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青鸾宗故地3
苏淮安终是没再坚持出去。
因为泽祀使了些手段,等他到房间时,已昏睡了过去。
他将苏淮安放在床上,为他盖好被褥后又走出了房间。
一开门,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时珩。
时珩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淮安呢?”
泽祀抬手,房门便轻轻的合上:“淮安心善,即使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死在他面前,他也会很伤心。我不想让他伤心,所以没杀你。
但若你执意寻死,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他阴恨的目光让时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时珩努力保持镇静,才没有使自己落荒而逃。
“我只想见他一面。”
见泽祀没有回应,他忙道:“我知道印光对淮安来说很重要。”
泽祀的眉头微挑,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若时珩有所察觉,那这个人,便留不得了。
时珩并没感觉到周身气场的变化,继续硬着头皮说道:“我此次前来,只求你一件事,山上危险,别让他上去了。我知你一定也是为了宋方荀,你不该因为你的私心让他身处险境。
还有,我今晚会上山,我一定会拼死将印光带回来。让他放心。”
泽祀在听到他的话后,戾气收敛,有些不解:“你都说了,山上危险,为何还要为了一个印光拼死上去?”
时珩已经打算离开了,听了他的话,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
泽祀没动,盯着他,似乎真就在等他的回答。
“我不想让淮安涉险。”
“因为他救过你?”
时珩闻言默然,过了半晌才道:“在今天之前,你问我,我会说是因为他救过我,而且他在你身边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我想带他走。
但现在,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根本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
或许是第一眼,又或许是之后带他去看灯会。
从哪之后,我的心里便有了他。
我,心悦他。”
……
第二天,苏淮安一清醒,就去了青鸾宗。
泽祀没再拦他,与他一同前往。
那个镇子确实是离青鸾宗最近的地方,但要赶到青鸾宗所在的山脚,骑马仍用了半个时辰。
泽祀将马绳系在山下的树上,那周围,还有其他的马在吃草,看样子,就是昨天那群人的。
苏淮安也察觉到了,心中异常惊惶,那么多人一晚上都没有下来,而他的阿兄上去时只有一人。
“许是被上面的事缠住了。”泽祀道,“别担心,我们现在就上去。”
苏淮安点了点头,焦急的想往上走。
泽祀伸手拦住了他:“我有更快的方法。”
他抬起手,指尖在面前画了一个圈,空中瞬间出现了一道蓝色的裂缝,从里面冲出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停在了泽祀身边。
泽祀搂着苏淮安的腰,脚步轻点,站了上去。
站稳后,大鸟就腾跃而起,向着山顶飞去。
大鸟的速度很快,苏淮安几乎是贴在泽祀的身上,来维持平衡。
泽祀一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抬起,将他的身体包裹在宽大的袖口里,为他防风,一面则注意着整座山的情况。
按照店小二的说法,这条山路应该已两年没人通行了,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除了昨天那一行人留下的痕迹,其他地方已是杂草丛生,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大鸟速度很快,不多时已飞上了山顶,泽祀并未立刻降落,而是令它盘旋在青鸾宗上空。
青鸾宗的院落建于各峰之间,各处院落有木桥连接。
泽祀仔细的看了一圈,里面的建筑完好,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
不光如此,整个山上,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他不自觉的皱起来眉头:“奇怪。”
苏淮安也发现了:“他们,不在?”
“或许是聚集在某个建筑里,先下去。”
大鸟在青鸾宗大门处落地。
泽祀搂着苏淮安的腰跳下,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苏淮安的脚步有些急,快步走到了最近的建筑前。
那是一座高大的阁楼,这里是他曾经的住所。
他屏息凝神感受着里面的动静。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他慌忙往后走,去下一个地方。
这里是山路,异常难走,泽祀怕他摔,紧握着他的手,宽慰道:“淮安,别急。”
苏淮安被他拽着,不能往前,有些控制不住,生气地吼道:“我怎么能不急!那是我阿兄!那是我阿兄啊!你昨天为什么要拦着我!你……”
他还没说完,陡然反应了过来,他太害怕了,以至于忘自己的身份,竟然在这里对着泽祀大呼小叫。
他慌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求您晚点再惩罚我。求您等我找到我阿兄后。对不起。”
泽祀只淡淡的看着他,他并不生气,只是有些东西,他必须提醒他:“淮安。你说过,在外面会小心。你昨天的鲁莽,已让时珩有所察觉。”
“对不起。”
泽祀叹了口气:“继续找吧。那么多人,短时间内一定处理不了,大概率还是藏了起来。”
“是。”
除了正殿,就只有后山前的藏书阁才可以藏纳那么多人。
后院的位置苏淮安记得很清楚,绕过两个木桥就是了。
快到藏书阁时,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不多时,耳边就回荡起了风铃的声音。
就快到了。
但这时,泽祀却陡然拉住了他。
苏淮安有些急:“主人!”
“等一下。”
泽祀看着藏书阁上的铃铛,上面有一金一紫两股力量纠缠。
不太对。
“淮安,你先在这等……”
他还未交代完,两股力量陡然冲了过来。
他单手结咒,将它们挡在了外面。
两股力量相互纠缠,却又相互排斥,似乎并不属于同种势力。
“阿兄。”
泽祀闻言看了过去:“什么?”
“阿兄的。”
其中一股力量是印光的吗。
那另一股呢?
他正思索着,淮安却陡然挣开了他的手,冲了出去。
他顿时被吓得面如土色:“淮安!”
……
苏淮安猛然惊醒。
头好痛。
刚刚,他不知道怎么了,仿佛阿兄就在外面,只想过去。
等他挣脱出去后,脑子陡然一空,便失去了意识。
身边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他站了起来,试探性的喊道:“主人?”
没有回应。
风铃仍响着,他的脑子一时间有些错乱,正不知所措间,却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他慌忙躲进了藏书阁里,耳朵贴着关闭的大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应该是个小男孩,脚步轻快,还哼着歌。
苏淮安正思索着应该怎么办,那个男孩已经站在了藏书阁前。
只是他似乎并不打算进来,就站在外面,很快就传来了钝器磨墙的声音。
他的嘴里仍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
苏淮安听着外面的动静,孩子的声音还有这个场景,让他觉得分外熟悉。
他还没想起来,就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他们都在等你呢,在这做什么?”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外面的小男孩听到声音后开心的笑了起来:“阿兄!”
男人看着他也笑了,宠溺的道:“又在干坏事呢?”
小男孩心虚地道:“宴会上的人我都不认识,在里面待着好无聊。阿兄你也别回去了,在这陪我可好?”
“好。”
小男孩闻言立刻拉着他的胳膊往藏书阁方向走。
却也没进来,只停在了其中一根柱子前:“阿兄,我在写自己的名字,但写不好,阿兄教我。”
“这里可不是写你名字的地方。”
小男孩闻言委屈巴巴地道:“阿兄,我写都写了。阿兄要训方荀吗?”
苏淮安一怔,他记起来了,这是他八岁生辰那天发生的事。
当时他因为贪玩,从宴会上偷跑了出来,当时就是阿兄跟着追了出来,看到他在石柱上刻字,不但没有训斥,反而握着他的手,帮他将剩下的字刻完。
为何自己会到这里?
那个小男孩的声音为什么和他小时候那么像?
他真的是小时候的自己吗?那另一个人,难道真的是阿兄?
外面的印光笑着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头:“怎么可能会有人舍得训这么可爱的小方荀。”
小孩闻言开心的笑了:“那阿兄教我。”
“好。”
很快,外面又响起了石头磨柱子的声音。
苏淮安靠墙缩在门后,外面时不时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
他们说的话,一一在他的脑海浮现。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那时都只以为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但没想到,几天后,秦玖突然引发叛乱,杀了他父亲,囚禁了他。
即使后来被阿兄他们救回去,很快又遇到了仙道的围剿,他为了不连累无方寺,跟泽祀走了,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年。
好想再见一见阿兄。阿兄当时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现在是什么样子?
好想见他。
即使不是真的。
他站了起来,伸出手,只要推开门就能看到阿兄了。
手扶在了门上,正欲开门,外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慌忙开门:“阿兄!”
外面却没有任何人。
“阿兄!阿兄!”
没有任何回应。
他彻底慌了,四下查看。
风铃仍在摇晃,不过片刻后,不远处突然传开了一个轻快的脚步声,一个小孩哼着哥儿跑了过来。
第二十二章 青鸾宗故地4
苏淮安愣在了原地,这个声音,与刚才一模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理智促使他躲在了一棵树后,暂时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还是那个小男孩,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藏书阁的门被打开,走到门口第二根柱子下,开始刻字。
他的嘴里仍哼着歌,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多时,不远处就走来了一个男人。
“他们都在等你呢,在这做什么?”
小男孩听到他的声音后开心的笑了起来:“阿兄!”
“又在干坏事呢?”
“宴会上的人我都不认识,在里面待着好无聊。阿兄你也别回去了,在这陪我可好?”
“好。”
苏淮安怔怔的听着他们重复刚才的话,一起走向了藏书阁。脑子里很乱。
为什么会这样?
“有人进藏书阁吗?怎么门是开的?”
印光的话让苏淮安冷静了下来,仔细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男孩闻言也看了那扇门一眼,而后笑了:“别管那个了,阿兄,我在写自己的名字,但写不好,阿兄教我可好?”
印光的视线在那道门上停留了片刻,听了他的话后才点了点头,道:“好。”
小男孩闻言立刻拉着他的胳膊往藏书阁方向走。
苏淮安的手指不由得握紧,阿兄注意到了那扇门。
但那个孩子却阻止了阿兄深想。
会不会,是那个孩子困住了阿兄。
他之前听泽祀说过一种幻术,名为封神咒,会将人的意识封印在自己的执念里,只要不识破便永远都出不来。
若是阿兄被困在这里,就说的通了。
外面传来了阵阵石块磨墙壁的声音,其中还有印光疑问的声音:“人都在前厅,谁进去了?是小方荀进去的吗?”
“阿兄,你看还没写完。”
“抱歉。”
石柱上的字只剩下了最后一画,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闯出来一人。
印光立刻站了起来,看到的确实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眼神瞬间警惕了起来:“你是谁?”
苏淮安抿着唇,他知道泽祀为了隐藏他的踪迹,将无方寺所有人关于他的记忆全消了。阿兄现在一定不认识他。
但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再撒一个谎一定不会让阿兄信任。
他有些忐忑地道:“阿兄……我……我是方荀。”
印光还来不及惊讶,他身旁的孩子就冷声道:“他是坏人。阿兄,他一定是被派来刺杀方荀的!”
苏淮安慌忙道:“阿兄!我不是……这里是幻境,他不是方荀……”
他还没说完,印光就攻了过来,一掌将他掀了出去。
他撞在树上,身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强忍着痛处站起:“阿兄,我真的是……”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潜入青鸾宗!”
印光的声音冷漠,让苏淮安怔了一下。
他旁边的小孩见此道:“阿兄,他潜伏在这,一定是想杀方荀。阿兄,我好害怕。”
苏淮安慌忙道:“我没有……阿兄……我……”
印光却不打算听他的解释,猛攻了过来。
苏淮安慌忙躲闪,但他只躲不攻,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印光一掌击中了胸口。
苏淮安猛的摔进了藏书阁中,撞碎了一片矮桌。
印光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冲了过来。
苏淮安慌忙躲闪,几人又交战了几十个回合,将藏书阁里的字画全部撕碎,整个讲堂一片狼藉。
苏淮安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很快就击中前胸,摔在了墙上。
印光毫不手软,掐着他的脖子按在了墙上。
苏淮安呼吸困难,抓住他的手,艰难地道:“阿兄……我真的是……方荀……”
印光的力度却陡然增加:“还想骗我!你怎么可能是!方荀明明就在那!你怎么敢!”
苏淮安疼的闷哼一声:“我小时……身体不好,被送到……无方寺修养,是阿兄照顾我。
阿……阿兄只比我年长……几岁,教我习字,为我用木头刻过一只……小鸟,还骗我说,只要我认真照顾,小鸟就会……活过来。我一直将那只鸟放在……房间里,还喂它喝水,吃东西。”
印光的眼睛瞪大,这些事只有他和方荀知道,但他不敢相信:“你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方荀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的!”
苏淮安表情愈加痛苦:“兄长,你……不记得了,在你走后没多久,秦玖囚禁了我,给我喂……蛊虫,那些蛊虫……蚕食我的身体,让我容貌……大变。”
印光陡然回神,慌忙松手,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苏淮安:“你……怎么可能!方荀……”
苏淮安跪在地上,不顾身上的疼痛,爬向印光,艰难的抓住了他的衣角:“阿兄,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的。阿兄,同我回去。”
印光的眼神有些慌乱,迷茫:“方荀?”
“阿兄!”那小孩子突然冲了进来,吼道,“我才是方荀!杀了这个冒牌货!阿兄!杀了他!”
苏淮安已没了反抗的力气,抓着印光衣角的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但他等了一会,却没有感受到相信中的疼痛,反而被一双手抱进了怀里。
头顶传来印光的声音:“方荀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送来了无方寺,能走路时,看到路上有蚂蚁,即使自己会摔倒,都会想办法绕开。”
他叹了口气:“连一直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的人,怎么可能会教唆我杀人呢。”
小孩儿惊讶的看着他:“阿兄。”
“贫僧不是你的阿兄,你,也不是方荀。”
“阿兄!阿兄!”
印光没有理会他的话,抱着苏淮安,缓缓走了出去。
因为他的清醒,身后的一切都在碎裂
苏淮安有些犹豫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阿兄的模样变了好多,皮肤也变得有些粗糙,但他依稀还能辨出之前那个少年的模样:“真的是……阿兄?”
印光将他搂紧了一些:“是我。对不起。”
苏淮安摇了摇头:“我没关系。阿兄为什么会在这?”
“我听说了青鸾宗的事,担心此事真的与你有关,所以赶了过来。
我一来就察觉到了这里被下了封神咒,但此时已来不及了,为了不使自己彻底陷进去,我在外面留下了一缕魂,他会指引真正的方荀进来,带我出去。”
“阿兄……”
“方荀。对不起,我们现在得暂时分开了。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出去找你,在外面等我。”
“不要。阿兄……阿兄!”
抱着他的力量陡然消失,他的身体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耳边传来锁链的轻响,手和脚被什么东西束缚。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竟能“看见”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唯有铁门处的一扇小窗能从外面透出光来。
鼻尖传来难闻的气味,就是是肉被腐蚀的味道。
他动了动手,只传来了锁链的叮当声,他被锁链锁在了墙上。
这里是哪?
耳边传来哐当一声,有人打开了面前的门,孩子的低哭合着烛火的光泳了进来,映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白衣,极白的面皮,长发披散,不想凡人,辨不出性别。
那人看到他时笑了一下:“诶呀,这醒了一个。”
在他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与那人模样无异的人,他端着一个装着药的瓷碗走了过来:“刚好试药,可别浪费了。万一成了呢。”
黑色的药随着它的动作回荡,可以看到,药下面翻滚的蛊虫。
那是秦玖曾经逼他喝的药。
苏淮安的呼吸陡然急促,害怕的挣扎,却只引的锁链哐当响。
“淮安。”
耳边陡然传来了一个的声音。
是泽祀。
苏淮安仿佛获救一般喊道:“主人!救救淮安。求您救救我。”
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他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泽祀似乎感觉到了:“别害怕,淮安,我现在带你出来。”
身上涌现了一股暖流。
就像被人抱住了一样,他的眼前逐渐变黑,四肢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才有了知觉。
他慌忙动了动手,虽然还有些无力,但可以活动,没有被绑起来。
在他的对面,泽祀正在为他度气,见他已清醒,收了力量。
“好些了吗?”
苏淮安的精神还有些恍惚:“主人?”
“我在。”
“我刚刚……”
“进了封神咒。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封神咒……那……阿兄……”苏淮安有些急切地道,“阿兄在这里!主人,求你救救阿兄。求你救救他。”
泽祀伸手抱住了他:“别急,淮安,先将你经历的事告诉我,我们才好去找他们。”
他的话点醒了苏淮安,他立刻将刚刚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完后,他还有一点不明白:“我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他们在给谁灌蛊虫?”
泽祀闻言默然,按照淮安的说法,淮安是被印光的一缕魂魄带进去的,之后灭魂咒破碎,淮安恐怕是随着那缕魂魄被带进了印光的身体。
他那瞬间看到的,就是印光眼前的东西。
但他并没说出来,继续问道:“淮安,青鸾宗有这样的地方吗?”
苏淮安摇了摇头:“没有,青鸾宗不会设这样的地方。”
泽祀也猜到了,刚刚他在上面时就发现,整座山上,没有任何人迹。
但那些人一定在山上。
造成这种现象只有一种可能。
“芥子。”
苏淮安此刻已经冷静了不少,要进去需要找到入口,入口可能在任何地方,到底在哪?
“淮安你刚刚说在里面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苏淮安点了点头:“像是小孩子的哭声。应该就是镇子里丢失的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都是七八岁的男孩。”
“七八岁的男孩?”苏淮安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道,“他们想用秦玖的方法炼化魔神!”
泽祀点了点头:“他们连孩子的年龄都能精确到,那么地方,会不会也是如此。”
第二十三章 青鸾宗故地5
芥子内。
轰的一声巨响后。
那两人被震了出来。
印光挣脱束缚冲出,但外面,却是更多如同那两个水鬼一样的人。
他一下子被团团围住。
若是以往,要对付他们不成问题,但现在他已不知被困了多少天,数日未进食,身体也还未完全恢复,就这么打下去一定出不去。
他四处查看,想找出一个出口,但这个地方就像是一座牢房一般,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只有几个房间,全用铁门阻隔。
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唯一一个没有上锁的房间,在那些人冲上来的瞬间,他手中聚下符阵,符咒凝聚成一个大钟,将他覆盖,震退了冲上来的几个人后,他迅速冲进了那个房间,关上门又用符阵将门暂时封锁了起来。
门口传来阵阵震动,是外面的人在撞击铁门的声音。震动很大,震得墙壁上石灰撒下。
这里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转过身,想要在里面找寻别的出路,却陡然被里面的场景惊住了。
恶心。
他只想到了这两个字。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里面堆着二十多具尸体。从一些还未腐烂的人脸上可以推测出,这些,应该就是青鸾宗原本残留下来的弟子。
他们被喂了蛊虫,蛊虫蚕食他们的血肉,又在他们的伤口处种下毒素,魔骨没有蛊虫吃得快,所以尸体的肚子全是空的––被蛊虫吃空的。
上面还沾着蛊虫的尸体,有些蛊虫还没完全死透,还在吃肉,发出咔滋咔滋的声音。
印光的脸发白,他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了,难怪他们会抓那些孩子。
他得尽快想办法闯出去,得找到那些孩子。
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只有对面一扇有些高的窗子。
他走过去刚想将窗户掰开,就见外面两个人冲了过来。
印光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慌忙画符抵住那个出口,那些人已击碎了窗户,巨大的冲击让他半跪在地,力量已濒临溃散。
他咬牙硬撑,刚刚还答应了要去找方荀,他不能在这里死掉。
但两边的符阵让他的力量急速流逝。
就在这时,门口的震动陡然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惊叫声。
属于那些水鬼的惊叫声。
印光还未弄清楚状况,只听“哐当”一声,面前的大门被猛地踹开。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黑发黑衣,衬的皮肤更加如玉般白皙,鼻梁高挺,眼眸微微上挑,身型挺拔,贵气逼人。
来人纯黑的眸子撇向了印光,右手突然凝聚出几把冰刀,朝他飞了过来。
他心头一惊,只来得及抬手做出防御装。
但那些冰刀却偏开了他,射向了他的身后。
身后传来一阵惨叫,他扭头看去,却见几个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面前的水鬼被那些冰钉钉在了墙上。
那人侧身让开了一条道:“出来。”
印光没什么犹豫地走了出去。
他并不怀疑这个人会对他不利,否则刚才他就已经动手了。
他刚出门,就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却是刚才那些水鬼的尸体,不过片刻之后,这些尸体就消失殆尽。
遍地都是,那人一个人都没留下,他忍不住问道:“施主为何不留下一人问话?”
那人冷峻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几个小鬼而已,也问不出什么。”
他的眼神冷,声音亦冷,但印光猜他应该对谁都是如此,并非针对他一人。他合掌行礼道谢:“今日多谢施主相救,不知施主是何门派,来日必当重谢。”
“不用,我救你,是因为淮安。”
印光有些疑惑:“淮安是何人?”
泽祀正准备进去,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却见苏淮安已没在原地,想是躲在了他们来的出口处,他往对面被他踹开的门处一指:“那后面。”
印光愈加疑惑,但想着毕竟是救自己的人,总要去道谢的,便走了过去。
苏淮安在听到泽祀喊他的名字后,慌忙转身,想要跑出去。
他很想见阿兄,但现在不该见,现在人仙妖三界无不想让他去死,他们见面,只会给阿兄带来负担。
可他刚刚进来的通道却陡然关闭,将他困在了里面。
“方荀!”
苏淮安一怔,一直想见的阿兄就在身后,但他却不敢回头。
印光连忙走了过来:“方荀,我是阿兄。”
苏淮安的手指紧张地抓着衣角,最终还是咬牙道:“我是苏淮安。不是宋方荀。宋方荀已经死了!”
印光明显地愣了一下,笑道:“在说什么傻话,方荀就在这里,别再这么咒自己了好吗。”
苏淮安转过身吼道:“八年前我就抛下无方寺逃走,因为你们太无能,没办法保护我,所以我为自己找了一个新的靠山。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根本不需要你们!不要再尝试找我了!
你们对我来说只是负担!”
苏淮安本以为说到这种程度,阿兄就该放弃他了。
但印光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地道:“是因为这个啊。”
苏淮安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道:“方荀放心,从前是阿兄没用,保护不了方荀,但现在阿兄已经很厉害了。
无方寺也今非昔比,没人再敢欺负无方寺,阿兄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苏淮安的嘴唇紧抿,他都已经这么说了,为什么阿兄还要还要这样。这条烂命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却还有人想着保护他。
印光缓缓走向苏淮安,安抚道:“方荀不愿意,阿兄不会将今天见到你的事告诉其他人,阿兄也不会要求你留下。阿兄只想告诉你,你是有家人的。”
印光站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了他:“这些年方荀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苦,对不起,是阿兄没用。你答应阿兄,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告诉我好吗?不要再这样了。
方荀这么善良的人,说这些话心里很难受吧。”
他应该将阿兄推开的,应该不择手段地让阿兄不再和他有联系。他的存在注定会害了阿兄。之前就已经有过一次了。
但他却什么也没做,他就这么靠在印光的肩上,肆无忌惮地感受他的温暖。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跟阿兄走,想回无方寺。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回抱住了印光。
“阿兄。”
他喊他,声音好像要哭一样,他不想这样,但却忍不住。
印光抱紧了他:“方荀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同阿兄说,阿兄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方荀不想连累无方寺,我明白。我不会将你的行踪告诉他们。你只同阿兄讲,好吗?”
“好。”
印光轻拍着他的背,温和地问道:“方荀,可以告诉阿兄,你的眼睛为何会这样吗?”
苏淮安的身体一紧:“之前不小心弄瞎的。”
“还好的了吗?”
“应该好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阿兄不要担心,没有眼睛也是一样的。即使是在幻术里,我也能知道你就是阿兄。”
“好。不过刚刚那人到底是谁?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又不属于任何门派。他知道你的身份吗?对你没有其他的企图吗?”
“他的身份不便说,他知道我的身份,但他帮我,并不为我的魔心,他对我也很好。”
印光的表情明显的不相信,刚刚他也看到了,那人明显不是喜好多管闲事之辈,莫名的对方荀好,还没有任何企图,这怎么可能。
苏淮安也猜他一定不相信,连忙道:“阿兄也看到了,他那么强,想拿魔心的话早拿了。”
倒也不无道理:“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同阿兄说。”
苏淮安连连点头:“嗯。”
两人出去时,泽祀也已从那个房间里走出,见苏淮安过来便对他伸出了手:“淮安,过来。”
苏淮安闻言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印光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难道真的如方荀所说,两人的关系,当真好到了如此程度?
泽祀没在意印光的眼神,温和的问道:“他们被灌蛊已有些时日,救不回来了。”
毕竟是曾经的师兄,以这种方式死去,苏淮安仍有些难过:“他们会和我一样吗?”
泽祀看着他,知道他指的是他死后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事。
他有些怜惜的抱住了苏淮安:“不会。他们的身体和魂魄还未完全被侵蚀,我已用寒焱火帮他们洗去魔障,助他们入轮回。”
苏淮安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谢谢您。”
“他们欺负过你吗?”
苏淮安摇了摇头:“秦玖当时看得很严,没人欺负过我。”
“好。那便交给地下的那些人吧。”
印光不解的看着两人,两人的举止甚至比他和方荀还要亲昵,莫非这个人,是方荀的义兄?
他摇了摇头,只要他对方荀好就可以了,不在乎两人的关系,,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那些孩子,他连忙道:“我们得先找到那些孩子,他们上山还不足一个月,说不准还有被灌那些药。”
泽祀有些不耐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抬起手,在他身边登时升起一层气浪,他的手一推,气浪便将剩下的三扇门全部撞开。
其中两扇里面关着许多仍在昏迷的人,就是那些他们在山下看到的那些人。
还有一扇却是空的,没有那些孩子的身影。
第二十四章 青鸾宗故地6
印光惊讶地看着那些人:“岳青山派,佛云庄,明岚教,他们怎么会在这?”
苏淮安闻言有些奇怪的问道:“阿兄不是因为听说青鸾宗出现了失踪案才过来的吗?”
印光摇了摇头:“我来这是因为一些私事。
失踪案是我来之后才听说的,而且失踪案已经过了有月余,按理说任何帮派的消息都比无方寺要灵通,他们若是有心处理这件事,也早该来了。”
苏淮安闻言默然,从他昨天听到的东西来看,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自己。但他们是通过什么来确定这里一定有自己的呢?
能够一时之间聚集这么多人,单靠那些人口中的猜测显然不行。
印光思索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是因为我过来,让他们怀疑这件事与你有关?我真是糊涂啊,无方寺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突然出来,当然会引得他们怀疑。
方荀,你与他们碰到了吗?”
苏淮安想要安慰,但泽祀却先他一步开口:“自然是碰到了。”
印光一时之间慌乱了起来:“怎么办,都怪我,我应该更小心的。
方荀,你在外不安全,和我回无方寺吧。”
泽祀相当不客气地道:“你无方寺若能保他,他八年前也不至于求我。”
印光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苏淮安连忙道:“阿兄放心,他们并不知我的样貌,即使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认不出来的。”
印光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不过方荀,你的模样真的是在青鸾宗时变化的吗?为何我完全没有印象?”
泽祀挑了下眉:“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连你都不知他的样貌,对他而言,才是最安全的。还有一件事,他现在的名字是苏淮安,他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印光点头:“这点我明白。”
“你并不完全明白,无方寺之前与宋方荀的交往太密,导致现在任何门派对无方寺敬而远之。
你刚刚也说了,各大门派现在仍旧盯着你们,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又与你一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印光的心一沉:“你想让我与方荀保持距离。”
“我刚刚说了,是淮安。”
印光看向了苏淮安,后者低着头,看不清面容,那人说的没错,现在让方荀的身份暴露,只会给他带来危险:“好。”
泽祀点了下头,带着苏淮安去了那个空房间:“这里交给你。我已将封神咒毁灭,他们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印光见此忙道:“方那你们去哪?”
泽祀没理会他的话,走进了房间后直接将门关上,又咬开手指,在空中画符,符成后,化为数百张,散落在屋中各处。
他闭上了眼睛搜索,很快,就看向了一处,所有的符全汇聚到了那里,片刻后,就形成了一个漩涡。
果然,那些孩子不过消失月余,即使杀了,也不会有太多时间处理,既然这里没有,又要与那座小屋取得联系,那便一定是与这个芥子连通的另外一个芥子里。
他牵着苏淮安的手走了进去。
两人进去后,漩涡也随之消失。
印光撞开铁门后,看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接二连三的醒来,他甚至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如梦一场。
泽祀牵着苏淮安的手走过了一段黑暗的空间,等视线再度明亮时,看到的,就是一座小木屋。
木屋不管是构造,还是外面的环境,都与芥子外的那个小木屋一模一样。
他牵着苏淮安的手走了过去,但刚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这个味道比刚刚堆放尸体的那个地方还要难闻。
泽祀皱了下眉,一脚踹开了木门,就在这时,一个人挥剑冲了过来。
泽祀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淮安拉到身后,躲过那人的攻击,又一脚将那人的武器踢飞,接住那把剑刺向那人的喉咙。
但在看到那人时,他的剑猛地停住:“你怎么会在这!”
时珩的眼睛紧闭,在听到泽祀的话后猛地睁开了眼睛:“你!你们怎么会在这?”
泽祀有些不耐烦地道:“回答我的问题。”
时珩知他没什么耐心,虽然也有些生气,但还是道:“我昨晚上山之后,陡然听到了一阵铃声,之后我就看到了”
他小心的看了苏淮安一眼,还是没能说出来:“我学过封神咒,明白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觉,等我突破封神咒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到这里了。
刚刚看到门被猛然踹开,还以为是他们来了,所以就攻了过来。
不过,你不是说过不会带淮安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吗!男子汉大丈夫,怎可食言!”
不知为何,泽祀从知道时珩对淮安有意后,他就有些心烦意乱,尤其是看到时珩刚刚的眼神,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理智告诉他不该同一个凡人怄气,但心里却不受控制。
“是我求主人带我过来的!我说过,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我的事,不用你管!”
苏淮安的话让时珩一下子愣住了,但却让泽祀心情瞬间大好,他拉着苏淮安的手道:“我们先进去。”
时珩却又拦住了他们:“等一下,你要进去我不拦你,但你不能强迫淮安跟你进去!”
泽祀没理会时珩,径直地走了进去。
但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瞬间怔住了,屋子很小,正中间是一口锅,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
已经半死不活的人。
有些是大人,有些是孩子。
尤其是小孩子,他们的肚子已经被吃穿,但在两人进去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却还转动了一下,预示着他们还活着。
“哥哥。”
一个声音从脚下传来,他低头看去,是一个小男孩,他瘦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挣扎着爬到了苏淮安的脚边,说话时,有一只蛊虫从他已经被吃穿的一只眼睛里爬出。
“哥哥。能杀了我吗?我好疼。我受不了了。帮帮我。”
泽祀此时才明白时珩为什么不想让淮安进去,已经有些后悔没听他的话了,忙道:“淮安,你先出去。”
但是苏淮安却没有动。
“淮安?”
苏淮安怔愣在原地,他能闻到一股恶心的恶臭味,还能听到蛊虫吃肉的咔哒声和一个极度虚弱沙哑的声音。
这个声音与他印象里的声音重合。
那个孩子也如这样求过一个人,但那人却只是转身离开,看着他被痛苦折磨了五年。
如果当时有人这么帮他就好了。
“我帮你。”
他蹲下身,手掐住那个孩子的脖子。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人一把握住:“淮安。我来。”
泽祀的声音让他陡然回神,他连忙松开了手,有些慌乱地道:“对不起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帮帮他们。求求您帮帮他们。”
泽祀看着他温和的道:“我会帮。”
他说着看向了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时珩:“带淮安出去。”
时珩被刚才苏淮安的举动吓到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去抱起了苏淮安:“淮安,我带你出去。”
但苏淮安仍抓着泽祀的手不放:“主人,淮安求您,求您帮帮他。”
泽祀安抚道:“我会帮。在外面等我。”
他说着轻轻拉开苏淮安的手,对时珩使了一个眼神。
时珩了然,抱着苏淮安就往外走,刚一出门,大门就在他身后关闭。
他看着紧闭的大门,过了好一阵才缓了一口气。
里面的人自然是没救了,他来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也不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不过,想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糕了。
他低头看着苏淮安,离开了泽祀身边后,他就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兽,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时珩抱着他宽慰道:“别担心,淮安,别担心。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苏淮安的脸色苍白,嘴里说着时珩听不清的胡话,甚至都称不上清醒。
时珩只能不停地宽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淮安才停止了挣扎和呓语,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看样子,似乎是晕了过去。
时珩搂紧了这个坚强又脆弱的人儿。
只要看着他,脑子里,却总会出现一些污浊不堪的画面,在封神咒里,他就是亲吻着这样的唇。
淮安的唇是什么滋味?
他咽了口唾沫,头不自觉的往下压,但很快他就清醒了过来,慌忙摇头,自己出生名门正派,怎么能有如此非分之想,简直是给岳青山派蒙羞。
但现在那个人不在,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以后这种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他的头往下压,脑子里一直重复,只是看看,不会做什么,他能控制住。
可他的唇却忍不住下压,就在他的唇即将碰到淮安的唇时,他旁边的大门被猛然打开。
他慌忙抬起头,正撞上了泽祀冰冷的眼眸。
第二十五章追忆1
苏淮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睡得一直不安稳,反反复复地做梦,梦到了很多以往的事,梦到了多年前的藏书阁,梦到了他与秦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宋方荀刚被从无方寺接回来,虽然是自己家,但却只觉得陌生,经常独自躲在藏书阁。
这天,他正躲在那些字画后,拿着笔纸随意地涂涂抹抹,很少有人的藏书阁却陡然被打开。
他疑惑地从字画里探出脑袋,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却一瘸一拐的,身上全是泥,清秀的脸上也带着伤口。
察觉到这边有人,他有些深沉的眼眸往这边看了一眼,吓得宋方荀连忙又躲到了那些画后面。
好在,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找了个位置坐下,那位置上有许多书,他一本一本的拿起来翻看。
宋方荀没心思画画了,时不时地就往那里探头看一眼。
那人没注意他,认真地看着书上的内容。
他受伤很严重,衣服都破了,伤口还在流血。
一定很疼。
宋方荀抿着唇看了一阵,就放下笔跑了出去。
他在这只认识一个人,是她去无方寺接的他,阿兄告诉他,那是他的娘亲。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应该也会帮他。
他跑得很急,路过了许多地方,很多人看到他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再向身旁的人打听他是什么人。
宋方荀没有理会,跑到了一个山头的院子里,那是她娘亲住的地方。
娘亲的院子里种着两棵菩提树,一进去就是一片阴凉。
大门是打开的,正中间是一个佛像,娘亲正跪在里面拜佛。
他没什么顾忌地就跑到了娘亲的身边,急急地喊道:“娘亲。”
娘亲看到他后,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替他擦着他额前的汗:“什么事,这么急,流这么多汗。”
“娘亲。有药吗?”
“方荀受伤了?”
宋方荀连忙摇头:“不是我,是一个大哥哥,他他是这么来的”
他说着演示了起来,还一边急切地说:“他的脸上,这个地方红红的,还有血,还有还有”
他想了一下,不太记得那人是什么样子了:“就是很严重的伤。”
娘亲认真的听他说完,才道:“我知道了,来,娘亲帮你拿药。”
娘亲带他去了自己的闺房,她的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还有一旁的柜子。
她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药。
宋方荀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柜子里的模样,里面没几件衣服,而且全是跟她身上一样的素色。
她从柜子中间的抽屉里取出了几瓶药递给宋方荀:“这个药瓶里的小药丸是吃的,每次半粒就行,一日三次,这个是涂的”
宋方荀仔细的听着,却仍是记不住,弱弱地问道:“阿娘,可以再说一次吗?”
阿娘笑了一下:“是阿娘没注意,方荀这么小,当然记不住,阿娘给你写下来。”
宋方荀点点头:“好。”
很快,他就抱着药瓶和写好的用药方法出门。
他仍是急急地跑,藏书阁离这里远,跑过来加上在这耗的时间,天已明显的暗了下来。他怕再晚一些,那个人就不在了。
由于太匆忙了,以至于没有看到前面的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没事,他却被撞得摔在了地上,药瓶也滚的到处都是。
他的屁股狠狠地摔了一下,一时间站不起来,但也记着给对方道歉。
那人也是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方荀?”
宋方荀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极其高大严肃的男人,一下子就被那人的气势吓红了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人见他快哭的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道:“没事没事。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是不是把你撞疼了?”
“没有没有。”
宋方荀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自言自语地道:“把我自己撞得好疼。”
那人闻言笑了,弯下腰细声问道:“什么事呀,跑得这么急?”
正在摸屁股的宋方荀闻言陡然记了起来:“我要去送药。”
“给谁送药?”
一句话把宋方荀问住了:“谁?我也不认识。”
“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这么急?”
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柔,但他的脸就是很严肃,严肃到有些吓人,苏淮安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声音也小:“他受伤了。我得去给他送药了。不然不然晚一点他就走了。撞到你,对不起。
我不是想跑,我我是真的要走了。”
那人摸了摸他的脸:“好。你受伤了,我带你去。”
宋方荀连忙摇头:“我没事,不用。”
“没关系。”
那人说着就将宋方荀抱了起来,就弯腰去捡那些瓶瓶罐罐。
宋方荀有些紧张地靠在他的肩上,嘴唇崩成了一条线。
那人可能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温温和和的问一些问题,想要调节两人之间的氛围。
“你多大呀?”
“五岁。”
“已经五岁了呀。”
“你呢?”
那人闻言笑了笑:“很大,有六七个小方荀大。”
“六七个是多大?”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
“无方寺的阿兄阿伯们对你好吗?”
“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诶!你怎么知道无方寺?”
那人闻言笑了:“猜到的。我厉害吗?”
“厉害。”
那人又笑了,他从刚刚开始,就笑得合不拢嘴一样。
宋方荀有些奇怪:“我长得很好笑吗?”
那人闻言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你一直在笑。”
“因为我喜欢方荀,看到方荀开心呀。”
“但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
“不是第一次,只是上一次方荀还太小了,不记得了。”
“哦。”
“方荀来这里多久了?”
宋方荀闻言掰着指头数道:“今天,昨天嗯昨昨天。三天了。”
那人依然在笑:“已经三天了啊。阿娘去接你的对吗?”
“对。”
“喜欢阿娘吗?”
“喜欢。”
“那喜欢阿爹吗?”
宋方荀摇了摇头:“不知道,没见过阿爹。”
“我就是你阿爹。”
宋方荀惊得往后退了一点:“阿爹?”
宋元应了一声:“诶。”
这弄得宋方荀有些慌张:“我我没在喊,我我只是不确定,你真的是阿爹?”
“对呀。阿爹那天没去接你,因为有事耽搁了,你会讨厌阿爹吗?”
宋方荀闻言也没管自己突然多了个爹的事,摇了摇头:“不会。”
“但阿爹阿娘在你出生后就把你送走了,这么多年都没去看过你,你不讨厌我们吗?”
“不讨厌,阿兄说阿爹和娘亲也是为了方荀好。”
宋元摸了摸他的头:“小方荀真乖,以后小方荀就在青鸾宗,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了,好吗?”
宋方荀点点头:“好。那,阿兄阿伯呢?”
“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看方荀的。方荀就在这里等他们,好不好呀?”
“好。”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他们无不停下,对宋元行礼道:“宗主。”
宋元则点头说好。
宋方荀圆圆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们,好奇地问道:“他们为什么喊阿爹宗主?”
“因为阿爹是他们的师傅。”
“哦。”
“方荀,阿爹平时要处理很多事情,会很忙。可能会有很长时间都不来看方荀,方荀不要怪我好吗?”
宋方荀点了点头:“方荀明白。不怪阿爹。”
“方荀真乖。”
到藏书阁时,天色已晚,里面也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宋方荀一时间有些焦急:“不在了。不在了。都怪方荀,来的太晚了!”
宋元摸摸他的头,温和地道:“方荀别急,方荀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阿爹帮你去给他。”
宋方荀抿着唇摇头。
宋元笑道:“你什么都没说就去帮他拿药了吗?”
“我不认识他,不敢和他说话。”
“没关系。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宋方荀想了好一会,有些自责的摇头:“不记得了。”
宋元想了一下:“这样,先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明天他如果再过来的话,一定会看到的。”
宋方荀担心那个人没看到那些药,第二天又去了藏书阁,他依然躲在那些字画后面涂涂画画,才画了第二张,他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
他立刻探出了头。
是那个哥哥,他知道,那个哥哥今天的伤似乎更严重了,大半张脸上都是淤青。
他今天一眼都没看宋方荀,径直地走向了昨天坐的位置。
桌子上就摆着宋方荀拿来的要,那人看了那些东西一眼,坐到位置上依然看书,没理会那些东西。
宋方荀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害怕,跑过去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过去给那个人,硬着头皮道:“这些给你。”
他低着头,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为什么给我?”
“你受伤了。”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道:“为什么?”
宋方荀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问题要问两遍,自顾自地将娘亲写的那张纸条递给他:“这些是那些药的用法,你照着上面的做,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他说完就又跑回了刚才待的地方。
但他纠结了一下,又跑回到了那个哥哥面前:“我叫宋方荀,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似乎还有些震惊,过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秦玖。”
第二十六章 追忆2
“秦玖?”房间里,娘亲疑惑地看着宋方荀,“为什么突然问他?”
宋方荀抱着娘亲的胳膊撒娇道:“方荀想知道,娘亲能告诉我吗?”
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娘亲哪受得了,笑着道:“当然了,方荀想知道什么娘亲不会告诉你?
只是我向来不管前院的事,关于秦玖,只听过一些传闻。
他大概是四年前上的山,他当时不过十六岁,在山下他就有了很高的声望。你父亲当时也说过他很有造诣,是修仙的料。
只可惜,两年前,因为处理一些事情,导致武功全废,这么多年也没有恢复过来,你父亲曾经还想过让他当自己的接班人,着实可惜。
我知道的就这些,不过,方荀问他做什么?”
“秦玖他”
娘亲纠正道:“他比你入门要早,年岁也长于你,你应当喊他师兄。”
宋方荀点了点头:“秦玖师兄被欺负了,他昨天身上就有好多伤,今天好像更严重了。”
娘亲闻言脸色有些凝重了起来:“你确定?会不会是修炼时弄出来的伤?这孩子一向对自己严格,经常弄得满身是伤。”
她这么一说,宋方荀一下子就有些拿不准:“我不确定。但我觉得不太像。”
娘亲想了一下,道:“不如,你去找姜麾师兄。你还记得姜麾师兄吗?”
宋方荀点了点头:“记得。”
姜麾师兄是那天和娘亲一起去接他的人,当时还给了他准备了糖。
“他是大师兄,资历最长,你父亲不在时,都是他把控大局。你将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宋方荀道了声好,就要跑出去。
娘亲赶紧叫住了他:“方荀,你知道该去哪找他吗?”
宋方荀一下子站住了:“不知道。”
“他们现在应该在练功场上练功,练功场你知道吗?”
宋方荀一脸懵地摇头。
“方荀知道什么地方?”
“藏书阁。”
“练功场在藏书阁偏左的山峰上,中间有石桥相连。”
“好。”
宋方荀说完就急急地往外跑,按照阿娘说的,去到了练功场。
但他还未到地方,就听到了来自姜麾师兄的声音:“哈哈哈,秦玖,你看,你这么多年都毫无进步,我们是在帮你啊。”
练功场内,所有的人围成了一个圈,将一个人包围,那人正是秦玖。
秦玖半跪在地上,冷冷的看着他们,他的外衣已经被撕开了数条口子,身上全是伤口。
在他对面,姜麾手中运功,地上的碎石汇聚成一个球,又被他猛地推出,撞向了秦玖。
秦玖早已没了躲闪的力气,本欲硬抗下来,就在这时,从人群中突然闯出来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众人皆是一惊:“方荀!”
秦玖来不及多想,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小孩,两人一起被掀了出去。
他护着宋方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疼痛,慌忙看着宋方荀。
因为他的身体调转不及时,宋方荀的右臂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渗了出来,他疼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秦玖师兄,我疼。”
秦玖也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我带你去上药!”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被姜麾一脚踹了出去。
姜麾慌忙检查着宋方荀的伤口:“方荀,你怎么样?都怪秦玖那个蠢货,师兄现在就带你去疗伤。”
宋方荀被弄懵了,直到姜麾拉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姜麾,冲向了秦玖。
秦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最终也只是半跪了起来。
宋方荀一把抱住了秦玖,红彤彤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欺负秦玖师兄?阿兄说过,这样是不对的。”
姜麾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下一刻就笑道:“方荀,我们不是在欺负他,我们是在帮他练功呀。但他刚刚竟然让方荀受伤了,那我们就应该惩罚他。”
宋方荀慌忙道:“不是!”
姜麾的眼神一变,明明是在笑,眼底却是一阵寒意:“不是秦玖弄伤的方荀,还是谁呢?你们刚刚看到了吗?是谁弄伤了方荀?”
其他人眼神凝重,都闭口不言。
宋方荀心脏狂跳,有些害怕地道:“不是秦玖师兄,我我也没看到是谁,但一定不是秦玖师兄。”
姜麾走了过去,蹲下身,温和的道:“方荀,你看,你都说了,你没看到。但是我们看到了,是秦玖伤的方荀。宗主现在在忙,没时间处理这些事,但方荀放心,师兄一定给方荀一个交代。”
姜麾说着看向了身旁的两人:“把秦玖带走!”
宋方荀闻言慌忙抱紧了秦玖的脖子:“是方荀!是方荀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秦玖忙道:“宋方荀!你不用这样!”
宋方荀急切地道:“真的!方荀方荀喜欢乱跑,经常摔倒,也经常受伤。娘亲知道的。姜麾师兄,方荀是自己摔伤的,不关秦玖师兄的事。”
姜麾盯着宋方荀看了半晌,才道:“方荀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摔伤呢?方荀,你不用为了秦玖这么说。”
“方荀不是为了秦玖师兄,方荀跟娘亲也会这么说的。姜麾师兄,我要和秦玖师兄一起去找娘亲。可以吗?”
姜麾幽深的眼眸看了眼秦玖,但这个眼神转瞬即逝,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当然可以。”
宋方荀连忙看向了秦玖:“秦玖师兄,你还可以走吗?”
“你先把手放开。”
宋方荀这才察觉到自己几乎是挂在他的脖子上的,连忙后退了几步。
秦玖站起来后,宋方荀立刻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紧靠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回去。
眼见着两人走远,一人不解地看向姜麾:“真就让他们走了?宗主和夫人那么在意这个孩子,万一之后他在夫人那说是我们弄的,怎么办?”
姜麾冷哼一声:“怕什么,还有我呢?即使他真说出来了,你觉得宗主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这个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孩子。”
众人闻言才算是定了心。
不知是谁道:“不过秦玖运气还真好,这么快就搭上了宗主的孩子。万一他的功力再恢复,那大师兄的地位”
姜麾冷眼看了他一眼,那人慌忙把之后的话吞了进去:“就凭他?一个力量被消散两年的人?”
那人闻言连忙道:“大师兄说的是,我们也欺负他这么多年了,要恢复,也早该恢复了。宗主将主理宗门上下的大事全交给大师兄解决,对大师兄的器重不言而喻,将来也一定”
他一席话说得姜麾很满意,但即使是他,也不太敢提前说这些事,连忙干咳了一声:“我们怎可左右宗主的想法!都散了,继续训练。”
宋方荀能看出来,这里每个人都对他很恭敬,恭敬到有些讨好,这他并不让他开心,反而觉得有些害怕。
等走出去好远,他砰砰乱跳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伤口还疼吗?”
秦玖突然的问话,让宋方荀反应了过来,刚刚太紧张了,没顾得上,现在静下来了,才感觉到:“疼。”
“知道疼为什么还冲过来?”
“方荀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再继续欺负秦玖师兄了,没想到还是害得秦玖师兄受伤,对不起。”
秦玖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我们只是刚认识而已。”
宋方荀低着头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秦玖明显察觉到了他的失落,低头看着他,却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
他一下子慌了,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怎么了?哭什么?”
宋方荀原本只是默默地流泪,闻言却哭得愈发大声:“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想帮秦玖师兄的,还是害得秦玖师兄受伤。刚刚我也好害怕。
伤口好疼,回去一定会被娘亲说的。还被秦玖师兄嫌弃。”
秦玖连忙解释:“我没有嫌弃。我只是不想你掺和进来,我不想你再受伤。你不是什么都做不好,相反,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他们只会更过分。”
宋方荀闻言停止了哭泣,吸了吸鼻子问道:“真的吗?”
秦玖连连点头:“真的。”
宋方荀立刻就破涕为笑:“好。”
“伤口还是很疼吗?”
“不是很疼了。秦玖师兄还疼吗?”
“不疼。”
“骗人,方荀身上这么小的伤口都好疼,秦玖师兄怎么会不疼。”
秦玖一下子噎住了。
宋方荀拉着他快步往娘亲所在的方向走:“我们去找娘亲,娘亲那有很多药,一定会很快治好秦玖师兄。”
两人进去时,娘亲已经等在了外面,看到两人的模样吃了一惊:“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宋方荀连忙道:“方荀是自己摔的,秦玖师兄,秦玖师兄是”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秦玖自己道:“修炼时受的伤,多谢夫人关心。我是来送方荀的,现在人送到了,我先走了。”
娘亲慌忙道:“不急,即使是修炼,也不能太劳累了不是。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处理一下伤口也好。”
第二十七章追忆3
娘亲让两个丫鬟帮秦玖处理伤口,自己则帮宋方荀包扎。
她有些心疼地问道:“疼吗?”
宋方荀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
这是实话,伤口本来也不大,这会已经不疼了。
娘亲叹了口气,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方荀。你实话告诉娘亲,到底是怎么弄的?”
宋方荀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真的是不小心摔的。”
“那秦玖呢?他是怎么回事?”
宋方荀犹豫了一下,才道:“姜麾师兄说他们是在修炼,但方荀觉得不像。可方荀也没有修炼过,方荀也不能确定。”
她闻言已了然,以修炼的名义欺负的事,她也不是没见过,她摸着宋方荀的头道:“方荀,你觉得秦玖师兄怎么样?”
“秦玖师兄很好,对方荀也很好。就是经常受伤。”
“娘亲有个方法,可以让秦玖师兄不受伤,方荀想听吗?”
宋方荀闻言连忙点头:“想。”
“之前娘亲就考虑过,方荀毕竟是男孩子,娘亲这里全是女眷,又太过僻静,实在没什么意思。方荀喜动,又喜欢待在藏书阁,我就想着,不如方荀搬到藏书阁后的小屋里居住。”
宋方荀闻言眼眶一红:“娘亲是嫌方荀太吵了吗?”
娘亲连忙道:“当然不是。娘亲怎么可能会嫌弃方荀!”
“那为什么要赶方荀走?娘亲不要赶方荀走,方荀一个人害怕。”
“娘亲不是要赶方荀走,娘亲也不是想让方荀一个人。方荀不是说秦玖师兄很好吗?让秦玖师兄和你一起去住怎么样?还可以让秦玖师兄帮方荀修炼一些基本功。
秦玖师兄也不用待在原来的地方受欺负。”
宋方荀闻言眨巴了一下眼睛:“秦玖师兄愿意和方荀一起住吗?”
“娘亲去帮你问一下,好吗?”
宋方荀点了点头:“好。”
娘亲过去的时候,秦玖正准备辞行。
她当即委婉地跟秦玖说了这件事:“方荀他害怕一个人,你也经常去藏书阁,那儿离藏书阁也近,我就想着你能不能过去陪陪他,再教他些防身的武功。”
秦玖的模样有些落寞:“夫人说笑了,我能教什么。”
娘亲知他是因为修为尽散的事,忙道:“方荀年纪小,也学不来太复杂的。我只希望他学一些基本功,锻炼一下身体。”
秦玖默然。
娘亲见此也不勉强:“方荀之前在五方寺被宠惯了,是有些顽皮,也是我唐突了,你若不愿意,便当我没有说吧。”
原本正一脸期待地躲在门后听着屋内动静的宋方荀,听到娘亲这么说眼眶顿时红了,跑进屋蹲在一个墙角。
没一会,他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来人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这么爱哭。”
宋方荀偏开了头,没理会他的话。
“生气了?”
宋方荀埋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我要一个人住了。我不想一个人住。我害怕。娘亲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你们都不想要方荀。”
秦玖连忙道:“我没有不要方荀。只是我实在教不了你什么。如果是要和你一道住的人,那自然是像姜麾那样,强大的可以保护你的人才行。”
宋方荀闻言抬起了头,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着可怜兮兮的:“但是方荀不想和姜麾师兄住。方荀有点怕姜麾师兄。秦玖师兄不可以吗?方荀不要太强大的人,方荀只想有个人能陪我。
秦玖师兄能陪陪我吗?”
秦玖擦了擦他的眼睛,终是拗不过他:“好。”
娘亲建议今天就去,秦玖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着急,在苏淮安的撒娇攻势下,秦玖当天下午就去原来的住所整理东西。
宋方荀牵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了过去。
按照以往的时间,这个点他们应该还在训练,但等秦玖回去时,他们却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住所。
两人的出现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姜麾无视秦玖,蹲下身柔声问宋方荀:“方荀过来做什么呀?”
宋方荀眨巴着眼睛:“娘亲说方荀住在她那里不方便,让方荀搬到藏书阁后面住。方荀一个人害怕,娘亲说让秦玖师兄陪我住。我们现在过来拿东西。”
姜麾忍不住挑了下眉,看向了秦玖,其他人也都看向了他,气氛陡然凝重。
宋方荀能感觉到,有些紧张地又靠近了秦玖一点。
秦玖摸了摸他的头道:“走吧。拿完东西就走。”
宋方荀点了点头,刚要跟他一起过去,却被拦了下来。
一个人笑眯眯地蹲下身道:“方荀,他整理东西呢,你跟着过去做什么,里面很无聊,你留在这里,我们陪你玩啊。”
这个人宋方荀不认识,有些迟疑地看着秦玖。
秦玖看了他一眼,松了手:“那你就在这里,我整理好东西就出来找你。”
宋方荀见此点了点头:“秦玖师兄早点出来,方荀困了,想快点回去睡觉。”
“好。”
秦玖走后,姜麾和其他的几个人也跟了进去,刚刚拦住他的人依然是笑眯眯地问他:“方荀为什么喜欢跟秦玖玩?他那死气沉沉的人,有什么有趣的?”
“秦玖师兄对方荀很好。”
“我们对方荀就不好了吗?”
“你们也好。”
“那为什么唯独让秦玖和你一起住呢?”
宋方荀答不上来。
那人又继续问:“方荀不喜欢我们吗?”
宋方荀连忙摇头:“没有不喜欢。”
“那为什么方荀不和我们玩呢?”
宋方荀眼神闪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一人嗔怪地看了那人一眼,将他推到了一边:“你吓到方荀了。”
他笑着摸了摸宋方荀的头:“方荀,别听他说的,你什么时候想来找师兄们玩都可以,师兄们都喜欢方荀,都想和方荀玩。”
宋方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点了点头:“嗯。”
那人笑了一下:“不过,方荀,师兄不是想吓你,但我之前在山下时,就听到过一些不好的传闻,传言秦玖出生后不久,村子里就起了疫症,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后来被一个郎中收养,但没多久,那个游医也死了。”
宋方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怕得脸发白。
那人见此摸了摸他的脸:“方荀,我们真的是为你好,和秦玖靠得太近的人,都死得很惨的。”
他的声音幽深,宋方荀吓得跑开了,冲进了秦玖他们刚刚去的房间。
还未靠近就听到了姜麾的声音:“几年不见,修为不见涨,倒是愈发通世故了。”
秦玖不答。
姜麾有些恼得道:“别以为现在有宋方荀,我就不敢动你!”
宋方荀慌忙喊道:“秦玖师兄,好了吗?”
正欲动手的姜麾一下子停住了,对宋方荀笑了笑:“方荀怎么来了,不是在和他们玩吗?”
宋方荀也笑了笑,只是肉眼可见的勉强:“方荀有些困了,见秦玖师兄半天没有回来,就过来看看。”
他说着看向了秦玖:“秦玖师兄,好了吗?”
青鸾宗弟子的住所每间房里都有两张床,秦玖正站在其中一张床旁,那张床上的布料有明显的缝补痕迹,而且,竟然还是湿的。
秦玖就在旁边整理东西,他的东西很少,只一个小包裹,提起来就走向了宋方荀:“好了。”
宋方荀立刻过去牵住了秦玖的手,走前还对姜麾他们道:“姜麾师兄,我走了,改天再来找你们玩。”
众人都笑着道了声好。
但等他们出去后,众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宋方荀握着秦玖的手很紧,紧到秦玖都感觉到了异常,走出去不久,秦玖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宋方荀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却摇了摇头。
秦玖将他带到一棵小树下,蹲下身看着他:“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就说吧。”
宋方荀垂着眼眸,太阳渐落,留下了一片残阳,落日的余晖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留下了一片光晕。
原本漂亮的一双眼睛,此时却显得低沉。
他欲言又止,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秦玖于是先他一步道:“他们是不是说我的父母早亡,还有收养我的郎中,都是被我克死的?”
宋方荀跑过去抱住了他:“秦玖师兄,方荀不会相信他们的话的。”
秦玖愣了一下,回头抱住了宋方荀:“方荀,谢谢你。”
宋方荀抱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憋了好长时间,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秦玖抱了他一会,就松开了他,看着他红肿的眼睛,不由得想笑:“怎么跟个小哭包一样,一碰就哭。”
宋方荀吸了吸鼻子:“我没哭,我难过,他们那么欺负秦玖师兄,秦玖师兄应该比我更难过。”
秦玖擦了擦他的眼睛,温和地道:“已经过去了。”
宋方荀点了点头:“对。秦玖师兄现在不是一个人,秦玖师兄还有方荀,方荀会陪着秦玖师兄的。会一直陪着秦玖师兄。”
秦玖给他擦眼睛的手停了一下:“谢谢你,方荀。”
第二十八章 追忆4
藏书阁内。
秦玖端坐在位置上,查看着书上的内容,手边放着笔纸,看到重要的地方,就会记下。
宋方荀躲在字画后,时不时地探出头看看秦玖,又用笔在纸上画下。
他画了好一会,正准备再出去看时,却见那些字画已经被掀了起来,秦玖的眼睛看着他:“在做什么?”
宋方荀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偷地将身旁的宣纸往后面挪了挪:“没什么。”
秦玖毫不客气地将那张纸抽出,站了起来。
宋方荀急得慌忙钻出来,但是又抢不到,急红了眼:“秦玖师兄,还给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秦玖没理会他的话,看着纸上的东西,画画得并不好,隐约可见一个坐在桌边的人,正对着外面傻笑。
他挑了下眉:“画的我?”
宋方荀闻言低下了头:“对不起。”
“没在怪你,为什么画这个?”
宋方荀抬起了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方荀从来没有见秦玖师兄笑过,方荀想秦玖师兄多笑笑。”
秦玖看了他一会,将画叠起,放在了怀里:“画的不好,没收了。”
他说完就转身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宋方荀哦了一声,没听到秦玖责备的话,立刻又蹬蹬蹬地凑了过去:“秦玖师兄在做什么?”
秦玖一边翻着书,一边道:“查东西。”
“查什么?”
秦玖的手停了一下,才继续翻书:“恢复功力的方法。”
宋方荀与秦玖已经一起住了两年,这两年他不是在藏书阁查史料就是在修练,尽管如此勤奋,却仍连聚气都做不到。他当然想快点恢复以往的功力。
“那,方荀就不打扰秦玖师兄。”
秦玖闻言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方荀在旁边陪陪我,对我来说就很有帮助。”
宋方荀闻言笑了,点点头:“嗯。”
秦玖又摸了摸他的脸,才低下头继续看书。
宋方荀坐在一旁看着,他能看出来这些是医书,秦玖写了很多配方,那些纸都叠层了一小摞。
在那些纸张中,有一张被叠了起来,随意地放在一旁。
宋方荀好奇地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长串名字,还有图画,很复杂,他看不懂,就去问秦玖。
秦玖看了一眼:“这个是抵命的法子。”
“抵命?是什么?”
秦玖解释道:“这个法子能在短时间内将功力提升至无限接近于仙者的高度,但这是一个拿命修炼的法子,一旦用了,最多就只剩下五年寿命。即使是死后,也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可超生。”
宋方荀吓得脸发白,慌忙把那张纸条收了回来:“秦玖师兄!不能用这个!”
秦玖摸了摸他的头:“放心,我不会用的,我还想多陪陪方荀。”
宋方荀还是不放心,将纸条放在了自己怀里:“这个放在我这里,秦玖师兄一定不可以用。”
“好。”
宋方荀回去之后就将那张药方烧了,他当时还太小,没有想到,这张药方只是誊抄下来的。
不久之后的夜晚,宋方荀被姜麾师兄叫到了娘亲那里,因为他的阿爹回来了。
听到消息后,宋方荀直接冲了出去。
此时已是冬天,外面天寒地冻的,姜麾怕他摔了,连忙跟在他的身后,让他别急。
但宋方荀怎么能不急,阿爹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山,方荀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难得能见到,他当然急。
此时天已渐暗,娘亲院子里的烛火已经亮起。
他开心地冲过去就想喊娘亲,却陡然听到娘亲近乎发狂的声音:“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怎么可以!”
宋方荀第一次听到娘亲这么歇斯底里的声音,一时间愣住了,和他身后的姜麾一起站在了原地。
姜麾反应很快:“方荀,我就先走了。”
宋方荀还没说话,他已经走了出去。
屋子里的动静还在,是阿爹安慰娘亲的声音:“夫人,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那个孩子那么无辜,你见过他被欺负的样子吗!还有方荀,方荀那么在意”
“我就是为了方荀!”
阿爹说完后,两人都冷静了下来,他们还在说话,只是声音很小,宋方荀听不到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直到面前的门被打开,阿爹走了出来。
宋元在看到宋方荀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走过去抱起他:“来了怎么不进来,现在外面天多冷啊。”
宋方荀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内容中,表情显得有些低沉:“阿爹和娘亲吵架了吗?”
“怎么会呢。”
“但我刚刚听到了阿娘的声音,阿娘的声音好大,好像很生气。”
宋元沉默了一会,才道:“是阿爹惹阿娘生气了。”
“阿爹为什么会惹阿娘生气?”
“因为阿爹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阿爹为什么要做不好的事?”
“因为”宋元笑了笑,“小方荀的问题真多,但这个问题,阿爹暂时还不能回答你,等你大些了,自己就会明白的。”
“阿爹不能现在就告诉方荀吗?”
宋元笑着摇头,忽而问道:“方荀和秦玖住在一起?”
宋方荀点点头:“嗯。”
“喜欢秦玖吗?”
“喜欢,秦玖师兄对方荀很好。”
“那”
宋元欲言又止,宋方荀忍不住问道:“什么?”
“方荀。”
“嗯?”
“你喜欢阿爹吗?”
“当然喜欢。”
“秦玖和阿爹,你更喜欢谁?”
宋方荀有些答不上来:“阿爹为什么要这么问?”
宋元只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他虽然不说,但宋方荀仍能看出他心事重重的,忍不住问道:“阿爹,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方荀吗?”
宋元却仍是笑了笑:“能有什么事。方荀不要担心,没事的。阿爹阿娘也没有吵架,很快就会好了。”
宋方荀闻言开心地点头:“嗯。”
宋元陪宋方荀在外面玩了一会,才带他回住所。
藏书阁后面的小房子的烛火已被燃起,靠近时,就能看到站在门口的秦玖,他的手里还拿着宋方荀的小斗篷。
他一看到宋方荀,连忙跑过去给他披上斗篷:“这大冷天的,出去也不知道穿件厚衣服。”
宋方荀的脸被冻得红红的,乖乖地等他给自己系斗篷,笑着说:“阿爹回来了,太开心了。阿爹还带我出去玩了。”
刚刚天暗,秦玖没注意到一旁的人,闻言连忙道:“不知道宗主过来,秦玖失礼了。”
宋元笑了笑:“无事。在这等方荀很久了吧?”
“修炼回来后没看到方荀,也不知道去哪了,就在外面等了一下,没多久。”
“下次不用了,方荀能去哪,不用太担心。”
“是。”
宋元拍了拍了秦玖的肩:“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是。”
宋方荀跑过去牵起秦玖的手,跟着他进去,才走了几步,忽而停下,转头问宋元:“阿爹明天还可以陪方荀玩吗?”
宋元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闻言笑了笑:“当然,阿爹今年要陪方荀过除夕的。”
宋方荀闻言开心地笑了:“好。阿爹,明天见。”
“嗯,明天见。”
宋方荀害怕一个人睡觉,从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天天缠着秦玖,要在他的床上睡。
秦玖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了。
小孩子睡觉顽皮,经常踢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秦玖总不厌其烦地帮他盖被子。
平时宋方荀都睡得很早,但今天,已近深夜,他却仍没有睡着。
他凑近了秦玖,小声问道:“秦玖师兄?”
秦玖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嗯?还没睡吗?”
“秦玖师兄,我今天听到阿爹和娘亲吵架了。阿爹说没事,但我有点担心,阿爹和娘亲没事吧?”
秦玖闻言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要是夫妻就少不了争吵,常有的事,没事的。”
宋方荀的声音有些急:“但我第一次见娘亲那么生气。以往阿爹回来,娘亲都会陪我们一起玩,但今天,直到方荀回来,娘亲也没出来看方荀。
秦玖师兄,你说娘亲会不会不要阿爹,不要方荀了。”
秦玖伸手抱住了他:“怎么会,不会有人不要方荀的。方荀不要多想。可能是因为宗主总不回来。所以夫人才生气的。
方荀还太小了,不懂男女之情,其实有时候吵架并不意味着要分开。也可能是因为方荀的娘亲太想宗主了。这反而代表着他们感情好。”
听他这么说,宋方荀放心了,点点头:“嗯。”
“睡吧,已经很晚了。”
“嗯。”
但很快,宋方荀就探出了脑袋,借着夜光看向了秦玖:“秦玖师兄会和方荀吵架吗?”
“怎么会呢。”
“那秦玖师兄会凶方荀吗?”
“不会的。”
“秦玖师兄,你可以答应方荀,即使以后方荀做错了事,也不要像这样不理方荀。你告诉方荀,方荀会改。”
秦玖闻言睁开了眼睛,很认真的看着他:“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九章 追忆5
娘亲和阿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娘亲不光不见阿爹,也不见宋方荀。
宋方荀担心地去问秦玖,秦玖也觉得奇怪,但宗主和夫人之间的事,他也没办法掺和,只能先安慰宋方荀。
他也去问过阿爹,他之前听到了阿爹和娘亲的争吵,一定是因为阿爹做了什么才惹得娘亲如此生气。
但阿爹却总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只说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宋方荀不止一次地看到阿爹站在屋门口给娘亲解释,却都没有被娘亲放进去。
有次,他听到阿爹对娘亲道:“夫人想想方荀,夫人不见我可以,但你怎么忍心不见方荀。”
“我知道夫人是在怪我,但我也是为了方荀呀。方荀他还那么小,你就忍心看着他”
他还没说完,娘亲的房门就被陡然打开。
娘亲就站在门口,她看上去精神很差,原本就瘦,现在更显担保。
阿爹心疼坏了:“夫人。是我的错,你怎可如此为难自己!”
娘亲冷冷地道:“进来。”
两人进去后,方荀就没有再听到里面的声音。
但方荀很开心,至少娘亲愿意听阿爹解释了。
他兴冲冲地跑回去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秦玖,可等他回到屋子里时,却没有看到秦玖的身影。
此时天也早已暗了下来,若是平时,秦玖师兄早回来了,今天是怎么了?
宋方荀一个人在屋子里等。
直到屋子里一点光都照不进来了,他不会点灯,又怕黑,就跑到屋外等。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他已有些困倦,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是秦玖师兄,另一个看不清,那人也没走过来,看到他后,想跟秦玖说些什么,但见着秦玖急冲冲的往他这里来,那人就转身离开了。
秦玖脱下外衣将他包裹起来抱进屋里:“怎么在这等着,外面多冷。”
“里面好黑,方荀害怕,秦玖师兄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点事。”
“刚刚和秦玖师兄一起的人是谁?”
“没有谁。方荀困了,想睡觉吧。”
宋方荀并没有怀疑,也确实太困,很快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阿爹和娘亲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不再争吵,娘亲也不会将阿爹关在外面。只是娘亲对阿爹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但娘亲愿意理方荀了,方荀还和从前那样,经常开心的过去蹭饭。
宋方荀将这件事告诉了秦玖,想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可秦玖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即使如此,宋方荀也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只觉得是秦玖太累了。
过完除夕,阿爹又回了后山。
秦玖把几个小灯放在了宋方荀能够得到的地方,教他怎么点灯,这样方荀就不用在外面等他了。
宋方荀学会后,秦玖每天回来得都很晚。
经常是宋方荀睡着后很久,他才回来,两人的交流也愈发的少了。
宋方荀也怕打扰他,经常只敢站在不远处看他修炼,也时常能看到秦玖因为仍然无法聚力而焦躁的砸石头。
大概一个月后,秦玖那一天回来的很早,他突然告诉他,自己找到了能恢复自己功力的办法,但是有些药材很难找到,希望宋方荀能帮他弄到。
那些药材就在他阿爹的药材库,他很容易就能弄到。
但是他有些不明白,之前秦玖花了那么多时间在藏书阁上,都没找到方法,怎么现在去藏书阁的时间少了,他反而还找到了。
秦玖说他也是偶然得到的,他也不确定一定有用,想先试试。希望宋方荀能帮帮他,而且,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宋方荀有些疑惑:“为什么?我拿阿爹的药材是一定要跟娘亲说的。”
秦玖的脸色变了变:“方荀,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夫人不允许呢?”
“娘亲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同意的。”
“方荀,你若不想帮我,那便算了吧,我会自己想办法。”
秦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过他了,难得一次求他办事,他实在不想让他失望,连忙道:“好,我可以帮秦玖师兄拿,秦玖师兄要什么?”
药材库的钥匙就在娘亲衣柜的一个匣子里,宋方荀要拿到很容易,他经常会在娘亲的房间里玩,娘亲也很少清点这些东西。
但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拿到钥匙的那一刻,心脏仍怦怦地跳,他也没留下和娘亲一起吃饭,就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秦玖在拿到钥匙的那一刻,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他摸了摸宋方荀的头,道:“谢谢你,方荀。”
宋方荀也笑了笑:“秦玖师兄,等你恢复了功力,可以多陪陪方荀吗?”
秦玖一愣,过了片刻,才道:“好。”
秦玖很快就将钥匙还给了宋方荀。
宋方荀松了口气,将钥匙偷偷地还了回去。
本以为秦玖师兄很快就会像以前那样陪他,但,却是大半年几乎都没怎么看到他的身影。
以往秦玖师兄都会在藏书阁后的池塘前练功,但那之后,他却没再去过那里,宋方荀在哪都找不到他,想着之前秦玖师兄说过这件事要保密,他也不敢去问其他人。
只能从床边原本被他点燃的烛火,总在他睡着后不久熄灭察觉到,秦玖师兄每晚都会回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年。
直到一年后的午后,那天天气很冷,宋方荀像之前一样,无聊地在院子前堆石头。
夕阳西下,天空中的光线逐渐黯淡,他正打算回屋将屋里的蜡烛点燃,站起来时,却突然看见两个身影正缓缓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正是秦玖。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秦玖了,开心地跑过去抱住了他。
秦玖蹲下身把他抱了起来:“长大了好多。”
宋方荀抱着他的脖子,笑着说:“方荀已经八岁了,秦玖师兄去哪了?为什么在方荀八岁生辰的时候都没有过来。”
“对不起,有事耽搁了。我今天陪方荀好吗?”
宋方荀笑着点头:“好。”
但这时,秦玖旁边的一人开口道:“我先走了,别忘了你要办的事。”
秦玖没有理会他的话,抱着宋方荀往屋子里走。
宋方荀奇怪地看着那人,姜麾师兄?
虽然奇怪秦玖师兄为什么会和姜麾师兄在一起,但他仍然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姜麾却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此时天已全暗,姜麾的身影完全暗了下去。
可就是这个身影,却让宋方荀觉得熟悉,除夕夜后的那个晚上,他在门口等秦玖师兄时,与秦玖师兄一起回来的,是不是就是姜麾师兄?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秦玖师兄突然问道:“困吗?”
宋方荀摇了摇头:“还好。秦玖师兄的功力恢复了吗?”
秦玖将宋方荀抱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黑暗中,他能感觉到秦玖正看着他,就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这让宋方荀有些紧张:“秦玖师兄?”
秦玖伸出手,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方荀。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宋方荀有些奇怪:“什么事?”
秦玖却只是笑了一下:“没什么,说的玩的。方荀还不困吗?”
即使是之前,秦玖都很少笑,现在如此勉强的模样,让宋方荀明显感觉到了问题:“不困。但秦玖师兄为什么要这么问?”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别多想了。”
宋方荀的嘴唇紧抿,他现在说的话,和一年前阿爹跟他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当时他被阿爹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秦玖师兄顾左右而言的样子,让他有些紧张。
他拉住了秦玖的手,很严肃地问道:“秦玖师兄,你能告诉我吗?到底是什么事?”
秦玖握着他的手,却仍是没有说话,这让宋方荀愈发惶恐:“秦玖师兄?”
秦玖却一把抱住了他,搂得很紧,几乎让宋方荀喘不过气:“秦玖师兄?”
“方荀,对不起。”
宋方荀一惊:“什”
但他还没问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宋方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屋外的天仍是黑的,但后山的方向,却燃起了一阵火光。
那是阿爹所在的方向。
他心头一惊,鞋都来不及穿就慌忙跑了出去。
后山离藏书阁很远,他翻过了一座石桥,爬上了石阶,跑得太急了,摔在了地上,胳膊和腿上都磕出了血,他来不及理会,爬起来慌忙往上跑。
山上的火光染红了一大片天地。
他愈加匆忙,等他终于赶到阿爹的住所时,看到的却是已经伤痕累累,半跪在地上的阿爹,和带领众弟子围困住阿爹的秦玖。
火光印着秦玖冰冷的眼神,他缓缓的举起了刀,一刀砍下。
宋方荀疯了一样冲过去:“阿爹!”
血光飞溅,那个总喜欢对着他笑的阿爹,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追忆6
宋方荀猛然惊醒,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只手伸了过来,帮他擦掉脸上细密的汗珠。
他猛地看了过去,是秦玖!
他一把抓住了他,紧张地问道:“秦玖师兄,我我昨天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你杀了阿爹。哈哈哈,秦玖师兄,是不是很好笑,我竟然坐这么好笑的梦。
秦玖师兄,怎么会杀我阿爹。秦玖师兄,你带我去找我阿爹好不好?好不好?”
秦玖的眼眸低垂,许久才敢正视宋方荀的眼睛:“方荀,那不是梦。”
宋方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杀了我阿爹?”
“方荀。”
宋方荀的手指几乎嵌进了肉里,双目通红:“你为什么杀我阿爹!你怎么可以!”
秦玖握着他的肩道:“方荀,你听我说”
宋方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握紧拳头一拳拳砸在他的身上。
秦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方荀!”
宋方荀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我阿爹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你胡说!我阿爹怎么可能会杀你!分明是你!分明是你!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秦玖的眼神微沉,看着他的眼神幽暗:“夫人还在我们手里。他们都想让我杀了她,以绝后患。方荀,你说,我应不应该听他们的?”
宋方荀的手一停,看着他的眼神惊惶,分明是秦玖师兄的模样,此刻却如此陌生,甚至让他有些害怕。
秦玖看着他惊恐的样子,声音柔了下来:“我可以保她的,方荀。只要你乖一点,我就会善待你们。
方荀,你不是说想让我陪着你吗?我现在可以陪你了,我这几天都可以陪着你。你像原来那样待在我身边,我也会像之前一样对你好。只要,你忘了今天的事。”
宋方荀从没有想到秦玖师兄有一天会变得这么恐怖:“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秦玖一把抱住了他:“别害怕,方荀,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宋方荀闭上了眼睛,压制住了心中的恨意和恐惧:“你可以让我见见娘亲吗?”
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之前的师兄了,他害怕他们会再对娘亲做些什么。
他想至少保证娘亲的安全。
秦玖见他终于松口,欣喜若狂:“好。先吃饭,吃完了我就带你去见你娘亲。”
他听了秦玖的话,乖乖地吃饭,秦玖很清楚他喜欢吃什么,让送上来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但他却觉得食之无味,吃得很少,就求秦玖带他去见娘亲。
秦玖按照约定,抱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门他才知道,这是阿爹之前一直待的后山,山上有些地方被烧毁,几个师兄在清理燃烧后的残渣和地上的血迹。
在看到那些血迹后,他终于意识到,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秦玖杀了阿爹。
他的眼眶一红,咬着牙才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吗?”
秦玖看了那些血迹一眼,将宋方荀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挡住了他的视线:“没有,方荀,我是真心待你的。”
“我很期待的,我一直都希望你的功力能快些恢复,没想到你的功力恢复的第一时间就是杀我爹。你什么时候笼络的他们?为什么他们都听你的?
还是说,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你演的戏?”
秦玖停步,低头盯着他:“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不是吗!”
秦玖苦笑了一声:“方荀。如果是你的父亲杀了我,你也会像现在这样想杀我一样,杀他吗?”
宋方荀恶狠狠地盯着他,分明是他做错了事,却以这样一副姿态看着他,真叫人恶心。
秦玖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你们才是亲父子。我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
秦玖一惊:“方荀?”
“我一直拿你当家人的。”宋方荀通红的眼眶盯着他,“是你一直在利用我。”
秦玖默然,没再与他继续说下去。
宋方荀也没说话了,他明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秦玖能顾念旧情,不要伤害他娘亲。
娘亲还在原来的住所,只是外面多了许多看守。
秦玖对他们下了指示,他们才打开了门。
母亲如往常一样,跪在佛像前礼佛,听到外面的声音,也不过冷淡地道:“是打算将我一起除掉么?”
宋方荀从秦玖的怀里挣脱出来,扑到了娘亲身上:“娘亲。”
娘亲吃了一惊,搂着他仔细地瞧:“方荀。你受伤了?”
他的脚上胳膊上都缠着绷带,那是他昨天着急跑向后山时摔的。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缩在娘亲的怀里哭上一阵,但是此刻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只心疼自己的娘亲:“娘亲瘦了好多,他们没给娘亲吃的吗?”
娘亲点了点头:“有吃的,方荀怎么样?”
“方荀很好。”
秦玖将宋方荀送进去后,就走了出去:“吩咐厨房,夫人的吃食不得怠慢。”
“娘亲,对不起。”
娘亲的眼眶通红,强撑着使自己不哭出来:“不怪你,方荀,不怪你。”
宋方荀抱着娘亲的脖子,声音哽咽:“他让我给他拿药,他说那些药能让他恢复功力,我就,我就给他拿了。我没有想到他会杀阿爹。如果我没有给他拿药就好了,是我害死了阿爹。”
娘亲只是将他抱紧了些:“方荀,阿爹不是你害死的。不怪你,方荀。不能怪你。”
宋方荀心里难受,抱着娘亲哭了好久,直到他哭累了,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娘亲:“娘亲,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娘亲摸着他的头,却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秦玖并没有给他多长时间,不过两个时辰后,就来接宋方荀。
宋方荀惊恐地看着他,抱着娘亲的脖子不肯撒手。
秦玖挑了一下眉:“我在带你来之前说了什么?”
宋方荀当然记得,他说只有他听话,秦玖才会保下娘亲的性命。
宋方荀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松开了娘亲,走了过去。
娘亲慌忙抓住宋方荀的胳膊:“等一下!秦玖,你再恨我们,孩子也是无辜的,方荀也从未亏待过你!”
秦玖无视她的话,蹲下身,将宋方荀抱了起来,往外走。
娘亲慌忙追了过去:“等一下!秦玖!秦玖!”
但她还未追出来,门就被关上,她疯狂地砸门:“方荀!方荀!是阿娘对不起你。是阿娘对不起你。”
宋方荀靠在秦玖的肩上,不停地用手擦着眼睛。
秦玖摸了摸他的头:“我还会让你来见夫人,只要你听话。”
秦玖好像又恢复了以前大哥哥的样子,每天都陪着宋方荀,还会经常给做各种新鲜玩意,风车,拨浪鼓,木雕,翡翠吊坠这些东西堆满了小半个屋子。
但宋方荀的眼睛里却再没有笑,甚至哭都没有,不管秦玖送他的玩意多新奇,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去动那些东西。
秦玖却并不在乎,他只要宋方荀按他说的乖乖吃饭,乖乖地待在他身边。
直到一天深夜,看上去似乎已沉沉睡去的宋方荀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从秦玖怀里钻了出来,下床,拿起了床边的长剑。
他曾亲眼看到秦玖拿这把刀杀了他阿爹,而这一次,是他缓缓地将刀抽了出来。
刀很重,他差点没拿稳。
秦玖还在睡梦中,他观察了几天,秦玖这个时候一般会睡得很沉,不会轻易醒来。
他双手紧握刀柄,将刀举起。
但在砍下去的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他下不去手。
这是他曾经那么在乎的人。
但就在这时,秦玖猛然睁开眼睛,宋方荀心下一慌,手上的力道陡然支撑不住,剑砍了下去。
秦玖闪身躲过攻击,一把抓住宋方荀的胳膊狠狠一拧,刀摔在了地上,他掐着宋方荀的脖子将他按在了桌子上,窗外的月照得他眼里一片寒光:“你要杀我!”
宋方荀被掐得很难受,脖子上面青筋暴起,被掐红了一大片。
他痛苦的样子并没有引起秦玖一丝疼惜:“那些事我也从未怪过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宋方荀脖子剧痛,窒息让他的大脑变得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玖猛然松开了手。
宋方荀跪倒在地,不停的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息。
秦玖蹲下身,一把抓起他的脸,冷冷的看着他:“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偏要自讨苦吃。”
宋方荀额前全是冷汗,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事情都做了,何必要摆出这么一副恶心的样子。”
秦玖冷笑一声,松开手站了起来:“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求我,承诺不会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会像从前那样待你。否则”
“你做梦!”
秦玖的脸一沉:“好,很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第三十一章 追忆7
第二天,宋方荀清醒时,自己已经到了床上。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还是很疼。
“醒了?”
秦玖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他猛然坐起,缩在了一角。
秦玖正坐在一边看着他。
宋方荀之前没有注意过,现在才陡然发现,秦玖不知怎么的,老了好多,他应该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有了白发,脸上也出现了很多皱纹。
“你为什么会这样?”
秦玖在听了他的话,冰冷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其他的东西,但那种神情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冷然。
宋方荀没有发觉,他只觉得秦玖老的他有些认不出来了,这让他想起了之前他看到的东西,那个用命换力量的法子:“你用了那个方子?”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青鸾宗,值得你用命来换吗?”
秦玖冷笑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着桌上的一碗药:“喝了。”
宋方荀不自觉地看了过去,那是一碗黑色浓稠的药,里面还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翻动。
他的脸发白,想到了昨天秦玖说的话,这就是他的惩罚吗?他害怕地往后面缩了缩:“我不喝”
秦玖起身端起了药碗递给宋方荀:“你若不喝,就会拿给你的母亲,她若不喝,就杀了她。”
宋方荀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
“我连你父亲都杀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宋方荀的呼吸一窒,还在犹豫间,秦玖突然收回了手:“看样子,是打算让你的母亲喝。”
宋方荀慌忙冲上去一把抢过了那个碗,将里面的药喝了进去,药很苦,还没喝完,他就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大颗一大颗的东西顺着他的喉咙被咽了进去,那些东西,在动。
他有些惊慌的看着秦玖:“你给我喝的什么?”
回应他的是腹部传来的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肚子里撕咬着他的血肉。
瓷碗滚落到地上,被摔成碎屑。
宋方荀痛苦地喘息,艰难的看向了秦玖,视线逐渐模糊,但意识却因为疼痛而清晰。
他能感觉到秦玖走过来抱住了他疼得抽搐的身体。
这让他胃里泛恶心,事到如今了,竟还在这假惺惺:“滚!”
秦玖愣了一下,而后冷笑了一声,扶着他的脸恶意地道:“方荀,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忍。但,这,只是个开始。”
“方荀,我很好奇,你这柔弱的身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方荀,反正是要死的,不如将这副身躯,赠与我吧。”
秦玖之后说了什么,宋方荀听不太真切,身上的剧痛让他无暇他顾,脑子里只有疼。
这种疼持续了很久,这段时间,他能感觉到秦玖一直在他身边。尝试着给他喂些水和粥。
但宋方荀吃不进去。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无法进食,无法入眠。
有一阵,他甚至抓住了秦玖的衣服,想要求他放了自己。声音卡在喉咙里,终是没有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少天,疼痛感才减弱了一些,他也早已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门口陡然传来的巨响惊醒的。
他的身体疼的没有力气,只能微抬起眼皮看向门口。
进来的人不是秦玖,是他的师兄,之前提醒他小心秦玖的人,也是这几年除了秦玖和他走的最近的人。
他见此慌忙挣扎着要往那边爬:“鹤一师兄师兄帮帮我”
救我出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鹤一笑了一声:“帮你?”
他走到宋方荀的床边,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宋方荀的头,迫使他扬起了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宋方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头上一阵剧痛,鹤一将他的头撞在了墙上,额头被撞裂,有血滴了下来。
鹤一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将他摔在地上,拿起一旁的椅子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身上:“要不是看在你是宗主的儿子,谁乐意理你!又吵又闹,每天就知道哭!早就烦透你了!”
宋方荀蜷缩着身体,背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下,喉咙里一阵腥甜,一口血被吐出来。
“砰!”的一声响后,砸在宋方荀身上的椅子断了。
鹤一却打红了眼,一脚又一脚地踹在他的身上。
旁边的人看呆了,连忙拉住了他:“秦玖说过不能动他!”
鹤一冷笑一声:“呵,秦玖。无方寺住持都过来了,他现在自身难保。”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剑:“现在,杀了宋方荀,姜麾师兄可就是新宗主。”
那人还有些犹豫:“但以无方寺和宋氏的关系”
“呵,秦玖杀害宗主那人,宋方荀,也已被一并杀死。”
鹤一一脚踩在宋方荀的肩上,剑指向了他的心脏,却并未立刻刺下,而是看向了宋方荀的表情。
他想看这个从高处坠落的人如丧家之犬的样子,之前一直都是他在恭维迁就这个人,现在他想一看这个人求他的样子,结果竟然没有。
宋方荀脸上沾着血,在微微的喘息,眼睛勉强半睁着,里面什么都没有。
鹤一顿觉无趣,冷哼一声:“做少爷做到你这种样子也是没谁了,要恨就去恨秦玖吧,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是你不听。”
他说着就握紧了手中的剑,就要一剑刺入他的心脏。
但就在这时,宋方荀周围像是凝聚出了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将他弹开,手上的剑掉了,他猛然回头,却被人陡然掐住了脖子。
“我说过了,不准任何人动他。”
他惊恐地看着秦玖:“你怎么还没”
脖子上陡然加重的力道让他愈发慌张:“对不起求你呃啊!”
秦玖并不打算听他的解释,手指猛然用力,只听咔嗒一声,鹤一就不动了。
其他几人见此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其中一人打着胆子道:“秦宗主,是鹤一,都是他让我们过来的。我们,我们是想将他拦下来”
秦玖松开了手,鹤一的身体就如一片纸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这把那些人吓得不轻,全都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秦玖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把他的尸体拖下去,也给其他人看看,违背我的命令是什么下场。”
众人闻言慌忙道:“是。”
“喊医师过来。”
“是。”
他们离开之后,秦玖立刻走向了宋方荀,后者仍看着他,只是只有支撑半个眼睛的力气。
秦玖弯腰抱起了他:“再忍一下,医师很快就过来了。”
“阿兄阿伯呢?为什么来的是你”
宋方荀的声音又哑又小,但秦玖还是听到了,他的表情一沉:“无方寺住持被我重伤,不要再想着他能来救你。”
宋方荀闻言笑了,癫狂又绝望:“你也和他们一样吧。每日在我身边,想的却是如何杀我”
他说着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口一口的血。
秦玖慌忙抱紧了他:“别说话。你伤得很重。”
宋方荀仍看着他:“秦玖,是我看走了眼,错信了你,你要杀我,我认了。但我母亲待你不薄,你要做青鸾宗的宗主,她于你也没有任何威胁。你能放过她吗?”
秦玖按住了他的眼睛:“别说了,睡一觉,医师很快就来了。”
他伤得太重,本来身体就不好,直接发烧大病了一场。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每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总是秦玖。
从那天传言无方寺前来讨伐的那一天后,秦玖的面孔看起来就更老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步伐依然稳健,看着简直就与六旬老人无异。
宋方荀不明白,为什么秦玖还要救活他?
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月,宋方荀的身体才逐渐好转。
秦玖开始像之前那样给他送东西,他像是在讨宋方荀开心,但宋方荀并不开心,只觉得害怕。
他似乎也发现了宋方荀不喜欢这些东西,有一天,给他送来了一只小白猫。
他说:“后山看到的,很亲人。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些小动物,给你送来。”
宋方荀不喜欢秦玖送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不喜欢。
那只猫他也本不想理会,但它太小了,走路都还有些踉跄。
秦玖将它送来之后就没再管它,他再不管它一定会被活活饿死。
他只能给它喂吃的。
就这么又养了大半个月,小猫和他都能走路了。
小猫很黏他,总喜欢待在他身旁。
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实际上也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吃饭的时候总将肉全喂它,天天抱着它玩。
这段时间秦玖没有出现,过来的只有送饭的师兄和医师。
宋方荀很开心,他不想见秦玖,秦玖只会让他觉得害怕。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又过了不到半个月,秦玖突然来了,还带来了让他害怕的药。
第三十二章 追忆8
宋方荀抱着小猫害怕地退到了墙边,小猫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害怕,对着秦玖呲牙咧嘴。
秦玖走了过去,将药碗递给他:“喝了。”
宋方荀怕的身体发抖,他想到了第一次喝这种药时的痛苦,要比鹤一打他的时候还要疼,他真的不想喝了:“我我没有做错什么。”
秦玖只看着他,因为面容的苍老,原本坚毅的眼神也显得阴郁。
宋方荀更害怕了:“你若要杀我,便动手”
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秦玖伸出了手,宋方荀吓得闭上了眼睛,但秦玖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别怕,我喂你。”
宋方荀绝望地看着他:“你杀了我”
“方荀,我答应你,夫人一定会好好的。”
宋方荀心头一紧,秦玖在威胁他。
秦玖**地摸着他的脸:“方荀,只有你才可以,如果是你母亲,喝第一次的时候,一定就会痛苦而死。我知道你有多在乎她,所以我不会拿她试药的,但你得听话。”
宋方荀咬着牙,他知道秦玖做得出来,他不喝,死的就是娘亲。
他的唇几乎咬出了血,但最后还是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小猫突然窜出,一口咬了过去。
秦玖眉头挑起,一把掐住了它。
他只消一用力,小猫一定会被他掐死。
宋方荀慌忙抓住了他的衣袖:“我喝!我喝!你不要杀它!求求你。”
秦玖盯了他半响,最终只是将药碗递给了他。
宋方荀接过了药碗,害怕地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有些抖,几乎拿不稳,但也没敢让药碗摔在地上。
他忽而抬头看向秦玖,就像希望他能突然改变主意一样,但秦玖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紧盯着他,眼睛里尽是冷漠。
宋方荀彻底绝望了,他闭上眼睛,将碗里的药强灌了进去。
秦玖这才小猫递到了他怀里。
宋方荀松了口气,但仅仅片刻之后,他就感觉到了肚子里传来的剧痛。
他疼得冷汗直冒,手指不由得握紧,害怕伤到小猫,慌忙松开手,缩在一角,指甲几乎嵌进了皮肉里。
小猫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焦急地围着他跑,舔他脸上的冷汗。
他勉强睁开眼睛,能看到面前有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秦玖,他停在了他的身边,但他什么也没做,不过站了片刻后,便转身离开。
他不由得想笑,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这种疼痛每次都会持续很长时间,就像是有小虫子在他的肚子里爬,撕咬他的血肉。那些虫子会钻到他身体里的各个地方,最后不动了。
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疼痛才能缓解一些。
但没过多久,秦玖就会继续让他喝这种药。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后,宋方荀彻底崩溃了,他不想再喝了。
他求秦玖杀了他,纵使是死,他也不想再经受这种痛苦了。
秦玖阴郁的眼神看了他半晌,却拽着他往外走。
宋方荀吓得叫唤:“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秦玖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将他带到了后山上另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宋方荀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照顾他母亲的侍女。
她的手脚被反绑,看到宋方荀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慌忙道:“小少爷,救救我!救救我!”
宋方荀害怕的看向秦玖:“你做什么!你说了不动他们的!”
秦玖拽着他的胳膊,声音极冷:“你不想喝,我让她替你。”
宋方荀彻底慌了:“你做什么!你不能这样!秦玖!”
秦玖看向一旁看管侍女的人,那人吓得一颤:“宗主。”
“喂她喝。”
宋方荀吓得脸色发白,抓着秦玖的衣服哀求道:“我错了。对不起,我会听你的话,不要,求求你。”
秦玖的眼里只有冷漠:“还在等什么?”
那人不敢再耽搁,抓着侍女的下巴将药灌了下去。
药很快就起了反应,她的身体痛苦地蜷曲,嘴里吐出一口口鲜血,眼睛却盯着宋方荀:“少爷救我救”
但很快,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有身体还在抽搐。
宋方荀呆立在了原地,他就只能这么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行啊。”秦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面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给你包扎过伤口。”
秦玖闻言蹲下,捏起他的脸看着他:“所以呢?”
宋方荀的眼眶通红:“你没有心。”
“你现在是在怪我?但方荀,是你先无视我的话的。方荀,如果你再不听话,下一次,就是你的母亲。”
宋方荀惊恐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
“方荀,我也不想这样,别逼我。”
宋方荀自那之后就变得很听话,他不敢再违背秦玖的任何命令。
那些药,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他有时甚至能看到那个女孩子,问他为什么不救她,他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而死,但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他死不了?
他躺在床上,艰难地抬起手,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腕上青筋暴起,血管,却是黑色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头发也开始变色,现在已经全白,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了无生气。
旁边传来猫的叫声,小白猫跳上床,靠在他的身边,蹭了蹭他的手背。
他已经连摸摸它的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它,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应该快死了。我死后你就去前院。
通过一个挂着铃铛的房子,往右边的石道走,有一个种着两棵很大的菩提树的院子,那里是我娘亲住的地方。娘亲人很好,一定会喂东西给你吃。”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有些没底:“我死后,秦玖会放过我的娘亲吗?”
他的思绪有些飘忽。
就在这时,小猫的叫声突然变了,不再是之前乖顺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猫毛全部炸开,之前只有秦玖过来的时候它才会这样。
宋方荀慌忙看向门口。
不是秦玖。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外衣,脸上带着一个半神半鬼的面具,让人看不清面容。
他背后的大门仍旧是紧闭的,他是如何跨过锁着的房门和那些看守进来的?
宋方荀还没想明白,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小猫对着他哈气,宋方荀的手轻轻按住了它,眼睛也看着那人:“神仙?妖怪?”
那人停在了床边,似乎也在看着他:“我是来带你走的。”
“黑无常?白无常?”
他娘亲之前给他讲过,人死后会有黑白无常过了带那个人的魂魄离开,但那人摇了摇头:“我是陆判。”
“陆判?我已经死了吗?你会带我去我爹那里吗?”
陆判默然。
宋方荀已明了:“我去不了啊。那能在我走之前带我看看我的娘亲吗?我只想看看她,就看一眼。”
陆判看了他一阵,却仍是没说话。
“不行吗?没关系。只要娘亲还在就好。”
陆判闻言伸出了手,但还未碰到宋方荀,那只猫突然窜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登时在他的手臂上咬出了一个大窟窿。
宋方荀吃了一惊,挣扎着想将它抱回来,五脏六腑被扯得一阵剧痛,他又栽回了床上,剧烈地咳嗽,一口血被吐了出来。
陆判却并未生气,他垂眸看着那只小白猫,叹了口气:“本来就不是很想接的活,托你的福,现在更纠结了。”
他伸手掐住小猫的下巴,打开了它的嘴巴,将手臂收了回来。
宋方荀虚弱地看着他:“对对不起它不是故意的,带我走吧,别别伤害它”
陆判的手指在小猫的嘴上划了一下,原本龇牙咧嘴的小猫登时闭上了嘴巴,他将小猫搂在怀里,走到了宋方荀身边,弯下腰,将手指放在了他的唇边,血顺着他的指尖流到了宋方荀嘴里。
“我改主意了,我现在不想带你走,我的血带了一些神力,应该会让你好受一些。”
宋方荀能感觉到嘴里腥甜的味道,同时似有一股暖流将他包围,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他的头很沉,眼神飘忽,感觉陆判好像在离他远去,但他的声音却又在耳边:“我带不走你,带走了也护不住你。我只能给与你一些神力,剩下的,只能你自己扛。”
“但我扛不住了”
“方荀,如果你死了,便是灰飞烟灭,彻底消失,那就不可能再见到你的阿爹和娘亲了。”
在听到娘亲时,宋方荀的手指都颤动了一下,他强打起神情看着陆判:“娘亲我真的还能见到娘亲吗?”
“可以,一定可以。只要你活下去,你就会见到你娘亲,你会和你娘亲一起活下去。”
“真的吗?”
“我是神,神是不会骗人的。”
第三十三章 追忆9
“至于你,既然喝了我的血,就不能留在这了,跟我走吧。”
第二天,宋方荀清醒时,屋子里已没了那人的身影。如果不是因为小白猫也不在了,他真的觉得,这一切就跟梦一样。
秦玖来过,他注意到了那只猫不在了,但并没有在意。
可没有小白猫的日子,宋方荀的日子更难过了。
疼痛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
但每当他坚持不下去时,他就会想到陆判的话。
他会活下去,会和娘亲一起活下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救出母亲,但他只能这么去相信。
直到一天正午,那天,秦玖已经有月余没再给他灌那种药,他的身体不那么疼了。碰巧天气也很好,太阳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微眯着眼睛看着外面。
外面格外的安静,以往总能听到守在外面的人偶尔交谈的声音,但今天外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过了一阵,他听到了咔哒一声。
大门被打开,秦玖站在了门口。
现在,宋方荀在看到秦玖时,会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即使秦玖不再给他喂药,但他的身体仍旧会止不住的颤抖。
只是他的身体太过虚弱,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次,秦玖什么都没有带。
他停在床边,将宋方荀抱起,抱着他走出了门。
屋外没有人,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人。
宋方荀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明白现在已经到了秦玖所说的时候:“你要杀我了?”
秦玖将他搂紧了一些:“我答应你,会照顾好你的母亲。”
很奇怪,宋方荀在听了他的话后,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只觉得有些可惜,可惜没有再见母亲一次,可惜没有亲眼看到秦玖的死期。
秦玖带他去了藏书阁,已不似之前的样子,挂在两旁的字画已经没了,独留下了中间的一张长桌,桌子四周用不知什么血画着符样,血还未干,带腥甜的气味。
整个藏书阁,像是一个祭坛。
秦玖将宋方荀放在中间的长木桌上,手伸向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
他并没有立刻动手,却摸了摸宋方荀的眼睛:“会有点疼,忍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宋方荀冷笑一声,那些事他都做了,此时他却仍是装出一幅痛苦的样子,真恶心。
“若有来生,我定让你尝尽我今生的痛苦。”
秦玖轻扶着他苍白的脸:“若有来生,一定要来找我。”
他举起了短刀,一刀刺下。
周围的阵法启动,那些血顺着刀口涌入,化为烈焰,灼烧着宋方荀的伤口。
宋方荀疼得痛苦的惨叫,几乎晕厥,模模糊糊见,他见到面前站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抬起了手,火光便顺着他的动作攻向了秦玖。
秦玖慌忙躲闪,但还是被击中了右手。
随着秦玖的受伤,宋方荀身上的伤痛也减弱了一些,他极力想挣扎着逃跑,却只翻到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清醒了过来,左胸上的伤口仍在流血,只是伤口并不深,并且正以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愈合,不过片刻,便已恢复如初。
他来不及惊讶,慌忙扶着木桌站起,想要逃跑时,却正看到了面前的秦玖。
他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秦玖却并没有动,他的双目大睁,眼里却是空的,没有一丝活气,右手上带着灼烧的痕迹,那把短刀落在了他的脚边,他都没有知觉。
宋方荀大着胆子捡起了那把短刀,不管秦玖为何会这样,这都是个机会。
他没有任何犹豫,一刀往秦玖的胸口扎去。
但就在这时,秦玖却猛然回神,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拧。
“铛!”的一声,短刀掉在了地上。
宋方荀闷哼一声,又一把掐住了脖子。
秦玖的双目染着红丝:“是我大意了,本以为有那些孽畜的魂灵附体,便能挡住魔心的幻术,看来还是不行。方荀,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的右手汇聚灵,那些火焰被汇聚成一把短刀。
就在这时,大门陡然被撞开,一股金色的力量陡然向着秦玖袭来,但却被秦玖的金刚罩挡了起来。
秦玖偏头看了过去,是印光和宋方荀的娘亲。
宋方荀也看到了,拼命地挣扎:“娘亲阿兄”
印光慌忙聚灵,结下符阵,将秦玖团团围住。
巨大的压迫让秦玖的金刚罩形成了一道裂痕。
秦玖不得不聚灵,加固金刚罩的力量,两股力量相互碰撞,同时消散在了空中,巨大的能量将周围的人震得后退了几步。
巨响过后,秦玖和印光同时冲出,击打在了一起。
宋方荀摔在地上猛烈地咳嗽。
“方荀!”
他听到了娘亲的声音,慌忙看了过去,娘亲在努力地往他这边来,但被那两股力量震得难以站稳。
宋方荀挣扎地往娘亲身边爬去,可不过挪动数步,却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了下来。
那是金刚罩!
“秦玖!”
他愤恨地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上面,金刚罩却纹丝不动。
“轰!”
一声巨响从他身边传来,印光被秦玖击中腹部摔在了墙上。
秦玖立刻闪身立在宋方荀面前,他伸出手聚灵,在宋方荀的身后汇聚出一柄灵剑。
印光慌忙聚灵,用最后的力量冲破了那层金刚罩,但此时,那柄灵剑一成,直冲宋方荀而去。
印光大惊失色:“方荀!”
宋方荀已没有了躲避的力气,眼睁睁地看着那柄灵剑冲来,早已没有了多上的力气,此刻,他反而不害怕了。
算了,反正已经见过娘亲和阿兄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只听到阿兄惊恐的声音:“夫人!”
他猛然睁眼,娘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挡下了那一剑。
灵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烧伤的血窟窿。
宋方荀的心陡然一抽,他仓皇地看着娘亲的伤口:“这个怎么娘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亲痛苦地咳嗽,她艰难地抬起手,放在宋方荀脸上:“已经这么大了对不起,方荀,本来应该是我保护你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这么对你对不起
方荀活下去”
娘亲的身体从他的身上滑下。
他慌忙抱住娘亲,急切地道:“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方荀,方荀一个人要怎么办,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娘亲,求求你不要走。娘亲娘亲”
印光怒视着秦玖,手中结灵:“秦玖,我杀了你!”
秦玖却只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了屋外,已经有不少和尚冲了进来,他并不恋战,手中凝聚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印光攻来前陡然爆开,巨大的震动波及了整个藏书阁。
印光一怔,慌忙看向宋方荀,他的四周石块泥沙具下,他却没有知觉,只固执的抱着娘亲的尸体。
他忙冲过去抱起了宋方荀:“方荀,我先带你出去。”
宋方荀却拼命地挣扎:“我不要出去,我要和我娘亲在一起。娘亲!娘亲!”
印光强行将他抱了出去,两人刚离开,藏书阁便轰然倒塌。
等其他人赶来时,秦玖已经逃跑。
宋方荀哭喊着拍打着他的肩:“放开我!娘亲还在里面!娘亲!你放开我!”
印光只能抱着他:“方荀,对不起。是阿兄太弱了,没有早点过来。阿兄当时不应该离开你的。阿兄如果当时带你走就好了。对不起,方荀。对不起。”
宋方荀的手一下子停了,他知道不能怪阿兄,知道他应该这么任性,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心好难受,好难受。
“方荀,安顿好你母亲,就和我回无方寺吧。”
青鸾宗的事,印光没让宋方荀管,也没让其他任何人见到宋方荀现在的样子。
即使是他母亲下葬的那一天,印光也屏退了其他人,只有他陪着方荀。
宋方荀这几天仍不肯吃喝,瘦得不成样子。
小小的他站在母亲的坟前,就像一根无依的小草。
印光蹲在他的身边,摸着他红肿的眼睛道:“夫人这么善良的人,神仙一定会眷顾她,让她有个好去处。”
宋方荀愣愣地看着那座新立的碑,忽而道:“但神骗了我。”
印光不明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方荀。”
“神骗了我。”
神说娘亲和他都会活下去,如果早知死的人是娘亲
“我不该活下来。”
“方荀。”
“不该活下来的。”
印光一把抱住了他:“方荀,还记得夫人说了什么吗?夫人希望你活下来,夫人用命护着你,不是希望你这么对待自己的。
方荀,不是你的错。
方荀,跟我回无方寺吧。”
第三十四章 追忆10
宋方荀终是被印光带回了无方寺。
再次回家的宋方荀却无一丝欣喜,他总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愣愣地看着外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印光没有办法,带着他去见了住持。他的阿伯。
宋方荀在看到阿伯时几乎没有认出来,他记得在最后一次见到阿伯时,阿伯看着还很年轻,身体也很康健,但现在的阿伯看上去很老了,走路都要拄着拐杖。
他知道之前为了救他,阿伯带人去闯了青鸾宗,这身伤一定是当时留下的。
他的眼眶一红,低下了头:“对不起,阿伯。都是我的错。是方荀害了你。”
阿伯跑过去抱住了他:“说什么傻话,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乖孩子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不怕,现在有阿伯护着你了。”
他的鼻子酸酸的,明明已经尽力忍住了,却还是哭了出来。
他抱着阿伯嚎啕大哭,想要以此将心中的痛苦倒出来,胸口却仍然很堵,堵得难受。
阿伯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他,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他哭了很久,哭到累倒在阿伯怀里。
阿伯抱着他,帮他擦掉眼睛上的眼泪。
见着他心情平复了一些,印光就将早已准备的蔬菜粥端过去,想要喂给他。
但住持接了过去:“我来,方荀小的时候,就是我抱着你,像这样给你喂吃的。方荀还记得吗?”
宋方荀点了点头,终是将粥吃了。
住持继续道:“方荀,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阿兄担心你没东西吃,就经常将你偷抱下山,带去刘老板那。那的老板娘就会给你喂好吃的。你还记得吗?”
他说着一拍脑袋:“对了,你当时还太小了,怎么会记得。你记不记得大概在你三岁的时候”
阿伯还给他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将碗里的粥一口口喂给他,讲到高兴的事时,两个人就都笑了。
笑着笑着,他的眼里又泛起了泪花。
阿伯擦掉他眼角的泪:“方荀,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地陪着阿伯,好吗?”
“好。”
宋方荀好像又“活”了过来,他开始好好地吃饭,话也变得多了些。总和阿兄阿伯待在一起。
但不到一个月,阿兄和阿伯突然开始忙碌起来,宋方荀连续几天都看不到阿兄。
这让他很害怕,青鸾宗发生变故时,秦玖就是这样,突然忙碌,他好几天都看不到。
他忐忑地去了阿兄的住所。
却发现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宋方荀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个师兄的声音:“姜麾将方荀入魔的事泄露了出去,已联合一众仙道,打算征讨无方寺!”
宋方荀的脚步一顿,呆立在原地。
入魔?什么意思?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另一个师兄气愤地道:“姜麾真不是东西,老宗主待他不薄,他竟然联合秦玖刺杀了老宗主,还做这样下等的事!”
“但方荀入魔是事实,即使他不说,那些人迟早也能察觉到。当下最要紧,还是要解决方荀魔心的事。”
“说是这么说,你知道怎么解决吗!他们现在已经做好了上山围剿的准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攻上无方寺了!住持的功力已大不如从前,定然对付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是为方荀而来,要我说,不如直接将他推出去”
“子墨!”
印光声音严肃,子墨立刻噤了声,很快又小声道:“我就这么说说,又没有真的将他推出去。但这个问题很麻烦是真的,已经有几个师弟被他们重伤。这显然是他们的警告。
千百年来只练出了这一个魔心,他们不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屋子里瞬间又恢复了沉默,印光垂眸沉思,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
“方荀不能有事,”他最后道,“我们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但方荀一定不能有事。”
“咔!”
屋外陡然传来了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一根树枝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向远处奔跑的脚步声。
印光一惊,慌忙跑了出去,看到的却是宋方荀的背影。
“方荀!”
宋方荀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明白,他又给阿兄添麻烦了,他不能再给阿兄添麻烦了。
他们说只要他离开无方寺就行了,他现在就离开。
无方寺在兰云峰上,只要下山就好了。
但他还未下山,却陡然被拉住了胳膊,阿兄蹲下身抱住了他:“方荀。”
宋方荀眼眶陡然一红,声音中透着委屈与倔强:“我不想给阿兄添麻烦。”
阿兄的声音仍是那么柔:“我知道。”
宋方荀愈发委屈:“方荀做错了什么?”
印光叹了口气:“方荀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们很坏。”
宋方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不是很明白。
印光擦了擦他的眼睛,温和地给他解释。
那一天,宋方荀终于明白了,秦玖为什么会逼他喝那些蛊虫;为什么秦玖在杀他时反而自己会受伤;他身体里到底有什么;还有为什么那些人会对他身体里的东西趋之若鹜。
“他们想杀方荀是吗?如果方荀死了,无方寺是不是就没事了?”
印光却摇了摇头:“方荀,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无方寺与青鸾宗之前在仙道中的地位本就令其他人眼红,现在眼见着青鸾宗被灭,他们怎么可能坐得住。
说是因为你,只是想利用这个理由继续剿灭无方寺而已。现在住持受伤,无方寺群龙无首,即使你真的出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无方寺。”
宋方荀有些慌张地抓住了印光的手:“那要怎么办?阿兄,方荀应该怎么办?”
印光摸了摸宋方荀的头:“方荀别怕,有阿兄,不管怎么样,都有阿兄在。”
宋方荀抿着唇,阿兄不过比他大五岁而已,也还是一个少年,模样却已相当老成,眼底泛着青色,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阿兄”
“嗯?”
阿兄在面对他时却看不出一丝疲态,也没有即将面对被围剿的慌张,总是笑着,声音也很温和。
“方荀能做什么?”
“方荀什么都不用做,方荀只要想之前那样,陪在我们身边就好。其他的事,方荀都不用担心。”
阿兄带他回了住所,知道他会害怕,每天不管多忙,都会回去陪宋方荀一会。
阿兄有意隐瞒外面的事,但很多事,宋方荀还是知道了。
他能听到外面路过的师兄或有意或无意聊到的关于其他门派已经联合,并在外面驻扎的事;也能看到昨日还给他送饭的师兄,今日便带着伤去了阿伯那里。
他知道那些人已经将山下团团围住,若是遇到下山的人,便会攻击甚至杀害;他也知道由于山道封锁,他们的粮食已经全断了,那些人只等他们人困马乏攻上山来。
但他的吃食却并未减少,阿兄在他面前时也不见什么烦闷之色,总笑着问他今天做了什么,饭菜合不合口味。
可他明显感觉到阿兄瘦了,瘦了好多。
他将吃的留下一些,等阿兄过来时给他,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阿兄见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方荀是担心我没有吃的才留给我的吗?”
宋方荀不擅长说谎,咬了咬嘴唇才道:“我不需要吃东西的,我之前最长有两个月没有吃东西,水都喂不进去,但我都没有死”
他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阿兄的眼睛泛红,眼里满是心疼。
他问他:“秦玖他是这么对你的吗?”
宋方荀连忙摇头:“他给我吃东西的,只是当时太疼了,吃不下去”
好像越解释越乱,他干脆不说了,低下来头,小声道:“总之我不用吃东西的,阿兄你吃。”
阿兄一把抱住了他:“方荀不用担心,阿兄之前就猜到了会遇到这些事,提前做了准备,吃得一定够。而且后山也有大片的地方,我们都种着粮食。
那些人也不敢那么快上山,说到底,他们彼此之间也有忌惮。所以,方荀不要担心,阿兄说了有办法,就一定能找到的。”
阿兄好像有一种魔力,只要他在,宋方荀就会感觉到安心。
自那之后,那些不好的消息就没再被从他身边被提起过。
阿兄来他这里的时间也变得更长了,总会待很久,好像之前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了一样。
他的心里也跟着轻松了很多。
直到半个月后,他吃完了午饭,就像之前一样,坐在房间里看书。
没一会,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以为是阿兄,连忙跑出了房间,但还未出门,却站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浓烈,带着一股子腥苦的药味。
这个味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忘,
那是秦玖逼他喝的药。
第三十五章 追忆11
宋方荀害怕地缩在了衣柜里,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能透过衣柜的缝隙感觉到有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吱呀”一声,衣柜门陡然被打开。
他吓的缩成一团:“不要我不想喝了,求求你不要再给我了”
“方荀?”
是阿兄的声音。
宋方荀缓缓抬起了头,看到的却是阿兄担忧的脸。
印光伸出手,擦了擦他额前的冷汗:“怎么了?”
宋方荀慌忙抓住他的手:“阿兄,秦玖!秦玖来了!”
印光立刻明白了,一把抱住了他:“没有,方荀,他来不了。”
“药,阿兄,他又药逼我喝那些药了。阿兄,我不想喝,好疼,真的好疼。”
阿兄抱紧了他,轻声安慰,告诉他这里很安全,秦玖不可能过来。
宋方荀的模样几近崩溃,过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那股浓烈的气味还在,宋方荀的视线转到了桌上的一个食盒上:“阿兄,那个”
印光转头看了食盒一眼,宽慰道:“是御寒的药。最近天气逐渐转凉,很多人都生病了,我就想给你也备一些,对不起,吓到你了。”
宋方荀犹疑地看着他:“御寒的药?”
他小时候生过的病不少,御寒的药每年天气转凉的时候他也都会喝,那种药闻上去会带一点甜味,与这个完全不同。
印光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这些都是给大人准备的,所以会有些苦。方荀,喝完就好了,不会疼的。”
宋方荀害怕地看着那个食盒,模样异常可怜:“我不想喝,阿兄,我不想喝。方荀不会生病的,阿兄,不要让我喝了。”
印光闻言并没有强迫他,温和地道:“好,那就先不喝。但现在天凉,方荀如果生病了会更麻烦,等之后方荀不害怕了再喝,好吗?”
阿兄给他送的药其实与之前秦玖给他喝的不同,里面没有那些可怕的小虫子,只是气味很像,但宋方荀还是害怕,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就是不敢喝。阿兄便也没再说过这件事。
这几天确实如阿兄所说,天气逐渐转凉。
听阿兄说最近着凉的人很多,他就好奇的问了一下送饭的师兄,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些忙。
但问题问出后,他看到的,却是师兄疑惑的眼神:“你问着凉的人?”
宋方荀被他看得很懵:“阿兄说最近有很多人着凉,我想着要不要我帮忙去后山捡些柴烧炭,或者做些其他的什么。”
师兄闻言摇了摇头:“首座是在和方荀开玩笑吧,我们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汉子,哪那么容易闹风寒。”
宋方荀心头一惊,继续问道:“师兄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喝的预防风寒的药,那种甜甜的药,这里还有吗?”
“你说的是荆芥穗?当然有,后山很多。瞧师兄的记性,确实也到了这个时候,等一下晚上师兄就给你熬一些。”
宋方荀的脑子嗡嗡的,师兄最后是怎么走的,他都不清楚。
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阿兄对他撒谎了。
阿兄给他喝的药根本就不是预防风寒的药,阿兄为什么要骗他?
他抓起自己的头发放在眼前,那个药的气味和秦玖逼他喝的药很像。
很快他就摇了摇头,阿兄不会这样,要阿兄需要,他可以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阿兄,阿兄不会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骗他?那个药到底是什么药?阿伯知道吗?
他想不通,干脆披上外衣,直接去了阿伯的住所。
刚走近阿伯的住所,却听到了阿兄的声音:“方荀发现药的问题了,不肯喝。秦玖给他喝的药里也有木香葵,有什么可以替代它吗?”
阿伯的声音:“印光,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有事。”
“方荀即使逃过了这次劫难,只要他的魔心还在,他们就不会放过他。”
“但那是损魂夺命的法子!你知道你会怎么样吗!修为尽毁不说!你也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住持不必再说,我已想清楚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攻上山,若是让方荀落到他们手里,我难以想象他们会用多下作的手段折磨方荀。
方荀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不该经历那些。”
“可可你也不能你想过你自己吗?”
“从我将方荀带回来的那一刻我就想过了。住持,等我将方荀的魔性净化后,就会带领他们强行突破,同时子墨会带着您和方荀还有其他受伤的人离开。已没有魔性的方荀,即使是他们也难以追踪。”
“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不走!我年纪已经大了,死便死了!”
“住持,您即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方荀想想,若您都死了,他怎么办?他失去的亲人已经够多了。”
“印光!你怎可如此!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们!”
“抱歉,住持,无方寺遭此劫难,我也难辞其咎,我能做的只有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但,只要住持您还在,无方寺就不会散,方荀,也还有依托。”
阿伯默了半晌,只剩下了一声长叹。
就在这时,门被陡然被打开,宋方荀站在了他们面前。
“我不愿意!”宋方荀红肿的眼睛紧盯着印光,“我不愿意!”
印光也没有料到方荀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慌了神:“方荀”
“方荀能做什么?阿兄,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阿兄却只是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曾经不相信神,但是此刻,他却希望真的有神,谁能来帮帮他,他能献出他的所有,即使是他的命。
第三十六章 还是说,你也想同我做这种事
苏淮安猛然惊醒,头好疼。
“淮安。”
泽祀的声音让他一颤:“主人?”
泽祀伸手擦掉苏淮安额间的冷汗,宽慰道:“没事的,淮安,已经没事了。”
淮安自那日从青鸾宗故地出来后,就昏迷了几日,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不得安稳,像是做着一个又一个噩梦,眉头紧锁,时常呓语。
他知道这是因为之前在青鸾宗故地受了刺激,因此愈发焦灼与自责:“淮安,我在。”
淮安忽而握住了他的手:“主人,你已许久没有碰过淮安了。”
泽祀一惊,淮安之前从未提起过这种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见淮安又道:“主人已经厌恶淮安了吗?”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的伤还未好,此事不急。”
淮安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皮肤上:“淮安的伤已经好了,主人不行的话,可以试试。”
泽祀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已许久未经历情事本就让他心痒,指尖细腻的触感更是撩拨着他的心。
他一时把持不住。
原本还顾忌着淮安的伤,打算温和一些,但真正经历云雨时却也顾不上那些。
“主人在您厌恶淮安之前,您能护住淮安吗?”
淮安之前不管多疼都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此事的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喘息,让泽祀愈发难以自持。
他亲了亲淮安的唇角:“好。”
“若有一日,主人厌恶了淮安请主人允许淮安自戕,淮安不想死得那么”
他并没有说完,泽祀便吻住了他的唇,让他将剩下的话吞了进去。
之后,他也再没有机会说出。
他就像漂浮在河上的浮萍,随着水流沉浮,疼痛,眩晕,让他很快就不省人事
再次清醒,已是第二天正午。
他动了动胳膊,只觉得满身酸痛,几乎无法动弹。
身边是空的,还温暖的被褥告诉他,泽祀刚走不久。
他躺在床上缓了一下,便想着起身穿衣,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一阵脚踏声,有人顺着窗户攀了上来。
他挑起了眉头,手中聚灵,水壶里的水顺着他手间的动作升腾,凝聚,化为一根根冰钉。
在那人上来的一瞬间,冰钉如离弦之箭,射了过去。
“淮安!”
熟悉的声音让他手间的动作一停,他忍不住挑起了眉头:“时珩?”
时珩透过抬起遮挡的手臂看着面前的那些冰钉,直到它们落在地上化为一滩水,他才松了口气。
苏淮安的声音极冷:“你还来做什么?”
时珩有些犹豫地道:“你那天突然晕倒,我担心,所以想过来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苏淮安身上的痕迹,他虽还未经历过情事,但也不傻,那些痕迹明显是新的:“他又强迫你了!你才刚醒,他竟就对你行这种”
“时珩!他并未强迫我,我说了,这是我自愿的。”
时珩一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苏淮安有些慵懒地靠在床头,暖阳照在他满是痕迹的脖颈上:“我与他本就是这种关系,倒是你,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掺合我们的事?”
时珩顿时噎住了。
“还是说,你也想同我做这种事?”
第三十七章 我心悦你
苏淮安的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但时珩的脸霎时红了,他慌忙否认:“我没有强迫他人这种事有悖人伦的事,我不会做!”
苏淮安闻言只是一笑:“是吗。”
他只是随意的一笑,但在阳光与那些红痕的映衬下却显出了一丝媚态,时珩一时看呆了。
还是苏淮安的话让他回过了神:“看过了就走吧,主人的脾气不好,不会给你太多次机会。”
时珩却并不打算离开,反而靠近了一些:“淮安,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
苏淮安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
“因为我心悦你。”
他说了出来,本以为会很让人难为情,但却没有,不管怎样,自己的心意还是应该让他知道。
苏淮安并不惊讶,反而一笑:“心悦我?你知道我的身份,一个宠奴而已,你喜欢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我喜欢你。”
苏淮安默然,过了片刻便道:“所以,你就跟着我们来了这里?”
时珩一惊,连忙摇头:“不是,在这里遇到你们时巧合。我是因为听了圣女的命令才过来的。”
“其他人呢?也是因为听到了岳青山派的消息,所以才过来的么?”
时珩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对不起,淮安,但圣女说过,这件事要保密。”
苏淮安闻言并没有强问,语气与之前无异:“没关系,我自己猜,那便不算是你说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苏淮安继续道:“这件事是秦玖透露给她的,他们合作了。”
时珩吃了一惊:“淮安!”
“但华音并不完全相信他,在收到消息后并没有立刻派你们前来,而是先将消息透露给了无方寺。印光许久没出来让华音察觉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才将这个消息散开,并让你们鼓动其他仙道一同过来。”
这么多人,即使泽祀察觉想要阻止消息传出去,也一定来不及了。
但有一点他不明白:“你是如何从封神咒中清醒的?又是如何找到芥子的入口的?”
时珩当时说他是被带进去的,显然不可能。
其一,阿兄清醒后,他们也没有将阿兄特意带进去。
其二,他们进去时那里分名一个守卫都没有,若那些人真想炼化时珩,怎么可能还放任他自由行动。
时珩知道瞒不住了,苦笑道:“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但如果是你,我愿意坦白。
我是梼杌与一个人类的孩子,是半神。我对所有的灵力都极为敏感。在封神咒启动前,我就察觉到了,所以我有时间绕开它,直接去往芥子。”
这一点,苏淮安完全没有料到:“你是梼杌的孩子?那华音是你的?”
“算是姐姐。我娘亲在生我时便难产而死。夫人,也就是圣女的母亲,在知道我的存在后很生气,想要将我除掉,是圣女救了我,并且将我安置在了岳青山派。
我的身份被隐瞒了下来。因为我是半人,灵力微弱,至今都没有人察觉到我身上还留着那个人的血。”
苏淮安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时珩看样子很感激华音,但他清楚,若华音真那般心善,便不会让时珩参与进来了,她明知时珩在元河县的所作所为已激怒泽祀,还让他过来。
分明就是不在乎他的死活。
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恐怕也只是为了之后能更好地利用他而做准备而已。
“抱歉。”
时珩闻言一懵:“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不该问的。”他只是想确定时珩的身份,却不想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
时珩摇了摇头:“没关系,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说完后,两人就都沉默了。
过了一阵,苏淮安忽而道:“主人应该快回来了。”
时珩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立刻离开:“淮安,你是不是在调查秦玖?”
苏淮安不答,时珩继续道:“你好像格外在意这件事,我就想着或许你想知道秦玖的所在。”
“你应该也听华音说过,处理元河县一事是主人来此的目的,现在秦玖逃跑,给主人带来的麻烦很大,我希望能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时珩的目光沉了沉:“你是为了帮他?”
“若这次我帮了主人,我的地位也可以提升。”
时珩默了半晌才道:“若是找到了秦玖,他会对你好一点吗?”
“主人向来赏罚分明,若我找到了秦玖,就是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他自然会封赏我。”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圣女已放出云雀调查秦玖的去处,若是有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
时珩离开房间后没多久,屋门便被再次打开。
苏淮安面向了门口的方向,喊道:“主人?”
泽祀嗯了一声,走到了他的身边:“还疼吗?”
“不疼了。”
“我让人准备了热水,清洗后你应该会舒服一点。”
“是。”
“印光今早离开了,那些人还在山上,但他们查不到什么的,最多到明日晚间,就会离开。”
“是。”
“淮安,你,在向时珩打听秦玖。”
苏淮安并不意外,仰头道:“主人不是说过允许我调查秦玖吗?”
泽祀轻笑了一声,手指顺着他的脸颊,轻抚着他的脖子:“不错。是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堵我的话了。”
苏淮安将脸贴在他的手心,模样异常乖巧:“淮安知主人并非出尔反尔之人,但未经主人允许,淮安与其他人搭话,还擅自以主人为借口,是淮安没有规矩,请主人责罚。”
泽祀垂眸看着苏淮安,看样子淮安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并不想让他查到秦玖,所以才会想其他的方法。
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乖顺,实际上,却是愈发难以掌控了。
苏淮安见他半晌未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主人,可否给淮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泽祀的视线移向了他的唇:“哦?你想怎么赎?”
“青鸾宗的事,并非秦玖所为。”
泽祀挑了下眉:“理由。”
“药不太一样,秦玖亲自研制的药,气味要更为腥苦,药效也要猛烈得多。”
泽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确实,在他上山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个人,完全是在模仿着秦玖所有步骤。
淮安当时只是碰巧八岁,特意将淮安安置在那里只是因为那里荒僻,远离人烟。但是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是碰巧,什么是有意为之,所以囫囵将所有的细节全部都复制了下来。
那么秦玖让华音过来的理由呢?是单纯的想让他们过来阻止这种事,还是为了让他们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如此说来,这个人并非是秦玖的同伴,但这个人又知道当年的全部经过,也能复制一份与秦玖当时使用的药大差不差的配方,恐怕就只有青鸾宗曾经的旧人了:“淮安,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淮安怀疑,青鸾宗曾经的大弟子,姜麾。”
已入深夜,青鸾宗故地内,银铃响动,和着竹叶沙沙的声音,犹如鬼魅。
苏淮安蹲下身,将手中的纸钱焚进面前的纸堆里。
泽祀站在他的身后。
今天是清明节,知道凡人总在这一天祭奠自己逝去的亲人,所以才特意在这一天带淮安过来。
他想淮安可能有话要对自己的父母说,就道:“我去后山再看看,这附近被我下了咒,不会有人过来。”
苏淮安的脸印在火光里,苍白得可怕:“我知道了,谢谢您。”
泽祀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苏淮安沉默着将手中的纸钱焚尽,终是开了口:“阿爹,娘亲,我来看你们了。”
“你们一定不想见到我吧。
练了这么久的法力,却仍无法为你们报仇。为了活命,就像娼|妓一样去诱惑男人。”
“还好,阿兄还不知道,若是阿兄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也会厌恶我吧。”
“你们看到阿兄了吗?阿兄也来过了。阿兄本来也想在这一天祭拜你们的。但他因为我,还在被那些人监视,为了让我能在这个时间祭拜,他不得不离开。”
“我不光害了你们,还害得无方寺为整个仙道所不容。我,是不是就该去死。”
他笑了一下:“很快了。阿爹,娘亲,秦玖和姜麾躲了这么多年,终于露出了马脚。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伸手擦了擦娘亲的石碑:“等我为你们报了仇,我便不会再苟活。
我不知道我会去哪。如果有来世就好了,我还可以报答阿爹娘亲的恩情。我还可以”
他忽而摇了摇头:“不对,不能了,阿爹和娘亲下辈子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再有一个像方荀这样的孩子了。方荀,只会连累你们。”
他吸了吸鼻子,跪在了石碑前,对着两个石碑磕了三个响头。
“以后应该就见不到了,方荀话多,阿爹,娘亲多担待。我走了,以后,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 回家
双儿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已近黄昏,屋外的风景被衬得更加漂亮。
几棵合欢树花开得正茂盛,正前面有一个水池,池旁就是一条石子路,沿着石子路往前走,就会到主院。
听说那边就是这栋宅子主人的住所。
她这里则是苏公子所住的东院,与正对面的西院一样,是离主院最近的院子,但东院的位置要更好一点,冬暖夏凉,风景也更好。
她开始过来的时候确实兴奋,但现在已经看腻,甚至觉得这一成不变的景色有些乏味。
已经将近十日了。
这几天她整日都待在这个院子里,就没出过门。
即使是吃饭,也没敢麻烦这里的师傅,就着院子里的食材自己开火做的。
倒不是千羽不允许她出去,在她来的那天千羽就说了,这栋宅子里,除了后山不能去,即使是误入,也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其他地方随意。
但当她真正走出宅子后,却被打了当头一棒。
这里除了她以外,全部都是一些小妖,小仙,他们对苏公子抱有极大的恶意,不光因为苏公子是凡人,还因为苏公子在这尴尬的身份。
她在来之前就听千羽说过,苏公子是尊上目前唯一的男宠。
而这个宅子里,除了千羽以外,其他人都对他这个身份嗤之以鼻。
连带着,对双儿的态度也极差,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说苏公子不过是一个妓子,是以身体示人的恶心玩意。
如果千羽在的话这种情况会好一些,但千羽的事很多,并不时时都在,她也不好意思为这种事去打扰他。
她原本对服侍那位看起来有些冷的苏公子带着一些害怕,但无聊了这么多天,她竟然还有些想念那位公子了。
有些事做总比终日待在院子里,盯着合欢树发呆要好。
她正想着,原本安静的院子突然有了很大的动静,整个宅子所有的护卫与侍从全部都穿过了那片石子路,往主院走去。
他们有些人注意到了双儿,但也没像之前一样冷嘲热讽,不过看了她一眼,便急匆匆地往前走。
双儿有些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时,却看到了随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千羽。
千羽也看到了她,便对着她招了招手:“双儿。”
双儿见此立刻跑了过去:“千羽将军。这是怎么了?”
“尊上今天回来,我们过去迎接。你也过去吧,去接一下苏公子。”
双儿吃了一惊,她不过想了一下,竟然还真的就应验了。
千羽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讶,带着她就往前走。
“千羽将军,苏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但毕竟是以后要长时间相处的人,她现在实在有些紧张。
千羽并没有责备她的不合时宜,反问道:“你不是见过吗?”
双儿小声道:“只见过,看不出来。”
千羽闻言笑了:“这样啊,他么,是个好人。”
双儿还没觉出这句话的味来,两人便来到了主院。
侍从们已两相而立,千羽交代完等一下要做的事后,又带着双儿去了宅子大门口整理侍卫。
这期间,他一直在忙,双儿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跟在他的身旁。
等一切安置妥当后,大门口正出现了一个漩涡,片刻之后,就出来一辆兽车。
千羽立刻行礼道:“恭迎尊上。”
其他人也一起行礼:“恭迎尊上!”
双儿见此慌忙学着他的动作弯腰行礼,但眼睛不安分地往上看,兽车上的侍卫将车门打开后,泽祀就牵着苏淮安的手走了下来。
泽祀依旧是一身黑衣,头发半挽了起来。
苏淮安的衣服看上去则华丽得多,他着一件大红色外衣,上面用金线绣出祥云状的花纹,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外罩一件白毛披风,上面点缀着红宝石挂坠。
头发用红宝石金钗高高束起,华贵异常。
若非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只怕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贵公子。
两人刚一落地,背后却又传来了一声响动。
泽祀挑眉看了过去,漩涡已散,一辆青牛兽车正缓缓驶了进来。
满脸堆笑的混沌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先看了眼苏淮安,才道:“正巧,你也刚到啊。”
泽祀却是一脸冷漠:“何事?”
混沌哈哈笑道:“你总这么板着脸作甚,我又不欠你钱。”
“有好事你也不会到我这里来。”
“瞧你这话说的。”
泽祀没再看他,转头对千羽道:“千羽,带他去主院客屋。”
千羽领命,恭敬地道:“混沌上仙,这边请。”
混沌点了下头,眼睛意味深长地往苏淮安那又看了一眼,才跟着千羽离开。
泽祀摸了摸苏淮安的头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晚点去找你。”
“是。”
“双儿。”
双儿闻言立刻上前,学着千羽的样子喊道:“尊上。”
“带淮安回去。”
“是。”
泽祀说完就离开了。
只留下了双儿和苏淮安。
双儿也不知道怎么个带法,想到他眼睛不好,泽祀又总牵着他的手,应该是需要牵引的,她就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苏淮安一愣,笑着松开了她的手:“不用,我知道地方的,走吧。”
双儿愣愣地看着他,还是第一次见他笑。
他的笑给人一种微风拂过的舒服感,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很好。
她心中的害怕与不安也减弱了一点:“嗯。”
虽然说是她带着,但因为这些天她都没怎么出过门,根本就没机会记路,可以说完全是苏淮安在带着她走。
她有些羞愧地低着头,陡然发现所有的路,不管合不合适,全都被铺上了石子,而苏公子也只会在这上面走路。
这是专门为苏公子准备的吗?
她正想着,却突然听到苏淮安问道:“双儿,你多大?”
“额?十七。”
“十七岁啊。为什么会想到这里来呢?”
双儿老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去哪,我的家人都已经去世了,那个村子里的人又那么好像很讨厌我。我不想待在那。”
苏淮安闻言默然。
双儿见他半天没有说话,有些紧张地问道:“苏公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淮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这里的人有欺负你吗?”
双儿闻言满眼委屈,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但他们说了苏公子好些坏话。”
“这个不用去管,但他们如果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
双儿连连点头:“嗯。”
“你和千羽是何时到的?”
双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差不多十日。”
“十日?从那赶过来,最多五日,按理说,你们应该已待了半月,是有事耽搁了吗?”
“确实,千羽将军还带我去了其他地方。”
“什么地方?”
双儿想了一下,才道:“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宅子,里面很大,跟这个宅子差不多大,我听他们谈话,好像说到了什么,饕餮上仙。”
泽祀进屋,坐在客室的主座上,千羽给两人分别斟茶,刚站定,就听泽祀道:“何事?”
混沌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杯中的茶,才道:“你这一趟可有发现那魔物的线索?”
泽祀转头看向了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自然不会白拿你的线索,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相当丰厚的礼物。”
泽祀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兴趣,混沌却不急,自顾自的往门口道:“带上来。”
门口,混沌的侍卫领命下去,很快,就带上来了一个人。
众人一时之间都看向了门口。
在那群侍卫的催促下,一个戴着镣铐的人踉跄地走了进来。
千羽在看到那人的瞬间就愣住了,愈发不明白混沌的心思。
那人穿着一身嫁衣,大红色的盖头挡住了面庞。
这是什么意思?
色|诱吗?
但为什么要带着这些东西?
泽祀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猜混沌的想法,直言道:“什么意思?”
混沌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知道你的兴趣,所以给你送夫人么。”
泽祀不语。
混沌自觉无趣,便道:“你不若先看看他的样貌,我敢保证,你看后,一定会收了他。”
泽祀挑了下眉,手一抬,那个盖头便被掀起,落在地上。
千羽好奇地看了过去,盖头下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女子的柔美,小鹿般的眼睛此时正紧张地盯着混沌。
确实够美。
千羽仔细端详着,这副模样好像在哪见过。
一时想不起来,他便看向了尊上。
却见后者直接站了起来,走向了那人。
少年见此愈发紧张,慌忙向后退去,却被脚腕上的锁链绊倒。
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但却并未有落地的疼痛感,反而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一顶,他就倒在了一个人怀中。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刚刚走过来的那人。
千羽远比他震惊得多,尊上并非会为美色所迷惑的人,这是怎么了,明知是混沌送来的,竟然还表现得如此上心!
解释他心中疑惑的,却是混沌,他笑看泽祀:“找到女魃散落在人间的一缕残魂可并不容易,用他来换一条线索,足够吧。”
第三十九章 女魃
传说女魃是皇帝之女,原本是天之骄子,但在逐鹿之战中消耗神力过大,无法返回天上,独留于人世。
因为她是旱神,所到之处必生祸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令凡人痛恨。
为了不使她扰乱凡界的安宁,天帝将她安置在了赤水以北的蛮荒之地并禁止她离开那里。
女魃的神力本就损耗巨大,加上赤水以北向来是妖魔聚集之地,她多年受魔物侵扰,终于在一日,彻底不受控制,为祸人间。
天帝于是派四位守护兽将其降服,这就是八年前的暴乱。
“神力是不会消散的,它们飘扬四方,最后聚为一缕魂魄,形成了这个孩子。”混沌说完喝了一口茶,“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对他用刑的不是我。
最开始找到他的也不是我,是梼杌。为了换他,我可是折了不少神器药材,牺牲很大的。”
泽祀没理会他的话手指一动,划断了锁着那个少年手脚的铁链,转头对千羽道:“千羽,带他去西院,让医师过去好生招待。”
少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泽祀,直到他放开自己,让千羽来扶住了他:“你为什么”
他还没说完,千羽便道:“公子,这边请。”
少年的视线仍没有离开泽祀,但后者交代完后,就转身没再看他。
他有些失落地低着头,随着千羽一同离开。
混沌见此笑道:“人你也收了,那些事也该说了吧。”
泽祀却是一脸的冷漠:“说什么?”
混沌一惊:“我帮你赎来了女魃的魂灵,你不应当感谢我吗?”
泽祀微微偏头:“感谢?你若不将他带过来,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不参与你们之间的钩心斗角。但你偏偏要将他带了过来。
以我与女魃的关系,我不接,你们便会说我是故意疏远,怀疑我是在弃兵保帅。我接了,你们仍可以说我是在为将来女魃恢复神力做准备。
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我,还指望我回报你?”
混沌被他这一套歪理耍得一愣一愣的,许久之后才恼怒道:“既是如此,你把他带回来,我带他走!”
“我刚刚都说了,他既然被你带进来,就不可能再让你带出去。”
“你!你欺人太甚!”
“我便是如此了,你又当如何?”
“你!”混沌气愤的站起,一时间又想到自己可能打不过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相当生气。
泽祀则坐回了位置上:“还不走?”
混沌怒火攻心,愤怒的时候脑子反而清醒了一点,他缓缓地又坐好了,喝了口茶道:“其实我时常在想,八年前的暴乱如果你去了,女魃是不是就已经陨落,不会再有机会逃跑了。”
泽祀不语。
混沌继续道:“穷奇,八年前的那天,你说你是为了突破寒冰诀顶层,不能离开。但现在仔细想想,当时还发生过一件事,原本被围困在无方寺的那个魔物,突然消失了踪迹。
跃跃欲试,准备上山的几个人,突然入魔了一般互相残杀。当时山下一片混乱,也错过了他们上山找寻那魔物踪迹的最佳时机。
我们都因为要找寻女魃的踪迹,而无暇顾及这边的事。你应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还是说,那个魔物,也被你藏了起来?”
泽祀的表情一如既往,甚至还显出了一丝无奈:“你说如此,便是如此吧。”
混沌的眼神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若是那个魔物就在他身边,应当也会被他用来医治女魃,也是因此,他们从未怀疑过那魔物在他这里的可能性。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戳一下他的锐气,但很明显,他根本不将这些当回事。
混沌一时气不过,甩袖而出。
泽祀并未管他,垂眸沉思良久,便起身走了出去
混沌怒气冲冲地走上兽车,但在上车的瞬间,眼神立刻变的晦暗,对他旁边,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道:“送进去了。”
“他没怀疑?”
“自然是怀疑了,但这是女魃的一缕魂魄,他不得不接。”
“即使相隔的时间再长,魂魄与本体都会有一定的感应。只有他才能找到女魃。”
“可,这是唯一能找到女魃的东西,万一不成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女魃受伤这么长时间,还没有暴走,一定是有人在护她。这个人除了穷奇,还能有谁!若这事成了,不止能找到女魃,说不准也能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推下来。”
那少年身上带伤,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了,看着分外虚弱。
千羽担心他走不到西院就会晕倒,让人用轿撵将他一路抬了过去,又提前派人去西院整理打扫。
一身大红嫁衣的少年本就引人注目,又加上用轿辇护送,还有尊上亲自交代安置在与东院几乎一样靠近主院的西院,种种举措,引的宅子里的小妖一阵好奇,纷纷打着收拾院子的旗号凑了过来。
千羽让医师进去后,就有些恼得将人全部拦在了外面,只挑了几个话少干活又利索的留在这里照顾少年。
等一切处理妥当,医师也走了出来,他急忙上前询问少年的情况。
“外伤倒是不要紧,但他本就是一缕残魂,受了那许多惊吓后,神象不稳,需得好好调养。若再受刺激,魂灵极易消散,若再要聚成人形,恐怕更难”
医师又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千羽一一记下,打算等一下将消息呈给尊上。
两人正说着,他们面前的门被陡然打开,千羽往那边看去,少年还穿着那身嫁衣,有些胆怯的往外张望。
千羽见此让医师先走,自己走过去询问道:“公子有何事?”
少年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张皇又紧张。
千羽之前没来得及仔细看,只模糊地察觉出他与女魃相像,不过现在仔细看来,他与女魃的相似只有八分,不止美,还要比女魃媚上几分。
他有些紧张地咬着唇,模样分外忐忑。
只是如此,千羽却仿佛呼吸一滞,他不由得又走过去一点,想要离他更近。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公子有事可以直接同我说。”
少年纠结了一下,终于开了口:“那那个人,他为什么要救我?”
千羽一时间沉默了,当然因为他长得像女魃,但他有些拿不准这些事该不该让他知道。
少年见他半天没有答话,便道:“我明白了,是不能告诉我的。”
他的模样失落又委屈,眼尾天生自带着一抹红,楚楚可怜的千羽不由得心生怜爱:“并非不能说的事,你与尊上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
少年迷蒙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那若他的朋友找到了,他还会要我吗?”
“怎么会不要,尊上并非那样的人。”
少年闻言开心地笑了:“这样。”
他的笑单纯又可爱,千羽看得愣了一下,也不由地随着他笑。
“您能告诉我,那位大人他今天会过来吗?”
千羽闻言有些疑惑:“你找尊上有何事?”
“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想当面感谢他。他今天会来吗?”
“这个尊上刚归,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尊上一定会先去看苏淮安。
但最后一句他并没能说出来,因为他实在不忍看到少年那失望又委屈的模样,便改口道,“我会试着对尊上提起,若尊上无事的话,今晚应该会过来。”
少年闻言开心地笑了:“多谢将军。”
他只是这么一笑,千羽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立刻前往主院,刚到门口,却正看到尊上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连忙行礼道:“尊上。”
泽祀看了他一眼:“如何?”
“外伤不要紧,但神象不稳,很危险。”
泽祀并未停步:“知道了,派人好好照顾他。”
千羽看着他前去的方向,分明就是苏淮安所在的东院。
他还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对尊上强调道:“尊上,医师说,他若再受惊吓,是会魂灵俱散的。”
泽祀闻言停步,转头看向千羽:“他想让我过去?”
千羽一惊:“尊上,他并未这么说,是属下见他伤的严重,而且希望能向尊上道谢,所以才”
泽祀并未阻止他,但千羽自己说不下去了。
有些不对,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刚认识的人辩解?
仔细想来,自己开始对他是有戒备的,为何才与他搭上一两句话,自己不光放松了警惕,竟然还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惜,他以前从不会如此,今天到底为何会这样?
他有些慌张地看向尊上,后者正以一种幽暗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他慌忙跪下:“属下不该擅自行事,请尊上责罚。”
泽祀抬手一挥,千羽便觉有一股风将他顶了起来。
他有些疑惑:“尊上?”
“走吧,去看看他。”
第四十章 淮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千羽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轿撵。
以往尊上在宅中很少乘这玩意,更别说去西院如此近的地方。
现在特意这般隆重地过去,就好像要告诉宅中的所有人,自己新得了一个男宠,而且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宠幸他了一样。
原本西院那人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此举更是引得一路上的小妖无不侧目。
千羽甚是不解,他刚刚看着尊上的眼神,分明还带着阴狠的戒备,怎么转眼间就变了?
不多时,几人就靠近了西院,从远处就可以看到,西院外抱腿坐在门前的石榴树前,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站在他周围,借着打扫的名义,偷眼看他,还时不时低头,窃窃私语的小妖。
那些小妖专注,连轿撵停在了他们身边都没有察觉到。
还是千羽轻咳了一声,原本还在说话的小妖才反应了过来,慌忙转身,在看到泽祀后,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尊上。”
少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也欲下跪,还未跪下,一股劲风陡然从身下传来,将他顶了起来。
他惊异地看着轿撵的方向,泽祀正朝他走来,对他温和地道:“你身体还未好,不用行这些虚礼。”
少年的脸微红,有些羞怯地点头:“是。”
“为何在外面?”
“我想在这等尊上过来。”
“若我今天不来呢?”
少年好似想到了他不来的情况,咬着唇摇了摇头。
泽祀见此笑了一下:“现在我来了,不用想,外面冷,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少年的脸更红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泽祀在进去前最后看了眼千羽,千羽了然的点头,门关上后便对跪了满地的人厉声道:“我说过了,不要打扰西院的公子,你们全当耳旁风了么!”
众人闻言慌忙求饶:“请将军恕罪,我们再也不敢了。”
千羽被搅得烦闷,没好气地道:“去后院领罚,若再有此事,必当严惩。”
众人道了声是,便慌忙离开。
很快,屋外就只剩下了千羽。
他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刚刚自己看着那个少年的感情平淡,并没有之前与他说话时那般冲动。
他略一思索便猜了出来,是媚术。
能让他不知不觉的中招,看样子那少年的修为不浅。
他仍有些不明白,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诱惑尊上。
而且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能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屋内,泽祀坐在客室主座上,对少年招了招手:“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少年闻言才低着头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泽祀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醇。”
“温醇,不错的名字,谁取的?”
温醇闻言眼眶泛红,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我无父无母,自己取的名字。”
“为何会落在梼杌手里?”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在世间流浪。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的我,他们说我是孽种,将我关起来”他伸手一把握住了泽祀的手,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他们折磨了我好多年,我不想再回去了。
您能收留我吗?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泽祀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你不需要做什么。放心,我不会送你回去的,你就待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千羽将军说您收留我是因为您的故友,若是您的故友回来了,您会赶我走吗?”
“只要你足够乖,我可以保你永世无恙。”
温醇闻言低头思索了一阵,就站了起来走向泽祀:“我明白了。不能白拿您的东西。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这个。”
他的手解开了外衣的腰带:“我听他们说您喜欢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请您教我。”
苏淮安刚洗漱完,就听到了泽祀新纳了一个男宠的消息。
那是从送来一盒糕点的人口中听说的,他们像是生怕苏淮安听不到一样,站在门口道:“你听说了吗?混沌上仙今天给尊上送来了一个男宠。还是一身大红嫁衣的装扮。
尊上不仅收了,还将人安置在了西院,那可是离主院最近的地方。”
另一人道:“当然,听说尊上是派人用轿撵将人抬过去的,还吩咐千羽将军照顾他,千羽将军可是尊上的贴身侍卫,之前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那是自然,你有没有看过他的样子,听说他与女魃一模一样。也难怪尊上会对他如此上心。我刚刚还听说,尊上一和混沌谈完就直接去了西院。”
“那么我们这位东院的苏公子,岂不是很快就会被尊上赶出去了。”
“一个凡人而已,又是个瞎子,要模样没模样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勾引的尊上,早该被踢出去了。”
原本苏淮安正准备回房,听到外面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外面那一席话自然全落在了苏淮安耳朵里,也落在了他身后,准备帮她擦头发的双儿耳朵里。
苏淮安没生气,但双儿却受不了,走过去一把拉开了门,吼道:“尊上的事自有尊上定夺!你们再这样乱嚼舌根,我就将你们说的话统统告诉尊上!”
屋外的两人还是第一次被吼,一下子愣住了。
过了一阵,那人才反应了过来,怒道:“一个凡人,竟然敢如此对我们说话!”
可能因为有苏淮安在,双儿的底气也足了,吼道:“我就这样说了!我家主子脾气好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但我脾气不好!你们一个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我就骂你们!你们也该骂!”
那人气得要动手,但就在这时,一根冰钉射了出来,几乎是贴着他的头发穿了过去,将他身后合欢树砸出了一个大窟窿。几根发丝也被斩断,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从未动过手的人突然出手,让两人一下子都惊在了原地。
双儿也是第一次见苏淮安动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苏淮安缓缓走了过来,接过那人手里的食盒,依然是不紧不慢,没什么脾气的声音:“东西我拿了,还有其他事吗?”
那人却是害怕的咽了口唾沫:“无无事”
“那便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匆匆离开。
苏淮安将食盒递到双儿的手中:“我不饿,你吃了吧。”
双儿愣愣地接了过来:“苏公子,你,这么厉害的啊!”
苏淮安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会一点,谈不上厉害。”
“苏公子,你既然能把他们都吓走,之前为什么不这样?还要让他们这么说你。”
“之前打不过,后来听着听着就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不用去管他们就好。”
双儿替他憋屈:“但他们这么说你,我听着都受不了。”
苏淮安笑了一下:“谢谢。”
双儿闻言一愣,脸微红,小声道:“我也没做什么。说什么谢谢。”
苏淮安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你是我主子,我当然要向着你。”
苏淮安笑了一下,放下了手:“我困了,先进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嗯等一下,苏公子。”
苏淮安闻言停步:“怎么了?”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尊上真的有新人了?”
苏淮安不甚在意:“可能吧。”
“你不生气吗?”
苏淮安不解:“我生什么气?”
“尊上他之前明明表现得那么宠爱你,突然之间就变心了,你真的不生气吗?”
苏淮安默然半晌才道:“说到底,我只是一个依附于主人才能活下去的畜生,既是如此,那便当一只听话的畜生,只要主人还愿意留着我,就够了。”
双儿不甚明白:“苏公子为何要如此看轻自己。我是能看出来的,尊上他一定是在意你的。”
苏淮安只是笑了笑:“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等一下!你的头发,我帮你擦。”
“不用了。”
苏淮安说着关上了门。
门关上后,他脸上的笑意便荡然无存。
他之前听泽祀说过,任何巧合都有迹可循。
那个长得像女魃的人,莫非与女魃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
若是如此,混沌又为什么要将人送过来?
据他所知,两人之间应当并没有如此深的交情。
并无联系的人,却送来如此大的一份厚礼,是何居心?
他想得认真,没注意到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苏淮安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主人。”
泽祀伸手拨动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怎么没让双儿帮你擦一擦?”
“困了,不想弄。”
泽祀闻言牵起了他的手:“这样睡会头疼,过来,我帮你弄一弄。”
苏淮安坐在了镜子前,泽祀拿起了一把梳子帮他梳头。
他将内力注入梳子,划过头发,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主人没去西院吗?”
泽祀闻言手一停:“你也听到了消息么?”
“刚刚听说。”
泽祀沉默着给他梳头,过了半晌才道:“淮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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