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已经不怕打雷了
江棠头顶缓缓冒出三个问号。
他想问怎么可能怕打雷,又怕问了陆应淮就不来了。
在他愣神的这个空隙,陆应淮把头像换了。
江棠把电脑关机,躺下后回复陆应淮:「您过来吧。」
消息刚发出,陆应淮的头像就刷新了。换成了一个表情包,一个抱着被子敲别人房门的小人流着宽而蜿蜒的泪水,旁边几个闪电符号,头顶四个大字。
「雷雷,怕怕。」
江棠点开图片,他想象不出来陆应淮那样的人怎么会用这种表情包。
陆应淮没再回复,一分钟后敲响了江棠的门:“棠棠?”
“门没有锁,您进来吧。”
陆应淮走进来。他个子高,遮住主卧吊灯的时候,灯光映亮他的发丝,他的五官在阴影的刻画下显得更加立体,俊美得宛如神祇。
江棠实在没办法把这样一张脸跟那个表情包联系起来,也没法把这个人跟“怕打雷”联系起来。
当然,陆应淮也没给他联系的时间。
他进来反手就把门给锁了,边走过来边问:“怎么不锁门?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对我这么放心吗?”
江棠老实道:“因为您走的时候我已经躺下了。”
陆应淮觉得江棠认真解释的样子好可爱,正巧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陆应淮秉承着要装就装到底的精神,“咻”地一下窜上床,掀被进被窝把被子拉好一气呵成,再把江棠往怀里一搂:“棠棠,我好怕。”
江棠:……我都想为您的演技鼓掌了。
可他只是将计就计地任由陆应淮搂着:“陆先生不怕。”
“嗯,我不怕,”冷杉气味温柔地把江棠拢起来,陆应淮的嗓音在江棠头顶响起,“来点信息素安抚一下我们两个。”
江棠:没见过自己释放信息素安抚自己的。
冷杉接住了江棠的疲倦,哄得他很快就入睡了。
陆应淮另一手拿过静了音的手机。
上面弹出了好几条消息。
谢瓒:「你头像怎么回事?」
时非承:「你被夺舍了?」
方慕:「您被盗号了吗?」
甚至跟他冷战了有一段时间的陆不凡都来问了一句:「你换的那是什么东西?」
陆应淮一向尊敬长辈,所以他第一个回复了陆不凡:「年轻人的东西,您不懂。年纪大了觉少,建议您晚点睡。」
城市的另一边,陆不凡把手机摔了。
至于其他人,他挨个回复了一个像是鄙视表情的微笑脸。
然后自打他使用手机以来就没发过动态的好友圈出现了他的第一条动态。
「谢邀,人在棠棠被窝里,已经不怕打雷了。」
发完就把手机丢在一边了。
他本来不懂为什么身边人或是合作伙伴,谈起自己家的Omega都会滔滔不绝。好友圈天天是各种秀恩爱的动态。
现在他懂了。
原来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只是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只要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就容不下其他人。
又想藏着掖着怕人觊觎,又想发出来炫耀他的宝贝。
江棠睡觉大多时候是平躺的,因为他翻身不便。但现在有了陆应淮就不一样了。
侧卧的时候江棠明显放松了一些,头发柔软凌乱地垂着,乖得不像样。
陆应淮抱着他不敢用力。在他眼里江棠那么脆弱,好像用力一点他就会碎掉。
第二天一早谢瓒就来了,坐在沙发上等他们下来。
陆应淮推着江棠下楼的时候,谢瓒正在拿着与几十万的红木茶几丝毫不相称的马克杯看。
听见动静,谢瓒阴阳怪气地开口:“已~经~不~怕~打~雷~了~”
那语气恨不得拧个九转十八弯。
“这么早啊?”陆应淮语气本来懒懒的,直到他看清谢瓒手里的东西,“停!别动!”
谢瓒被他弄懵了,还以为有什么意外发生。
陆应淮走过来,从定格的谢瓒手中把杯子接下来,动作轻柔地放在桌子上,那架势生怕给磕了碰了。
谢瓒一整个大无语,他本来就是要把杯子放下的。
“你至于吗?”谢瓒问。
“至于,这杯子是棠棠送的。”他晚上都带回卧室的,早上他起来一趟喝了杯咖啡,然后去看江棠醒没醒,就没拿上去。
谢瓒翻了个白眼,伸手:“药,拿来。”
这地方他是多一秒钟都呆不下去,但是有好吃的那就另说。
不得不说,陈叔做饭的手艺是一绝,自从按照江棠的口味拟了菜单之后,没在饮食上有过任何矛盾。
一起吃饭的时候江棠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归属地,直接拉黑。
“谁啊?”陆应淮随口问。
“不认识,应该是打错了。”
饭后陆应淮跟谢瓒去了书房,江棠才把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不主动联系的话,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不是说好一个月内别联系我吗?”
“李方!”李母尖锐的声音传来,“家里现在急需用钱,你赶紧转点过来!”
江棠的声音更沉了几分:“李虎又闯祸了?”
“这用不着你管,赶紧转钱!”李母更烦躁了,她那边信号似乎不太好,还断断续续传来哭喊声。
江棠听了半天才分辨出来是在医院。
“多少?”
“三万。”
“我现在没有钱。”江棠说。
“先把你手头的转过来,别的你再想办法。”电话就被挂断了。
江棠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给上次的卡号又转了两千。
做好这一切后江棠扭头看向窗外,被暴雨冲刷整夜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江棠默默地想,他也许无法真正地见到蓝天了,他身后是无尽的深渊。
李虎比普通人多一条Y染色体,是天生携带犯罪基因的“超雄综合征”患者。
孕检的时候已经查出来了,但是流产过三次的李母还是执意把他生下来。
生下来之后又极其溺爱。
李虎现在五岁,身材比同龄小孩高大许多,脾气很暴躁,小时候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哭闹不止。
后来长大能走能跳了,三天两头闯祸,偏偏李母被他打了无数次,还是乐在其中为他收拾烂摊子。
李家其实一开始没有这么穷的,是为了处理李虎惹出来的麻烦才变得落魄。李家父母却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儿子在犯罪,反而认为李虎长大了能凭杀伐果断的性格闯出一片天地。
江棠从来没想过离开那里,他甚至觉得那一切是命运真正要给他的东西,痛苦与磨难,看不见尽头的黑暗的一生。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接受这些东西,哪怕凭着自己偷学来的知识,也无法改变根深蒂固刻在他灵魂里的认知。
直到前段时间,李虎失手打死了狗孙的儿子。
狗孙本来有个“媳妇”,长得很漂亮,是被他拐来的。他每天把那个Omega锁在床上侵犯,白天就用麻绳捆起来。
Omega被他永久标记之后乖了很多又怀了孕,狗孙就逐渐放松了警惕。
那个Omega给他生了儿子,就在狗孙高兴不已的时候Omega在医院跳楼了。后来没多久,狗孙因为侵犯另一个Omega未遂而被关了起来。
他那孩子一直由他哥哥养着,长大了发现是个弱智。
狗孙出来之后也不待见这个傻儿子,但毕竟是他的种,被弄死了当然得讨个说法。
江棠就是那个“说法”。
达成协议,李家人直接把江棠绑了送到狗孙那里。但他们没料到江棠习惯性随身带着刀片。
他费了半天劲让刀片穿透了自己的衣服,开始割着麻绳的时候,狗孙回来了。
狗孙带着满身的酒气朝他扑过来:“一个傻儿子换一个俏媳妇,嘿,还真挺值。”
那个瞬间江棠想到了死。
他觉得命运似乎在告诉他,痛苦会在这个夜晚里画上句号。
那一瞬间被拖得好长,江棠看见了窗子里泄进来的月光。
于是他想到了那个如同天边皎月一般的人,他生平第一次升起强烈的渴望——他想再见见那个人。
然后就去死。
绳子在那一刹那后被割开,江棠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手里的刀尖直奔狗孙的眼睛,然后在狗孙呼痛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下刺去。
江棠想好了结果,所以下手没给自己留后路。他塞住狗孙的嘴巴,抓起李家人给他带的衣服,从容地走出那扇门。
后来他见到了那轮月。
江棠一直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他决定了如何做,就一定会实施。
除了这件事。
见到陆应淮之后江棠才发现自己不仅想看到那轮皎月,还想被清透的月光淋在身上。被月光照耀到了,他还想多停留一会儿。
在此之前江棠从没有很想要什么东西,他明确地知道一切都不会属于他。
唯有这次,江棠对自己心软,他允许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任性。
陆应淮对他很好,哪怕他不知道陆应淮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前十八年所有的痛苦都是为这几天做的铺垫,江棠觉得很值得。
陆应淮不知道,他的江棠仅是能长这么大,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来见他,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第42章 不要慌!我是S级!
“那我先回去了,”谢瓒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小颂的木雕展是不是在今天?”
“嗯。”陆应淮应了声,“一起吧。”
谢瓒那研究室对面的大型商场里今天举行艺术节,桑颂老早搞了个摊位,并勒令谢瓒陆应淮他们必须到场。
桑颂是个炸炸呼呼很开朗的Omega,谢瓒知道今天他和陆应淮要是不能出现在艺术节上,能被桑颂念到耳朵起茧子。
陆应淮现在满心都是江棠,要不是谢瓒提起来他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事。但毕竟是答应好的,刚好他也想带江棠出去逛逛。
几个人到场的时候停车场都没位置了,好在谢瓒是商场的SVIP有专用的车位。
商场一楼大厅人山人海,跟集市一样,不少年轻人脸上洋溢着很有活力的笑容。
江棠的出现引来了不少目光,但碍于旁边那位的脸色,没人敢多看第二眼。
“电话没人接。”谢瓒收起手机。
“在里面。”陆应淮一眼就看见了极具桑颂风格的花里胡哨的招牌。
谢瓒也看到了,顿时有点后悔:“要不咱走吧。”
跟旁边摊位的LED灯招牌比起来,桑颂的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一张超大的不知道从哪儿剪下来的棕色纸壳上,周围一圈用透明胶粘着彩灯。纸壳上只有两个字——“木雕”,是用各种保健品纸箱剪下来的不规则条状物拼起来的。
说是剪下来的都是抬举他了,那坑坑洼洼的边缘,就算说是桑颂用牙啃出来的谢瓒都信。
这么一对比,旁边普通的LED彩色字都显得高端了起来。
明明桑颂选的材料都那么朴素,却因为不同颜色的保健品纸盒而有了种荒谬的引人瞩目感。
走近了才发现艺术节的摊位最外围有一圈围栏,旁边还站着“守卫”。
“嘿,这不是时少爷嘛?”谢瓒转头一看,“在这站岗呢?”
看来这场艺术节还挺受重视的,居然专门从SA请了人过来做安保。
但是受重视的程度似乎也一般,陆应淮扫视一圈只看到五六个SA的人。
陆应淮推着江棠走过去,上下打量穿着制服,但并没有加装武器的时非承:“桑颂办展,你在这……”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笑意已经暴露了他的意思。
时非承被戳到痛处,翻了个白眼:“我怀疑顾惊墨就是在针对我,你小子休假了这事儿就得落到我头上。我一早就来了,结果到现在还没见到小颂。”
陆应淮的手搭在江棠的轮椅握把上,难得怜悯道:“真可怜,有什么想跟他说的,给你带话进去。”
“没什么想说的,你们赶紧进去吧,”时非承想踹他,“滚滚滚,别耽误我工作。”
几个人一起长大,时非承谢瓒跟陆应淮三个人同年出生,时非承最大,谢瓒老二。而桑颂比他们小两岁,今年二十一又是Omega,在几个人中颇受保护。
时非承打小暗恋桑颂,喜欢到现在,除了桑颂本人,其他人都发觉了。
时非承一直站在桑颂身后,等他回头,但桑颂作为A+级的Omega,身边从不缺人喜欢,所以他从没回头看过。
几人往里走,一个Alpha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撞到了江棠的轮椅。男人痛呼了一声,转头就想骂:“你……!”
话没出口他就对上陆应淮的眸子,深渊一般的黑眸里墨色翻涌,甚至不用释放信息素就把男人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瞟了陆应淮一眼,赶紧跑了。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人放在心上,几个人来到桑颂的摊位前。
一张木桌上摆着一溜儿木头雕刻的小东西,最大的也不过成人拳头般大小,仔细看的话隐约可以看出来雕刻的是小动物。
雕工显然不太好,一看就是桑颂一时兴起学了几天的作品。
“人呢?”
谢瓒张望一圈,没看到桑颂的身影。
陆应淮见江棠一直看着一个方向,问:“有什么喜欢的吗?”
江棠摇摇头,挪开了目光。
陆应淮朝他刚才看的地方看去,姚羽书和他的Alpha正说说笑笑地从一个摊子前经过。
他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一下。
江棠看到地上有张纸:“那是什么?”
陆应淮捡起来,是桑颂留给他们的字条。
「谢哥,陆哥,谢谢你们来支持我,我谈恋爱去了~」
字体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纸条不知道被谁碰到地上,都被踩了好几脚。
谢瓒顿感无趣:“让我们一定要过来,然后放我们鸽子是吧?心疼时少爷一秒,怪不得没见到人,原来人早溜了。”
他又看了看被桑颂雕刻得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为过的木雕们:“你们再玩会儿吧,我先回去了。”
陆应淮对这些没兴趣,看江棠有些恹恹的,他道:“去你那儿吧,不是说江棠的腺体检查报告出了么?”
“也行。”
江棠对去哪里没有异议,临走时他看向人群深处,总觉得那里有异样。
“啊——”
突然,人群深处爆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汹涌的Alpha信息素迅速扩散。
“怎么回事?”谢瓒顿时警觉起来,“易感期?”
“应该不是。”这话音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冷静,以至于谢瓒第一反应以为是陆应淮说的。
但他很快发觉是江棠说的。
旁边的人群乱成一团,有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的,有捂着腺体原地蹲下的,还有往外冲企图翻越栏杆的。
信息素的主人等级并不高,但是高浓度的信息素还是让现场的Omega出现了反应。
有Alpha甚至在给自己的Omega紧急标记。没有Alpha在身边的Omega大多是一脸慌张地往外挤。
在场的Alpha几乎都在第一瞬间被迫释放出信息素来抵御,一时间整个商场大厅的信息素浓度急速升高。
很多Omega难受得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住。
外围的时非承及时释放了信息素,他是A+级,但其他的SA队员都是A级,即便他们的信息素足够强悍,在容纳了上千人的大厅里,他们的信息素屏障加起来也只能覆盖大几百的范围。
「恒晟广场请求支援。」
陆应淮听见谢瓒身上的通讯器发出的声音。
是时非承。
“你通讯器响了。”陆应淮淡道。
“嗯?”谢瓒在身上摸通讯器,找了半天在里兜里,这么吵闹的环境里面还能听到他通讯器的声音,谢瓒惊讶道,“你耳朵好了?”
陆应淮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他皱了皱眉:“好像是。”
谢瓒早就释放出信息素,他也是A+级Alpha,身边人因为他的信息素而不那么躁动。
“是强制发情!”不远处一声暴喝,紧接着很多Omega发出了难以忍耐的呻吟声。
整个大厅乱做一团。
江棠完全没受影响,在第一个Alpha信息素蔓延的时候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光球就出现在江棠身边。
可以说陆应淮也释放了信息素,但只给了江棠一个人。
“非承,我在这里,你去两点钟方向疏散人群。”谢瓒对通讯器说道。
没人回答,江棠看见时非承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中。
“你就真不管啊?”
SA的增援很快就到了,现场的混乱得以控制,谢瓒收敛了信息素问道。
“我留职察看了还管什么管?”陆应淮轻嗤一声,人太多了他们一时也出不去,所以索性在原地站着,“再说我休假呢。”
只要江棠被他保护得好好的就行。
谢瓒还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刚收敛的信息素又浓郁起来。
人群中有个A+级的Omega,他被强制发情了!
这个级别的Omega的信息素对大部分Alpha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几乎是瞬间,在场Alpha的综合信息素就冲破了安保人员和SA队员的信息素屏障。
整个大厅再次嘈杂无比。
陆应淮眉心微蹙,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前面的人群中就有一个显眼包站上了桌子。
那人有点眼熟,站桌子上大声喊道:“大家冷静一下!我是S级!不要慌!有我在!”
哦,陆应淮认出来了,是姚羽书那个叫丁佑的男朋友。
他放松下来。
现场有个S级在,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丁佑站在桌子上,比众人高出许多,一副英雄姿态,释放出猛烈的辣椒味信息素。
顿时下面一顿猛咳。
这……也不能算没有效果,至少转移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丁佑!”姚羽书在桌子边捂着腺体喊,“你干嘛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丁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在开玩笑,他已经努力释放出了最浓的信息素,但控制位置比A级Alpha大不了多少。
眼看情况更加失控,薄冰迅速扑满了整个大厅,室内温度骤降,寒风凛冽地从人群缝隙中穿过,目标明确地找到始作俑者,暂时冰封了他失控的腺体。
第43章 你没长腿吗
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的树木根系纠缠成网,直接把那个A+级Omega给隔离开来。陆应淮低声说了个方向,通过谢瓒的通讯器报给了时非承。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室内飘起纷纷扬扬的细雪把人们心头的躁动给盖了下去。
短短几秒,陆应淮的信息素就碾压般打击得在场的Alpha信息素失去了效用,那些刚才差点被刺激到发情期的Omega身体瘫软在地上。
围着江棠绕圈圈的光球“垂头丧气”地把自己变成一个显示屏,埋怨着陆应淮。
冷杉林深处的小黄花又少了几朵,只剩下零星的几朵在微风中摇晃,脆弱得像随时都会消失。
陆应淮的唇轻抿着,平直的唇角显示着主人的不悦。
这就是他不想出手的原因,江棠遗留在他腺体里的信息素已经所剩无几了。
谁能想到丁佑那么菜。
姚羽书转头看向信息素的源头。
宛若天神般的Alpha云淡风轻地收回了信息素,低声询问着他的Omega有无不适,模样温柔像是尖刀一般刺痛了姚羽书的眼睛。
为什么?
陆应淮不是腺体残疾了吗?他为什么可以自主控制信息素了?!
明明陆应淮被登记为S级的时候,信息素显示的是道格拉斯冷杉。直到刚才姚羽书才发现,陆应淮是有双重信息素的。
他的第二重信息素——极地冰川海盐比冷杉更具攻击力。
普通的S级已经是凤毛麟角,拥有双重信息素的Alpha姚羽书只在虚构的小说中见过。
刚才的暴动,陆应淮只需几秒就可以轻松解决。而丁佑——
“你刚才在干什么?!”
丁佑“啪”地甩开姚羽书的手,脸色极其难看:“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等等!”姚羽书小跑几步追过去看丁佑的脸,“你的脸怎么回事?”
丁佑用右手遮住脸,语气不耐烦:“你够了没有?我说了我不舒服!别闹了行不行?”
姚羽书愣了一下,他发现丁佑的嗓音变得低哑,明显没有平时那么温润好听了。
刚才他看见丁佑脸上的皮肤变差了,五官也与平时有所差别。
姚羽书攥紧了拳头,丁佑个子高步伐大,又走得很快,姚羽书只能跑着追他:“可是我腺体有点难受……”
刚才的信息素冲得他差点吐出来,如果不是有丁佑的标记,他可能会当场发情。姚羽书后怕得泪眼婆娑:“丁佑你等等我……”
丁佑忍无可忍地停住了脚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吼道:“难受你就回家喝奶,别特么跟着我!”
这次姚羽书看清了丁佑的脸,那不是他惯看的那张清俊的脸,明明还是那个脸型,但五官看起来毫无特点,泯然众人。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没再追上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那样惹人怜爱的一张脸,却没换来丁佑的一次回头。
“害,这b还是得你装。”
谢瓒拍了拍陆应淮的右肩:“刚才那人怎么回事?二次分化?”
“不知道。”陆应淮对Alpha信息素等级的判断从来没出现过失误,他清楚地感知到丁佑确实是个S级。
“再生分化。”
一道清淡的嗓音传来。
陆应淮跟谢瓒同时低头看着江棠:“什么意思?”
“应该是注射了药剂或者别的什么来让信息素强制升级,”江棠难得说了很长的一句话,“但是他的身体还承载不了高级别的信息素,所以没法像真的S级那样释放碾压性的信息素。”
江棠垂眸看着地板,小声喃喃:“他只是个失败的实验品罢了。”
谢瓒没听清他后面那句,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江棠说。
早在很久之前,研究这项课题的科学家和医学家就已经验证人的信息素不可能人为地提升,除非二次分化。
但具备二次分化能力的人极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生中只能经历一次分化。
谢瓒所属的SA医学部门的团队不是没有研究过这方面,正是因为他们研究过,才会对从江棠这样一个普通Omega口中得知这件事而感到震惊。
“今天先到这里吧,腺体报告我晚点来拿。”
陆应淮看到江棠脸上掩不住的倦意,只想赶紧把人带回家休息。
“也行,走吧。”
被搞了这么一出,艺术节活动只能中断,大厅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应淮哥。”
姚羽书走过来,眼眶通红,脸上的巴掌印已经肿了起来。
陆应淮看也没看他,绕过他径直朝门口走去。
“应淮哥!”
姚羽书又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美眸含泪,泫然欲泣:“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瓒不太喜欢姚羽书,但两家还有一些商业上的合作,所以他只是嫌恶地转开了头。
“你能送我回家吗?”
陆应淮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很真诚地问:“你没长腿吗?”
姚羽书没想到他态度那么恶劣,委屈道:“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丁佑他自己回去了,我现在没法回家。”
江棠看着姚羽书那张漂亮的脸,这样的Omega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无疑是很惹人怜爱的。那双圆圆的杏眼里饱含着将落不落的泪水,会让Alpha心软。
真的很好看,连此刻狼狈的模样都好看。
然而陆应淮不吃这套,他掏出手机:“借你十块钱你坐地铁吧。”
这回答连江棠都没想到,和姚羽书一起愣住了,旁边传来谢瓒克制的憋笑声。
江棠看到谢瓒面朝着另一个方向,肩膀抖得厉害。
“你叫什么来着?”陆应淮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了。”
陆应淮把手机屏幕亮给姚羽书看:“没你好友,那没办法了,你步行回去吧,找不着家的话我帮你报个警。”
那语气真挚到江棠几乎要相信陆应淮是真心的了。
“应淮哥,悔婚是我的错,我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姚羽书几乎是拉下脸来求他。
他是A级的Omega,从小被人捧惯了,接受不了顶着一个巴掌印坐地铁承受其他Omega嘲笑的目光。
偏偏家里司机今天都不在。
“?”陆应淮后退一步,“我刚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没帮上,但你也不至于说这种话来离间我和我小先生的关系吧?”
江棠承认,这个时候他心里真挺爽的。
姚羽书第一次尝试到被Alpha拒绝的挫败感,以前他身边的哪个Alpha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
甚至他还悄悄释放了一些可以诱惑Alpha的信息素,偏偏面前的两个Alpha都无动于衷。
“那谢……”
谢瓒反应很迅速:“我突然想起来我工作室的水管好像爆了,我先走一步。”
然后他就跟开了瞬间移动似的溜了。
姚羽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厅门边只剩下他一个人。陆应淮走时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他想着陆应淮轻松carry全场的样子,眼里滑过一丝不甘心。
“困了就睡,我们现在就回家。”
江棠靠着座椅闭着眼睛,还是没忍住问:“陆先生为什么不捎带姚小公子?”
“为什么要带他?”陆应淮平静道,“他自己长了脚又不是个傻子。”
江棠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生气的情绪,他感觉陆应淮真的不在乎那个人。
这个发现让江棠心里很舒服,好像自己手里被塞了一颗他一直想要的糖果。
“再说他算什么小公子?”陆应淮倾身帮他系好安全带,“我的棠棠才是小公子。”
江棠这几天的困倦被陆应淮看在眼里,他总是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谢瓒说这是初次标记的后遗症,江棠的腺体发育得不太好。
「应该是受过外部刺激。」谢瓒把腺体检验报告的电子版发过来时说,「内部循环不通畅加上腺体淤堵严重,信息素出不来。」
「所以他不是没有信息素。」
陆应淮替他说了结论,又问:「他这个情况需要如何治疗?」
「目前的治疗手段是,等你们的标记消失后,做个小手术。」
陆应淮蹙眉。
在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动刀能是小手术吗?
「还有个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尝试释放信息素,每天有意识地去试,时间久了可能也有效果。」
上一世江棠大概就是用这个方法把信息素逼出来的吧。
「还是手术吧,会比较快,但是可能留疤。他这个情况有些严重,根据腺体年龄检测,他大概在十三岁左右就分化了,并且在分化过程中伤到了腺体,至今没有治疗过。」
十三岁……
正常的Omega多数在十七八岁分化,并伴随着第一次发情期,这个时候需要家人悉心照顾才能舒服一点熬过去。
江棠那么早就分化了,腺体受伤没有信息素,估计没人能发现他分化了,那就更加得不到应有的照顾。
陆应淮看着江棠的睡颜,不敢想象江棠在来到他身边之前都遭了多少罪。
当晚没有雷雨,陆应淮却还是赖在了江棠的被窝里:“今天上午那事,我太害怕了,需要和棠棠一起睡才能有安全感。”
江棠看着他胡扯的样子,默许了他的行为。
第44章 陆先生,你调查我?
江棠起来的时候陆应淮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的是好几天不见的方慕。
“怎么不多睡会儿?”陆应淮迎过去,把人抱过来。
江棠没回答,他还有点懵,他睡着睡着手摸到身边是空的就惊醒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起来了。
陆应淮抬手压了压江棠头顶竖起的呆毛,压下去又翘起来,来回几次,乐此不疲。
江棠恹恹地任由他“蹂躏”。
“小江先生。”方慕起身道。
“方……”先生二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江棠改口道,“方助理。”
“叫我方慕就好。”
江棠点点头,窝在陆应淮怀里打量着方慕。
几天不见,方慕憔悴了许多。他虽然还是那副精英打扮,却让人觉得精神气不足,脸色很差,黑眼圈也有点重。
“今天就办,之后你……”方慕那么明显的不适,陆应淮也看不下去了,“你再休息几天,不用着急回来。”
“谢谢陆总,我不用休息。”方慕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这几天家里有点事。”
“都处理好了?需要帮忙你就开口,不用客气。”
方慕感觉陆应淮有了江棠之后都有些人情味了,以前这种话是不可能从陆应淮嘴里说出来的。
顶级Alpha的生性冷漠在从前的陆应淮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都处理好了,”方慕点头,“您之前要的东西,过几天我会送来。”
“好。”
午饭后,陆应淮要出门:“我去公司一趟,棠棠跟我一起去吗?”
江棠心里惦记着钱的事,摇头:“我在家就好了。”
“还是困?”陆应淮摸摸他的头,“有事给我发消息。”
“嗯。”
“没事也可以发。”陆应淮有些不放心,他上次不在家江棠就自己跑回江家被欺负了,“不管想去哪里都跟我说,我回来送你去,不要自己出门。”
他说完,感觉自己像是在管教江棠,怕他多想:“你自己出门我不太放心,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可以随意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我就在家里,”江棠感觉自己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眼眶好像有一瞬间发烫,他还给自己划了范围,“就在卧室里。”
“好。”陆应淮轻吻他的额头,“我这几天经常不在家,晚饭的时候我会回来,棠棠乖乖的,好不好?”
江棠就长了一张很乖的脸,他点头。
陆应淮放心不下,他想带着江棠,但在外面多少有些不便,江棠容易困倦,外面肯定没有家里睡得舒服。
接连几天陆应淮都是下午出门,晚上回来。他跟陈叔交代了不用做晚饭,每天带江棠出去吃。
江棠一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般。搞得陈叔以为陆应淮是带江棠出门的。
江棠自己有事要做,不太关心外界的事情,得到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江子昂突然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其实这三天中也发了不少,但江棠得抓紧一切时间搞钱,所以没功夫听江子昂的语音。
「江棠!我们是兄弟,是亲兄弟,你做事不要做得太绝!」
「你在想什么啊?把家里搞破产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棠,你就算不考虑我,不考虑爸妈,总得考虑考虑桃桃吧?她还那么小,她那么喜欢你!」
……
都是类似的控诉,江棠皱着眉翻完,缓缓回复:「?」
他打开浏览器,搜索“玄越药业”,直接跳出来好几条热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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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是类似的报道。
还有一个跟玩儿似的词条也被顶在上面。
#你好,陆氏撤回了一笔投资,猜猜多少钱#
江棠先点开了这一条。
最热的是陆氏公关部门发的声明,表示对玄越药业的投资已撤回,并开始追责。
遣词用句虽然官方得不行,但江棠就是感觉到了一种“玄越骗我投资,玄越坏”的委屈感。
他好像知道陆应淮最近在忙什么了。
而且他刚刚才知道,陆应淮伤了江子昂之后给玄越注资了两个亿。
这笔钱现在被撤回了,江棠心里很是舒畅。
心情舒畅的江棠没有挂断江子昂打来的电话。
“江棠,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们闹什么了?”
“别说玄越的新闻不关你事,”江子昂咬着牙恨恨道,“我真没想到你能这么恶毒。”
“上次我已经答应你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又有什么理由闹这么一场?”
江子昂没听出江棠在套话,他马上回答:“当然是因为那个药!你在装什么啊?”
电话被江子昂那边莫名挂断了。
江棠闭上眼睛靠着椅背想,那就是江子昂给的注射液化验出了问题,陆应淮已经知道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是怕他心软吗?
过了一会儿,江棠又收到了两条消息。
「江棠你就不该回来!你就不该出生,你怎么就活着回来了,那群人贩子怎么没有弄死你,或者把你拉去卖器官?!」
「我最后悔的就是那天去了那家店,江棠,你会不得好死的。」
江棠平静地看着这两条消息。
他抬手摸了摸腺体。
他会不得好死。江棠相当认同这句话,他从小就觉得有八个字可以概括他的一生——
不得好生,不得好死。
他知道,他也在等。
只是他没想到那天来得那么快,快到让他措手不及。
晚上陆应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棠蔫蔫的,他不是机器人,江子昂的话不可能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陆应淮当下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棠棠,你已经知道了?”
“嗯,陆先生不用瞒我,我没有意见,也……没那么容易心软。”
或许他刚回江家的时候是还抱有希望的,但当他一个人在医院里醒过来时他就已经放下了。
陆应淮摇摇头。
他不是怕江棠心软,而是怕江棠知道了,会露出那种“没有关系”的表情。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腿好还是坏,不在乎自己过得好还是坏。
那种表情让陆应淮有种注定会失去江棠的感觉。
谢瓒第二天凌晨就把成分化验结果跟他说了,药物确实是常见的肌肉松弛剂,但含量严重超过了正常标准。
长期使用会导致肌肉萎缩。
一般双腿残疾的人,因其腿部无法得到锻炼,肌肉本来就会逐渐萎缩。但注射了这个药物,会使肌肉短时间内看不出来问题,但实际神经系统完全受损。
上一世江棠的腿无力回天,应该就是在江家的那半年注射这个药物导致的。
陆应淮从前没想过江棠在自己家里还能受欺负,现在他只恨没能早点把江棠接回家。
他回想起江棠问江子昂要药的时候,那个表情,不像是对药物成分没有怀疑的。
他很可能明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还是这样做。
江棠是有自毁倾向的。
晚饭后回家,陆应淮喜欢先给他热杯奶,然后再陪他去睡觉。
江棠在沙发边等的时候,不小心把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文件袋撞掉了。
他固定住轮椅,身体尽量往下趴用手去够那几张散落的文件,却看到上面的一行字。
「12岁那年X月X日于XX街失踪。」
是他被人贩子抓走的那天。
江棠的手顿住了,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他紧咬着牙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焦虑感。
陆应淮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江棠抬眼看着他,眼神却没有聚焦,问:“陆先生,你调查我?”
陆应淮赶紧把牛奶放在一边,大步过去把江棠抱起来。
往日舒适安全的怀抱此刻在江棠心里如此不可靠,他第一次挣扎起来,用力推拒着陆应淮。
“棠棠,你听我解释。”陆应淮轻拍着他,企图让他冷静一点。
江棠的确很快冷静下来,他又感觉到陆应淮的信息素,那么温柔,温柔到他开始责怪自己太任性。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您想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我都说给您听。”
江棠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说完了他就闭上眼睛,浑身脱力完全靠陆应淮的臂膀拥抱着他。
陆应淮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江棠就是这样了无生气地被他抱在怀里的。
一个成年男人,只是瘦了些,怎么可能抱起来没有重量?陆应淮觉得自己抱着的是江棠的灵魂。
他知道,无论他问什么,江棠都会如实回答。
但是问完就意味着他从此失去江棠。
就算他再想探究江棠的过去,他也看得出来,江棠有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是我的错,”他轻轻吻了吻江棠的唇角,“我没什么非知道不可的,棠棠,别怕。”
只是想看看我没在你身边的那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他当着江棠的面把那份文件及所有的电子备份都删除了。
那夜陆应淮抱江棠抱得很紧,紧到江棠好几次憋闷醒过来,在黑暗中对上陆应淮的眼睛。
陆应淮一夜没睡。
第45章 杯子碎了
第二天陆应淮出门后,江棠就在房间里呆着。
下午两三点,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江棠以为是陆应淮带了朋友回来,所以把电脑关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人上来。
虽然不想自作多情,但江棠发现陆应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看他。
也许是要招待客人,江棠想着,干脆挪到床上睡了一觉。
他睡了有一个小时,最后还是被楼下吵得头疼,而且他越听越不对劲。
他摸过电脑操作了一会儿,楼下的监控便清晰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他戴上耳机,减小了音量。
楼下一群和他差不多大年纪的男男女女,坐得东倒西歪的。
“嘿,这花瓶真漂亮,”其中一个长相痞气的男生抱着前两天陈叔拿起过的那个花瓶,“给老子当痰盂咋样?”
“别闹了!”一个男Omega伸手把花瓶接过去,“我爸知道了会生气的!”
爸?
陆应淮哪来的这么大的儿子?
“脏了再买个呗,”前一个男生笑道,“反正你家也有钱。”
Omega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江棠把Omega的脸放大,发现他跟陈叔长得有几分相似。
江棠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犹豫着要不要给陆应淮发个消息。
他点开陆应淮的头像,手机却突然黑屏,又伴随着铃声突然亮起,江棠看着那个归属地,心里一阵烦闷。
“喂?”
电话那头是呼呼的风声,没有人说话。江棠把手机拿离耳边,又看了一眼号码:“说话。”
“江……tang棠……”那边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停顿,似乎是指着字在念他的名字。
江棠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他听见耳膜鼓动的声音,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听见自己骤然粗重的喘息声。
也听到了有根弦断掉的声音。
“嗯?是这么念的吗?”那头的人在跟身边人说话。
江棠胸口忍不住发闷,他的手指抓紧身边的被子,喘不上气来。
很快,他听见那边清晰地说:
“你叫江棠,是么?”
那道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像是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江棠的脖颈让他呼吸不得。
江棠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怕。
躯体反应让他头昏又恶心,他的手抖到几乎拿不住手机,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不知道是不是电流的原因,李母的声音有些失真,阴恻恻地响在他耳畔,“你回到你原本的家了,是不是?”
“听说你还嫁了个S级Alpha,是不是?”
“那你现在很有钱了,是不是?”
“……”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接二连三的问句让江棠无力招架,他感觉自己很痛,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痛,只能徒劳地攥紧自己的衣领,以一种要把自己勒到窒息的力度。
“还说没有钱?我看你分明是不想给!”李母威胁道,“李方,给你三天时间,把钱转过来,否则我就去找你的Alpha。”
“别……”江棠像是抽去骨头一般靠在床头,声若蚊呐。
“你猜你的Alpha知道你那么脏,他还会要你吗?”
“别……”
江棠几乎失声。
“我要两千万,你只有三天时间。”
李母知道直接找上陆应淮并没有什么用,S级Alpha根本不会把她的威胁看在眼里。
江棠就不一样了。
李母在赌一件江棠一定不想让陆应淮知道的事。一开始她还不是很有信心,直到江棠的反应传到她耳朵里,她就知道她赌对了。
只要她手上有江棠的这个把柄,要多少钱还不是她说了算?
电话被挂断,江棠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有个礼盒,深蓝色丝绒的盒子。
里面是他看好了,想要送给陆应淮的手表。昨天下午刚收到的,他打开看过了,虽然比不得陆应淮那些名表,但也是目前江棠所负担得起的最贵的东西了。
他觉得很配陆应淮。
本来想今晚送给他的——如果他还耍赖找理由来跟他一起睡的话。
江棠苍白的指尖松开被攥出褶皱的领口,余光往电脑上一扫。
楼下有个人拿起了他的杯子。
中午饭后没有拿到楼上来的。
江棠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挪上轮椅,冲出主卧,在二楼的楼梯口大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他这一嗓子喊得突然,客厅里的人都愣住了。有人用胳膊肘怼了怼陈元:“他谁啊?”
名叫陈元的Omega眼中闪过慌乱。
“你怎么出来了?快点回去,”陈叔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说,“他是元小公子家的远方亲戚,家里出了点变故,借住在元小公子家。腿残废了,精神也不太正常,吓到各位少爷小姐了吧?”
“嘁,寄人篱下还那么大声,把自己当主人了啊?”一个Omega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赶紧回屋吧,元小公子难得带朋友回来,你别扫兴!”陈叔挡在电梯面前不让江棠出来。
家里每天都很安静,他以为陆应淮出门把江棠带上了,这才答应儿子带同学回来。
陈元天天说自己是个小少爷,为了让这谎话显得更真实,他才动了这个心思。之前陆应淮不在,他偷偷来过几次,每次都把这里想象成自己的家。
陈叔见到江棠时慌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江棠性格软弱,在他看来十分好拿捏。
“快点回屋吧!”陈叔一边使眼色一边催促。
“滚开。”江棠狠狠推开他。
陈叔没想到他瞧着这么瘦弱,力气却不小,硬是被推得踉跄了几步。
“陈元,”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开口的是个小姑娘,“你不会是骗人的吧?”
“怎、怎么可能?”陈元脸色唰白,结结巴巴道,“他真、真就我家一亲戚。”
“我不信,”小姑娘起身之后好几个人跟着起身,“我先回去了。”
“诶,你别走啊!”陈元喊着,跺了跺脚,瞪了江棠一眼,“你这个死残废,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非得这个时候出来?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他越说越气:“就算这里不是我家又怎么啦?我迟早会住进这里的!我爸是这里的管家!”
旁边没走的几个男生都看愣了。
陈元这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摆了摆手,最后干脆豁出去了一样:“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这是陆氏太子爷的家!”
想到后面的话,陈元又有了些底气:“我爸是他弟弟的救命恩人!所以就算我们要这栋房子,他也会给我们的!一栋房子而已,能比自己亲弟弟的性命还重要吗?”
“你这是道德绑架吧?”先前那个痞气的Alpha说,“行了,没乐子了,大家散了吧。”
从始至终江棠都没再说话。
因为他推开陈叔就看见他的杯子已经掉在地上摔坏了。
江棠懂的东西不多,他在饭店的电视里看到过电视剧桥段,爱人互送杯子,谐音是“一辈子”。
他喜欢陆应淮,所以做不到完全没有私心。
越是呆在陆应淮身边,他就越感觉到陆应淮的好。
来雾渊的路上他也想过他喜欢月亮,是不是因为月亮离他很远?等他到了月亮身边,是不是会发现和想象中不一样?
的确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想象中是他远远地望陆应淮一眼,而不是在他的床上醒过来。
陆应淮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他,还愿意抱他。
他喜欢陆应淮的拥抱,喜欢陆应淮的信息素,喜欢陆应淮逗他。
他喜欢陆应淮。
尽管他几乎没有表现出来过。
现在他的杯子碎了。
江棠想象中跟陆应淮的一辈子也碎了。
江棠看着满地的狼藉,想起之前那通电话,他觉得他一直在等的那个时刻好像等到了。
陈元请来的朋友都离开了,陈元气呼呼地瞪着江棠:“敢跟小陆总说你就完了。”
他把手平放在喉结处比划了一下。
江棠转头看向窗外,天气转暖,白天比之前更长,现在才是傍晚时分。
他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看见月亮。
他明明一直在等这样的时刻,等到了却觉得舍不得。
江棠是执行力很强的人,但他又开始犹豫了。
他又像那个晚上一样,想要见到陆应淮,再见一面。
正巧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弹出了一条消息。
陆应淮的头像又换了,这次是一轮惨白的月。
江棠在收到陆应淮好友申请的那天就把他备注成了“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棠棠,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接了人就回去。」
喜欢的人:「报备一下,是谢瓒老师的医疗团队。」
江棠的指尖微微颤抖,麻木得没有按在屏幕上的实感,仅仅三个字母,他按错了好几遍。
T:「好。」
他又想了想,添了句:「我等您。」
回复完这句,江棠彻底没了力气,手指一松,手机掉落在地上。
陈元蹭过来,捡起手机看了一眼聊天记录,看到江棠没有告状才放心:“算你识相。”
第46章 今晚看不到月亮
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直至在门前戛然而止。
“怎么这么早?”陈叔嘟囔了句,跟陈元对视一眼,“小元,你先进厨房呆着,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
要是被陆应淮知道他把儿子带来胡闹一定会生气的。
陆应淮毕竟是个S级的Alpha,陈叔打心眼儿里害怕他。
而厨房是陆应淮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很安全。
陈元也慌了,听话地躲了起来。
江棠的心里生出不太好的预感,陆应淮刚才在去机场的路上,没那么快回来。
他往窗外又望了一眼。
陆不凡推开门的时候,陈叔正满头大汗地收拾客厅里的狼藉。只是不知道那汗是累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陆不凡迈步进来,皱着眉把整个客厅扫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江棠身上:“怎么搞的?”
陈叔做贼心虚,以为是在问自己,赶紧答非所问:“陆总,大少爷不在。”
“我们不找陆应淮,我们是来找江家这小孩的。”陆不凡抬抬手,“这里你不用管了。”
“哎。”
陆不凡身后有个人一步跨进客厅内,甜腻的奶香味扑面而来,是姚羽书,他走过来把被陈元的朋友们弄歪的沙发扶正。
陆不凡看也没看江棠一眼,径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姚羽书的两个父亲。
“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不叫人就罢了,有客人不知道给倒茶?”陆不凡坐到沙发上,目光锐利地看向原地没动的江棠。
“哎呀,江棠他腿脚不方便嘛,”姚羽书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置物架前打开抽屉拿出包茶叶,“茶叶放这里他够不着呀。”
他弯下腰动作生疏地沏茶:“再说了,江棠才过来几天呀,好多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是不是呀江棠?”
江棠没说话,冷淡地看着他们。
他根本就没有力气挪动。
“这就是你们家阿淮娶的人?”姚羽书的Omega父亲捂着嘴笑,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对待客人连这点礼貌都没有吗?”
他越是这么说陆不凡对江棠的不满就越重,此刻对江棠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谁知道阿淮是怎么想的,竟然为了他在外面胡闹。”
“毕竟是我太不懂事了,”姚羽书给长辈倒完茶,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神情内疚,“当时惹应淮哥生气了,他为了气我才娶的江棠。”
江棠面无表情地听着,喉间却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他再次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重的阴霾。明明一整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这会儿却突然乌云翻涌,预示着将有一场大雨要下。
晚上看不到月亮了。江棠感觉自己焦躁的心情似乎平静下来。
他看到结局了。
江棠想起那天在艺术节碰到姚羽书的事情,或许他当时只顾自己心里舒服而判断失误了。
陆应淮不一定是不在乎姚羽书。
……说不定是还生着气。
他不知道姚羽书来过这里多少次,连茶叶的位置他都清楚。
陆不凡又偏向姚羽书那么明显,更何况姚羽书是一个健全的Omega。他能走能跑,不用被伺候,他有招Alpha喜欢的奶香味的信息素。
这才是能配得上陆应淮的人。
“无妨,”陆不凡看着姚羽书,语气缓和,“他们两个没有领证,这个时候恢复两家的婚约最合适。”
“啊,虽然我真的很想恢复婚约,但江棠毕竟是应淮哥选的人……”姚羽书眼眶有些红,“我怕应淮哥生气。”
“没什么可生气的,”姚羽书的Alpha父亲取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两只手指按着推向陆不凡面前,“看看这个。”
陆不凡直接扫向最后一行的鉴定结论。
「经医学遗传学DNA鉴定,江玄与江棠排除生物遗传父子关系。」
「经医学遗传学DNA鉴定,丁虹与江棠排除生物遗传母子关系。」
江棠根本就不是江家六年前走失的孩子!
“这东西哪里来的?”陆不凡问。
“这是江伯父刚拿到的,我刚好跟子昂一起,看到这个就想着赶紧拿给您看一看,”姚羽书道,“子昂说江棠回家回得有些蹊跷,家里特意做了亲子鉴定。”
陆不凡把这两份报告丢给江棠:“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报告落到轮椅边,姚羽书“好心”帮他捡起来:“看看吧,说不定你也被蒙在鼓里呢。”
江棠没接,就着姚羽书递过来的这个姿势垂眸看。
亚麻色柔软的额发垂下,阴影覆盖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他苍白小巧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姚羽书的Omega父亲问。
从出生就不被待见的是他,被亲哥嫁祸的是他,在亲哥眼皮子底下被人贩子带走的是他,时隔六年好不容易回来,却被说不是真的“江棠”的,也是他。
江棠的心口像是压了块重石,呼吸逐渐开始费力,他的身边似乎没有了氧气,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眼前一阵阵发黑。
空气中似乎还残余着陆应淮的信息素味道,却根本起不了任何安抚的作用,江棠清楚地感觉到后颈传来的刺痛。
他的手用力握紧轮椅的扶手,好半天才松懈下来,低声说:“我没有要解释的。”
“啊?我还以为是假的。”姚羽书惊讶道,倒退了两步,很难相信似的。
“要我怎么做。”江棠语气平直没有起伏,嘴唇隐隐发青。
“应淮和你没有领证,也就代表你们没有法律上的夫夫关系,”陆不凡转向他,语气放缓了些,“只要你主动走,我们不会为难你。”
江棠没抬头,脆弱的眼睫颤了颤:“好。”
“江家你肯定是回不去了,”姚羽书说,“不如出国吧,我已经打点好了,等下会有人带你过去,上了船就别回来了。”
这些人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会把他送走的。
“好。”
“你就这么答应了?”姚羽书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以为江棠一定会拒绝。
江棠这才抬眼,惨白的小脸上神情依旧漠然,他冷声问:“不然呢?”
你们本就是有备而来,挣扎又有什么用呢?何况、何况……
他本来就有答案了。
这几天偷来的温暖已经超乎他的计划,他有什么资格不满足呢。
“你去收拾行李吧。”陆不凡见他答应得痛快,也没再多说什么,不用多费口舌,挺好。
江棠回到主卧,他没有东西要拿,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把电脑给格式化了。
喉间的铁锈味再也忍不住,江棠操控轮椅飞快挪到马桶边,吐出一大口暗红的血。
后颈从刚才起就痛得厉害,似乎有什么液体流出。江棠拽了一张纸巾,瞬间就被染红。
腺体出血了。
江棠第一次遇见这个状况,却没有觉得害怕,他平静地看着自己染上血的手,又抬眼从落地镜里面看见自己颓败的身体。
「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江棠突然想起姚羽书父亲的话。
镜子里的青年唇角缓缓勾起,又很快变得平直。
……他不会笑了。
他忘记要怎么笑了。
只觉得脸上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不受他控制。它们都很懒,只能松懈地呆着,提不起一丝表情。
江棠鼻子有些酸,泪腺却分泌不出眼泪,只由着他眼眶干红发涩。
逗留的时间久了些,卧室门就被敲响:“你倒是快点啊,想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
姚羽书走进来,正迎上转过身的江棠,他愣了一下:“你不会哭了吧?应淮哥又不在,你哭给谁看啊。”
江棠没理他,绕过他朝着门口挪去。
“江棠,”姚羽书叫住他,“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你看起来似乎很舍不得这里。你也不用舍不得,我直说吧,前段时间我生了点小病,需要Omega输血。”
“所以呢?”
“所以……”姚羽书凑到他面前,弯下腰,笑盈盈的,“信息素不合的Omega间互相输血是有危险的,最安全的当然是你这种没有信息素的低等Omega了,不会以为应淮哥娶你是真的喜欢你吧?他甚至没和你领证诶。他不过是为了我罢了。”
“你这种泥沼里生活惯了的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会为他付出一切的不是吗?到时候取血还不是他要多少你给多少。”
姚羽书用手指挑起江棠的下巴,却被江棠重重推开:“别碰我!”
他趴向一边,抓着轮椅扶手剧烈地呕吐起来。
秽物溅到姚羽书鞋上,他退了好几步,嚷嚷:“你恶不恶心啊。”
江棠心悸得难受,冷汗直冒,他强自镇定:“送我走。”
“这才是聪明的选择。”姚羽书擦了擦鞋子,“车就在外面。”
上车前江棠收到陆应淮的信息。
喜欢的人:「马上就接到人了,很快回去。」
江棠看着那个备注,感觉有人紧紧攥住他的心脏,用力地拧成一团,然后狠狠一扯,那个地方就空掉了。
剧痛过后,只有血液稀里哗啦地乱淌。
他忍着痛,打字回复。
「好,我等您。」
等不到了。
第47章 物归原主
接到谢瓒老师团队之后,陆应淮在机场的贵宾室给江棠打了个电话,打算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里只传来冰冷机械的女音。
陆应淮直觉不对劲。
他根本不会考虑江棠手机没电的可能性,匆忙地跟谢瓒老师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您们请稍坐等一下。”
谢瓒的老师看出他脸色不太好:“没事,你忙。”
陆应淮快步出了门,站在走廊的窗边给陈叔打电话。
“大少爷?”
“让江棠听电话。”
陈叔从来没听过陆应淮这么焦急的声音,他顿时结巴起来:“他、他……”
陆应淮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追问道:“他怎么了?”
“大少爷,陆总让我回老宅了,”陈叔在电话那边擦着汗,“所以我也不知道小江先生……”
江棠走了陈叔怕遭到责问,请求陆不凡把他调回了老宅。
陆应淮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方慕,我在雾渊国际机场VIP室,你订个酒店把孟老师的团队接过去,尽快。”
陆应淮语速很快,说完便回了贵宾室:“我的助理马上过来,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谢瓒的老师孟玦点头:“你快去吧,注意安全。”
陆应淮一边往机场外走,一边联系SA的队员看看是否能够定位到江棠手机的位置。
他细细思考着所有不正常的地方。
出门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他顺着想下去,想到了江棠的信息。
他说好,我等您。
陆应淮心底的不安更加清晰。
从贵宾室到门口的这段路怎么会这么长!
神色焦灼的Alpha奔跑在机场大厅,他所到之处的地面都蔓延着薄冰,信息素不断泄出让所有人对他退避三舍,拥挤的人群硬生生给他让出一条路。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陆应淮讨厌暴雨。
尤其是这雨下得和那夜太过相像。
人间没有两场相同的雨,除非时空错位。
但陆应淮就是在这雨里嗅出了绝望的气息。
他“砰”地甩上车门,信息素失控地在车里卷起风暴,隐隐有些想要把玻璃撞裂的趋势。
他踩下油门,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一遍一遍拨打江棠的号码。
始终是关机。
SA那边很快给出消息。
手机的定位还在雾渊。
江棠应该没走多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定位不到具体的地点。
陆应淮身边漂浮着的光球变成了两个,忽明忽暗地昭示着他信息素的不稳定。
车窗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有两块甚至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车子风驰电掣一路冲回家。
才熄火停下,那两块改装加固的钢化玻璃如同普通玻璃杯摔碎一样炸裂开,碎片飞飙向两边。
陆应淮裹着满身风雪进了门,一眼便看见还没来得及被打扫干净的马克杯碎片。
江棠的那个和他的颜色不一样,所以他马上就认出了那是江棠的杯子。
碎了。
他大步上楼,推开主卧门。
属于江棠的东西都还在,一件都没有少,只是不见江棠的身影。
“棠棠?”陆应淮试探着喊了一声,他都不知道自己嗓音抖得多么厉害。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柜,心里的弦说不清是不是松了一下。
江棠的毛绒小狗还在。
江棠很喜欢这个挂件的,每次出门都带在身上,挂件还在就代表江棠……
等等。
江棠不在家,人联系不上,挂件也没带。
陆应淮一把抓起那个挂件,才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物归原主。」
两辈子加起来,陆应淮很少看到江棠的字。
字写得很大气,笔锋有力,落笔坚决,是不同于他乖巧长相的另外一种漂亮。
陆应淮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的那个雨夜,江棠也只留下了这个挂件,痛苦的回忆撕扯着陆应淮,他感觉自己连灵魂都在发痛。
再旁边是个深蓝色的礼盒,里面装着一块手表。
陆应淮见过这块手表,上一世在他收到的礼物里面瞥见过一眼。
原来是江棠送的。
陆应淮踉跄着奔下楼。
似乎有把刀插进了他的胸口,只是插在那儿还不算,还要不停地翻搅,绞得他疼痛难忍。
陆应淮这些年受到过很多伤,危及性命的也有几次,没有任何一次让他觉得这么痛。
他的信息素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展架上所有的古董瓷器都被冷杉发狂的根系扫落在地砸得稀碎,大理石的茶几也生生出现裂痕。
陆应淮就在这垃圾场一般的客厅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信息素。
他本能地觉得排斥,又感觉在哪里闻过。脑海里的混沌慢慢褪去,姚羽书的身影变得清晰。
姚羽书来过?他赶走了江棠?
不对。
除了那缕让他厌恶的奶香味,还有两个Alpha和一个Omega的味道。
他懒得精准分析这都是什么味道,直接提取了其中最强的A级Alpha的信息素。
A级的烟草味不多,整个雾渊大概只有一个人。
陆不凡从未听过自己儿子如此冷的声音,以至于他刚接到电话时有几秒钟的怔愣。
陆应淮开门见山:“江棠呢?”
“不知道。”
“带他回来,”陆应淮不想废话,他正打开家里的监控,“我只给你两小时的时间。”
“臭小子,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说话的?!”
“两个小时内,”陆应淮看着电脑屏幕,语气无波无澜,“我见到江棠,你就还是我父亲。”
不待陆不凡做出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家里的监控他不常看,江棠在家做什么都可以,他不想背地里监视他。
这次若不是不得已,陆应淮也不会看。
监控自带收音功能,每个字都听得清晰明了。
「茶叶放这里他够不着呀。」
「好多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没有要解释的。」
「要我怎么做。」
……
一群所谓的健全人对他的棠棠冷嘲热讽,肆意践踏,他的棠棠只被迫地承受这一切。
「没有领证……不是法律上的夫夫关系……」
江棠会怎么想?
陆应淮面对着电脑屏幕的眼睛爬满血丝,看起来极为可怖。
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
江棠离开的时候衣领上有血!
“棠棠!”手机响起的时候陆应淮看也没看,直接接了起来。
细听之下他这声呼唤里还带着几分哀求。
“陆总,我是方慕,已经把孟先生的团队送到酒店了。”
“通知下去,和姚家所有合作全部停止,永不再合作,”不是江棠,陆应淮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对他们所有的资助全部撤回。”
方慕应道:“好。”
“所有钱款今天内必须到账。”
这些姓姚的是不是忘了,他对姚家的帮助完全是因为他的祖父和姚羽书的祖父私交比较好。他们是不是以为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爷爷去世前说过让他适当帮助一下姚家。
如今他帮过了,也该把自己的东西收回来了。没了陆应淮的帮助,姚家那纸壳子散架是早晚的事情。
果然,没出半小时,姚乘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应淮,叔叔这里出了点问题,你看你能不能……”
“不能,”陆应淮握着方向盘,“江棠在哪里?”
姚乘风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听陆应淮冷笑了一声:“很好。”
几分钟后,姚氏的股票就开始大幅度下跌。姚乘风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再联系陆应淮,已经联系不上了。
姚羽书赶走了江棠,心情大好,在会所大肆请客庆祝,玩得正嗨,周遭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
强悍嚣张的信息素在会所最大的包厢炸开,一屋子的Omega捂着后颈跑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Alpha们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低阶对高阶的臣服本能起了作用,齐刷刷跪了一片。
姚羽书疼痛纳闷之际有了不详的预感,他扭过头,正对上一双淬了冰的黑眸。
“应、应淮哥……”姚羽书捂着后颈艰难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
会所来回变幻的旋转射灯下,陆应淮的脸寒冷似鬼魅,他漆黑的眼底隐透着些许冰蓝色。
风雪铺天盖地地卷来,会所混杂的气息被碾压般地覆盖住,空气中只余下海面冰层清冽的味道。
“江棠呢?”陆应淮步步逼近,脚下的冰层蔓延极快,瞬间冻住了姚羽书想要逃跑的双脚,寒意接着向上伸延。
姚羽书冷得身体直哆嗦,眼眶红了:“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应淮微微一笑,围绕着姚羽书周身的冰层逐渐变厚,“在你死之前还有两分钟的机会可以慢慢想。”
姚羽书的脸色在听见“死”字的时候变得煞白:“你不可能杀了我的。”
陆应淮不欲跟他多说,直接对他使用了信息素压制。一个Alpha最下作的手段就是对Omega进行信息素恐吓,这种无形的恐惧比身体上的禁锢还要令人崩溃。
第48章 和月亮的永别
寒意在不断地往姚羽书的血液里渗,心脏似乎快被冰封,逐渐有些喘不过气。
陆应淮是真的在下死手!
“应淮哥!”姚羽书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泪水流了满脸。
陆应淮眼底蓝芒更亮,冰层“咔嘣”一声扼住姚羽书的咽喉:“最后三十秒。”
如同一只有着巨大力气的手,姚羽书的脖颈在那手里脆弱得就像一根枯枝,分分钟就能折断。
“我说!”濒死的感觉实在让人恐慌,姚羽书吓得魂不附体,眼泪簌簌落下,平日里连落泪都要保持优美姿态的姚羽书彻底顾不上别的,他现在只想从这里离开。
“我说……”姚羽书抽噎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上船了,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知道眼前人没撒谎,陆应淮撤回了信息素的压制,刚才漫卷而来的窒息感缓慢消散,姚羽书总算能喘得上一口气。
陆应淮得到答案很快就离开,不知道被送到什么地方去,江棠肯定很害怕。
“陆应淮,”顾惊墨淡漠的声音传来,“你又干什么了?结婚申请刚批下来,机场那边就……”
“给我权限。”
“什么?”
陆应淮申请到权限,此刻他开车驶过的路上都空无一人,可以让他把车速提到最快。
这是国家对他的嘉奖,他在那场爆炸里面累计救了一百四十二个人,其中九十九个是被家人放弃救援的Omega。他最后因救人而造成残疾,可以提一些要求不过是个小小的补偿。
他没提过任何要求,两辈子加起来就这么一次,他希望路上顺畅一些,能够早点找到他的棠棠。
即便他油门踩到底,赶到码头时也只看见提前联系好的人摇了摇头:“已经查询过所有离开的船只、游轮,没有发现您要找的人。”
陆应淮心里那些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希望碎了一地,环绕着他的信息素变得很淡,绝望地飘散。
“监控呢?”
“在筛查了。”
负责人把他引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坐了十几个人,在反复检查码头所有监控,连角落都没放过。
“有了!”其中一人高兴得喊了一声。
陆应淮和负责人赶紧靠过去看着被截取出的片段。
姚羽书提供了车牌号的那辆车在码头最最角落的位置停下,轮椅被拿出来,江棠是自己挪上轮椅的。
他的宝宝对别人的碰触有排斥反应。
画面上江棠刚下车,那辆车就走了。没有人送他上什么船。
监控毕竟离得远,没办法特别清晰。
陆应淮只看见江棠茫然地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极其冷静地看向拍摄他的这个摄像头。
上次见到这个表情,还是上一世江棠第一次和陆丹臣一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而那一次,他的决定是孤身赴死。
陆应淮看着江棠一点一点挪出监控范围,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
谢瓒在接到顾惊墨的电话后很快赶了过来:“你别担心,人一定能找到的。”
“嗯。”陆应淮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谢瓒看着陆应淮失魂落魄的模样。
假如面前的是别的人,谢瓒或许不会觉得意外,但这个人是陆应淮。
一起长大的二十多年,情绪稳定得像个假人的、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崩溃过的陆应淮。
此刻的他就像一座岌岌可危的山。江棠出一点事他都会轰然倾塌。
江棠离开的那个位置刚好是所有监控的盲区,那些人不会是偶然把他放在那里,肯定还有其他人的授意。
姚羽书不会有那个脑子,那唯一有可能的是……
半小时后。
陆应淮的家门直接被轰开,陆不凡冲进客厅,父子俩红着眼睛四目相对,仿佛是对方的仇人。
“逸思呢?”
陆不凡毫不犹豫地发动信息素攻击,上次他没有用全部的力量,因为知道自己儿子不能主动抵挡攻击,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惹怒了。
陆应淮的信息素又开始不受他的控制,强度是跟随他情绪的变化而变化的,此刻完全没有攻击性,只透露着绝望。
他忍着疼痛,漆黑的眼仁里映照着陆不凡盛怒的模样,他轻笑:“想要人?用我的Omega来换你的。”
“你是不是被那个Omega灌了迷 魂 药?!”陆不凡咬牙道,“你是个S级的Alpha,你看你现在哪点像个S级?!”
陆应淮眼里有脆弱的情绪一闪而过:“我不要S级,我只要他。”
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再失去江棠一次了。
“把逸思放了。”烟草味的信息素浓度极高,不断施压。
陆应淮的信息素如同一潭死水,第二重信息素被他郁结的心态堵得出不来,只有淡淡一层冷杉香味,丝毫没有抵挡伤害的打算。
他脸色发白,衬得眉眼更加漆黑如墨,眼里敷衍的笑意里带着些疯狂的味道:“不可能,见到江棠之前,我不可能让你见到他。”
陆不凡猛地抬起右手想要朝他脸上扇过去,就见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病态地勾起一个苍白的笑:“用我的心上人换回你的心上人,很公平,不是吗?”
顷刻间陆不凡的信息素全数撤回。
他不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也看出了自己撼动不了陆应淮的决心。
他就猜到陆应淮会找去码头,所以派了另外一批人在码头接应,用类似潜艇的设备把江棠带到了另一个城市。
……
江棠把手机格式化,然后握在手里。
他本来想收到钱,买完礼物就把手机号换掉的,还没来得及。
他没想到李家那边会这么快得知他回了原生家庭。
江棠心知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只是有些后悔。
昨天晚上他应该跟陆应淮再多说说话的。
他想说他不怪陆应淮调查他,他想说他不愿意想起之前的事。
他不知道今晚过后陆应淮还会不会知道那些事。李家那边联系不到他,会不会告诉陆应淮那些事。
他想着,要是早点跟陆应淮说他不脏就好了。
他不脏的,他没被那个人碰到,两次都没有。
哪怕他见不到月亮了,也还是想让月亮知道。
喉咙里再次漫上血腥气,江棠忍了忍,还是拽过纸巾咳了几声,纸巾马上染上些许鲜红的颜色。
江棠漠然地看着,仿佛那血不是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
车子很快就在码头的角落停下,副驾驶的人下车把轮椅装好,冲江棠伸出手。
“我自己来。”江棠避开那只手,艰难地把自己挪到轮椅上。
那个人直接上了车,离开之前,江棠听见他们说的话。
“这么漂亮一个Omega,真就丢在这里了?”副驾驶那位啧啧出声,“都是人家不要的了,咱还不能捡么?”
“你疯了?”驾驶座上的人打火掉头,“陆应淮的Omega,万一被找回去,要是咱俩碰过了,你以为咱俩还活得下去吗?”
江棠扭头看着海平面,心里知道没人会送他去国外。但是那两个人说错了一件事。
他不是陆应淮的Omega,以前来不及是,以后更不会了。
他从来都是个多余的人,陆应淮怎么可能找他?
“诶,那边那个,姓江?”一道粗犷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江棠看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知道后面就是监控盲区,但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留恋,干脆地挪了过去。
“啧,”那人上下打量他,“还是个残废。”
江棠茶色的眼眸淡淡地盯住他。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想来找你,”那人撇撇嘴,“走吧。”
江棠沉默地看着那艘潜艇,任由那个人推着他从侧门进去。
这是一个无比密闭的空间,江棠想,可能会死在这儿。
那也挺好的。
潜艇里灯光昏暗,惊恐发作是江棠早就预料到的,他要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
心跳很快,伴随着一阵剧痛,江棠的额发瞬间被冷汗浸湿,他紧紧抓着轮椅的扶手,闷得喘不过气。
其实这毛病最初发作的时候他会流很多眼泪,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泪腺仿佛只是一个摆设,再不能涌出眼泪帮他排解情绪。
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被不断放大的血流声,浑身都痛,痛得江棠几乎是本能地念叨出一个名字:“陆先生。”
这称呼一出口,就好像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江棠浑身发抖,想要凭着过往的经验让自己冷静一点。
却做不到。
只能无助地小声念叨:“陆先生……”
呼吸越来越困难,濒死感越来越重。
“陆先生……”
疼痛更盛,心脏也像被挖掉了一样。
“陆先生……”
江棠被黑暗吞没前混乱地想,原来这就是永别。
艇上的人过了好大一会儿来给江棠送饭时才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
他腺体涌出的血浸湿了衣服,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Omega的眼睛紧闭着,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显得脆弱狼狈到极点。
送饭的人伸出手指去试探,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
——Omega的呼吸极其微弱,若不是屏息仔细试探,甚至都察觉不到。
快来!小陆和棠棠的后续剧透!
宝宝们除夕快乐呀~
棠棠和小陆的故事今天也要上架了QAQ
首先感谢我的编辑面包,和我亲爱的你们(鞠躬)
感谢和大家的相遇,感谢你们的支持,你们都是我的宝藏!
今天小陆就会找到棠棠了,很快就会把他给狠狠标记——
冷漠小棠马上就会变成哭哭小棠了!
信息素会告诉棠棠陆应淮有多么爱他,当然要狠狠甜甜啦!
棠棠露出腺体对陆应淮说:“哥,咬咬我好不好?”这种杀伤力谁懂啊!!!
棠棠后面会重生哦,当然要20岁的江棠回来一起被爱着啦!!
文中除了简介上的还有几对副cp:
时非承vs桑颂(一只可爱的粉色吗喽),谢瓒vs神秘人(我狠狠卖个关子,欢迎宝宝们后续来猜猜他是谁)
不知道有没有宝宝们期待的,总之先让粉色吗喽表演个荡来荡去给大家助助兴吧!
桑颂:(抓着藤条荡过来)(我来啦)(代表读者们一把抱住棠棠)(荡过去)(渐行渐远)(嘿嘿嘿陆应淮的老婆是我们的啦)
本文不倒v,上架后稳定日更3000字,不时会掉落加更哦。(上架活动放作话里了哦)
故事我会好好讲,希望你们愿意听。
新的一年一起走下去吧。
第49章 看见了月亮
“靠,这么麻烦?不仅瘸,还是个病秧子?”接江棠的人也吓了一跳,“到地方赶紧把他放下去,这是他自己晕过去的,不能怪我们。”
“那还送到地方吗?”送饭的人问。
“送呗!”那人说,“送过去要是死了也和咱们没关系了。”
……
江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他面前是个Omega福利机构,专门收留流离失所的Omega。
天幕很黑,下着雨。有把雨伞遮着他,伞柄被绑在轮椅上,外套口袋里似乎被塞了什么,江棠掏出来一看,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一沓钞票。
难受的感觉没有全部褪去,江棠按了按心口的位置,只是抬了下胳膊的动作都感觉累。
以为要死了,却还活着。
……原来他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死掉。江棠有点失望,他本以为不需要他亲手杀掉自己了。
江棠掏出手机,按下一个三位数的号码。
雨水砸在伞布上的声音明明很嘈杂,江棠的嗓音却格外清晰。
“你好,我想自首……”
他平静地叙述完自己的作案时间作案手段:“我现在在……”
他抬眼,念救助机构门边牌子上的字:“映水市残疾Omega救助机构的门口,但你们不用来抓我了。”
他说完,把手机关了机扔进了旁边的积水洼。
救助机构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Omega撑着伞走出来:“你就是被送来的那个Omega吗?刚才有人打电话来问过,我是这里的院长,我姓文,快进来吧,用我帮你吗?”
江棠没说话,把包裹着钞票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文院长下意识打开看了一下,回神的时候江棠已经转身离开了。
“哎,你不进来吗?”文院长追上去问。
江棠的眼睛坦然地跟她对望,摇摇头。
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这是座完全不认识的城市郊区,下着暴雨的街道上偶有车过,溅起一摊泥水。
“渣男!死渣男!”
不远处有人骂。
一个身材瘦削的Omega淋在雨里,边哭边骂。
面前的Alpha十分不耐烦地把他推倒在地,然后上了车扬长而去:“md,不给标记还找什么Alpha?臭婊子!”
“C你大爷的,老子祝你前面路口就上奈何桥!!!”
Omega骂完,跪坐在雨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好贱啊你。”
江棠都没来得及理解这是发生了什么,一只猫便扑到江棠身上。
他下意识地接住那只小橘猫。
小橘猫好像是被那个Alpha从车里扔出来的。
江棠轻轻叹气,抱着猫挪过去,把伞解下来递给那个Omega:“回家吧,这里是路口,不安全。”
他刚才就看着眼熟,居然是之前在商场偶遇到,还被拍了视频的那个Omega。
Omega哭得太专心,根本没听到江棠说什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罩了一把伞,他怀里还被塞了一团衣服。
小猫从衣服里探出头,喵了一声。
Omega抱着它坐在大街上流泪:“橘宝,我们相依为命吧,再也不找什么Alpha了。”
他边把小猫从衣服里掏出来边起身,然后才看见那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开。
等等,刚才是不是有人从他身边经过?!
那个人是不是把衣服跟伞都给了他和橘宝?!
再等一下!
那个人是不是坐着轮椅?!
桑颂被渣男甩掉的难过一下子都抛之脑后,他爬起来朝四处张望。
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桑颂使劲想了想,好像……是陆应淮的Omega?艺术节那天的信息素暴乱有人传了视频到网上,当时他还问谢瓒陆应淮旁边的小漂亮是谁。
不应该啊,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边?
陆应淮的手机被丢在一边,来来回回响了几次,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是江棠,所以没有接的必要。
从陆不凡那里拿到地址之后陆应淮就开车往这边赶。
陆不凡说把他送到Omega救助机构,可刚才谢瓒联系到姓文的院长说没有见到人。
陆应淮着急,车内的信息素跟着不安地跃动着,冷杉林里的小黄花只剩下一朵了。
“打我这儿来了,”副驾驶的谢瓒接通电话,“小颂?怎么了?”
“陆应淮怎么不接电话,”桑颂举着伞边走边张望着,“他的Omega叫什么来着?我在映水看到一个人和他很像,就来问问……”
“我们正在赶去映水的路上,”谢瓒看了一眼陆应淮,“你……哎阿淮你开车别抢我手机啊,我给你按扩音还不行吗!”
“桑颂,”陆应淮急转过一个弯,“帮我看着点棠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颂居然从陆应淮的请求语气里听到几分脆弱。
“……真的是他?!”桑颂更急了,沿着街道跑起来,“他刚把雨伞给我了,衣服上还有血,你们怎么了啊?”
陆应淮试着用信息素感知江棠的位置,可他发现他感应不到。
高阶的Alpha可以通过标记感知伴侣的大致位置,感应不到只能说明,他和江棠的临时标记已经失效了。
“你帮我看住他,我们马上就到,拜托你。”
和陆应淮认识了十几年,第一次听见这个人说出“拜托”这两个字,桑颂惊得差点没反应过来。
江棠神色木然地顺着街道上了一座桥。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粘在身上。
应该冷的,但他感觉不到。
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包裹住他。
江棠从来没有戏耍过任何人,但他今晚陈述了他的罪行,却没有归案的打算。
江棠缓缓地挪到栏杆旁边,固定住轮椅,然后双手松开把手,身体前倾,任由自己扑倒在地上。
脏水溅了他一脸。
他因为猫毛过敏起了一片红疹的手抓着铁质栏杆的下面,一点一点抬起头,想要看看远方的天。
雨水打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算了,江棠想,反正没有月亮。
栏杆最下面是空的,江棠刚好能从那底下爬过去。
老天在最后还愿意厚待他一把,至少没有太为难他。倘若没有这个空缺,凭他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恐怕没办法从栏杆上翻下去。
他就还要再想别的死法。
江棠很累,他不想再等了。
“喂!!!你在干什么?!”桑颂不知道江棠走了哪边,他追错了路,多跑了两条街才找过来。
江棠用手扒着桥的边缘,一寸一寸往桥边挪。
每挪一分,他就离死亡更近一点。
桑颂边抱着猫跑,边哭着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你们快来!你们到哪儿了啊?!”
他嫌伞碍事,直接给扔了,猫和江棠的衣服一起抱在怀里。
“小颂!江棠怎么了?你先别哭!”谢瓒看了眼陆应淮的侧脸,男人唰地一下拐过一个急弯,谢瓒明显感觉到车身的漂移。
陆应淮好像快要疯了。
车里现在没有一点陆应淮的信息素,陆应淮唇色发白,眼睛却亮得吓人,狠狠盯着前面的路。
“你们快来!”桑颂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来别的只能重复这一句,“你们快来!!”
还差一点点了。
江棠的上半身已经有一小半爬出桥外了,他只要再往前一点,松开手就会坠入河里。
他短暂地想起了陆应淮的怀抱,然后松开了手。
下坠的时候会有阻力,就当是陆应淮抱住他吧。
可惜陆应淮不会再来救他。
桑颂离江棠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已经跑不动了,他膝盖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没劲儿抬起来。
一辆车从他身边飞速行驶过去,看清车牌号时桑颂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那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桥上掉了下去。
“江棠!!!!”
伴随着这声怒吼的是从水面骤然而起的冰柱,冷杉的根系顺着冰柱蜿蜒而上,用针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毯子”。
车还没停稳,陆应淮就飞身而下。
他浑身裹着冰蓝色的光先一步抱住了坠落的江棠,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在被冰柱托举着的绿毯上。
江棠已经快失去意识,精神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月亮。
原来死亡可以让人感觉到幸福。
陆应淮看见江棠苍白的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重生以来陆应淮经常抱江棠,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他的手不断颤抖着一次一次擦掉落到江棠脸上的雨水。
擦到最后他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落在江棠脸上的是他的眼泪。
冷杉把他们送回地面。
谢瓒跟披着谢瓒外套的桑颂站在一边,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没见过陆应淮现在这个样子,痛苦和心碎的情绪交织着浮现在他的脸上再化作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江棠脸上。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几辆警车便停在他们身边。
映水市郊派出所的警员下车来出示证件:“你好,江棠先生涉嫌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请你们……”
谢瓒看了陆应淮一眼,心说你们是真没眼力见啊。
“你好,”陆应淮打断他,嗓音哑到几乎辨认不出,他把江棠抱进车里,也拿出证件,“我以SA第一行动队队长的名义,申请带我的Omega回家。”
第50章 那个脏小孩
SA联盟全称“SuperAlpha联盟”,顾名思义全员Alpha,一开始是只招收S级Alpha的,但由于S级的数量极其稀少,也有人志不在此,所以向下扩招了A+级和A级。
要求十分严格,还要经历残酷的特训。
它是国家除了jun警两方以外唯一合法的武装力量,参与过很多次大型自然灾害的救援,也会接手一些小的营救和保护。
而第一行动队队长陆应淮是年轻一代里面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很多没见过他面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字——再不济,也至少会知道他是S级的Alpha。
所以他只留下个联系方式,就把江棠带走了。
其实留联系方式也只是走个程序,想要找陆应淮直接联系SA就可以了。
谢瓒跟着坐上了顾惊墨派来的自动驾驶直升机,这回他长记性了,上车就打开了信息素屏障把自己和桑颂还有专程过来的医务人员都保护起来。
江棠刚才醒了一次,意识不是很清醒,他皱着眉,极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陆应淮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却怎么都暖不过来。
“是月亮……”
江棠似乎有些开心,用几近呢喃地声音说话,像是在完成他的夙愿:“我不脏的……”
陆应淮把小狗挂件塞到江棠手里,低声说:“我知道。”
江棠把他最珍视的挂件留在家里,还说物归原主。
陆应淮上一世就觉着这挂件眼熟,只是好不容易又见到江棠,他就没顾得上想这件事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突然想起来,大概五年前,他去某南方小镇执行任务。
结束后那个晚上他在小镇转了一圈也没找到镇上的车站。
来的时候是被直升机送来的,回去时才知道直升机临时派出去赈灾了,当时另外一个地方发生地震。
身后不远的小黑巷里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动静,他想着进去找个人问问,就看见一个低阶的易感期Alpha抓住了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能有十二三岁,被Alpha劣质但浓度很高的信息素搞得提前分化。
小孩一直在还手,但被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
陆应淮过去三两下把Alpha放倒,他想着反正找不到车站,干脆直接把Alpha送进去免得他走了小孩又被欺负。
他行使SA的权利走的捷径,当天就把人给送进去了。
是那个小孩把他带去车站的。
去年他又去了那个小镇,又遇到了那个小孩。
这次小孩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打,他也不躲,就站那儿不动,浑身脏兮兮的。
他把更小的那个熊孩子赶跑了,想带着脏小孩去买身新衣服,小孩不去,他没办法就自己去买了一身给小孩。
小孩也不接,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问:“你记得我吗?”
陆应淮当然不记得,小孩看起来有点失望,陆应淮当时伪装成附近的高中生,为了像一点还随便买了个双肩包背着,他当时急着执行任务没时间和小孩多说,就把包上附带的挂件跟衣服一起塞到小孩的怀里。
这本是陆应淮人生中小小的插曲,他早就抛之脑后。
陆应淮一直以来的信条是除了组织布置给他的任务,别的一概不管。
天底下的祸乱多了去了,别的Alpha进入SA可能是真心为了除暴安良,可陆应淮不是,他纯粹因为自己是S级。
他这么多年,只额外帮过这两次顺手小忙。跟他参与的其他任务相比,这两件事太轻易了。所以他才没有印象。
来的路上陆应淮查到了近期联系江棠的人,顺着联系到李家,他没信守承诺。
他昨晚才答应江棠不去探究他的过去,今天就因为着急而得知了江棠想瞒着他的事。
那个地点再和李母的话一串联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五年前他救的那个小小孩,一年前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那个脏小孩,都乌突突灰蒙蒙的,和江棠并不像。可他们确实都是江棠。
陆应淮差不多能想象出来第二次从狗孙手里逃出的江棠是什么感受,他甚至猜出江棠是专程来找他的,因此他也明白江棠为什么来找他。
他上一世还以为江棠不喜欢他!
他这一世还以为江棠是婚后才喜欢他的!
江棠根本就是从他还不记得那个黑夜里挣扎的小孩时就在喜欢他了。
江棠一直那么绝望地喜欢着一个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因此他才那么宝贝那个挂件。
所以江棠写下“物归原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想的是不是自己不配被爱?他想的是不是自己不该活着?
江棠会不会觉得来找他是个错误?
陆应淮现在有多心痛就有多恨自己。
“去医院吧?”谢瓒问。
“不,棠棠不喜欢医院,我要带他回家。”
他在市区还有套房子,刚才让人去打扫了,现在他想带江棠直接过去。
“啧,”谢瓒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你就别任性了,他腺体出血了你不知道吗?”
后座没有人应答,谢瓒转头看去,看见陆应淮把江棠搂得很紧,用脸贴着江棠的脸颊。
“算了,”谢瓒叹了口气,“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刚才他简单地看了下江棠的状态,身体上除了着凉应该没有什么大毛病,有陆应淮的信息素在江棠好得应该能快点。
就在陆应淮从桥上跳下去的那一刻,谢瓒看到他身上飞出的那俩帮不上什么忙,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光球。
两个都是完整的。
说明陆应淮的信息素完全恢复了。
那是S级Alpha才有的信息素具象化,陆应淮是双重信息素,所以他有俩。
谢瓒是A+级,所以没有。
虽然那东西没有用,还有点小脾气,陆应淮以前烦了就给一掌拍半边去,但谢瓒其实挺想要的。
陆应淮腺体受伤这两个小东西就消失了,谢瓒还嘲笑他来着。
现在……
谢瓒既为兄弟高兴,又惆怅,刚好桑颂在直升机洗手间换好了衣服,他问:“刚陆应淮哭的时候你录像了吗?”
当然没有,桑颂都快急死了。
他从看到视频之后就很喜欢江棠,奈何一直在映水没回雾渊,第一次见面就见到小漂亮寻死,他心脏都快吓停了。
但他看了一眼精神明显不太正常的陆应淮:“当然录了。”
谢瓒当时就跟他一起,录没录他心里有数,嘴上却说:“发给我,回去我传SA内网上。”
“会有人看吗?”
“顶级Alpha落泪,配个劲爆点的标题,你说有没有人看?”
“行,赚的钱分我点儿。”
别说,桑颂现在真挺后悔没录像的,但他手机暴雨里打电话直接给干报废了。
陆应淮在市区的房子是一套复式大平层,把江棠接回来之后就让人开始装修了。
江棠的衣服在直升机上换过了,他此刻缩在陆应淮的怀里浑身发抖,睡得极不安稳。
陆应淮的信息素刚刚恢复又高强度使用,现在腺体隐隐作痛。
刚一到家,他就拨开江棠的头发,轻轻含住江棠的腺体,把信息素送了进去,江棠才终于睡熟。
陆应淮凌晨才把他放下,因为江棠有点发烧,嘴唇干得起皮。
起来倒个水的功夫,听见卧室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
他一惊,杯子都没拿就回去了。
江棠趴在床沿上,床头柜和台灯一起砸在地上,听见声音,江棠缓慢地抬过头看过来,脸色白得像鬼。
他身上穿着陆应淮的衬衫,宽大的衣服覆盖在他小巧的骨架上显得格外可怜。
陆应淮大步走过去,他看见有血从江棠的掌心流出来。
“别过来!!!”江棠喊,说是喊其实没有多大的声音,他嗓子哑得不像样。
“我不过去,”陆应淮紧紧盯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又开始伤害自己,“棠棠,听话,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不好?”
江棠眼睛都不眨一下,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你走。”
陆应淮看清楚他的口型,有些犹豫。
江棠的手攥了一下。
又有血从他掌心流出,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应淮。
陆应淮赶紧妥协:“你放下我就走。”
江棠说:“你走。”
陆应淮:“你保证,我走了,你就会放下!”
江棠皱了皱眉。
他只是想死而已,为什么不能一次成功?为什么非要给他个梦境折磨他?
江棠执行力很强,这次他不想犹豫了,只有他死了,陆应淮才不会被勒索。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陆应淮退到门外,果真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很清脆的一声。
陆应淮当机立断冲进屋内一把扯过没有防备的江棠,另一手把江棠手里已经把侧颈划出一道血痕的玻璃碎片夺过来。
深深地攥进手里。
江棠愣愣地看着他,又转头看陆应淮流血的手,眼眶倏地红了。
他张张嘴。
他说:“别。”
陆应淮松开那块玻璃,低头用鼻尖亲昵地蹭着江棠的脸颊:“棠棠对不起。”
他用受伤的手抓着江棠的,手指慢慢插进江棠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两个人的血混在一起,一片黏腻。
陆应淮眸里心疼和爱意浓得化不开,他又轻声道歉:“对不起。”
我可能要完全标记你了。
第51章 撞一起了
陆应淮原本想着完全标记应该是两个人确定心意相通的时候水到渠成,他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发生。
可是眼下江棠极度没有安全感,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江棠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
他只能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没有任何办法能比直接用信息素告诉江棠自己的心意更为有效。
信息素是做不了假的。
江棠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他的意识极度混乱,他只感觉到他喜欢的信息素在包裹着他。
他有点儿难受又有点委屈。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那两个光球跟着蹦出来。
冷杉的那个绿球看着很生气,他狠狠撞了一下陆应淮的头,上面显示的冷杉林深处被圈起来的那块地方一朵小黄花都没有了。
陆应淮轻轻亲吻江棠的眉心鼻尖和唇角,空了一只手抓起那两个光球一把甩到房间的角落里。
陆应淮慢慢收紧怀抱,如果这被施舍的一生他还是留不住江棠,他会以更痛苦的方式为他殉情。
绿色的光球很不服,看起来想要找陆应淮干架,但被蓝色那个拦住了。
冷杉林里穿梭的风带来了海洋的味道,温度似乎慢慢降下来,雪花纷纷扬扬而下,江棠却一点都没觉得冷。
他睁开眼睛,涣散地目光转移到陆应淮的脸上,还没说话就被堵住了唇。
他怔怔地感受着,突然流出了眼泪。
陆应淮也愣住了,他撑起身体,冰凉的手指蹭去江棠的泪水:“怎么哭了?”
“陆先生……”江棠察觉到自己的眼泪,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哭了。
高浓度的信息素使他的喉咙不再那么干燥,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冷静。
或许是梦。
一定是梦。
他没有眼泪,陆先生也没在他身边。
“我在。”
陆应淮疼惜他的眼泪,以为是自己让他不舒服了:“难受吗?”
“陆先生……”两辈子以来陆应淮第一次听到江棠这么委屈的声音,“我杀人了……”
“没有,他没死,不算杀人。”陆应淮把他抱在怀里,信息素跟不要钱一样往江棠身上涌,“棠棠做的没有错,棠棠很棒。”
江棠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起哭出来一样:“我怎么还没有死掉?”
他语言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棠棠不能死掉。”
陆应淮听不得这个字,他的呼吸逐渐粗重,上一世撕心裂肺的痛他还没能完全消化,经历了今晚,陆应淮表现得再镇定,心理状态也早就濒临崩溃。
他用力抱着江棠瘦得有些硌人的身体,茫然地问:“那陆先生怎么办?”
“陆先生不喜欢我……”
“他喜欢。”
江棠摇摇头:“姚羽书说……”
“他骗你的,他是坏人,棠棠不要相信他。”
“他不要血了吗?”
“他不要命都行,”陆应淮贴着江棠的脸颊,不断地亲吻安抚,“只要棠棠没事就行。”
江棠闭了闭眼,他有些沉溺在这个梦境中了。
陆先生真的好温柔,要是能一直在这个梦境之中,不死去,也不醒来,就好了。
他扯住陆应淮的衣服,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犹豫着。他想抛弃道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小心的请求。
“陆先生……”江棠喊的这一声,含着胆怯,语气像极了上一世他问陆应淮“讨要”最后一个拥抱的时候。
陆应淮的心都快痛碎了,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应了一句。
原来江棠只有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才会有勇气向他提一个卑微的要求。
“陆先生,你能喜欢我吗?”他怕极了被拒绝,泪水悬在眼眶里,“就一会儿。”
就一会儿。
到这场梦结束,到这个瞬间结束,到他的身体砸在水面上,到他结束这一生。
他只要最后这一点温暖,应该不过分吧?
陆应淮知道他不太清醒,于是应道:“好,我会喜欢你直到你喊停。”
江棠眉眼舒展开。
好开心。
“所以能让我标记一下吗?”
江棠乖乖侧过头,把腺体露给他。
如果梦境按照他想要的方向走的话,梦里会有信息素的吧?
果然,陆应淮刚回来那会儿还舍不得咬,现在看着江棠白皙无暇的后颈,犬齿轻轻磨了一下。
是江棠允许的,如果不咬的话,江棠会失望吧?
他瞟一眼江棠的表情,小孩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向他的眼神不似以往的冷淡,而是明明白白写着期待。
陆应淮亲了亲江棠的腺体,像是给即将挨欺负的小朋友最后一点人道主义的安慰。
弄疼了给个亲亲的那种。
江棠身体泛起一阵战栗,陆应淮的信息素瞬间变浓,强大的压迫力袭来,江棠有些害怕,可他太期待了,手指抓着陆应淮的衣服,硬是没有顺从身体的意愿躲开。
刚才还在乱想陆应淮为什么不咬他的江棠脑子一片空白,他痛得呜咽一声,然而那陷入他腺体的犬齿没有离开。
陆应淮把他两只细瘦的手腕用一只手钳制住,两股信息素同时涌入他的腺体。
疼。
身体本能地逃避疼痛,可江棠死死咬着牙,眼泪又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陆应淮心疼他,但没有松开。
几秒后,一股花香由浅至浓。陆应淮惊喜地瞪大眼睛。
不等他再细细品味,冰凌花的香气便和陆应淮的信息素纠缠在一起。
极地一片白茫之下有生命在鼓动,接着,一朵接一朵的黄色小花破冰而出,生机勃勃。
江棠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浑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腺体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陆应淮放开他仔细检查江棠的腺体。
被咬过的腺体透露出一种健康的鲜艳欲滴的粉色,他的齿痕印在上面,显得格外涩情。
江棠转过头,眼睛里水光流转,他笨拙地主动揽住陆应淮的脖子,请求道:“陆先生,再咬一咬好不好?”
这一声和刚才不同,声线更软更糯,明显是舒服了,还想要,所以在撒娇。
陆应淮眼底的冰蓝越来越深,他没说话,把江棠按在床上,俯身凑了过去。
齿尖沿着原有的路径重重陷入江棠后颈。
带着极强地占有欲和后怕,没有丝毫迟疑地把信息素灌进江棠的腺体。
江棠的手指在空中迷茫地抓了抓,最后抱住了陆应淮的后背,他的腿动不了,只能上半身使力,突然而来的、他从没感受过的yu望淹没了他。
他恐惧又满足,忍不住把脸往枕边又侧了一些,给陆应淮留出了更大的空间。
这小小的动作对陆应淮来说就是最明确的邀请。
极寒之处寸草不生,只有那黄色的小花,一簇一簇地在风中摇晃着。
这只是个比上次更彻底的临时标记,结束的时候江棠像只小猫一样直往他怀里钻。
套在身上的宽大衬衫蹭得松垮,露出一片泛着粉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陆应淮强迫自己把扣子给江棠扣好。
不是不想要。
陆应淮的腺体酸疼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的易感期可能要到了。
顶级Alpha的易感期不太规律,不像平常Alpha那样一年固定两次。
他们可能一年一次,也可能几年一次。虽然不规律,但还是有预兆的。
陆应淮上次的易感期是两年前,不凑巧,当时在执行任务。易感期的Alpha易爆易怒,陆应淮肯定有过之而不无及。
于是他带队的队员啥也没干,在远处支了张桌子打牌打了一个小时。部署的计划没用上一点,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陆应淮单枪匹马把敌人一锅端了。
顾惊墨带了一群A+的Alpha赶来把他锁在安全屋才平安度过。不过临时安全屋被陆应淮砸坏了八个还是照价赔偿的。
特制的安全屋,SA队员独有的折扣之后赔了上千万。
S级Alpha的易感期太过汹涌,陆应淮现在收敛,是想等江棠清醒,如果江棠愿意……
陆应淮有些发愁地想,也不知道江棠这小身板受不受得住。
江棠这一觉是枕着陆应淮的腿睡的,他面朝陆应淮的小腹,鼻间呼出的气体又太温太暧昧,陆应淮这辈子都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定力。
当然,他只能控制住不把江棠弄醒,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他丢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下,才想起来答应了谢瓒的,没事了会跟他说一声。
被他抛之脑后的谢瓒给他发了好几条石沉大海的消息和六十秒的语音问候。
最新的消息也是谢瓒发的,陆应淮直接看了这条。
「化验结果出来了,你可能不信。」
能吊他胃口说明问题不大,谢瓒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陆应淮一个视频打过去:“怎么了?”
SA的医疗队员也是Alpha,来就给江棠抽了个血,别的陆应淮都不给看,护得死紧。
“你还……算了,”谢瓒想骂他两句,但还是正事要紧,“你家江棠现在处于发qing初期,他信息素出不来所以表现不太明显,潜伏期有点长,之前应该出现过乏力困倦等症状……总之,你注意一点,别让你的信息素影响……”
陆应淮没听完直接把视频关了,他抚摸着江棠光滑细腻的脸颊,刚才这意思是……
他易感期跟江棠发.情期撞一起了?
第52章 长点记性
江棠刚才一系列异常反应就都有了解释。
发情期会改变Omega体内的激素水平,使他的情绪变得不稳定。江棠本来做了那样的决定,身心都处于很疲惫的状态,所以会变得更加敏感多疑。
他心里积攒的很多情绪都会被放大。
陆应淮想,这样也好,给江棠一个释放的空间,他真的压抑太久了。
陆应淮的手指抚过江棠的眉眼,可能有点痒,江棠迷迷糊糊地转开了脸。
“碰都不给碰了?”陆应淮失笑,抓住江棠的手。
玻璃割出的伤口已经愈合,陆应淮轻嗅一下,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冰凌花的信息素刺激着陆应淮的感官。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胀,不知名的情绪梗住他的喉咙。
可他只是轻握着江棠的手腕,舔舐江棠手上的血。
如果江棠这会儿醒着,会看到他的Alpha眼底一片猩红。
冰凌花的味道让陆应淮为之痴迷,让他恨不能将它揉进血液里。
干涸的血迹被他舔干净,腺体不断发烫,他的理智几乎殆尽,幻境里刮起狂风,卷得满天飞雪,冷杉被大雪覆盖,目极之处只有一片混沌。
唯有怀里的身体是暖的。
这次的易感期来势汹汹,比以往更难以控制。
陆应淮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干渴,眼睛盯着江棠纤细的脖颈,那里有他渴望的甘泉。
可是他不舍得。
他的乖宝刚刚睡着,睫毛上还挂着小小的泪珠,脆弱得让人心疼。
新装的房子里没有必备品,陆应淮颤抖着手给谢瓒发了条消息。
「给我送抑制剂,快。」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那手机就像一个喝空的易拉罐一样被陆应淮轻易捏碎。
他靠在床头,仰着头艰难喘息忍耐。
江棠似乎感受到那强度非比寻常的信息素,依赖地靠着陆应淮:“渴。”
陆应淮在极其纷乱的思绪中捕捉到这个字眼,刚才的教训让他不敢轻易出去,只好使唤光球:“把外面那杯水端进来。”
绿色的光球飘过来,明明没有表情,却浑身透着不情愿。
“快点,棠棠渴了。”陆应淮这会儿除了江棠,看什么都不顺眼,要不是这本来在他心目中可有可无的光球现在有用,他真想直接捏爆它。
听到是江棠渴了,光球狗腿子一样飞快在卧室里消失,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冷杉托着针叶杯垫把水送了过来。
陆应淮无语地接过杯子,水已经凉透了。他托起江棠的后脑勺让他把水喝了。
江棠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陆应淮靠着床头睡着了,地上扔着十几个抑制剂的注射器。
有了临时标记,江棠的烧退得很快,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
没死吗?
昨晚的记忆逐渐清晰,他从桥上坠下,然后看到了月亮,蓝色的。
不对,月亮怎么会是蓝色的?
他好像看见了陆应淮?!
江棠一下子坐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床,一条手臂拦住了他,把他捞回了怀里。
黑雾渐渐散去,江棠听见陆应淮困倦的嗓音:“棠棠?”
江棠身体一下子僵住,不敢置信似的慢慢抬头,陆应淮垂眸看他,明显还没睡醒:“醒了啊?”
感受到陆应淮身上的暖意江棠才愿意相信,陆应淮去找他了。
坠落的时候他想假装被陆应淮拥抱住,所以陆应淮真的抱住了他。
陆应淮又一次救了他。
房间里信息素浓得不可思议,昨天的绝望和痛苦、他的胡思乱想和担惊受怕似乎都被包容、理解,江棠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
“口渴吗?”
江棠顺应自己的想法点点头。
“好。”
陆应淮在江棠以为自己会被放下的时候直接抱着他起身。
江棠下意识环住了陆应淮的脖子。
陆应淮抱着他出去接了杯水,把杯口放在他唇边。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陆应淮避开了他的手,执意拿着杯子喂他喝。
放下杯子的时候,江棠眼尖地看见陆应淮掌心的红色,他心里一慌:“陆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不记得了?”陆应淮抱他回房,“昨晚有个不听话的小孩用伤害自己为筹码赶我走,你猜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江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跟不上陆应淮跳跃的思维:“怎么样了?”
“被狠狠地,”陆应淮顿了一下,眼底笑意铺开,“咬了一口。”
“那您也不能伤害自己啊……”江棠声音里蕴着小小的心疼。
“我故意的,”陆应淮笑,“为了让你长点记性。”
江棠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会有人伤害自己为了让别人长记性?
“以后你对自己的伤害,我会加倍还在我身上。”
陆应淮眼里的认真让江棠说不出反驳的话。
伤口: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江棠腺体隐隐发烫,有什么东西渗出,他以为是血,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捂,手腕在半路被陆应淮抓住。
“陆先生……”江棠着急地想要挣脱,话都说不顺溜了,“我、你……”
“别怕,宝宝,是信息素。”
陆应淮嗓音喑哑不清,抑制剂的作用在冰凌花涌出的一瞬间全部失效。
“信息素……”江棠小声呢喃,后知后觉地闻到属于他自己的花香,本该是很清雅的味道,此刻却显得格外甜。
“宝宝,”陆应淮说,“我喜欢你。”
江棠的眼眶迅速变红,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诚实道:“我不信。”
“你只是不敢相信,宝宝,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不喜欢你,”陆应淮侧倒在他身边,把他抱玩具一样抱在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窝,“皮肤饥渴症犯了,棠棠能不能给我抱一下?”
江棠:可是你已经在抱了。
似乎全身的细胞都在告诉江棠,相信他相信他。
江棠小心地问:“如果我答应的话,可以标记一下吗?”
“昨晚就标记过了,”陆应淮笑,“不记得了?”
江棠脑海里闪过一些碎片,好像是一个梦,他在梦里哭了。
虽然但是,那些是真的发生过的话……
江棠整张脸都涨红了,逃避似的往被窝里钻。
太丢脸了。
陆应淮把他捞出来:“宝宝别闷着了。”
他捧着江棠的脸颊和他四目相对,眸中柔软的爱意毫不掺假,江棠只是自卑,不是傻,他怔怔地望着陆应淮,清晰地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那一刻,是委屈的情绪占了上风,江棠倔强地不肯让眼中满溢的泪水掉落下来,他哽咽着说:“陆先生,你喜欢我的话,以后都不要喜欢其他人。”
“好,我答应你。”
“你是清醒的吗?”冰凌花香浓烈得让人迷醉,但陆应淮确实是从江棠让他别喜欢别人的时候就清醒了。
有的话必须要清醒着说给江棠听,他的喜欢和爱不是信息素作用下的附带品。
陆应淮从枕头底下摸出抑制剂,扎进侧颈,接连注射了三支:“这样可以吗?宝宝,我爱你,是清醒的,我的结婚申请已经批下来了,等你点头我们就领证。”
江棠彻底放下心,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闭上眼睛扬起脸:“……想要信息素。”
陆应淮捏着江棠小巧的下巴转开他的脸,最后一次确认道:“宝宝是清醒的对吗?”
这种话江棠答不出口,只能点头算是回答。
十三岁就意外分化,淤滞五年的信息素第一次得到释放,浓度竟一时盖过了冷杉林。极地冰川下开出一片小黄花,花瓣嫩得让人不忍心去摘。
不用担心受伤,冰凌花可以接受全部的风雪。
刚盛开的冰凌花太娇弱,被冷杉轻轻一碰就滚下一溜儿露珠。
江棠十八年加起来都没这么能哭过,陆应淮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过分过。
三支抑制剂只够他清醒地给出承诺。
幸而江棠听清了,也愿意相信了。
这场迟到的跨越两世的仪式总算得到了江棠的允许。
说起来都不知道是谁的如愿以偿。
寒风呼啸而过,却丝毫伤害不到冰凌花。它原本就可以破冰成长。
期间陆应淮趁江棠睡了换了好几趟床单,新房子上下两层几百个平方,每一寸都是冰凌花香。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房间里安静下来,江棠睡得很熟,手里抓着陆应淮塞给他的狗狗挂件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蜷成了一小团。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挂件。
陆应淮发现了新的好消息,心里高兴,明明几天没怎么休息却很精神,联系了谢瓒过来。
谢瓒先来了一趟,又去接孟玦的医疗团队,一群人浩浩荡荡带着便携仪器来的。
俩光球在房间各处任劳任怨地“清理卫生”,把残余的冰凌花信息素吸收干净,谢瓒进门的时候屋里只有积雪融化的清爽味道。
“过来。”陆应淮招招手,俩光球就乖乖飘了过去,陆应淮把手机上的照片给它们看,“试试,能不能变?”
光球:你丫夺冒昧啊?谁见过让信息素变成猫的?
陆应淮看出来它俩不行,无语道:“你们是废物吗?”
第53章 想要信息素安抚
不止是光球,连谢瓒都觉得他有病。门没关,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应淮在“强球所难”。
“你干嘛了?火急火燎找我要完抑制剂之后一个字不说就消失了,诶,”江棠当时那个情况,虽然发情但毕竟信息素出不来不能随意标记,谢瓒真没往陆应淮身上想,“给谁用啊?”
“我易感期,”陆应淮慈爱地抚摸着那两个光球,嘴角噙着笑,“你们两个现在学一下,或者被我丢出去,二选一。”
两个小球瑟瑟发抖,谢瓒震惊:“你易感期?!你准备安全屋了没有?”
陆应淮很不理解地打量谢瓒,迟疑了片刻才道:“你没有老婆吗?”
谢瓒更震惊地看着陆应淮:“你是禽兽吗?”
“不是,”陆应淮坦诚道,“但也差不多。”
完全标记的过程不只是咬腺体给予信息素,还包括一些躯体运动。易感期的Alpha精力旺盛,占有欲极强,最原始的兽.欲主宰了他的身体,恨不得把江棠的每根头发丝上都刻上他的名字。
发.情期的Omega又极其敏感,江棠的泪腺像是要把这么多年受委屈忍下的泪水一次性用掉般,小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滚。
小孩又倔,一开始哭不让他看见,咬着枕头掉眼泪。
被他发现了又羞又恼的,咬着他手指不松嘴。也不舍得使劲儿咬,怕咬疼他了还时不时用舌尖舔舔,琥珀一样的瞳仁汪在一湾剔透的泪里,像个随时能吞噬陆应淮的潭。
再后来就控制不住了,一会儿哭,一会儿又要他咬咬,让怎么着就怎么着,怎么哄他他都信。
再再后来……小Omega没力气了,恹恹地抱着他的腰,软乎乎地求他喜欢他,陆应淮答应着,他就缠着要听,一遍又一遍。
于是陆应淮一边把小Omega抱在怀里哄着,一边欺负着,气得江棠拿拳头打他,都没劲儿了,打得不疼。
也许是契合度太高,陆应淮的易感期三天就结束了,后面……全是为了哄着恢复了信息素所以发.情期更加汹涌的小Omega。
他中途还出去买了能量棒跟新手机,好在江棠那会儿体力透支严重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要不还得哭。
到最后他把江棠从浴室里抱出来,小Omega还在嘟囔:“陆先生坏,不给你闻信息素了。”
陆应淮喜欢他喜欢得心颤,把他往被子里放的时候,江棠的腿无意识轻轻蹬了蹬。
开始时陆应淮没察觉到异样,顺手挠了挠他脚心,那白玉般的脚丫在他掌心瑟缩了一下。
陆应淮顿时就醒了。
那一瞬间陆应淮握着他细瘦的脚腕,心中的快乐不亚于完全标记的时候。
陆应淮把孟玦等人引进卧室。
这房子的卧室比别墅那套还要宽敞,落地窗干净透亮,本来装了崭新的厚窗帘,被陆应淮抱着江棠在窗边弄坏了,现在只剩下一层米色的纱帘,拉了一半。
江棠眉目舒展,没有要醒的迹象。身上还穿着陆应淮的衬衫,已经换到不知道第几件了。
趁江棠睡着,陆应淮才敢让孟玦带着手套隔着裤子捏了捏江棠的膝盖。
SA的科研人才发明的便携仪器比传统的更加快捷精准,可以看出江棠的骨头没有任何问题,接着检查了神经和肌肉。
最后得出结论,完全标记加上S级强悍的信息素使江棠坏死的神经细胞重新焕发生机。
本来在谢瓒那里检查过,孟玦团队研究了一个下午出具的最保险的治疗手段是手术,这趟回来本来都约好了手术时间,这下子何止省事,江棠也会少遭罪。
“只要坚持一段时间的复健就可以了,”孟玦再次欣慰于Alpha信息素对标记过的Omega强大的治愈力,他给开了药,“药记得按时吃,能走路了去小谢那里复诊就好。”
“好,谢谢。”
“那就谢谢小陆总这些天的款待,”陆应淮当时让方慕订的酒店餐饮再加上这几天的娱乐行程一切都是按最好的来,“过几天要去山区义诊,刚好能提前过去,我们就先告辞。”
谢瓒倚着客厅的酒柜,看陆应淮送孟玦离开,眼底滑过一丝羡慕。
有时候他也很希望自己是顶级。
“这回没事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哥送回去?”谢瓒道,“你把人藏哪儿了?陆叔叔就差把雾渊市掘地三尺了。”
陆不凡现在的Omega,也就是陆应淮的小爸谢逸思,是谢瓒的堂兄,今年三十岁,比陆不凡小十五岁,两年前和陆不凡在一起后就跟家里闹翻了,现在只跟谢瓒一个谢家人保持联系。
“他掘地三尺?”陆应淮冷笑,“真掘地三尺了,人就在老宅地下室他发现不了?”-
江棠这觉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的时候陆应淮早睡醒一觉,正在给他红肿的腺体涂药。
第一次发.情期对腺体的折磨太重了,陆应淮动作极尽小心,还是把江棠弄疼了。
江棠皱了皱眉,习惯性地不吭声。
“疼?”陆应淮注意到他醒了。
江棠不是矫情的小孩,他知道自己刚经历完……
他不知道!
他不想知道!!
七天里他浑浑噩噩地昏迷又醒来,但不是没有记忆,他还记得自己怎么哭怎么求怎么撒娇,陆应淮一点都不绅士,撩拨着他非得喊了“哥哥”才能继续标记。
江棠扯过被子,没盖过头顶就唰地放下来,脸上交织着羞愤和委屈:“陆先生,我衣服呢?”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语气跟小野猫凶主人一样。
“陆先生……”陆应淮重复了一遍,像是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在品,“宝宝用完哥哥就又生分上了?”
江棠脸蛋爆红,眼神似嗔似怒地瞪着他。
什么叫“用完了”?他明明那么、那么……
江棠想起自己哭着要陆应淮咬咬,咬完了又翻脸不认人拿拳头捶他的样子,反驳不了一点。
偏偏陆应淮不安好心,看到江棠的窘样儿了也不给台阶:“猜猜这是哪个小野猫挠的?”
他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扯了,裸露的皮肤上十几道结痂的挠痕,看着还挺惨烈的。
江棠又有点心虚,忘了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了,乖巧的眼睛把陆应淮望着:“那怎么……”
陆应淮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凑过去吻他眼角,黏黏糊糊道:“宝宝补偿一下……”
他想听江棠清醒状态下喊他哥哥,谁知江棠没等他说完就凑过去吻住他的唇,生涩地伸出一点点舌尖,又很快缩回去,脸颊发烫:“这样,行吗?”
那可太行了,太可爱了。
陆应淮忍不住,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笑,胸膛贴着他的锁骨,震得微微发疼。
他身上很暖,江棠喜欢暖和的地方,顺应自己的心意抱住了陆应淮的背,他感觉陆应淮僵了僵,又歪过头蹭蹭他。
他这一蹭江棠瞥见他的腺体上也有两个牙印,破皮了,结了深粉色的痂。
他用指腹摸了摸:“这是我咬的。”
陆应淮说喜欢他,他不信,陆应淮就把腺体露给他:“棠棠可以‘标记’我。”
Alpha当然是不能被标记的。
而且腺体作为Alpha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是不会轻易暴露给人的。如果不是非常非常喜欢,没有人能强迫一个Alpha把腺体露给别人看,很多自尊心强的Alpha甚至不会允许自己的Omega碰触自己的腺体。
Alpha天生争强好胜,更不可能允许别人咬他们的腺体,把他们跟Omega一样看待。
S级Alpha的自尊心只会更强。
可陆应淮毫不犹豫就露给江棠,纵容甚至请求小Omega“标记”他,只能说明他很爱很珍惜江棠,所以愿意把弱点交给他。
如果江棠恨他,在易感期、Alpha信息素最盛因此腺体也最脆弱的时候,可以轻易地废掉他。
永久标记会让AO之间建立最紧密的精神联结,现在陆应淮什么都不用说,江棠就能通过信息素确认,陆应淮喜欢他。
至于原因,江棠从不会去纠结。
他已经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了。
他摸着自己的齿印,小声问:“疼吗?”
当时很疼,江棠意识不清醒,又被欺负得那么狠,像报复一样咬了重重的一口。
现在不疼了,随着江棠的抚摸只剩下浅浅的痒。
但老老实实承认实在不符合陆应淮的性格:“疼。”
江棠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脑海中迅速辨别陆应淮委屈语气的成分真假。
“被棠棠标记了,想要信息素安抚。”
明明满屋子都是。
江棠心软,他悄悄喜欢了陆应淮那么久都不敢奢望,如今得偿所愿,开心得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闻声尝试着释放信息素。
冰凌花的味道正常的时候都是淡雅的香,还夹杂一丝微苦的味道,情到浓时才会变得甜腻。
却不惹人厌烦。
陆应淮两世闻过上千种信息素,唯独为独属江棠的这一抹而心动。
江棠的冰凌花。
花语是无私、勇敢的爱。
第54章 掉色了
房里没开灯,也没人说话,两人拥在一起呼吸交缠,静静地感受外面的天一寸一寸暗下来。
江棠感觉他的人生从未有过像现在一样平静的时刻,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害怕。
天彻底黑了,落地窗外是苍穹之下繁华的雾渊夜景。
昏暗间陆应淮拉住江棠的手,一根一根摸过他的手指,然后与他十指相扣:“棠棠害怕吗?”
房间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充斥着冷杉和冰凌花的味道,或许是这氛围太暧昧,江棠并没有像他习惯的那样拘谨冷漠:“如果我说害怕,您会怎么做?”
“会吻你,”陆应淮把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手背,“吻到你不再对我用敬语。”
江棠庆幸这是夜晚,他的脸红不会太过明显。
陆应淮太会撩了。
“那我不害怕呢?”
“啊……”陆应淮懒洋洋地拖着长音,黑亮的眼睛看着江棠,“那就糟了。”
江棠屏息等着他后面的话。
“棠棠要是不害怕,我就得重新想办法了。”
“想什么办法?”江棠追问。
“想合理地跟你睡在一张床上的办法。”
说话间屋里更暗了些,陆应淮担心江棠真的害怕,伸手打开了床头灯,明明是可以语音操控的,陆应淮偏要手动开灯,像是以此来向江棠表明他在等江棠的回复。
江棠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肚子先咕噜一声。
一只温热的手摸了摸他的腹部。
“饿了吧?”
这七天来除了能量棒和一些发情期专用的补剂以外江棠什么都没吃,不提还好,一提他就觉得真的很饿。
他闷闷地点头,刚刚结束了永久标记,江棠整个人都很依赖陆应淮,此刻不像之前那样口是心非,乖乖道:“饿了。”
“我喊了方慕过来做饭,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陆应淮亲亲他,“起床吧。”
江棠顶着睡乱了的头发坐起来,看着陆应淮在房间的衣橱里挑了件酒红色的丝绸衬衫。
这颜色穿不好容易显老气,江棠想着陆应淮平时的黑白灰为主色的穿衣风格,想象不出来他穿这件的样子。
这确实不是陆应淮的风格,是陆应淮特意选的给江棠穿的——却是他自己的尺码。
“棠棠的衣服还没有送过来,”陆应淮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扯谎,衣服早在衣帽间备了新的,以前那房子里的都废了,江棠失踪那天房子里面被陆应淮的信息素砸成了废墟,“先穿我的吧。”
他根本就是想一直看江棠穿他的衣服。
和他想的一样,江棠皮肤白,被酒红色衬得更是肤如凝脂。宽大的衬衫袖子长出一大截,被陆应淮仔仔细细地挽好,露出他精致的腕骨。
领口最上面一颗扣子也被系好,只露出一截嫩生生白皙修长的纤细脖颈。
陆应淮眼神暗了暗,抓着江棠的脚踝给他套内裤。
“这个,”江棠拎着内裤的边边,“不是没送来吗?”
糟。
说的谎话被当场拆穿。
陆应淮一点也没尴尬,面色如常道:“这是你那晚穿的,我洗了。”
江棠:我真的不信黑色能洗成白色。
像是看穿他的疑问,陆应淮:“掉色了,下回不买这个牌子了。”
“哦,”江棠没拆穿,“那掉色真的很严重。”
陆应淮附和着点头:“谁说不是呢。”
裤子是合身的,江棠等着陆应淮的瞎编乱造,陆应淮却说:“左腿伸一下。”
江棠顺从地蹬了一下,过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愣住,他抬眼看看陆应淮,又把右脚往前伸了一下。
膝盖还是没有力气,但腿确实能动了!
江棠怔怔地任由陆应淮帮他整理好,泛红的眼圈里汪了一泓泪水。
陆应淮捧住他的脸时,那将落不落的泪珠才滚下来,丝毫不显得矫情,像是山林深处的晨露顺着叶片的脉络滑了一路,又从叶尖儿坠下。
“陆先生……”江棠想冷静一点,可嗓音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声音哽咽着,又乖又可怜。
“宝宝,”陆应淮用手指揩去他脸上的泪,“以后就都好了。”
江棠避开陆应淮想抱他的手:“我可以走走试一试吗?”
“当然。”陆应淮弯起胳膊扶住江棠的手,“慢一点。”
明明腿伤了还不到一个月,江棠却有种不知道怎么迈步的感觉。他抬起左腿,小心地由脚尖到脚掌再慢慢地踩实地面,笨拙得像刚学走路的孩子。
陆应淮耐心地扶着他,不出声也不催促。
走了三四步,江棠的脚一歪,陆应淮手疾眼快地撑住了他。
“没力气了……”
“没关系,已经很棒了。”陆应淮把他抱起来往外走。
这是江棠这些天第一次离开床,以为出去会见到和之前的别墅一样以暗系颜色为主,摆着各种古董摆件一看就是钱堆出来、很贵但没有人情味的装修风格。
出乎他的预料。
外面的装饰物很少,墙漆墙纸都是米白色的,装修简洁没有乱七八糟的摆件,到处宽敞明亮。
……像是为了坐轮椅的他能够随意活动而特意设计的。
“宝宝喜欢这边的风格吗?”陆应淮问,“特意没装太复杂,以后需要什么我们再一起慢慢添,不喜欢的再改。”
这话印证了江棠的猜想。
简单宽敞是为了让他行动方便,而以后他的腿要是能恢复……陆应淮说他们可以一起添置一些东西。
这些是长大后的江棠再也没奢望过的。
在还对亲情抱有希望的时候,江棠也曾渴望过拥有一些他可以做决定的、属于他的物品,没有人在意过。
如今他不用开口,就有人主动满足。
房子装修不是今天决定明天就可以装完的,此刻江棠更加相信陆应淮真的喜欢他。
卧室的隔音很好,出来了才听到楼下厨房传来的声音。
陆应淮抱着江棠没有走楼梯,而是径直走向二楼的另外一边。
走到尽头,江棠才发现,那里是个螺旋滑梯,也是跟装修风格同色系的,边上是低饱和的绿色黄色相间的围栏。
“我们要从这里下去吗?”江棠问。
“嗯,”陆应淮让他坐在滑梯的最上面,自己则从身后把他圈起来,“很适合棠棠。”
滑梯下面还有个装满围栏同色系海洋球的池子。
像儿童乐园一样。
李母曾经带他和李虎一起去商场玩过。当然,进去玩的是李虎,他是负责在旁边看东西的。
那小镇的商场里面儿童乐园设施很普通,跟江棠被拐走之前见过的没法比,但他还是羡慕地看着李虎玩了一圈又一圈。
小时候看江子昂玩,长大些看李虎玩,渐渐地他明白那种快乐与他无缘,于是便不期待了。
陆应淮似乎能察觉他所有的遗憾。
他想说句谢谢,话还没出口,陆应淮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拦住了他,转移话题道:“我会努力一点,不被棠棠从这个家赶出去。”
“我怎么会……”
“房子是棠棠的,如果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就可以改掉密码不让我进门,”陆应淮亲吻他的发丝,“在这里棠棠是安全的,什么都不要怕,知道吗?”
江棠点点头,感觉有人为他专门定制了一个很合他心意的小窝,最后把钥匙交给他说:决定权在你。
方慕系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江棠坐在餐桌边,香味扑面而来。
“陆总,小江先生,”方慕解下围裙,“甜点和水果都准备好了,在厨房里,您们慢用,我就先回去了。”
桌上摆着八菜一汤,除了江棠不吃的肉类,鱼虾都是全的。方慕手艺相当不错,江棠几天没吃饭,这会儿都要被香迷糊了。
他看看方慕,又看看陆应淮。
陆应淮会意:“坐下一起吧。”
方慕比较内敛,也是个不太会拒绝的人。他顺从地坐下,在一旁安静吃饭。
江棠的小碗里被陆应淮夹的菜放得满满的,他尝了一口,眼睛都要冒星星了。
“方……方助理做的菜很好吃。”
方慕闻言更坐正了几分,正式地道:“谢谢小江先生。”
陆应淮自己不着急吃,他这几天虽然跟江棠同吃同睡且体力消耗更大,但此刻并不太饿,他给江棠剥虾,闻言难得没有吃醋:“确实。”
只要江棠喜欢,那就都是好的。
方慕低下头吃菜,模样温顺贤惠,只是吃着吃着,一滴眼泪落入碗里。
陆应淮专心为自家Omega服务,那滴眼泪只被江棠看见了。
江棠什么都没说。方慕一看就是倔强性格,江棠不会冒冒失失地让他没面子。
饭后餐桌是陆应淮收拾的,他不会做饭,别的劳动都是门儿清。
方慕是助理,不是厨子也不是保姆,而且就算只冲上一世江棠请方慕帮忙方慕就来了这一件事,这一世他也会把方慕看成自己人。
“回去好好休息,”陆应淮送方慕离开时道,“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不用客气。”
方慕:“好。”
陆应淮真的变了,也许是对江棠的爱使得高高在上的S级Alpha愿意俯首看一看这人间。
这有江棠存在的人间。
第55章 对不起,我忍不住
吃完饭的江棠窝在沙发里。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放松,沙发的另一边放着被陆应淮“抢”来的那只玩具熊。
陆应淮把之前的家毁得一塌糊涂,江棠“送”的这只熊却连一点粉尘都没被溅上。
刚刚进行过永久标记的Omega对自己的Alpha有着本能的依恋,江棠也不例外。他的手里握着陆应淮塞给他的挂件,眼睛追随着正在打电话的陆应淮。
陆应淮走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
“你给逸思注射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他还没有醒?”
“用来维持生命的,”陆应淮知道陆不凡不会轻易找到谢逸思,让人送饭什么的又容易引起陆不凡的注意,他就直接给谢逸思注射了让他昏睡不吃不喝也能维持生命的补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醒了。”
“对腺体有害吗?”
陆应淮冷笑一声:“你在乎的是他,还是他的腺体?”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
躺在床上消瘦的青年睫毛颤了颤。
“我再问一遍,对腺体有害吗?”陆不凡避而不答,重复道。
“如果我说有害呢?”听到那边明显粗重的呼吸声,陆应淮道,“放心吧,伤不到腺体,江棠没事我不会害他。”
他感受到江棠的目光,语速加快:“我还有事,挂了。”
那头陆不凡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气得又把手机摔了。
“宝宝,消化得怎么样了?”陆应淮把手机丢到玩具熊旁边,“我去把水果端来。”
江棠“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看着陆应淮去了厨房。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正不正常,反正一眼看不着陆应淮就会很失落。
他半强迫着让自己转开目光,看向了陆应淮刚丢在一边的手机。
手机正面朝下扣着。
江棠拿起自己身边的手机,是陆应淮刚给他买的,好像和陆应淮的是情侣款。
同款不同色,一黑一白。
陆应淮很快端着水果盘走过来,把江棠很顺手地往怀里一揣,用水果叉插了一个草莓递到江棠唇边。
“我想吃棠棠喂的草莓。”陆应淮直白道。
“那……”江棠看着唯一一个正被陆应淮握在手里的水果叉,“叉子给我。”
陆应淮没有一点要给他的意思,反而又叉了一个小一点的草莓给他:“咬住。”
江棠不明就里地乖乖照做,把小草莓咬在齿间,隐约露出几颗小白牙。
陆应淮凑过去把草莓咬掉一半,笑得蔫坏:“真甜。”
江棠:!!!
眼看着江棠小脸通红,陆应淮才稍微像个人:“我想吃宝宝嘴里的,最好是嚼过的,怕宝宝害羞,才勉强接受这样喂。”
江棠在心里默默撤回觉得陆应淮像个人的评价。
这还是“勉强”接受?
“那还真是谢谢您。”江棠小声嘟囔。
陆应淮继续喂他草莓,等江棠嚼了两口,突然捧住他的脸吻了过去。
不是浅尝辄止浅浅贴一下,而是真正的吻。
江棠那口草莓在慌乱间咽下,眼睛睁得溜圆,像是没想到陆应淮真的这么流氓。
陆应淮欺负完了才慢悠悠地解释:“棠棠都谢我了,那我不得……”
“我没!”江棠往后仰了一下,“我没真的在谢您。”
陆先生总不能真假话都听不出来。
谁知话音才落,陆应淮又吻了过去,刚经历过标记的纯情小Omega被他吻得晕头转向。
“您不能……唔!”
江棠用力推着陆应淮的胸膛都没被放开,快缺氧了才听见始作俑者又温柔又坏的声音:“换气。”
换什么气!
江棠用手背蹭了蹭被吻得发麻的嘴唇,想要往后靠,被陆应淮一把捞回怀里,作势还要吻。
江棠一急,掌心捂住陆应淮的唇:“我不用敬语了,您……你不要再亲了!”
陆应淮垂眸看着江棠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腕骨精致连着纤细白皙的小臂。手指骨节分明,看手背很瘦,像是只有一层皮附在他的掌骨上,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贴着他嘴唇的手心又很软,带着淡淡的冰凌花香。
陆应淮眼中含笑,坏心眼地伸出舌尖。
湿滑的触感从掌心反馈到大脑,江棠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去,眼睛不由自主地瞪着陆应淮。
陆应淮喜欢看江棠这种鲜活的表情,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江棠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他不太习惯地转开脸,略微强硬地从陆应淮手中拿过叉子,叉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给陆应淮。
就是莫名有种“你快吃吧堵上你的嘴”的感觉。
陆应淮看得想笑,一口咬掉了草莓屁股,握着江棠的手腕把最甜的草莓尖尖喂到他嘴里。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大部分的草莓都进了江棠的肚子。
气氛倒也很融洽。
许是之前体力消耗太大,江棠这晚的饭量比之前好了不止一倍,最后果不其然,吃撑了。
他很瘦,即便吃撑了也没什么小肚子。
陆应淮看得心疼,扶着他起来走了走。
江棠一次只能走个三四步,他总想试试,于是歇一会儿就要走几次。
试来试去,能坚持的还是那三四步。
江棠有些泄气地垂着脑袋,鼻尖渗出一小片惹人疼的汗珠。
“别着急,明天检查一下具体情况就可以安排复健了,”陆应淮的掌心拢着江棠的后颈,“不早了,休息吧。”
他把江棠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盖好被:“灯就不关了,我睡隔壁房间,有什么事就喊我。”
刚刚那么流氓,这会儿又跟正人君子似的。
江棠觉得陆应淮现在很像那种永久标记完了,就对Omega失去兴趣的渣男。
他赌气地闭上眼睛。
然后听着陆应淮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还是没忍住:“陆先生。”
“忘了刚才说什么了?”陆应淮折返回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先生,”江棠感觉自己变得不太像自己了,他咬了下唇瓣,“晚安。”
冷杉的味道骤然靠近,陆应淮捏着他小巧的下巴强行把人吻了一顿:“再用敬语试试。”
他拇指轻轻摩挲着江棠被吻红的唇瓣:“睡吧。”
主卧的门被关上。
江棠侧躺着蜷起僵硬的腿,鼻腔的酸涩感有些陌生,被永久标记之后都会这样吗?
还是他太矫情了?
江棠眼眶发热,完全抑制不住委屈的情绪。眼泪刚涌出来就被他狠狠用手背一擦,他告诉自己陆应淮已经够好了,他留了满屋子的信息素。
可是即便有那么多信息素,江棠还是希望陆应淮在。
他侧过头把脸埋在枕头之中,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陆应淮明明说了会想来跟他一起睡的理由,为什么他还没想出来?
江棠恨自己想要,想把陆应淮留下,却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忍受委屈、强行冷静习惯了,江棠不是很能接受自己这种泛滥汹涌的情绪。
他试图找回自己破碎而坚硬的外壳,却发现陆应淮早用一腔温柔把他的伪装全给换走了。
所以他没办法镇定下来,强迫不去在乎。他现在只想被陆应淮哄着、宠着。
他居然开始期盼安慰了。
陆应淮是想再找个借口过来的,因为他吃饭前说了会想办法。
但他才关上门就觉出不对了。
江棠是很遵守规则的小孩,他不会答应了不用敬语之后还用,除非……
他是故意的。
江棠想被吻,却不敢说出来。
或者说,不是不敢,而是不习惯。
陆应淮立刻放下心中还想逗逗江棠的想法,轻轻打开卧室的门。
从门口看不清江棠的脸,但是江棠的信息素告诉他,小孩儿在不开心了。
陆应淮顿时有些慌,他感觉自己像个王八蛋。怎么就非得在这时候逗他?他为什么不能有话坦荡地直说?
他总想引导江棠说出自己的需求,却忽略了突然的情绪变化会使江棠不适应。
他快步走过去,把被子往下拽了拽,江棠的呜咽声这才清晰了一点。
说是呜咽也并不准确,他哭得隐蔽,只露出几声颤抖的抽气。
“宝宝?”
陆应淮去摸江棠的脸,江棠先是一躲,很快把脸转了回来,湿漉漉的小脸诚实地贴着陆应淮的掌心。
“陆先生错了,对不起,棠棠,”陆应淮翻身上床,在被子里把江棠搂过来,“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他抓着江棠的手往自己身上打,一颗心被江棠哭得七零八落:“打我好不好?不哭了不哭了。”
江棠松开握拳的手,捏住陆应淮的衣服往他怀里拱,眼泪很快在他衣襟浸湿了一块,他听见江棠极力想要恢复镇定的声音:“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忍不住。”
他声线抖得厉害,对自己的不解更甚于委屈:“我知道您会回来,我不想哭的,但我忍不住……”
他这回是真的忘记敬语的事了,语无伦次地哭诉:“对不起,我不想、不想这么丢脸,不想这么……”脆弱、矫情。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无助地哽咽:“对不起,我不想变成这样。”
还是会怕,怕自己哭得惹人嫌。
“为什么错的是我,道歉的却是你呢?”陆应淮揉着他脑后的头发,释放出更多安抚性信息素,“宝宝没有丢脸,是我的错,我没有直接告诉你我想留下来,都是我的错……”
第56章 你就睡地板吧
江棠的腺体刚刚恢复就赶上发.情期,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发.情期对他的情绪影响很大,加上完成终身标记后Omega体内激素水平的不稳定,会使他更加容易患得患失。
陆应淮把他揽在怀中,骂自己不够细心。
他的怀抱让江棠很快安心,但小脸还是拱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不闷得慌吗?”陆应淮抚摸着他颈后的碎发,“出来给老公看看。”
江棠浑身一僵,转瞬放松下来,声音更委屈了:“很丢脸。”
“不丢脸,很可爱,给我看看眼睛肿了没?”陆应淮一把将他捞出来,那张精致的小脸泛着粉,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在他怀里闷的。
江棠清凌凌的目光望着他,又不好意思地转开:“我以后都不哭了。”
以前想哭都哭不出来,谁知道现在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对江棠这种一直认为自己“是条汉子”的认知有很大的冲击。
“行,宝宝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老公再也不让你哭了。”陆应淮亲吻他薄薄的眼皮。
江棠对这话的可靠性存疑,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一点有颜色的东西。
“想什么呢?”陆应淮捏捏他的耳垂,“耳朵都红了。”
江棠想咬他。
“宝宝,其实我本来就想过来睡,”陆应淮准备将他死皮不要脸的行径贯彻到底,“怕你不让我过来,次卧都没让人买床。”
“那您……”
“嗯?”
江棠反应很快:“不是,你,你就睡地板吧。”
“棠棠这么狠心啊?”陆应淮夸张地露出委屈表情,被子一掀作势要走,“那我去睡地板了,明天可能会着凉,不过也没关系……”
陆应淮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棠:“反正棠棠也不在乎我。”
江棠明知道这个人不可能真的走,但还是没有继续说言不由衷的话,他拉住陆应淮的袖子:“别走,不想你走。”
太乖了。
陆应淮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这样的江棠比之前更乖更软,还会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
陆应淮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世。
是不是只要告诉他自己是喜欢他的,他就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陆应淮不敢细想上一世的江棠是否有过前几天那么绝望的时刻,那个时候他又是靠什么忍下来的呢。
“不走,”陆应淮捏着江棠的手,“那我以后也不走,每晚都和棠棠一起睡好吗?”
“好。”
陆应淮又俯身,循循善诱:“每天都一起睡,我们的关系是什么?”
江棠被他逗得面红耳赤,索性放肆自己按陆应淮的方式来,顺着陆应淮的不经意间大敞的领口往里看:“就是这样的关系。”
陆应淮不依不饶:“这样是哪样?”
江棠伸手,葱白般的手指帮陆应淮扣好领口的扣子:“是你皮肤饥渴症犯了,我就会给你抱的关系。”
他捂住陆应淮的领口,正色道:“所以不要诱惑我。”
“?”陆应淮一只手钳制住江棠两只手腕,另一手蛮力把衣服扯了,刚扣好的扣子崩开,掉在地上发出很轻的响声,“那我现在就犯病了,你得脱了衣服给我抱抱,我才能好。”
江棠轻轻拧眉,有点受不了陆应淮似的:“所以你标记我,还是另有目的。”
“我确实另有目的,”陆应淮狠狠抱住他,贴着他一顿蹭,“都说了我有皮肤饥渴症,看见你就想抱,不把你标记了,以后再跑了怎么办?”
“再诱惑我我就跑不掉了。”江棠的手不客气地往他腹肌上摸了一把,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那棠棠给我个名分好不好?”陆应淮把那只淘气完就想溜走的手抓了回来按在自己身上,“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原来我还没有给你名分吗?”江棠故作惊讶道。
“你给了吗?”
“给了啊,”江棠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我的床伴,很好的名分不是吗?”
陆应淮被那抹笑晃了眼,顺着江棠点了点头:“只是床伴。”
“你不喜欢吗?”
“喜欢。”陆应淮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他的手轻轻碰触江棠的眼角,眼中带着迷恋,“喜欢棠棠。”
很喜欢。
喜欢到要多说几遍,让江棠记住这个事实。
江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笑。
他还记得前几天对镜子露出的那个难看的笑容,他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么笑了,原来只需要被爱。
只要陆应淮愿意爱他,他就能从黑暗中脱身。
他感谢陆应淮把他拉回曾给他无数痛苦,却仍让他留恋的人世间。
陆应淮对上江棠有一瞬变得茫然的目光,凑过去黏黏糊糊地吻他:“现在床伴需要一些安抚。”
江棠下意识释放出信息素。
两人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房间里面迅速升温。
某个趁人之危的坏蛋发现江棠捂了一下腺体,再看看江棠水光潋滟的眼眸,“体贴”道:“要再巩固一下标记吗?”
江棠乖顺地偏了偏头。
某人不满足于这无声的邀请,得寸进尺:“叫老公就给你。”
江棠腺体发烫,祈求般看着他。
“我退一步吧,”陆应淮好心道,“求求我。”
“你想要怎么求?”那个称呼江棠实在说不出口,但他被撩拨得又很想要。
小孩儿往他怀里钻,可怜兮兮的:“求你了……哥哥。”
“!!!”陆应淮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蹭蹭江棠的脸,没再让他等,咬住他的腺体把信息素注入进去。
一道白光在江棠眼前闪过,他不由自主地抓紧陆应淮的胳膊,失去意识之前,他迷迷糊糊地说:“我也想要一个名分。”
陆应淮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无名指的指骨:“好,我给你。”
那夜陆应淮在网上搜索到了一篇学术论文——“论永久标记对情绪障碍患者的影响”。
已经有研究表明,永久标记过程中及之后一个星期内,患有情绪障碍症的Alpha或者Omega都会性情大变,变得温顺甚至过于黏人,这是由于永久标记时期的激素水平改变而引起的“物极必反”的现象。
这种情况会在之后一段时间减轻,但是情绪的落差会导致之前的问题更加严重或者出现新的问题。
陆应淮看着身边睡熟的江棠,反复告诫自己决不能因为江棠目前的变化而放松警惕。
他的乖宝不该由激素控制。
翌日清晨,江棠醒来的时候陆应淮已经醒了,但没起床,正在用手机相机拍江棠的睡颜。
江棠看到手机,突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您……你最近有接到过什么奇怪的电话吗?”
陆应淮不慌不忙地把他搂过来亲吻:“没接到过。”
这倒是实话,因为在那天晚上他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但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对不起,你失踪那晚我很着急。”陆应淮没打算瞒着江棠。
江棠愣了一下:“那……”
“棠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勒索我,”陆应淮说,“或者还有什么事情是棠棠想要知道的吗?”
“你不觉得我z……”
“傻棠棠,”陆应淮把他抱过来,“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是我当年考虑不周,应该让他在里面呆到死。”
“你……记起来了?”
“嗯,棠棠都要‘物归原主’了,我再想不起来岂不是就没老婆了?”陆应淮轻笑道,“虽然老婆还没有承认我的身份。”
“我没有不承认,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
“那叫什么?棠棠是想听我叫老公?”陆应淮撑起身子,“野心不小啊。”
“想叫宝宝。”江棠眼神游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小声道,“想听你叫宝宝。”
这个称呼有种他被宠着的感觉,江棠有点儿上瘾。
“宝宝……”陆应淮咀嚼着这两个字,“我结婚申请批下来了,领个证,之后每天叫你宝宝好不好?”
“结婚申请?”
“是啊,傻宝宝谁的话都信就是不信我喜欢他,”陆应淮轻轻捏了下江棠的鼻尖以示惩罚,“别人一句谎话就把他骗走了。你老公腺体受伤是登记在案的,结婚要打申请。”
“那腺体好了吗……”
“好了,是棠棠给治好的,”陆应淮眼中闪过心疼,他把江棠捞在怀里亲了亲,“找个你喜欢的日子,去把证领了行吗?你要是再跑一次,我可能真的会疯。”
江棠注视着他的眼睛:“可你是S级,我只是个普通的Omega……”
“S级没什么不一样,”陆应淮自嘲一笑,“如果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是S级又有什么用?”
“那……”江棠不再纠结,似乎只要陆应淮爱他,他就可以勇敢一些,“那就领证吧。”
陆应淮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正想抱着江棠再腻歪一会儿,手机开始疯狂弹出消息。
「陆应淮,你有时间换头像,没时间开门是吧?」
陆应淮刚把头像换成了江棠攥着小狗挂件的手。
「你家门铃都快被按烂了,你小子是一点听不到啊!」
陆应淮慢悠悠地回复:「怕你来太早吵到棠棠,门铃给静音了。」
第57章 不是生日也能收礼物
谢瓒:「……」
谢瓒:「那就别让人一早过来啊!!!」
陆应淮没管他,抱着江棠又亲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起床:“宝宝,谢瓒来了,我们起来吧。”
“好。”江棠坐起身,扯过被子盖过胸口,露出的白皙的肩膀和锁骨处还残留着几处暧昧的红痕。
房间的角落里传来几声异响。
“什么声音?”江棠歪过脑袋往陆应淮身后看。
陆应淮回头,看了柜子一眼。
那窸窸窣窣的动静瞬间安静下来。
“可能是老鼠吧?”
江棠:……
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哪里来的老鼠?
陆应淮用尽毕生的自制力才忍住没对江棠再做出什么畜牲的行径,在江棠拒绝的目光下惋惜地放下了手中自己的衬衫,去衣帽间给江棠拿了合身的衣服过来。
十几分钟后,江棠穿着领口有玫瑰印花的棉质白衬衫,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西裤被陆应淮抱着下了楼。
他眉眼干净中透着冷淡,柔软的栗色头发柔顺地搭在眉骨,整个人纤细单薄但不显得软弱。
陆应淮把他抱到沙发上坐下,才去给谢瓒开门。
门一开,一抹粉色就先一步闯进了客厅,那速度之快力道之大,把陆应淮撞得后退了一步,茫然地对上谢瓒不满的双眼:“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小漂亮!”桑颂猴子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沙发边,一把抱住了江棠,“呜呜呜我的小漂亮,你没事了吧?”
江棠皱了皱眉,他身体的防御系统在这个蜜桃味Omega扑进怀里时好像失灵了,做出反应的时候桑颂已经被陆应淮单手拎着后领丢到了一边。
“没事吧棠棠?”陆应淮担忧地看着江棠的神色,仿佛他只要说句不舒服,桑颂就会被他丢出门外并登上这个家的黑名单。
江棠摇摇头,他对这个Omega没有排斥反应。
陆应淮的脸色一瞬多变,一边放下了悬着的心,一边狠狠嫉妒了桑颂。
凭什么那只粉色吗喽也能跟他获得同样的待遇?
桑颂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陆!应!淮!你什么意思?!我还没问你呢,你对我的小漂亮做什么了害他那么难过?!你个杀千刀的,你要是敢欺负我的小漂亮我就咬死你!”
“闭嘴。”陆应淮被他吵得头疼,看向江棠,小没良心的正别过头,似乎在憋笑。
他无奈地揉揉额角,看出江棠似乎挺喜欢桑颂的,索性自己到一边打订餐电话。
他一走,桑颂就又蹭过来,坐在江棠身边,目光仔仔细细把江棠打量了一遍,感叹道:“陆应淮可真不是人啊。”
江棠很长时间不跟别人交流,此刻有些不自在。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桑颂见他没反应,指了指自己:“你还记得我吗?”
“嗯。”
但是那天晚上桑颂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桑颂注意到他的目光,伸手抓了抓头发:“害,这不是失恋了吗,染个粉的换换心情。怎么样,还行吧?”
他说着,又靠近了一些,粉色的自然卷显得他整张脸都嫩生生的,很好看,是不同于姚羽书的另一种招Alpha喜欢的清纯的好看。
“好看。”江棠点头。
“是吧!”桑颂见他搭理自己,开心得不行,“我早就想染了,那个死渣男喜欢黑的,这回分手了我就染成彩虹色他都管不着。你是叫江棠吗?”
“嗯。”
“我是桑颂,”桑颂伸出手,另一只手抓过江棠的手腕半强制地让他跟自己握了握手,“你好漂亮,我以后都叫你小漂亮吧。”
江棠:……你已经在叫了。
“对了!”桑颂一拍脑袋,“我好像跟谢哥一起来的,谢哥人呢?”
谢瓒抱着猫在客厅里“参观”完一圈,在窗边站定,无语地道:“难为你还能想起来有我这么个大活人。”
桑颂讪讪地笑,起身从谢瓒怀里接过猫猫:“对不起嘛。”
“橘宝橘宝,”桑颂捏着小小的猫爪,“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快点说谢谢。”
橘猫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江棠,“喵喵”叫着要往江棠身上扑。
“这小崽儿体质可弱了,”桑颂说,“多亏你的衣服,要不然它一着凉就麻烦了。要抱抱吗?”
“可以吗?”江棠看着小猫的眼睛微微发亮。
“不可以。”陆应淮在小猫接触到江棠之前,先一步把猫抢过来丢到谢瓒怀里,“你猫毛过敏,忘了?”
江棠这才想起来,他乖顺地点点头,眼底不由自主闪过一丝失望。
陆应淮蹲下身,握着江棠的手:“别不开心,我有礼物送给你。”
江棠想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喜欢宠物而已。
小的时候他偷偷养过一只小仓鼠,他对仓鼠的毛也过敏,但是太喜欢了,每天忍着手上疹子的痒意逗弄它。
后来被江子昂发现告诉了丁虹,丁虹当着他的面把小仓鼠摔死了。
从那之后他就没再养过宠物,他怕再有无辜的生命会因他而死。
“可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所以我也没说是生日礼物,”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温和道,“不是只有生日才能收礼物。等我一下。”
在江棠的认知里,过年过节过生日才会收到礼物,但收礼物的人并不包括他。
没两分钟,陆应淮就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从二楼扶手处翻了下来。
“你一分钟不装b就会死是吧?”谢瓒翻了个白眼。
谁说Alpha性格稳重的来着?陆应淮这厮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江棠面前耍帅的机会。
陆应淮一脸淡定地忽略他,把扎着金色蝴蝶结的黑盒子放在江棠面前,细看之下他似乎还有些紧张:“打开看看。”
“是什么?”桑颂也凑到江棠身边,一脸期待地等着看,“我以为陆哥是个小古董呢,没想到还会送礼物,你不会背着我们偷偷上情商补习班了吧?”
“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出去。”陆应淮威胁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棠,“希望你会喜欢。”
江棠轻抿着唇,心跳如擂鼓般剧烈。
他的手指还没有接触到丝带,盒子,不,应该说是盒子里面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动了起来。
“诶!”桑颂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江棠听着那动静有点熟悉,果不其然,陆应淮轻轻咳了一声,那盒子就不动了。
“老鼠?”江棠抬眼看着陆应淮略微不自然的神色,然后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并,捏着丝带的尾巴打开了蝴蝶结。
盒子没有了丝带的禁锢,都不用动手,盖子就被里面的东西顶开一条缝。
陆应淮的手指在盖子上轻点了两下,里面的东西就又憋憋屈屈地安静下来。陆应淮示意江棠:“打开吧。”
江棠点点头。
掀开盖子的时候手指蹭到一小片毛茸茸。
“狗还得是我陆哥狗啊。”谢瓒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没忍住给陆应淮鼓了几次掌。
盒子里面是两个模具,小猫形状的。
陆应淮那俩信息素具象化光球被固定在模具里强行定型。
谢瓒眼前瞬间浮现了陆应淮那天拿着张小猫的照片让他的光球照着变的场景。
合着人家不会变,你直接给人家用模具定型是吧。
一绿一蓝两只透明小猫躺在模具里,生无可恋地呼哧呼哧喘着气。一看那缺氧的样儿就知道被闷久了。
江棠愣住了。
那两只小“猫”缓过气,从模具里钻出来,用小脑袋拱着江棠的手背,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这时江棠才看清,这两只虽然是小猫的形状,但并不像橘宝那样,反而有种卡通感。
然而模具的作用到底是不大,两只“小猫”的身体慢慢变回圆润的球。
“没用的东西。”陆应淮评价道。
江棠哭笑不得地看着两小只齐刷刷地瞪向陆应淮,又齐刷刷地在他手边蹭,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绿色那只眼睛很小,看起来憨憨的,此刻眼中满溢着泪水。
蓝色那只眼睛很大,水灵灵的,表情却还算冷静。
两个光球“身材”变回了原样,又看了看陆应淮不悦的脸色,知趣地变出一对小小尖尖的“猫耳朵”,“屁股”后面垂下一条尾巴。
“这是我的信息素。”陆应淮一只手就把两个黏着江棠的光球抓了起来。
两只光球慢腾腾地漂浮在半空,围着江棠转圈圈。
转了两圈之后,“啪”得一声撞到了一起。
陆应淮无语地看着它俩的蠢样,改口道:“不是信息素,是我在外面捡的。”
“好可爱。”江棠眼睛弯弯,明显是很喜欢。
陆应淮舒了口气:“它们俩不掉毛,你也不会过敏,给你当宠物好不好?”
江棠还没回应,那两只就对视一眼,然后开始抖。
抖落一堆细细的发着光的毛毛。
主打一个和陆应淮对着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俩小东西一身反骨。”
桑颂直接笑倒在沙发上,眼泪都出来了。
两个小光球有了靠山一样,一左一右躲在江棠肩膀后面,对黑着脸的陆应淮吐出小小的粉色透明舌头。
陆应淮:……
看在江棠的份儿上不和你们计较。
第58章 上辈子,这辈子
陆应淮订的餐厅就在谢瓒那研究室楼下的商场内。
是之前方慕整理的文档上面排名靠前的。
临出门时,陆应淮一手一个,把那俩小东西抓起来,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你们看家吧。”
江棠被他抱着,不放心地往回看了看:“它们会饿吗?它们要吃什么?”
陆应淮反手把门关了,十分不走心地回:“嗯?可能吃猫粮吧?我们吃完饭去买两袋回来,棠棠不要担心。”
“嗯。”陆应淮怀抱太暖,又萦绕着信息素的味道,江棠脑瓜晕晕的,不管陆应淮说什么都想答应。
桑颂很喜欢江棠,因此对陆应淮这种用信息素哄骗江棠的行为十分不齿,并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正吃着饭,江棠的腿痒痒的,他低头一看,被陆应淮丢在家里的那俩小东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腿边,正在用小脑袋不停地蹭。
江棠感觉陆应淮不太喜欢它们,于是偷眼瞧了瞧陆应淮的神色,见对方还在专心给他剥虾,便放下心把手伸到桌子底下,轻轻摸了摸小光球的脑袋。
那边陆应淮的手一顿,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江棠。
江棠不知道,他抚摸光球的时候,就等同于在揉陆应淮的头发。陆应淮把剥好的虾肉放在江棠的碗里,不动声色地双腿交叠起来。
谢瓒注意到他的动作,狠狠地咽下嘴里那口烤鱼。
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几人从餐厅出来,迎面碰上了一群高中生。
江棠一眼认出其中的陈元。
之前还众星捧月的陈元这次有些讨好地跟在那群人身后,试图参与到话题里却始终都插不上话。
他挫败地垂下头,走了几步被一只轮椅拦住了去路。
他心里一惊,顺着江棠那双白鞋往上看,脸色逐渐由白转红再转白,最后苍白的脸颊上只有眼眶是红的。
陈元对上江棠沉静的目光,张了张嘴似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恨恨地咽了回去。然后绕过他们想走。
“等等。”陈元刚迈出两步,就被陆应淮扯住了后衣领,没有半点怜惜地往前面一甩,甩到了江棠的面前。
陈元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陆应淮倨傲地扬扬下巴:“小孩儿,是不是得跟我的Omega道个歉?”
他声线中没了往日那种淡淡的戏谑,像是浸了冰,令人不寒而栗。黑眸眼底涌动着冰蓝的光芒,牢牢锁定陈元,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明明身处温度适宜的商场之内,却让人感觉如堕冰窖。
江棠想起陆应淮也曾叫他“小朋友”过,那声音如同积雪融化,带着温柔和宠,完全不似方才那句“小孩儿”冷冰冰的。
陈元看了看桑颂和谢瓒,桑颂微微蹙眉,转头问谢瓒:“这人谁啊?”
谢瓒俯身跟他耳语几句,桑颂的脸上便浮现出清晰的厌恶。
谢瓒更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侧,毫无制止自己兄弟“欺负”小孩的“见义勇为”之心。
“陈元干什么呢?”
不远处的那群高中生往这边看过来,带头的那个痞气的小Alpha掏出手机搜索了什么,又看看陆应淮:“那不是陆氏太子爷么?”
他说完,一起的那几个便想起了之前的闹剧。
陈元心生恐惧,但到底是个自尊心很强的高中生,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梗着脖子道:“您忘了吗?我父亲可是您弟弟的救命恩人。”
“哦,所以呢?”陆应淮唇边终于带了些冰冷的笑意。
但凡陈元有那么一点会看眼色,也能知道陆应淮此刻比刚才更加不悦,可他偏偏没什么眼力见儿。
“我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误,”陈元明显是不想在同行的人面前再丢一次面子,“跟您弟弟的生命比起来,别的小事不值一提的,不是吗?”
他以为顶级Alpha一定会有如此胸襟。
或许换作别人真的懒得计较,但陆应淮是个例外。
江棠是陆应淮的例外。
“你等下。”陆应淮礼貌而优雅,掏出手机翻找号码拨通。
“喂?哥?”电话那头传来喑哑的声音,似乎是在睡梦中被叫醒。
“清优。”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再开口时,人似乎都清醒了不少:“怎么了哥?”
陆清优跟陆应淮的关系说不上坏,彼此客气而疏远。自从某件事之后,陆应淮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他也不敢与陆应淮亲近。
跟他比起来,陆应淮更重视陆丹臣那个弟弟。
所以此刻,陆清优听见陆应淮的称呼,盹都没了。
“陈管家,你还记得吗?”陆应淮不疾不徐的嗓音传入陆清优的耳朵里,“你小时候接住你然后自己骨折了的那位。”
他描述得如此清晰,陆清优怎么会想不起来,他语气微恼:“当然记得。害我分化中断的那个人。”
陆应淮的手机外放,这话当然也落入其他人的耳朵里。
陆应淮看着陈元,面容和煦:“听明白了吗?我弟弟本来可以一次分化成S级,因为你父亲自作主张的打断,现在分化成了A+,没有向你们索取赔偿已经仁至义尽了,知道吗?”
高阶的分化往往伴随着一些众人看来很离谱的行为。
陆清优那时被信息素搅得心烦意乱,动不动就想挑战极限。所以那次跳楼是他分化的一部分,只要跳下去,他不仅不会受伤,还能顺利分化完毕。
结果陈管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硬是接了他一把,陆清优怕出事提前用没分化完成的信息素捞了陈管家一把,导致降级分化成了A+的Alpha。
要不是他捞的那一把,陈管家还能不能有命活到现在还是未知数。
之所以把他留下来,完全是因为他出发点是好的。
“不,不是这样的……”陈元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我爸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们骗人……”
他眼眶通红,扯着嗓子喊:“你们骗人!!”
陆应淮不为所动。
陆清优在电话那头闷闷地傻乐。
他没笑出声,只是气息极度不稳。
陆应淮说他是“我弟弟”!
完蛋,开心得可能睡不着了,甚至想出去跑几圈。
“怎么了吗?”陆清优笑完,问。
“没怎么,你没事早些回来……”陆应淮道。
陆清优还没来得及感动,陆应淮就补了后半句:“回来接手公司。”
“……谢谢哥,我还想再学两年。”陆清优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好险,差点要继承家业了。
陈元还在面前吱哇乱叫,一副接受不了打击的模样。
但江棠四人看着他的目光如出一辙的平静,像是在等一个装疯卖傻的人作完。
他才知道自己这一套骗不过眼前的人,便停了下来,抽泣着:“对不起,但是我没有破坏那里的任何东西,我只是想去玩一玩。”
“杯子。”一直没出声的江棠淡道。
“杯子……”陈元想了想,支支吾吾道,“是碎了一个杯子,可那是个……”
陆应淮不屑于对一个小孩使用信息素压迫,他低头看着江棠的发顶,觉得江棠就连发旋都是可爱的。
继而他发现江棠的手用力握着轮椅的把手,指节泛白,像是压抑着怒气。
“不要拖延时间。”陆应淮蹲下身,把江棠的手握在掌心。
他这声里的不耐压抑不住,像是随时会爆发,吓得陈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那只是个很普通的杯子……对不起,我会赔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瞬间甚至忘了那杯子不是他打碎的。
江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
陈元强撑出来的“自尊”已经崩溃,他跪着祈求:“是我太虚荣了……都是我的错,能不能别辞退我爸……”
江棠这才知道陈管家已经被辞退了。
想也知道,在陆家养成了眼高手低的习惯,离开了陆家谁又愿意招一个这样的管家。
“我家还有债没还完……能不能别让我爸赔钱……”
陈叔让孩子带人去家里闹很过分,但在视他们为蝼蚁的陆应淮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无关痛痒的折腾罢了。
原本的他不会计较,不是他大度,是他根本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换以前的他,顶多把人赶出去,他不差那点赔偿款,这回破例纯粹是因为江棠受了委屈。
江棠突然有些释怀。
他的杯子很重要,但陈管家的工作何尝不是?
他不会当圣母劝陆应淮放过陈管家,也不想再因为那个杯子为难一个高中生。
虽然那高中生也没比他小几岁。
“走吧。”
陆应淮单手推着轮椅,另一只手用手机搜索“杯子”的额外含义。
他平时不看电视剧,也不上网刷视频,这些东西不在他的思想体系里。
但他看得出江棠很在意,这种在意不止是对一件普通礼物的在意。
所以当他搜索到杯子的谐音是“一辈子”的时候,他停住脚步,对桑颂和谢瓒道:“你们先去,我买点东西。”
他推着江棠往回走:“宝宝,我们再去挑一对杯子好不好?”
江棠甚至没想过再买一次。
“我不想用孤零零的杯子,”陆应淮说,“想和宝宝用情侣的。”
如今他知道那个含义。
那在以前的他眼中只会觉得可笑的含义,如今对他同等重要。
如果那之前是江棠的慰藉,现在便是他的慰藉。
江棠不知道。
他们之间是有两辈子的。
江棠的杯子碎了,留下了他的杯子。
江棠放弃了生命,拯救了他。
所以破碎掉的是他和江棠的上辈子,他想要一对完整的杯子。
他和江棠完整的这一辈子。
第59章 原来是他家的
陆应淮和江棠逛完了整个商场所有的有卖杯子的店都没有选到合适的。
江棠看着陆应淮明显有些泄气的表情,心里对杯子的执着突然少了许多。
没有杯子又怎么样呢?他没有死成,他还是和陆应淮在一起,这不就足够了吗?
“要不……算了?”江棠说,“买两个一样的杯子也可以当做是情侣杯子。”
而且就算碎了也还能买到一样的。
陆应淮没说话,把手里的玻璃杯放下:“不想用普通的。”
江棠没想到陆应淮比他更固执。
“最后一家,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去买猫粮好不好?”
陆应淮看着对面新开的店。
那家店是个国际知名品牌在雾渊的唯一一家店。
这个牌子的店铺国内一共只有五六家,很多人都是从官网直接购买的。
江棠沉默地看着店门上面品牌的LOGO,七个字母上缠绕着玫瑰花藤。
他知道这个牌子,是一个Alpha送给爱人的,品牌以爱人的名字命名,向全世界公布了一段双A的恋情。
江棠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很贵。
而且……
“我们别去了,不太可能有杯子吧。”
江棠扯扯陆应淮的袖子,他很不想这样揣测陆应淮,但是他真的感觉以陆应淮现在的状态可能会想要跟人家定制杯子。
好在陆应淮还没机会那么做。
因为店里真的有杯子。
江棠不太能理解,这个牌子居然出了全球限量的杯子,不在官网挂售,只在各个门店销售,且一家门店只有一对。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陆应淮居然一眼看中了。
“棠棠,这个怎么样?”
江棠沉默地看着他手里的杯子。
是很好看的杯子。
没有延续这家店以玫瑰为主的风格,也没有这家店后来出的小狗系列图标,一个黄色一个蓝色,颜色也都很好看。
好吧。
可是……
“您、不是,你真的确定要买这种杯子吗?”江棠是无所谓,可是怎么看都和陆应淮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不匹配吧?
虽然是纯色的,但是明显是小朋友的保温水杯啊!
小孩子的杯子他理解,可陆应淮会喜欢他不理解啊!
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他不敢想的样子了吗?
还是有背带的那种!
有吸管的那种!
有毛茸茸杯套的那种!
还有……
等等。
刚才还说没有玫瑰没有小狗,实际上杯子是带挂件的。
蓝色那个带一个玫瑰挂件。黄色那个带一个白色小狗挂件,毛茸茸的,比江棠原本的那个更蓬松可爱。
江棠:……真的是拒绝不了一点。
他虽然是个猛男(?),但是真的很喜欢毛绒绒……
而且是小狗。
而且又是陆应淮送的。
那对他来说就具备了其他的意义。
江棠的第一反应是翻手机:“我想承担一部分。”
虽然只是杯子,但确实蛮贵的。
他的积蓄不太多,可能对于这个杯子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但……
江棠发现自己的手机卡是新的。
“可能不行哦宝宝,”陆应淮眸色温柔,轻笑道,“宝宝可能要承担全部了。”
他指了指江棠的手机:“我把我的所有卡都换绑到你的手机号了,以后我的工资都直接发给你。”
江棠怔忪片刻,手里的手机就像烫手山芋一样。
“对不起宝宝,”陆应淮神色真诚,“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有些事不太懂,我会摸索着争取以后做得更好。我想家里应该是Omega管钱的不是吗?我也有Omega了,想要让我的小先生掌管我的一切。”
江棠轻轻摇摇头。
陆应淮可能不知道,Omega和Alpha的社会地位不平等,愿意把财政大权交给自家Omega的才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的Alpha觉得Omega只是供他们消遣的玩物,甚至并不把Omega当做人来看待。玩物又怎么配得到支配他们赚来的钱的资格呢?
“棠棠不愿意吗?”陆应淮作委屈状,“你不愿意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我没有不愿意,”江棠把手机递给营业员付款,“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他明明什么都没为陆应淮做过。
“我这不是怕别人再三言两语把你骗走嘛,”陆应淮接过手机递还给江棠,然后把装着杯子的纸袋拎在手里,很认真地道,“我要想尽办法把你绑在我的身边,你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不会放你走。”
江棠的鼻尖有些泛酸,他看着陆应淮真挚的眼睛,脱口而出:“就不怕我带着你的全部家当跑路吗?”
他说完,悔得想咬自己那不听话的舌头。
怎么会说出这么破坏气氛的话!
“那样也行,”没想到陆应淮真的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是棠棠厌倦我了,想要离开。那样也行。至少我的棠棠不会再过苦日子。”
他不想思考江棠有天会厌倦他的可能性。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会介意江棠带着他的全部家当离开他。
还是那句话。
江棠是自由的。
至少他的钱能保证江棠可以去过任何他想要的生活。
江棠的眼睛始终与陆应淮对视,那双黑眸里有着这种想象带来的痛苦和难过,唯独没有动摇。
他很坚定。
江棠从未想过有天会有个人如此坚定地爱着他,更没想过这个人是陆应淮。
“我不会离开,”江棠听见自己说,“也不会厌倦,所以别怕。”
因为他看见陆应淮眸中最最明显的情绪是恐惧。
很难想象一个S级Alpha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陆应淮真的会害怕江棠离开。越是靠近江棠,他就越发觉江棠的可爱。
他爱江棠,爱他的现在和未来,也爱他的过往。爱他的勇敢,也爱他的怯弱。爱他的乖巧,也爱他的冷淡。爱他的笑,也爱他的泪。
他连江棠的伤痕也一并爱着。
他爱江棠的一切。有江棠在,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是值得被爱的。
所以他怕江棠离开。
虽然怕,虽然不舍,但只要是江棠真的厌倦了,没有在说谎,也没有勉强,他愿意违背自己身为S级Alpha对伴侣具有的天然占有欲的本能放手。
他只要江棠过得好。
可是那样的可能性还是让陆应淮难过。他难过的不是他有可能被放弃,而是难过自己没有把江棠照顾得足够好。
如果江棠想离开,那就意味着他不够好。
“真的?”
江棠听见陆应淮的嗓音发颤,仅仅过了几秒钟,他的嗓音就哑了好几个度。
江棠的心脏似乎被一只不断收紧的手捏住,他不知道天下Omega有那么多,陆应淮为什么偏偏看上了他。
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值得被爱。
“真的。”江棠肯定道。
陆应淮心一软,江棠的保证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让他满足。
谁说S级Alpha是世界上最欲壑难填的物种?
他只要江棠一句“不会离开”就会满足,他只要世界上有江棠存在就愿意为其付出所有。
江棠感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里似乎有能把他吸进去的深潭,他伸手,抓住陆应淮的衣服前襟。
陆应淮顺着他的力度俯下身。
一抹柔软触碰到陆应淮的唇,他没有闭眼,看着江棠不断颤动的睫毛。
江棠没有很快离开,也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神情虔诚得像是吻到神祇的信徒。
直到陆应淮眼底笑意渐深,贴着他的唇道:“宝宝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了?”
江棠猛地睁开眼,从脸红到脖子根只需短短一秒。
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扫视周围,真的有不少人在看他们。
他刚才确实是忘了身处何地,情难自禁。
可陆应淮……提醒就提醒,为什么偏偏用那么勾引人的声音?!
江棠自暴自弃,操控轮椅转身就走,也不管自己去哪,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陆应淮迈着长腿跟在后面,脸上的笑意刹不住一点。
江棠边走边想刚才的场景。
陆应淮一定早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了,故意等了一会儿才说。
这个人真的!
江棠闷头向前,然后顺利扑到了陆应淮的身上。
陆应淮本想顺势把他接到怀里,结果没考虑自己的身高和腿长。
这下可好,江棠的脑门重重撞在他不可描述的部位。
疼的程度倒是还好。
只是……
陆应淮的脑子跟按下了什么神秘开关一样,不受控制地迅速上演了一些有伤风化的剧情。
“对不起……”江棠下意识道歉,懵懵地摸着自己的脑门,心想刚才前面没人,这人肯定是自己撞上来的。
还没抬头看是哪里来的流氓,就听见某人憋笑的声音:“宝宝再用力一点,以后老公就不能保证你的幸福了。”
江棠一窒。
他说是谁家的流氓,原来是他家的。
江棠彻底没脸见人了,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把手一伸:“抱。”
陆应淮把他抱起来,空了一只手把轮椅折叠然后直接挂在小臂上:“乖宝宝,老公错了……”
江棠脸埋在他怀里,支着小耳朵在等他后面的话。
“下回不提醒你了,好不好?”
江棠:!!!
第60章 粉色吗喽
江棠很喜欢陆应淮,但不妨碍他有时候真的想要咬陆应淮两口。
两人一起乘电梯去谢瓒的研究室。
桑颂已经坐沙发上喝茶了,闻声抬头望去:“东西买好了?”
“嗯。”陆应淮应了一声,把江棠抱到沙发上。
江棠的脸红刚刚好了一点,他顺手扯过沙发上的抱枕盖在脸上继续自闭,然后听见身边传来了惊呼:“哇!Santino的杯子!没想到陆哥你也会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啊,我没想到你可真是……”
看吧,江棠心想,他就说一般人理解不了吧。
谁知桑颂话音一转:“你可真是……眼光太好了!”
江棠把抱枕放下,茫然地看着桑颂。
“毛绒绒才是猛男最终的归宿!”
他这么一说,江棠的窘迫瞬间好了不少。
桑颂自然地把自己面前的一小碟洗好的草莓递给江棠:“给你留的。”
本来是想等江棠一起吃的,但左等右等没等来,他就先吃了,把里面最红最大的全都留了下来。
草莓是几个人一起买的,江棠自然一眼看出桑颂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了。
他接过草莓,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他不太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情况,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会把好的留给他,他已经习惯接受人家剩下的不稀罕的了。
江棠把草莓放在茶几上,推到两人中间,有些小心地说:“一起吃。”
桑颂看看草莓,又看看江棠,脸色一下子晴转多云,恶狠狠地转头瞪住陆应淮:“你这个老公怎么当的?为什么我的小漂亮会这么小心啊?你平时是不是虐待我们小漂亮了?!”
“不是,”江棠赶紧拦住他,“他对我很好,是我有些不习惯。”
“真的吗?”
桑颂面对江棠的时候很友好,跟刚才黑着脸“教训”陆应淮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又看了眼陆应淮,表情无痕切换:“我警告你哦,要是不对小漂亮好一点,我就要把他拐跑了。”
“我会对他好,”陆应淮说完,轻嗤一声,“你拐他也要看看他愿不愿意跟你走。”
桑颂马上转向江棠,眼神亮晶晶的,几乎要冒出星星:“你信息素好香,我能不能亲你一口?”
江棠茫然地眨眨眼睛,他还不太会拒绝对他好的人。
再说都是Omega,而且自己也不排斥他。
“棠棠!”陆应淮眼看江棠真有要答应桑颂的趋势,赶紧把人往怀里一带,警告地看着桑颂,“棠棠是我的。”
桑颂撇撇嘴:“我知道是你的,可他真的好香,你小子何德何能拥有这么好的老婆?”
他越说越跑偏:“可恶,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小漂亮?不管了,拔刀吧情敌!今天要是亲不到小漂亮,我必然要变成猴子在这间房子里荡来荡去。”
陆应淮对他的突然发疯的状态适应良好,绅士地点点头:“满足你。”
“哇,陆哥你真大方!”桑颂上一秒还“你小子”,这一秒就狗腿一样改口成了“陆哥”。
然而陆应淮让江棠坐在自己腿上,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把江棠整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幻境轮转,房间里凭空出现了冷杉林。树枝上垂下了绿色的树藤,陆应淮随手抓住一根丢给桑颂:“荡吧。”
桑颂跟江棠同时怔住,接着,江棠转过头,把脸埋在陆应淮怀里,笑得肩膀不断颤抖。
陆应淮低头嗅着江棠,小孩儿身上的冰凌花香清冽得让人迷醉。
他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掏出阻隔贴,动作轻柔地贴在江棠的后颈。
桑颂知道,有陆应淮在,自己能亲到小漂亮的可能性为零。
本着S级的信息素幻境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想法,他当真捡起陆应淮丢到他脚边的树藤在手腕缠了两圈后紧紧抓住,然后助跑几步脚一蹬地——
别说,当个吗喽还真挺快乐的。
“陆应淮过来了是吗?可以带江……”谢瓒从旁边连通着另一间房间的小门出来,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桑颂在他的会客室里荡来荡去。
“嗨,谢哥你忙完啦?”桑颂荡过来。
还没等谢瓒回答,桑颂就荡走了。
谢瓒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桑颂刚刚失恋,可以容忍他发泄一下,转眸便看见门口的人。
时非承手里拎着两大袋零食,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
不是。
他粉色吗喽一样的心上人正在他好兄弟的地盘玩他另一个好兄弟的信息素幻境?
拜托!江棠还在这呢!你们仨是不是有点过于暧昧了啊?
桑颂抓着另一根树藤荡过来:“时少爷也来啦?”
时非承在他又荡走之前把零食放在地上,手疾眼快地抓住那根树藤:“……我来看看你。”
桑颂松开手,蹦到地板上,冷杉林瞬间消失无踪:“看我干嘛?”
“看小颂你来我这儿干嘛?”谢瓒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又想让我给你跑腿啊?”
“我不是怕小颂不在嘛,”时非承把零食往前一递,对谢瓒疯狂使眼色,“就来你这儿碰碰运气。”
可是一向很有眼力见的谢瓒现在就跟瞎了一样:“你老挤眼干什么?眼干眼涩眼疲劳啊?”
时非承有时候真的挺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跟这样两个人做朋友的。
“谢谢啊,”桑颂没有接时非承的零食,“我有吃的,是小漂亮要和我分享的……陆!应!淮!”
陆应淮神色自然地把江棠手里最后一个草莓咬进嘴里,咀嚼咽下,然后冲桑颂挑衅地扬眉。
就在桑颂荡来荡去的时候,陆应淮谎称自己刚刚没吃饱饭,哄着江棠把草莓都喂给他了。
草莓他可以再给江棠买一大筐,但是让桑颂黏着江棠一起吃,绝不可能。
某人心里对江棠不排斥桑颂这件事的醋味儿还没有过去。
“怕你分手了不开心,”时非承叹了口气,把零食放在了桌上,“执行任务凌晨才回来。”
“害,多大点事儿,我根本就没有多么喜欢那个王八蛋。”
桑颂无所谓地摆摆手,眼眶却很快就红了,刚才还兴奋地像个猴的Omega嗓音低了下去,失神地喃喃:“我才不喜欢那个王八蛋。”
他打开零食袋子,红着眼冲时非承笑:“谢谢你啊,都是我爱吃的。”
然后拆开了一盒饼干,恨恨地咬了一口:“不喜欢我还想咬我,渣男。”
房间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了,只有桑颂一边嘎吱嘎吱嚼饼干一边骂:“说什么不跟我搞纯爱那一套……我跟他谈恋爱,他却只想睡我!”
嘎吱嘎吱。
“爱跟谁搞就跟谁搞吧!”
嘎吱嘎吱。
“不喜欢彩色是吧!”
嘎吱嘎吱。
“我就非得染粉的,我以后还要染绿的,染紫的,染成五彩斑斓的七色花。”
嘎吱嘎吱。
“今天这个饼干怎么不好吃啊?”
说完这句,桑颂的泪水便止不住了,饼干掉落在地上,他猛地抱住时非承的腰,眼泪瞬间把时非承的衣襟浸湿。
“对不起,”时非承心如刀绞,却只能克制地抬手轻抚着他后脑勺的发,“我不应该提这件事的。”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他。
明明在一起才一个月零三天四小时,你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没事,”桑颂哽咽道,“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从来不跟好兄弟生气。是我没出息……”
时非承茫然无措地抱着他,连呼吸都痛。
桑颂大大咧咧惯了,这样的拥抱没有一丝暧昧的含义。
桑颂说他是好兄弟,那他们就做兄弟吧。他不会僭越,只要桑颂在难过的时候能够想到他就足够了。
谢瓒在后面给陆应淮打手势。
陆应淮了然,抱着江棠轻手轻脚离开,把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我用你给的资金添置了最好的仪器,”谢瓒引着他俩往另一个房间走,“你地方准备好了吗?”
“好了。”
“挺快啊,”谢瓒扬眉,“我会督促他们尽快把东西送过去。”
“好。”
江棠听着两个人打哑迷一样的对话,他没有好奇,因为他预感陆应淮不会瞒他。
果然。
“就在我家楼下,”陆应淮说,“这样棠棠复健比较方便。”
康复医院也是医院,陆应淮不想试探江棠对康复医院的接受度,他选择直接避免。
他给江棠买的那套房子位置很好,但价格昂贵到离谱,楼下一层都没有人住,他直接买下来改成江棠的复健场地。
谢瓒不由得多看了江棠一眼。
他知道陆应淮喜欢江棠,却也不曾想过陆应淮可以为江棠做到如此地步。
他是不缺钱,但Alpha毕竟是自私自利的生物,比起把钱花在Omega身上,他们往往更愿意把钱存在银行。
这是由基因决定的。
如果爱真的能够战胜基因,战胜本能,战胜很多东西,那他是不是也有机会赢一次?
谢瓒看着陆应淮把江棠抱到仪器上,脸上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担忧,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另外一个瘦弱的身影,和一双乌黑单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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