这才注意到丞相与淮安王座位之前还坐了一人。
那人双眼深邃,鼻梁比六国人高上许多,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并非墨色而是黄色,更奇怪的是她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至于在何处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
乌合王拍了拍掌,顷刻间便有数位身材苗条,裸/露着腰肢和长腿,细软的腰肢上挂着精巧的铃铛,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上来,一颦一笑,一步一遥间惹人注目。
不少大臣,尤其是赵王毫不遮掩的看了过来。
乌合王眉眼间带着了然:“此乃本王精心挑选的乌合国貌美女子,懂丝竹擅舞,只为天子排忧解乏。”
商阙端起酒杯,淡淡扫了那些女子一眼:“多谢乌合王的好意。”
见他语气淡淡,拓尔冽眉眼一转望向商阙身边的女子,笑声爽朗:“齐宫貌美女子众多,本王送的只能当成解闷的玩意。”
顿了顿他继续道:“此等绝色才配的上天子。”
商阙眉眼舒展开来,举起酒杯轻笑了声:“乌合王莫要打趣。”
姜玥不满的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王上觉得妾不好看?”
商阙旁若无人轻点她的鼻尖,亲昵道:“你啊你啊,孤自然觉得你最好看。”
拓尔冽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很快便掩了下去:“大齐地大物博,多的是奇珍异宝,故本王特命人擒一物给天子掌掌眼。”
台上二人旁若无人的调笑,台下大臣们与宫妃好似见怪不怪。
姜玥懒懒的靠在商阙的肩膀之上,亲昵的给他喂酒,还是长乐提醒了一句,商阙才堪堪回过神来:“哦?乌合王方才说什么?”
被人如此下面子,拓尔冽却不以为意又重复了一遍。
商阙来了兴致,懒散的倚靠在椅背上,双指微曲,轻叩了几下桌面:“既然如此,孤可要好好看看。”
乌合国的侍卫们费力推进来庞然大物,足足有两丈高
,周遭用黑布蒙着,看不清里头装的是何物。
周围众人皆议论纷纷。
“你们猜里头是什么?”
“如此庞大之物,还从未见过。”
“据说乌合国靠近海域,最擅长在海上捕鱼,莫不是海怪?”
“海中怪物能在地上存活?”
旁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姜姒皆不知晓,她眼里只有远处的商阙,可惜商阙只与怀里的姜玥调笑,并未给她半分视线。
她设想过数次相见的场景亦想过他们之间如何亲密,如何想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
以往宫宴亦或者私宴,从未有宫妃与天子同坐一塌,只除了姜玥,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至于她的宫内为何有冰,大抵是只顾着与姜玥郎情妾意,忘记了这一回事。
姜姒双眼泛红,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垂眸又饮下一杯烈酒,灼人的酒一下肚,周身都变得火热起来,双颊亦生了红晕。
她单手撑着下巴,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如月忧心忡忡:“王姬怎喝了这么多酒?奴婢去要碗醒酒汤。”
“莫要折腾。”姜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过会我便离开,一切等回宫再说。”
她是个怯懦的人,无法逃脱宫闱也不想见到商阙与姜玥,只能躲到别处,如此,心中大抵不会这般难受。
如月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身为局外人,她知晓商阙为姜姒做了什么,并未怀疑过他的真心,可惜人心易变,不过短短几月,商阙身边便换成了旁的女子。
但她总觉得商阙与姜玥之间奇怪的很。
她并非没看过商阙看姜姒的眼神,那般眷恋,好似将其融入骨血,当成他身体的一部分,而今望姜玥的眼神,犹如死人一般,看着深情实则没有半分感情。
姜姒禁足的三月,她亦被困在宫内,宫内的消息皆打听不到,若非如此,她早些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姜姒,姜姒若早知晓也不会这般神伤。
拓尔冽直直的望向商阙,盛情邀请:“此物珍贵,还请天子亲自解开面纱一探究竟。”
遮掩的如此密实,若里头藏了暗器亦或者死士,商阙便有危险,若不敢上前,传出去定有人言大齐天子无勇。
无论进退,皆不可行。
一时之间,宫宴鸦雀无声。
突然,张随站起身先是朝着商阙行了一礼,这才慢悠悠的走到拓尔冽面前:“本官跟随先王、王上征战多年,见过不少稀奇之物,故对乌合王送来之物颇感好奇,臣斗胆揭开面纱,还望王上与乌合王成全。”
丞相乃百官之首,仅仅位居天子之下,由他揭开面纱,也算合情合理。
然拓尔冽只抬眼瞥了一眼,便自顾自的饮酒。
倒是一旁的随从脸上挂着讽刺之笑,一开口便是:“许久之前便听闻天子入沙场,斩敌寇,我等敬仰多时,然今日一见……”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自然不敢说完,越是如此,越是引人遐想。
张随面色变了几变,他沉声道:“此等小事,本官一人足矣,各需劳烦天子!”
“张丞相!”拓尔冽虚靠在座椅之上,“本王携臣下不远万里来此,便是为了缔结邻邦友好之交。
本王献给天子珍贵之物,天子还未掌眼,尔等便先睹为快,张丞相如此行径,莫非是想越俎代庖!”
话音落,饶是脾气内敛的孙炎武也被气的拍案而起。
拓尔冽并不理会,反而直勾勾的望向商阙,似乎笃定了他不会亲启。
商阙缓缓站起身,单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台下走,姜玥见状,快速起身走在他身边,紧紧搂住他的手臂。
“乌合王盛情邀请,孤若不践行,岂不是无礼!”
第九十九章
拓尔冽笑了笑, 伸手邀请:“天子请!”
商阙深深看了他一眼,缓步走到庞然大物之前,还未碰到遮挡, 便被姜玥拦下。
她一副我见犹怜之样, 咬着下唇缓缓摇头:“王上,不可!”
商阙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莫要担心,随后伸手扯过遮挡的黑布,大手一挥,庞然大物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一阵阵惊呼!
“此物是何?怎这般大?”
“这东西吃人否?”
“……”
见到笼中之物, 姜姒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再如何她都真真切切喜欢过商阙, 便是如今也未曾忘掉,何况她与母亲皆需要仰仗商阙才能过活, 自然不想他出事。
低头之时,似是察觉到望来的一道视线,等她再抬头,商阙已经揽着姜玥笑得开怀。
果然是错觉。
姜姒饮酒过量, 此刻已然天旋地转,分不清眼前之人,她伸手搭在一旁如月的手腕上:“带我回宫。”
如月面色为难:“方才有宫人嘱咐不散宴席, 不许离席, 不如奴婢先带王姬去外头吹吹风,醒醒酒。”
以往也没听说过这等规矩,怎今日如此奇怪。
姜姒并未多想, 将身子全部靠在她的身上:“……也可。”
如月脚步快, 又有功夫傍身,拖着姜姒再轻松不过, 她很快寻到一处阴凉的阁楼:“奴婢去要碗醒酒汤,王姬切莫乱走。”
此处均有侍卫把守,又有门窗遮挡,且与庖屋距离不远,应当不会出事。
姜姒靠在椅子上缓了一会,突喉咙传来一股呕意,在阁楼处找了许久没有找到痰盂,混乱之中慌不择路,跑到外头吐了个痛快后,却寻不到回去的路。
她捏了捏眉心循着记忆往回走,刚走几步,喉间又是一股呕意,只好就近扶着树吐了起来。
两次呕吐几乎将她今晚吃的东西吐个干净,不仅如此,喉间也火辣辣的难受。
不远处有人交谈,声音有些耳熟,她无意窥听旁人隐私,想走到旁的地方吹风,却有人大步走了过来,一手捂着她的口鼻,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假山暗处带。
姜姒手脚并用,将不入流的功夫都招呼在那人的身上,直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我。”
姜姒这才停下动作,怔愣的望着他:“哥哥!你……你怎会在此?”
司徒越并未回答,而是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瓶子,凑到她唇边:“席间见你饮了许多酒,便跟了过来。此物解酒,喝完会好受许多。”
姜姒不疑有他,饮下不过片刻,浑身的不舒服便消散了不少。
上次司徒越被救上来后,未免他人乱想,只派人捎来一封书信,而今日她并未在宴席之上看到司徒越,这才有此一问。
司徒越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很快轻笑出声:“大抵是酒太好喝了,你只顾着饮酒,怎会注意到我。”
其实不然。
他早就坐在魏王室之中,从姜姒入席那一刻便一直看她,故知晓姜姒每一个眼神落在何处,商阙不过从她面前经过,不过递给她一个眼神,便令她彻底失了分寸,哪里还能注意到旁人。
与姜姒相处经年,他一直知晓姜姒是个有主意的,还是头一次见她那般仓皇失措。
姜姒讪讪笑道:“哥哥莫怪,我被禁足几月,今日刚出殿门,一时被乱花迷了眼。”
假山洞口狭小,二人挤在一处终是不妥,姜姒才往外走了一步便被拉了回来,诧异间,司徒越小声“嘘”了一声,示意她往外看。
“自狩猎后钰儿便彻底失宠,今日一见,竟瘦了那么多。”
这声音……不正是司徒钰的生母魏王后刘元湘。
“母后莫要多想,钰儿自幼聪慧,定然能重新得到天子宠爱,要儿臣说母亲倒比从前憔悴许多。”
刘元湘乃魏王继后,亦是先王后的嫡亲妹妹,入宫多年只诞下一子一女,一子是公子司徒遥,一女便是王姬司徒钰。
眼下说话之人约莫是司徒遥。
大抵是与儿子闲聊而已,姜姒不明白司徒越为何如此怪异。
“看钰儿这般神态,我心里难受的紧。”刘元湘顿了顿,声音多了抹娇嗔,“还是说厝儿觉得我人老珠黄,起了旁的心思!”
厝儿?
除了魏王与先王后诞下的长子叫司徒厝,姜姒想不到其他人,只是……他们分明是母子关系,怎说话这般奇怪。
遐想间,远处传来一阵惊呼,隐约能看到司徒厝将刘元湘拥入怀内,二人双唇紧紧贴在一起,不时还能听到口舌搅弄之声。
这这这……姜姒心口猛跳,双目瞪大,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还掐了自己一把,那股声音还未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虽说六国几百年来民风开放,也有关系错乱之事流传至今,可刘元湘不仅是司徒厝的继母还是司徒厝的亲姨娘,据说司徒厝的亲娘被魏王与刘元湘活活气死时已然懂事,又怎会与刘元湘牵扯到一起。
姜姒觉得脑子乱成一锅粥,侧头看司徒越,却见他脸上并无惊讶之色,不由的压低声音问道:“所以,你早就知晓?”
司徒越点了点头。
姜姒一时语塞:“……何时知晓?”
“从赵国回去后,初次入宫时。”
算起来已经许多年,没想到二人能在魏王眼皮子底下苟且这么久从未被发现,姜姒神色复杂道:“司徒钰也知晓?”
司徒越低声道:“此事隐蔽,魏王室除了我再无旁人知晓。”
不远处二人行事越发乖张,刘元湘低吟出声:“莫要摸了,待回了魏宫再给你。”
“母后风韵犹存,厝儿忍不了那么久。”
“母后也舍不得你,今晚宫宴结束,再与你相见可好?”
司徒厝这才堪堪放开她:“母后莫要让那个老东西碰你!”
老东西除了魏王再无旁人。
刘元湘轻笑出声:“母后是厝儿的,自然不会让他碰。”
二人又耳畔厮磨了许久才缓缓离开。
等那边彻底没了动静,姜姒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出来,她不由得感慨:“也不知道公子厝是何心思。”
虽说刘元湘容貌尚可,可与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行尽荒唐之事,怎么想怎么恶心。
司徒越双指微屈,轻敲在她的额头上:“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怕是会有危险。”
略一思索便知晓此言不虚,司徒厝与刘元湘有私情一事过了这么多年仍无人察觉,便说明此事做的隐蔽,若被人知晓定然要痛下毒手,斩草除根。
姜姒身份低微又无依靠,随便什么手段便能轻而易举的弄死她。
如此一想,姜姒连忙福了福身道谢:“多谢哥哥。”
幼年会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如今竟如此疏离。
司徒越神色黯然:“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他抬头望着被风刮乱的树枝:“风起了,怕有大事发生。”
姜姒隐隐觉得他知道些什么,问道:“哥哥说的是……”
司徒越并不想瞒她:“六国征战多年,频频作乱的外敌姒姒可知是谁?”
以往姜姒不知晓,如今再不知晓,那她这些日子的竹简便白读了。
“乌合国!”
司徒越赞叹的点了点头:“如今六国归一,实力不容小觑,一向对六国垂涎的乌合国面对如此阵仗,怎能坐得住。此次乌合国浩浩荡荡来齐恭贺天子寿诞,怕只为一探虚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加上方才拓尔冽的举动,乌合国此等做派已经做实了狼子野心。
“六国征战多年,军力、百姓皆疲乏不堪,若乌合国强势围攻,哥哥觉得有几成胜算?”
司徒越摇摇头:“不知,我未曾与乌合对战,并不知其底细,曾听人言,乌合国擅长水路攻击,还有人说乌合国人人都会巫蛊之术,能引人自相残杀。不过这些皆是传闻,并不知真假。”
他顿了顿,低头看向她:“若两国征战,我可趁乱将婶婶与你一起带走,安置在一处闲置别苑。如此,你可愿意?”
初次询问,姜姒便果断决绝,此次……怕也会拒绝。
毕竟她爱慕商阙,怎会舍得离他而去。
良久,才听到姜姒低沉的声音:“世间除了母亲与哥哥,我已再无牵挂,自然愿意随哥哥走。只是……齐宫守卫森严,南湾别苑守卫亦森严,我担心……”
还未说完,司徒越眉眼便如冰雪化开一般,他双手紧紧握着姜姒的肩头:“不必为我担心,只要你同意,我便有法子。”
眼下商阙对姜玥如此宠爱,想必早就把翁孟调走。
姜姒定定的看向他:“我知晓哥哥感念幼年的恩情,可我也不希望哥哥有任何危险,所以,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给哥哥传信,皆是再带我们离开。”
更何况司徒越今日得来的一切皆不易,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人生命受到威胁。
闻言,司徒越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肩头:“我知晓。”
二人出来良久,再不回去只怕会落人口舌,司徒越唇角挂着笑:“你先去,我片刻再回。”
姜姒应了一声,走出假山没多久便遇到了路边的如月。
月光越过重重叠叠的树叶,终究映在司徒越的脸上,他眸子紧紧盯着远处清丽之人,一副势在必得之样。
云锦担忧道:“姒儿妹妹可是醉了酒?”
姜姒羞涩一笑:“锦姐姐见笑了,方才饮了醒酒汤,眼下好多了。”
话语间,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今日孤还有喜讯与诸位分享,赵美人已怀有两月身孕……”
第一百章
姜姒耳边如同响起阵阵惊雷, 手中的筷子和杯盏惊的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此等声响很快湮灭在众人的恭贺声中。
她看到站在最高处的高大男子手掌落在身侧女子腹部,满脸喜意, 女子亦娇羞的靠在他的怀里, 眼眸里藏不住的野心。
姜玥腹中的孩子乃大齐天子的第一个子嗣,商阙又在此等场合宣布喜讯,想必不等这个孩子出生便能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此后,再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方才司徒越问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姜姒还在犹豫, 因为她始终不相信与她耳畔厮磨的男人, 不过几日未见便冷眼看她。
明明商阙会在葵水来时彻夜为她暖腹;知晓她没胃口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狩猎后的板子也未曾落在她的身上。
她心中希翼一切都是假的,许是他有难言的隐情。
可现在才发觉她大错特错。
她从未见过商阙看向姜玥的那种眼神, 痴迷而狂热,仿佛爱她爱到骨子里,再看不得旁人半分。
姜姒脑子一阵晕眩,双耳更是鸣的厉害, 她靠着座椅缓了好一会眼前才恢复清明。
如月满眼担忧,俯身喊道:“王姬!”
姜姒轻声笑了笑,撑着桌面缓缓起身:“我今日饮了太多酒, 脑子晕的厉害, 得先回去醒醒酒,改日再与各位姐姐聚一聚。”
“脸色怎如此难看,可要我们送一送?”
姜姒摇摇头:“这么多人贸然离席不好, 我只是醉酒, 回去歇息片刻便好,诸位姐姐还是安心等晚宴结束再走。”
纵使被如月搀扶, 姜姒也觉得身子快要支撑不住,不仅头疼的厉害就连腹部都一阵阵的往下坠。
她手撑着宫墙缓了一会儿,双眼微微阖上,豆大的汗液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如月……腹部疼的厉害,得缓一缓。”
如月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脸色发白如雪,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如月不顾礼仪,一把背起她快步往朝华宫跑,一边跑一边道:“王姬,奴婢即刻叫医师医治。”
“别走太快,我……”
话还未说完,姜姒喉间便涌上一股腥甜,接连呕出一口又一口血,彻底将她与如月的衣衫染红。
如月大惊失色,连忙将人放靠在墙边,方才还以为姜姒见了王上黯然神伤,如今才觉得不对。
姜姒这模样分明是中了毒。
到底谁那么大胆子敢对姜姒下毒!
如月脑海中闪过一张又一张面孔,最后却也不知道谁是凶手,眼下最重要的是为王姬解毒,避免毒流动太快只能将人安置在此处。
如月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王姬千万莫动,我去请医师来此。”
姜姒腹部犹如千支剑搅弄一般,痛不欲生,自然也无法给如月反
应。
“哟!吾当是谁呢,原来是代替赵美人入宫的十一王姬啊。”
姜姒双手捂着腹部,虚弱的抬了抬眼并未看清眼前之人。
“啧啧啧,你们姐妹真真可笑,一个不过入宫三月便得了美人的封号还怀有了子嗣,一个入宫将近一年还是赵王姬。”
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很快便有两个有力的侍女强硬搀扶着她往前走。
姜姒还记得如月说在此等她的话,可惜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无,怎能反抗这些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也看清了将她带走的人是谁,正是司徒钰!
“你要带我去何处?”
司徒钰懒懒的回了一句:“你会知道的。”
狩猎之时,司徒钰栽赃不成,反被禁足几月还降了位份,出来后,后宫早已变了天,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天子最宠爱的女子正是赵国的明珠王姬姜玥。
以司徒钰的性子,怎忍的下去。
作为反击她的元凶,更作为眼中刺的妹妹,姜姒逃不掉!
眼前的路越来越熟悉,绵绵细雨之时,商阙曾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走在此地;繁花绽放之际,商阙牵着她的手在月光下漫步。
可惜,一时的柔情终究是泡影。
姜姒攒足了力气才够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为何带我来此?”
司徒钰替换了侍女的位置,双手揽住她的腰,阴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告诉你也无妨,王上书房藏了一物,据说是他仰慕之人所留,吾倒要看看王上心爱之人是谁!”
若真是姜玥,那她大抵是斗不过,若非姜玥,那她还有斗一斗的机会。
她向来不是妄自猜测的人,眼见为实,如此才可安心。
“你不怕死?”
擅闯天子书房乃是大罪,司徒钰竟如此大胆……姜姒突然抬眼看她:“你是想……”
司徒钰粲然一笑:“还不算太蠢,有你当替死鬼,吾何须担责。”
姜姒曾数次去过商阙的书房,二人除了男女之事再无其他,她并未仔细看过其中布局,也不知晓商阙仰慕之人所留究竟是何物。
以前被当成姜玥送入宫,今日难道还要替司徒钰而死!
姜姒忍着剧痛,大力挣扎起来,可惜中毒后的力气在司徒钰面前不堪一击。
司徒钰只稍微用力,便轻松擒住她的双手:“老老实实跟吾走,莫要挣扎,否则……”
眼看已经未央宫殿门口,往日重重侍卫把守,今日只有零星几人。
“何人来此!”
司徒钰用手帕捂住姜姒的唇,柔声道:“赵美人之物落在书房,特让赵王姬来取。”
她顿了顿继续道:“赵王姬乃赵美人的亲妹妹,路上摔了一脚,便让吾扶她来此,还请通融一二,免得误了赵美人的大事。”
侍卫犹豫不定:“书房重地,需向王上禀明……”
司徒钰打断他的话:“来回需要不少时间,若耽误了赵美人之事,你如何担待的起。若疑心,只需随我们进去便是。”
侍卫一脸为难之样,踌躇道:“既如此,二位贵人快去快回。”
殿内只余点点烛光,司徒钰将姜姒扔在地上,四处找了起来。
可惜找了许久皆无果。
司徒钰不敢置信道:“不可能!数月前我曾来此,偶然瞥见王上……”
似是想起什么,她快速走到墙边,摸索片刻,不知按到了何处,那面墙突然剧烈晃动了几下,很快露出一人宽的缝隙。
司徒钰面露惊喜,大步走了进去,不过片刻又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看到蜷缩在一起的姜姒,司徒钰犹如疯魔一般,用力扯着她的手臂往密室走:“怪不得王上只下诏书迎赵美人,怪不得赵美人犯了欺君之罪还如无事人一般,原来你的好姐姐正是王上的意中人。”
司徒钰一脸狞笑,手指疯魔般用力掐住姜姒的脸颊,迫使她看向墙面上悬挂的画作。
“如今吾才明白,天子为何将我与云渺封为美人,又为何带我们同去狩猎,原来便是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给你的好姐姐腾地方。”司徒钰手掌缓缓往下,而后用力握住她的脖颈,想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你不过与赵美人有几分相似才得以保住这条贱命,否则不知死上几百次。”
她忽而站起身,嫌恶的拍了拍手:“此地只你一人闯入,与我无关。念在你帮我一次的份上,我会找人为你敛尸。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司徒钰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姜姒强撑着身子缓缓起身,视线一寸寸在画作上流转。
画上皆是同一个女子,或嗔或笑,或坐或站,千姿百态,如真人跃然画上,可以想象到要有多喜欢才能画的如此逼真。
且每幅画皆配有不同的赋,每首赋皆溢满思念仰慕之情。
原来……如此!
商阙扮作内官模样亲自跑到陵城,不过以为要接的是梦中人,后因她与姜玥有几分相似才留她一命。
至于登楼看花灯,临窗品茗赏花,教她骑马射猎……种种事皆想与姜玥做,只因她顶着与姜玥相似的面孔,才大发慈悲与她一同。
他柔情的看向自己的时候,心底大抵想的还是姜玥吧。
否则他也不会将姜玥的习惯、爱好装扮在她身上,以此思念。
多痴情啊!
心上人犯了欺君之罪,都不舍得追究,若非那次狩猎,姜玥玩心大发来到大齐,商阙大抵还会守着她这个赝品过一辈子。
心上人已在眼前,她这个赝品便没了作用。
姜姒呕出一口血,失声苦笑起来。
幼年被姜玥欺辱,长大成人后代替姜玥入宫,如今发觉自己又成了姜玥的替身。
她这短暂的一生,始终围绕着姜玥打转。
明明她也是人,她只是想过自己的人生,究竟有何错,老天为何要如此惩罚她。
姜姒体力渐渐不支,身子顺着墙壁缓缓滑落,闭眼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商阙,那样焦急,那样担忧!
一如宫宴上望向姜玥的眼神。
商阙怎会对她如此,不过痴人之梦罢了!
好累啊,她是不是要死了!
她后悔了!
她就不该托付自己的真心,否则也不会这般痛苦。
若有下一世,她只想守着母亲,哪也不去。
宫宴已接近尾声,商阙脑海频繁闪过姜姒临走时的模样,眼皮与心更是跳个不停,他的灵魂好似随着姜姒飘远,身子却只能留在原地打转。
周遭一句接一句的贺喜平白惹的他心烦,还有怀里的女人……商阙想用刀将她碰过的地方全剜了去,如此才不会恶心。
忽而长乐面色惨白的走来,长乐一向沉稳,若非极大的事,否则不会如此失态。
……姒姒!
商阙瞳孔微缩,很快收敛好神情,朝着拓尔冽微微勾唇:“美人孕期,身子乏的厉害,孤先带她下去歇息,此后便由丞相替孤陪同作乐。”
拓尔冽眸子闪过一丝亮光,哈哈大笑:“自然自然,天子只管陪美人便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