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孔瑜
给江棠做的检查依旧是很全面的。
谢瓒蹙眉看着单子:“腺体里面的淤堵情况好多了,但是并没有完全发育好,后续再观察观察吧。腿的问题不太严重,坚持复健两三个月差不多可以恢复了。”
多么讽刺,江棠受伤才多久,复健时长要比他受伤到现在还要再久两倍。
桑颂哭完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但神采奕奕的,跟时非承一起等在检查室门口:“时少爷带我去游乐园,我们先走一步啦。”
他说完,看着被陆应淮扶着的江棠:“小漂亮,我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复健知道吗?你太瘦了,多吃点儿,陆应淮有钱,你不用给他省。”
“工资已经上交了,”陆应淮揽住江棠的肩膀,宣示着主权,“现在我身无分文。”
“真男人。”桑颂冲陆应淮竖起大拇指,赞赏道。
时非承想说他也很想上交自己的工资卡,但他怕桑颂来一句“等你找到Omega你就交呗”。
“小漂亮……”桑颂表情切换自如,变得有些委屈,配上他通红的眼眶显得楚楚可怜,“我们会再见的吧?”
时非承忍无可忍地拉住桑颂的手腕:“我们是去玩跳楼机,不是真的要跳楼!”
“对哦,”桑颂收敛起伤感,指了指陆应淮,“看好你老婆,否则他就会成为我老婆!”
时非承:Alpha我都竞争不过,现在还得跟Omega竞争是吧?
陆应淮的回应是抱起江棠转身就走,心里寻思要不下次别让桑颂跟江棠见面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一所小学,江棠扯了扯陆应淮的衣角:“可以停一下吗?我……”
“当然。”陆应淮巴不得江棠对他提要求,当即缓缓踩下刹车,靠边停了车。
附近有水果店,陆应淮下车去买草莓了。江棠坐在副驾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小学。
有种强烈的渴望自心底迸发而出。江棠闭了闭眼,想在陆应淮回来之前压抑住自己的心绪。
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是六年级下学期,从那之后他就没再上过学了。
在商场听见陆应淮跟陆清优的通话,说他不羡慕是假的。
但此时比那股渴望更浓重的情绪却是悲伤。
当年江子昂在他面前把孔瑜推下了楼,孔瑜的脑袋重重磕在最下面一级台阶的边缘,暗红的血涌出来,小江棠跪在旁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都快吓傻了,时隔多年他还记得那血的温度和触感,还记得他自己怎么歇斯底里哭着喊老师,还记得孔瑜那双眼睛甚至没来得及闭上。
孔瑜是他整个童年里唯一的朋友。
在江子昂的拉拢下,根本没有人愿意跟那时候腼腆胆小的他一起玩。
同样内向怯弱的孔瑜却主动对他伸出了手。
那是江棠来到这个世界上,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后来他回了江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江子昂孔瑜怎么样了。
江子昂当时一脸烦躁地把手里的东西摔了,还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像是生怕江棠说出当年的真相,见四下无人他才没好气道:“好端端的提个死人名字,你不嫌晦气吗?”
孔瑜死了。
江棠找到了孔瑜的墓。
石碑上青苔遍布,名字已经看不太清,老式的墓碑上面没有照片。
坟头杂草丛生,那个十二岁的小生命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遗忘了。
江棠在墓园里呆了一夜,心中被愤懑悲痛的情绪充满,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而此刻,有泪水顺着江棠的脸颊滚下,不知道是不是激素作祟,江棠原本想在陆应淮回来之前止住眼泪,却在看见陆应淮的那一刻痛哭失声。
陆应淮吓得把草莓随手放在中控台上,把江棠整个儿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怎么了宝宝?谁惹我们宝宝哭了?”
江棠性子是偏倔强的,他原本还在咬着牙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听到陆应淮声音时候泪水彻底刹不住车了。
温柔的冷杉香味在车内铺散开,两只光球凭空出现,挨着江棠焦急地蹭了蹭。
江棠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陆应淮淡淡抬眸,那两小只“咻”地一下就消失了。
“哥……”江棠的泪水淌了满脸,嗓音嘶哑,他在陆应淮怀里哭到全身颤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一遍一遍地喊陆应淮,“哥……”
陆应淮看着窗外的学校。
江棠的难过肯定和这学校有关系,他当初的调查里或许包括当年的事,可他把文件全都销毁了。
他攥着江棠的手,默默释放着安抚性的信息素。
如果他愿意,他的信息素可以让江棠立刻停止哭泣,甚至忘掉悲伤,但他没有那么做。
江棠的情绪需要有个出口,否则即便现在忘了,之后也会是团阴影一直笼罩在江棠的心头。
“哥……”
陆应淮摸着江棠的头发:“我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多嘴安慰。
江棠哭累了,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陆应淮捏着他的下巴为他擦掉眼泪,又轻轻吻了吻江棠的眼皮。
“我该向前看的,是吗?”江棠眼睑赤红,嗓音干涩,蕴着深深的委屈。
陆应淮望向那所小学,其实他也曾在这所学校读过一年,但他很快就跳级了。
如果过去真的那么容易过去,江棠就不必在这里让他停下来。
所以他没像江棠以为的那样说他应该向前看,而是说:“不着急。”
向前看就要强迫自己忘掉伤口。
陆应淮不想强迫江棠,自然也不会让江棠强迫自己。伤口可以慢慢愈合,不愉快可以慢慢忘掉,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没有什么准则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一定正确的。
如果向前看会累,留在现在也未尝不可。
“我们走吧?方慕还在家里等我们,”陆应淮记得江棠很喜欢吃方慕做的饭,于是又让方慕过来了一趟,“任何时候你想再过来,我都会陪你,好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
江棠刚刚哭过,陆应淮不愿意这个时候放开他,他叫了代驾,自己抱着江棠坐在了后座。
代驾来得很快,车子一路平稳行驶。
江棠靠在陆应淮怀里,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他后颈的阻隔贴纸被陆应淮撕下来仔细叠好收进了口袋里,此刻飘散在空气中的冰凌花香都带着苦涩。
陆应淮一直没有多话,抓着江棠的手指时不时轻轻捏一捏,仿佛在提醒江棠有自己在。
等江棠看起来好些了,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小光球。
小光球就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只要陆应淮想,它们可以随时从任何地方变出来,从口袋里掏出来不过是为了哄江棠罢了。
不是真实的生物自然也不需要呼吸,此刻它们却在陆应淮那里得知了自己的使命。
两个小光球从陆应淮的掌心飘出来,尖尖的小耳朵变成飞机耳,尾巴也有气无力地垂着,吐着小舌头呼哧呼哧喘粗气。
一副要憋晕了的模样。
可能是为了更有气氛,蓝色那只还弄了几片雪花在头顶上转圈,模拟动画片里晕了之后头顶乱转的星星。
江棠抿了抿唇角,伸出手指戳了戳雪花,那雪花立刻就在他指尖融化了。
看着江棠眸里总算带了些笑意,陆应淮从来没觉得那俩小东西这么有用过。
蓝球蹭蹭江棠,伸出小舌头舔江棠的手指。
绿色那只尾巴缓缓弯成一个问号,又很讲究地丢出一个柠檬片,也凑过来舔江棠的手。
“这两只……”
江棠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说是小猫吧,它们身体是个球,说不是猫吧,又有猫耳朵和尾巴。
“丑东西。”陆应淮补充道。
蓝色那只习以为常没啥反应,绿色那只浑身竖起了冷杉针叶,尖的那一头对准了陆应淮,像是要发动攻击。
然而陆应淮只是淡淡看了它一眼,它就怂了,飞到江棠身边寻求庇护。
“它们饿了吗?”
陆应淮见江棠心情好点了就高兴,那俩光球的死活他是不在乎的:“可能是,我们随便找家店买点猫粮?”
小绿小蓝:(歪头、疑惑)我们哄你老婆开心之后你就这么对我们是吧?
“真的吃猫粮吗?”江棠不确定地看着两小只。
接收到陆应淮眼神威胁的两小只疯狂点头。
“嗯。”
“那它们晚上和我们一起睡吗?”
按理说是这样的。
陆应淮的信息素当然是跟随主人了。
两小只期待地看着陆应淮,就连小眼睛的小绿眼睛里都能发射星星光波了。
“睡不了。”陆应淮遗憾道。
开什么玩笑,他会让这俩小东西光明正大地睡江棠身边?
睡前把它们收敛起来是陆应淮最大的尊重。
“那它们睡哪里?”
陆应淮想说直接丢早上那盒子里就行,却听见江棠问:“需要买猫窝吗?”
难得江棠有兴致,陆应淮点头:“可以,钱在你那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这一同意,搞得江棠真以为那两只可以照猫养,回家的时候除了猫窝猫粮,还带回了猫抓板,猫爬架,逗猫棒等一系列猫猫用品。
方慕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见他们,主动去接过那些东西放好:“猫给我吧,我来喂。”
第62章 大赦天下
江棠:“没有猫。”
方慕:“?”
两个光球从江棠肩膀后面冒出来,陆应淮徒手撕开猫粮袋子,往刚买的猫粮碗里面倒了满满当当的两碗,然后一手一个把“粘”在江棠肩膀上不愿下来的小东西薅下来,往猫粮碗里一塞:“吃吧。”
方慕:“……”就还挺高端的。
吃饭时方慕汇报道:“过两天盛明集团小公子的接风宴,请柬我放在茶几上了。”
“好。”
陆应淮对这个盛明集团的小公子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桑颂应该会去,总闷在家里也不好,陆应淮想借此机会带着江棠去玩一玩。
“嗯……”方慕犹豫了一下,“丹臣少爷前几天晚上在老宅门口跪了一夜。”
“跪错地方了吧?”陆应淮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江棠的碗里,随口应道,“可能是喝多了忘记墓园在哪儿了。”
方慕:您损起人来还真是一点情面不留啊。
“他是为江家而跪,”方慕说,“想要请求您的原谅,让您高抬贵手,放江家一马。”
“哦。”
方慕不说陆应淮都忘了江家的事了,他评价道:“挺不走心的,跑父亲那儿去跪我。”
“陆董撤销了对江家的打压,因为丹臣少爷私自和玄耀达成了合作,据说研制的是一种延缓Omega腺体衰老的药剂,目前只有玄耀的科研人员研究出了最重要的成分。”
陆应淮皱了皱眉,市面上还没有能延缓Omega腺体衰老的有效药剂,如果真的研发成功,不说别人,至少陆不凡是高兴的。
他眸中闪过一丝暴戾。
他不在乎别的Omega如何,他只记得江棠的腿是为了救江之桃受的伤,而江子昂为了不让江棠好起来给他注射了过量的肌肉松弛剂。
这些人欺负江棠,比起看着他们研究出药剂拯救一部分Omega,陆应淮更乐意看到他们全家跌入谷底。
他看了眼江棠,正好江棠也在看着他。
“棠棠怎么看?”
“如果真的研发成功,对于很多Omega来说会是好事吧?”江棠想了想,“既然只有玄耀有配方,就让他们继续研究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Omega因为Alpha永久标记之后的不负责任,得不到应有发信息素抚慰,时间久了导致腺体提前衰竭,就连洗掉标记也无法逆转。
如果那个药剂研发成功,这些人就有机会延迟腺体衰老,再洗掉标记,重获新的人生。
陆应淮对那个结局不感兴趣,但江棠的善良仍旧让他无法抑制地心动。
似乎看出了陆应淮的不情愿,江棠身体靠向陆应淮那边,低声又说了句话。
陆应淮“蹭”地一下站起身,在方慕讶异的目光中大步走到猫粮碗旁边,把依旧保持倒栽葱造型的两小只“拔”了出来,和蔼地摸摸它们的小脑袋:“吃吧,别噎着。”
小绿小蓝:……
方慕:……
陆应淮:(^^)
江棠刚才说:“因为得到了喜欢的人的标记,所以有点想要‘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陆应淮很开心并觉得甚有道理,所以大发善心地对两小只温柔了一下。
江棠说他是“喜欢的人”。
这好像是江棠第一次明确表示喜欢他。
陆应淮也没想到自己会高兴成这样,吃完饭之后他亲手把碗碟收拾进洗碗机,打扫了厨房卫生,然后心情愉悦地拿逗猫棒跟两小只玩。
两个小光球两脸无语,陆应淮也没生气,温柔地笑着:“我短暂地给你们脸一下,希望你们珍惜机会。”
下一秒两小只就像真的小猫一样配合他玩起了逗猫棒。
江棠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坐在陆应淮身边:“它们有名字了吗?”
陆应淮(开心脸):“没有,棠棠来给它们取名字吧。”
“好,”江棠仔细打量着眼睛闪亮亮的两小只,“一只绿色一只蓝色,那就叫……”
随着他的停顿,两小只眼含热望。
“那就叫大眼和小眼吧。”
两小只一左一右歪倒在地上。
但它们毕竟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它们和主人一样爱着江棠,所以也会像陆应淮那样喜欢江棠取的名字。
名叫小眼的小眼睛绿色光球飘过来,开心地围着江棠转圈圈。
大眼稳重一点,呆在原地,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方慕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陆总,我能不能每天都过来做饭?”
江棠眼巴巴看着陆应淮,似乎在希望陆应淮答应下来。
“可以,”陆应淮成功接收江棠的信号,“弟弟身体怎么样了?你不用在医院照顾?”
提起弟弟,方慕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他垂下眼睫:“多亏陆总,弟弟他现在没有大碍了。”
前段时间有天晚上他的弟弟突然犯了癫痫,加上肺气肿,情况非常危急,送到医院之后人就昏迷了,不知道引起了什么并发症,病危通知下了好几张。
方慕吓得要命,想起来陆应淮说有困难可以找他,大半夜的他也顾不上别的,好在陆应淮的手机顺利接通。
方慕都不记得自己怎么颤抖着强行保持冷静说明情况,电话挂断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医院的地板上积攒了一小滩水渍。
那晚江棠的发.情期还没有结束,身边离不开人。陆应淮并没有出面,但谢瓒跟孟玦的团队很快赶到,与医院三方团队很快给出了新的治疗方案,抢救到凌晨弟弟才脱险。
陆应淮承担了全部费用,把他弟弟转到了谢瓒所在的私人医院,还给他发了很多“奖金”。
方慕只觉得无以为报,这几天弟弟的情况安稳下来,他又见江棠喜欢自己做的菜,才敢提出这样的请求。
陆应淮见状没有多问:“棠棠复健结束之前的每个中午和晚上,你方便的话就过来。”
方慕点头应了。
方慕离开之后天幕才将将暗下来,陆应淮陪着江棠看电视。
小眼殷勤地操控着树藤和根系,一会儿给江棠递果汁,一会儿把陆应淮剥好的瓜子仁借花献佛地送给江棠,小模样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电视里面的内容陆应淮不感兴趣,他垂眸看着江棠的发顶,还在心里回味那句“喜欢的人”。
江棠靠在陆应淮的怀里,对方呼吸时胸膛起伏正贴着他的后背,冷杉信息素包围着他,营造出最安全的环境。
可他觉得不够。
江棠的心思也不在电视上,有些话在心里演练了几十遍才鼓足勇气说出口:“哥……”
小Omega的声线柔软,褪去几分清冽,带着刻意讨好的意味,小脑袋微微低下,冰凌花的味道由淡至浓。
“咬咬我,好不好?”
陆应淮心软得一塌糊涂。
江棠那种脸皮薄又倔的小孩儿得下定多大的决心才能主动释放信息素来“引诱”他?
空气中冰凌花的香味甜腻,不像白天里那样清淡带着些许苦味,似乎是勾着陆应淮来“品尝”。
陆应淮没有像之前那样打趣他,江棠有这样的进步不容易,他怕自己开的玩笑惹恼了小孩儿,以后就都不敢这样亲近他了。
“唔。”
纤细的脖颈被陆应淮扣住的时候,江棠闷哼了一声。
陆应淮低下头,鼻尖抵着江棠的腺体轻轻嗅着,清甜的味道从Omega的腺体散发出来。
他没让江棠多等,犬齿刺破脆弱的腺体,占有欲和安抚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灌入江棠体内,一时间三股不同味道的信息素充斥了整个客厅。
江棠眼前白茫一片,眼角被逼出了生理泪水,他下意识地扬起下颌,神情脆弱又温顺。
标记结束的时候,江棠扭过头重重吻上陆应淮的唇,手指笨拙地解着陆应淮的衣扣。
刚结束永久标记的Omega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激素不稳定,即便发.情期结束,也会经常想与自己的Alpha肌肤相亲。
江棠顺应自己的心意与陆应淮接吻,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一场大雨。
但很快,主动权落到陆应淮的手里。宽大的沙发上,江棠软得像一汪水,任由陆应淮掬捧痛饮,予取予求,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靠在陆应淮怀里睡着。
陆应淮抛弃一片狼藉的“战场”,抱着江棠去洗澡睡觉。
半夜江棠突然醒过来,撑起酸软的身子,就着床头刚买的小夜灯的昏黄光亮,轻轻吻了吻陆应淮。
上一秒还熟睡着的陆应淮条件反射般攥住江棠撑在自己身边的手腕,而后睁开眼睛,目光犀利而狠绝,却在看清江棠的一瞬间化为一片柔软:“怎么醒了?”
“我梦见孔瑜了。”
“嗯?”陆应淮伸开手臂,“过来我抱抱。”
陆应淮不知道孔瑜是谁,他联想到江棠下午的异常。怕触及江棠的伤心事,陆应淮当时并没有多问,他也没想过江棠会主动告诉他。
江棠现在情绪缓和了很多,他用几近于平静的语气说:“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但他不在了。”
第63章 你好烧哦
陆应淮拥着他,沉默地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江棠的伪装再次被轻易撕碎。
他琉璃般澄澈的眼睛里一片茫然的痛苦,望着陆应淮,又像是想要透过他看到事情的另外一个结局。
许久。
江棠垂下眼睫,用很轻的声音说:“是我害死他的。”
“没有。”
陆应淮很快就说,床头小灯闪了几下,像是时间的错位,又恢复原本柔和的光亮,陆应淮低沉的嗓音在这片静谧之中格外清晰:“不是棠棠害的。你如此惦记着他,我不相信你会伤害他。”
“有些伤害不必亲手去做。”
那场事故里,江棠不是旁观者。
他在孔瑜往下摔的时候试图接住他,却没能成功。
在第一时间呼救,也没能留住他。
很多时候江棠在想,如果他快一步,如果他再用力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换成他的脑袋摔到那级台阶上。
他不畏惧此后痛苦的很多年,只是希望那个干净美好的小少年能够留在人世间。
“哥,他是很勇敢的人,我却不是。”江棠低落地摸索到陆应淮的指尖,然后颤抖着握紧,“我很抱歉。”
“棠棠不必很勇敢,我会保护你。”陆应淮察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没有追问,只是抱紧了江棠,让冷杉的气味与冰凌花纠缠。
“哥,我想再去看看他。”
“我陪你,明天就去怎么样?”
“好。”
江棠庆幸陆应淮从不多问,他永远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尊重。
陆应淮的温柔无声无息,包容着他的脆弱和伤痛。
待身侧的呼吸声再次变得均匀平缓,陆应淮才在昏黄夜灯下亲吻江棠的鼻尖:“你很勇敢的,你是最勇敢的宝贝,只是你不知道。”
只是你不知道,也并不觉得那是勇敢。
陆应淮脑海中回荡着江棠那句“有些伤害不必亲手去做”。
以前他不这么认为,直到江棠离开。
或许他的沉默和自以为是的“不再靠近”就是逼着江棠选择放弃生命的无形的伤害。
陆应淮也不知道。
即使上一世他也是如此爱着江棠,那样的情况下,江棠还是会选择放弃自己来保全他。
他胳膊揽着江棠瘦弱的肩膀,思绪飘飞,由江棠那句“我很抱歉”联想起了白天那通电话。
上一世方慕还捎来江棠的一句道歉。
“小江先生说,他很抱歉没有护住清优少爷。”
陆应淮连细节都不清楚,他只知道陆清优从国外回来,被陆丹臣约出来,然后在争执之下寡不敌众,最后被陆丹臣的人杀害。
江棠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他只有这么一句道歉。
两个高阶的Alpha起了争执,他一个残疾的Omega能有什么办法?他没在混乱之中被那些人的信息素逼死就已经算是命大了。
可他还是拼命保护了陆清优,然后被迫暴露。
别的Omega刚刚分化,被家里人悉心照顾的时候,他的小Omega从恶魔手中逃出来,带着满心的绝望来找他。
别的Omega被宠被爱、受不得一点小伤的年纪,他的小Omega在用生命保护别人。
就算如此,他还在说自己不勇敢。
如果这都不算勇敢……
陆应淮呼出颤抖的气,把江棠抱得更紧。
他宁愿江棠不那么勇敢。
一夜很快过去,江棠睡醒的时候陆应淮已经不在床上了。
真丝衬衫的领口大敞,露出一片雪白的肩膀,江棠垂眸一看,自己身上遍布着吻痕。
江棠:……
他把衣服整理好,扶着床头起身,把脚伸进拖鞋里,然后缓慢地迈出腿。
还是没力气。
他认命地坐进轮椅里,出了卧室乘电梯下楼。
继而沉默地怔在了原地。
他看着厨房,目及所处一片狼藉,离谱的是明明在室内,却还飘着雪。
地上已经有了积雪。
江棠有些怀疑自己没睡醒,他转头看了看窗外。
明明艳阳高照。
而且已经五月份了。
没等他继续怀疑人生,一本烧掉一半的菜谱便被扔了出来。
江棠:……
跟着菜谱被扔出来的还有大眼和小眼。
它们两个一看到江棠便急切地飞过来,小眼透明的球状身体中伸出一只爪子,告状般往厨房一指。
江棠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透过没关严的磨砂玻璃门看见里面的流理台和橱柜冰箱上皆是一片纯白的积雪。
嗯,燃气灶上也是。
厨房里的景象挺诡异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茫茫大雪中背影慌乱地在做些什么,地上的积雪上被踩出凌乱的脚印。
啊这。
“哥?”
陆应淮可能是太忙了,竟然一直没听到轮椅声,此刻他转过身,身上的围裙被熏黑了一大块,发丝却一点没乱,温和道:“宝宝醒啦?桌上有温水,去喝一点润润嗓子,早饭很快就好。”
江棠没听他的,反而上前,一把将厨房门全部推开,海盐的气息铺面而来,带着丝丝寒意。
他眼神冷静地扫视一圈,落在一边的垃圾桶里。
里面已经装了一堆焦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垃圾,流理台上有一块没有雪的地方,似乎是陆应淮特意清理出来的。
那里摆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金灿灿的完美煎蛋。
江棠:……好像知道垃圾桶里的是什么了。
可是……
“你刚才……是在用信息素灭火吗?”
厨房里的信息素实在太浓了,江棠不动声色地往里凑了凑。
他太喜欢了。
但是谁家好人用S级第二重攻击性信息素来给燃气灶灭火啊?
陆应淮的脸上难得有些尴尬。
江棠一进来,雪就停了,像是太阳升起,明明哪哪都是雪却透着暖意。
“冷吗?”陆应淮收敛冰川海盐信息素,冷杉的味道便浓了起来。
江棠摇摇头,看向被熏黑的锅底,静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哥,你是用打火机点的火吗?”
为什么他会在锅子底下看到被烧焦的木枝啊?
他这一问,被陆应淮刻意掩盖的木头燃烧过的味道就瞒不住了。
实话实说,陆大少从来没有自己下过厨,即便在野外执行任务时也是其他队员负责生火做饭。
他根本不咋进厨房。
“这样很危险的,”江棠拉住陆应淮的手,“我会很担心。”
陆应淮垂眸看着他,叹气:“对不起,我不太会……”
“你不用什么都会。”江棠说,“你已经足够厉害了。”
陆应淮的心被他哄得又酸又涩。
“在柜子底下有个总开关,”江棠打开下面的柜子,“要打开总开关这个灶才能用。”
他伸手摸了几下,打开了开关给陆应淮演示了一遍。
再抬头便和陆应淮的目光撞到一处。
陆应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一双足以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带着笑意。
江棠:为什么这个人又开始勾引我?
“棠棠真厉害。”
明明陆应淮经常夸他,可是不知为什么,江棠的耳垂隐隐发烫。陆应淮眼神火热,表情却一派纯洁,江棠有些招架不住,语无伦次道:“等、等以后,如果我的腿能好,我就……唔。”
陆应淮俯身揽住江棠的腰,另一只手攥着江棠的手腕微一使力便把人扯到自己怀里。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棠被压在流理台上,原本满是雪的地方现在干净如初。
他余光瞥到小眼正挥舞着冷杉树枝把积雪往旁边扒拉,大眼抱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毛巾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擦。
江棠:……这操作就还挺超前的。
晃神间,某人捏住他下颌,倾身吻了过来:“棠棠,专心一点。”
江棠比他矮半个头,微扬起下巴接受这个带着侵略性的吻。半睁的眸子看着陆应淮近在咫尺的皮肤,混乱地想着为什么这个人的皮肤会这么好。
直到下唇被轻轻咬了一下,才收敛心神,闭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揽住陆应淮的脖颈,睫毛抖动如同蝴蝶振翅,乖巧得不像样。
盘子里的煎蛋冷了,被陆应淮丢给了大眼和小眼。
两小只:……
江棠:“小猫能吃煎蛋吗?会不会拉肚子?”
陆应淮毫不在乎,把小眼的脑袋按到鸡蛋上:“不用管,死不了。”
江棠给了它俩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我来重新煎吧。”
陆应淮从身后圈住江棠,半搂半抱把人护在怀里,伸手拿了个鸡蛋递给江棠,想起什么又缩了回来:“宝宝,叫声老公就给你。”
江棠全身都靠陆应淮撑着,听了这话没什么威慑力地看他一眼:“那您别吃了,饿着吧。”
他报复一样把“您”字咬得很重。
陆应淮轻轻笑起来,紧靠着江棠后背的胸腔颤动明显,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江棠耳侧,他如愿看到那对小耳朵又变得通红。
他笑着把鸡蛋磕出一道裂口然后交给江棠,看着江棠娴熟地把鸡蛋煎好装盘,发自内心道:“棠棠真棒。”
只是那动静怎么听都一股勾引人的意味,江棠是很乖,但他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不可能对自己的Alpha的勾引无动于衷。
不知为什么,江棠脑海中闪过网友的那句话,都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你好烧哦。”
第64章 信息素过度渴求
陆应淮愣了一下:“我发现你真的没有以前那么拘谨了。”
江棠也没想到这种话自己张口就说出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没……”礼貌的。
“我很开心,”陆应淮亲吻他的耳尖,“不要道歉,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更亲近一些了。更何况……”
“什么?”
“应该是我把你带坏的。”
旁边努力吃煎蛋的两小只狠狠点头。
陆应淮把江棠抱到餐桌边,自己返回厨房去端煎蛋和他在江棠的指导下热好的吐司。
吃饭时江棠看着坐在对面手托着腮的陆应淮脸上的笑意,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尽量不明显地降低了吃饭的速度。
然而S级Alpha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陆应淮吃饭比较快,是早些年进SA之前集训时养成的习惯。
此刻他悠悠地注视着江棠,小Omega那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还记得和江棠约好了要出门的,所以并不打算真的做什么,只是逗逗小朋友。
但是小Omega显然是误会了。
江棠知道陆应淮发现他故意吃很慢了,他不讨厌更不抵触陆应淮对他做任何事,甚至……他还是喜欢的。
他只是害羞。
吃饭之前被陆应淮调动起来的那股劲儿又回来了,干脆加快速度,想着反正那话是他说的,不如先发制人。
小Omega漱口时主动释放出信息素,眸光潋滟地看向陆应淮,偏甜的冰凌花香昭示出小Omega的引诱。
陆应淮眸色渐暗,脸上却装得跟个正人君子似的:“宝宝,我们等会儿还要出门。”
江棠到底是没怎么主动过,脸皮又薄,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要,眼神四处游移,最终还是可怜兮兮地望进陆应淮的眼睛里:“就咬一小下。”
明明满屋子都是信息素,江棠却仍觉得不够,他不了解永久标记后一段时间内这种渴望是正常的,过往的遭遇让他对自己的合理需求也难以启齿。
他扶着餐桌站起身,慢慢走了四五步步,然后膝盖一软摔进陆应淮怀里。
陆应淮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条件反射般想要扶住他,却硬忍着没有起身。
他眼睛紧紧盯着江棠,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处在戒备状态,只要江棠有一点不稳的迹象,他就会马上起身把人抱过来。
好在江棠走得还算稳。
江棠知道陆应淮是这么想的,扑到陆应淮怀里的那一瞬陆应淮立刻搂住了他,可某种莫名其妙的委屈还是让他鼻尖泛酸。
江棠不喜欢矫情,努力克制着想要保持正常的语调:“就一小下。”
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
陆应淮侧过头轻吻他的耳廓、侧颈和发丝,问:“宝宝,一小下可能不够,一大下可以吗?”
他轻而易举地把情况逆转为自己的“欲求不满”,以此来减轻江棠的心理负担。
江棠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点头。
转瞬房间里卷起小小的风暴,漫天的雪混合着冰凌花瓣胡乱飘飞,繁馥的信息素充斥着这一方天地。
江棠无助地抱着陆应淮的脖子,嫩红的唇间漏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要……”
于是被冷杉掩盖的雪山冰川风雪更盛,数不清的小黄花破冰而出,生机蓬勃。
……
五月初的阳光并不算刺眼,照在江棠脸上时恍若隔世。
他昏昏沉沉地由着陆应淮给他换好了衣服,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还拉着陆应淮的袖口:“要去看孔瑜的。”
“好,”陆应淮像是一只魇足的大尾巴狼,嗓音极尽温柔,动作轻而绅士,“我知道。”
陆应淮目不斜视,仿佛把雪白肌肤弄出一片痕迹的不是他。
这也不能怪他,是他的小Omega太招人疼,他怕多看一眼自己就忍不住。
“你睡吧,到了我叫你。”陆应淮在心里记下江棠刚才说的地址,帮他拉好了安全带。
一路上陆应淮边开车边想,永久标记之后的信息素渴望是正常的,江棠想要多少他都能给。
可是想要反复标记好像不在正常反应的范畴内。
等红灯时,他侧眸看向江棠。
Omega纤细的脖颈后侧贴着促进恢复的阻隔贴。
腺体被反复咬破,已经有好几个没有完全褪痂的咬痕了。
除了标记之外,亲吻和一些运动也能交换彼此的信息素,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释放足够的信息素就会让Omega觉得安全而满足。
很少有Omega会在永久标记之后短时间内反复索要标记……
犬齿传来微微的痒意。
陆应淮轻轻磨牙。
对伴侣信息素过度渴求的又何止是江棠一个人?
江棠的腺体并没有完全恢复,陆应淮怕他不适,所以即便自己心里叫嚣着想要江棠的信息素也会忍耐。
不想他难受,又太想得到他真的存在的证明。
有时候陆应淮也在恍惚。所向披靡的Alpha竟有很多个瞬间不确定那个雨夜,那些雨夜,他是不是真的救下了江棠。
抑或这一切皆是假象,只有最初的那场雨是真的。
陆应淮找到江棠说的那处墓园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墓园不在雾渊市内,而在附近小县城的最最边缘处,周围是一片树林,树林外是一片规划明确的地,种着他叫不上名字的蔬菜。
再远处有零星几家加工厂,厂房是很普通的铁皮大棚。
已过正午,江棠还没睡醒。
临出发前陆应淮通知了方慕不用过来。
他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江棠的睡颜,没有叫醒他。
这段时间江棠比刚接回家时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有肉了。但还是瘦,一米七几的个子,陆应淮单手都能轻松把他抱起来。
得再好好养,前几天受委屈了。
陆应淮握住江棠的右手。
江棠的手掌很薄,掌心软软的,像是小猫的肉垫,没有任何攻击性。微微蜷起手指时,手背掌骨明显,撑起那层薄薄的冷白的皮,皮下血管隐约可见。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颜色莹润,看起来很健康。陆应淮想起刚接到江棠的时候,他的指尖苍白,手背粗糙,现在好歹是被他养回来了。
陆应淮捏捏江棠的指尖,指腹也软乎乎的,不太能让人联想到他那手漂亮凌厉的字。
“物归原主”。
现在想起来还是像把尖刀捅得陆应淮鲜血淋漓。
这么一个人,他又傻又犟,决绝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留,可你根本无法不去爱他。
江棠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阳似血,天边铺开一大片瑰丽的红,美得壮观。
最后的阳光洒在叶尖,微风吹拂,树叶轻轻摇摆,像是送别了许多在此逗留的灵魂。
江棠慢慢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陆应淮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饿了吗?”
他竟然一觉睡到现在。
江棠摇摇头:“不饿。”
奈何错过了午饭的身体此刻察觉到主人已经醒了,很轻地“咕噜”一声。
眼见陆应淮的眸里带上笑意,江棠一窘。
怎么每次都这样!
陆应淮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盒车厘子,令人垂涎欲滴的深红果皮上残余着剔透的水珠。
“刚买的,怕你饿。”陆应淮捏着果梗喂江棠吃,却见小孩儿盯着自己。
满脸写着:那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车里啦?
陆应淮眼睛微弯,江棠看着他就明白为什么人家都说桃花眼看狗都深情了,他逃避似的咬住那颗车厘子,心想一定是那双眼睛的问题。
才会让他时时刻刻觉得陆应淮在勾引他。
才会让他时时刻刻都能被陆应淮勾引到。
真没出息啊江小棠。
“刚买的是骗你的,怕你饿是真的,”陆应淮又拿了一颗喂他,轻声说,他不开玩笑不逗人时语气显得格外温柔,“出门前从家里带的。”
江·没出息·棠胡乱点点头,微粉的指尖把水果盒子往陆应淮那边推了推:“不用喂我,你也吃。”
陆应淮拿着盒子没动:“腾不出手了,棠棠喂我吧。”
江棠把陆应淮手里那颗吃掉,刚想说“现在可以了”,陆应淮却马上拿了一颗又喂过来。
江棠:……
他拿起一颗喂过去,陆应淮顺从地吃掉:“宝宝喂的比较好吃,不过如果试试别的喂法就好了。”
他目光直白地落在江棠的唇上。
江棠脸一红,羞恼地连敬语都出来了:“要不您试试少说几句呢?”
陆应淮没什么口腹之欲,大部分车厘子都被喂给江棠了,他看着江棠的唇瓣,无比刻意地叹了一口气。
江棠明知故问:“怎么了吗?”
“没怎么,”陆应淮抓着江棠的手,舌尖舔过他还沾着水的指尖,“觉得有点可惜,棠棠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喂我?”
嘴对嘴的那种。
江棠抽回被陆应淮轻咬的指尖,生硬地转移话题:“不早了,我们下车吧。”
残阳将尽,陆应淮推着江棠走进林间,没人说话,只有略显单调的脚步声和轮椅滚动声。
树林尽头才是那片墓园。
说是墓园,其实仅是一处野坟。
只有零散的几个墓碑,更久远的连墓碑都没有,就是隆起的土包。
这些坟包无一例外都被荒草掩盖,没有祭拜的痕迹,沉睡于此的人们都已经被遗忘了。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生活,遗忘不一定是坏事。
<img src="">
第65章 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孔瑜的墓在这一片区域里格外明显。
原因无他。
上次江棠过来时把杂草给薅了。
距离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野草又长得很盛,但和周围比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江棠看着小小的墓碑,总觉得上面的刻字又模糊了一些,以至于他不得不身体前倾仔细辨别直到看清孔瑜的名字。
他没有说话,低头开始卷袖子。
“别动。”一只大手拦在他面前,递来了一件西装外套,“我来吧。”
陆应淮的袖子已经整整齐齐地挽到了手肘,显然是江棠开始动作之前他就在做准备了。
江棠扭头望着陆应淮,心里翻涌着感动。
陆应淮知道孔瑜是江棠很在意的朋友,所以即便江棠不做任何,他都会主动清理杂草。
S级Alpha不懂爱屋及乌,他只希望自己在江棠相关的事上都足够周全。
以此向江棠证明他有多么值得被爱。
向来立于神坛俯视众生的Alpha此刻弯腰垂首,曾握着枪击杀危险分子、也曾执笔签下上亿合同的手毫不犹豫地做着很多逝者家人都不愿做的事。
清理完杂草,陆应淮掏出随身的丝帕,仔仔细细把孔瑜的墓碑擦拭了一遍。
江棠看着拂去石碑上面青苔与灰尘的那只手。
也许因为重视这次和江棠朋友的“相见”,陆应淮穿了很正式的黑色西装配衬衫,此刻他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衬衫已经粘上灰尘,主人却毫不在意似的。
陆应淮直起身站到江棠身边,脏了的丝帕还握在手里,两人一起注视着那个墓碑。
许久。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热也散尽,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天空涌上墨蓝。
“小瑜,”江棠轻声说,“我是江棠。”
他上一次来,直到离开都没有说话。
这次如果是他独自过来,可能还是不会说话。
也许是陆应淮的存在把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还给了他吧。
江棠嗓音清冽,不是桑颂那种一听就知道主人很活泼开朗的少年音,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如同一粒冰摔到玻璃上。
他顿了一会儿,想问问孔瑜是否还记得他,可注定没有回答,所以他没问出口。
陆应淮立在一侧,腰杆笔直,似乎可以替江棠撑住不断下压,挤得他胸腔憋闷的一片天。
江棠缓缓吐出一口气,突兀道:“我今年十八岁了。”
如果你还在,你也十八岁了。
你应该会分化成一个Omega吧,也说不定会是Alpha。
你怪我吗?
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真的很抱歉。
江棠心里堵了很多话,偏偏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他本就不是爱说话的性格。
于是天幕又沉了几分,黑暗无声无息地包裹而来。
一只手拿走了江棠抱在怀里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这几天气温不稳定,昼夜温差很大。
怕他冷,但不想催促。
江棠一直没再开口,久久地坐在那里。
逐渐连近处的景物都只能看到一个黑而模糊的影子了。
城市里这会儿正热闹着,此处却只有幽凉的静寂。
起了风,吹过树梢,吹过野草,掠过坟头,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面前突然亮了起来。
两小只光球一左一右飘在两人身边,荧光照亮了他们身侧。
陆应淮蹲下身,揽住江棠的肩膀,为他拢紧身上的外套,抵御一部分夜风。
如果你活着,应该也会遇上这么好的Alpha。
江棠心想。
可惜没办法介绍你们认识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直没出声的陆应淮突然道:“你好,我是江棠的Alpha。谢谢你曾经对江棠的照顾。”
他声音低低的,蕴着郑重。
片刻停顿后,他继续道:“很抱歉,江棠还没有吃晚饭,我们可能要失陪了。”
言毕,他垂眸,眼里映着点点光芒:“宝宝,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可以再一起过来。”
江棠点头:“我走了,晚安,小瑜。”
陆应淮推着江棠走过来时的路。
江棠走时注意到旁边有牵牛花,他们走后,野草丛中的牵牛花藤有了意识一样缠绕到孔瑜的坟头上。
附近没有别的野花,只有牵牛花开得漂亮。
林子很密,树叶层层叠叠透不过月光,两小只在前面照路。
江棠突然问:“吃完饭还可以过来吗?”
陆应淮没有迟疑:“当然。”
“我可能会呆很久。”
“我陪着你。”
“你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怎么会,”陆应淮推着江棠走相对最平整的地方,轮椅始终很稳,极少有颠簸,“陪伴你做你想做的事,多久都不会无聊。”
“为什么?”
江棠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他见过很多陪Omega一小会儿就会烦躁不已的Alpha。
更何况他只是呆在那里,连句话都不说。
因为我爱你。陆应淮在心里回答。
这是一个略显敷衍,但最真实的回答。
“因为和你在一起,连风都是香的,”陆应淮把他抱到车上,“我什么都不干,就站那儿闻风就够有意思的了。”
傻宝宝。能够呆在你身边,是你用生命为我换来的恩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不珍惜呢?
怕江棠饿太久会胃疼,陆应淮在那个县城找了家很干净的餐厅陪江棠吃晚饭。
晚餐过后,陆应淮问:“要去吗?车上有衣服,夜里凉,多穿一件别感冒了。”
“不去了,”江棠摇头,“回家吧。”
到家已经凌晨了,陆应淮看看副驾已经睡熟的宝贝,下车准备抱他。
车门刚打开,江棠就睁开眼睛,清澈的眼里毫无睡意。
“在骗我吗?”陆应淮问。
“嗯,”江棠大大方方地回答,伸出双手,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抱。”
陆应淮把他抱上楼,洗漱过后,陆应淮问:“给我咬一口行吗?”
江棠点头,把腺体露出来,乖乖等着被咬。
陆应淮可能是属他肚子里的蛔虫的,他没开口,陆应淮就主动提出来了。
标记结束后,陆应淮轻轻按着江棠的腺体:“疼吗?”
有点疼,但江棠不说。一边摇头一边往他怀里拱。
虽然没和孔瑜说什么话,但是情绪低落得很明显。
陆应淮搂住他,长腿一伸,把江棠整个儿扣在了怀里。
江棠以为自己会做很多梦,但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翌日清晨。
江棠醒来时陆应淮已经醒了,但还没起床,侧卧着盯着他看。
“怎么了?”江棠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宝宝好可爱。”
江棠:“?”
“宝宝你好香。”
江棠:“……”
“宝宝,我好喜欢你。”
江棠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也很喜欢你。”
似乎就为了等这句,陆应淮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委屈:“我感受不到。”
江棠:???
“除非你亲我一下。”
江棠很乖地去吻他,被他夺过主动权搂在怀里吻得面红耳赤才罢休。
吻完了还恬不知耻地继续委屈:“还不够。”
江棠以为他是想要信息素,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这样行吗?”
陆应淮只觉得江棠可爱极了,如果可以他想把人亲晕在自己怀里:“宝宝,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不会离开我吗?”
怀里的小脑袋点了点。
“只说还不够,我不太有安全感,”陆应淮说得轻佻,但这是真的,“要不咱们去把证领了?”
怀里的身体一僵,片刻后小脑袋更为郑重地点了点。
“哪天比较好?”陆应淮捞过手机,翻看日历,“棠棠喜欢什么日子?最近有没有特殊的日子?哦有个五二零,还要等半个月……五月十四号,玫瑰情人节,可是也要等……”
江棠的小脑袋“啵”一声从陆应淮两条胳膊之间钻了出来,头顶竖起一簇呆毛:“今天。”
陆应淮等到了喜欢的答案,勾起唇角:“好,先起床,去外面吃,吃完饭刚好可以挑对儿戒指。”
“好。”
起床后江棠钻进衣帽间,找到买杯子那天顺便在Santino买的情侣衬衫——是店内少有的情侣款式。
“穿这件可以吗?”江棠问。
“当然可以,棠棠喜欢哪件咱们就穿哪件,”陆应淮回应,“只要棠棠喜欢,我不穿都行。”
江棠:……这个人正经不了一点。
陆应淮接过自己的那身换好了,笑着朝江棠走过来:“宝宝,换衣服了。”
江棠警惕地看着陆应淮脸上的笑容,操控轮椅后退两米:“你把衣服扔过来,我自己换。”
高大的Alpha充耳不闻,朝着香喷喷的小猎物走去,小猎物退到走廊尽头,最终退无可退,被Alpha轻易地捞进怀里。
陆应淮边解江棠扣子边说:“棠棠脑子里在想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嗯?”
江棠身体又往轮椅扶手边缩了缩,垂眸看了眼流连在自己锁骨的手指,又看向陆应淮的脸,满眼控诉:你这么做还想我把你想成多好的人啊?!
就在此时,陆应淮的手机响了,江棠看准机会“噌”一下把衣服抢过来,“咻”地钻进最近的房间关上了门。
第66章 是给我们的宝宝准备的吗
陆应淮满眼无奈和宠溺,掏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方慕。
“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方慕急促的呼吸声和医院里的电子播报声,过了几秒,方慕才意识到电话被接通了,喘着粗气,嗓音沙哑地道:“抱歉陆总,我今天中午可能没法过去了。”
“没关系,”陆应淮靠着走廊边的栏杆,目光落在被江棠关紧的门上,“照顾好你弟弟就行。”
刚才电梯迟迟不来,方慕等不了,直接跑楼梯上去。他一路跑到手术室门口,肺泡里的氧气几乎殆尽,头晕目眩地回了句:“谢谢陆总。”
然后挂断了电话,迈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上前拦住了从手术室出来的护士:“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在公司上着班,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弟弟大量咯血,人已经休克正在抢救。
方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过来的,或许是因为分心,又或许只是不走运,路上前车急刹时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撞了上去。
车头被撞烂,保险杠都撞报废了,前车的后备箱也是惨不忍睹。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处理,只匆匆打了个电话给田修,便一路往医院跑。
“您放心,我们在全力抢救了,”护士担忧地看着眼前面色惨白,汗水跟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的Beta,“会没事的。”
方慕抓着对方的手一下子松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喃喃:“谢谢你们。”
他抬头,目光涣散地盯着手术室的灯缓了缓神,然后慢慢地站起身,靠着墙拨通一个号码。
他手抖得握不住手机,对方却迟迟不接。
他一连打了五六遍,那边才接通,传来Alpha不耐烦的声音:“又干什么?”
“阿修。”
只这么一声,方慕的情绪就快崩溃掉,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委屈,却突然听清对面传来的音乐声。
“啧,怎么了,说话!”
“你去处理追尾了吗?我……”
对方很快打断他:“你造成的事故,为什么让我去处理?我是你的下属吗?”
“对不起,”方慕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靠着墙也几乎站立不住,他低声道歉,“我弟弟突然被抢救,我实在是顾不上……”
“顾不上就扔在那里,想让我替你赔钱,门儿都没有。”
“不!”察觉到对方想要挂断电话了,方慕急忙道,“是对方急刹……对不起,需要多少赔偿我来付,我只想麻烦你去帮我处理一下……”
他颤抖地抽泣,语调小心翼翼:“可以吗?”
“这是你老板的车吧?”对方的语气更烦躁了,“你赔得起?”
“我会想办法,求你……我现在真的走不开。”
或许是他的祈求奏了效,对方冷冷地撂下三个字:“知道了!”
电话才刚挂断,就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你好,可以麻烦你快一点吗?”
是被他追尾的那个车主,对方客气友好,见他脸色太差没有多说,就让他先走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晚点儿有个重要的约会……”
“抱歉,”方慕说,“我的爱人已经在赶过去了,您再等一会儿,好吗?”
“好的。”
方慕的手机总算安静下来,闭着眼睛靠在手术室外的墙上,攥着袖子重重抹了一把脸-
江棠从没进过二楼除主卧外的其他房间,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陆应淮没有邀请他进的房间他都是不能进的。
哪怕陆应淮说过这房子是他的。
刚刚只是头脑一热,进来之后江棠又觉得不妥,他转过去对着门,克制着没有往屋内多看一眼。
没经过允许随便进房间已经是不对的了,他更加不能四处乱看。
匆忙地换好了衣服,江棠打开门。
陆应淮站在正对着门的栏杆边等他,墨眸沉静温柔。
江棠挪过去,拉住陆应淮的手,仰起的小脸上略带不安:“对不起,我进去没有乱看。”
陆应淮蹙了蹙眉,有些无奈。
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小孩儿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求原谅”。
放在以前小孩儿连这个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陆应淮手掌在江棠头顶揉了揉:“还好你没乱看。”
听出陆应淮没有怪他,江棠才放下了心。
“要不然我的秘密就藏不住了,”陆应淮握住轮椅握把给江棠转了个身,“既然都进去过了,还是看看吧。”
这样的话语勾起江棠久远的回忆。
小时候,他在江子昂关上玩具柜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后来江子昂自己把玩具放丢了,怎么也找不到,就跟丁虹说一定是江棠拿的。
江子昂很多次故意栽赃江棠,那次却不是,他是真心认为是江棠偷了他的玩具。
因为家里没有给江棠买过新玩具,他都是玩江子昂腻歪了实在不想要的旧玩具。
又在那天多看了一眼江子昂的玩具柜,江子昂认定是江棠嫉妒他。
那次江棠也没有像之前被栽赃那样直接认下来,他说自己没有拿。
没人信他。
或者说,大人们明知道不是江棠拿的,却还是更愿意纵着江子昂。
那个玩具最后被找到了,是江子昂带去学校里忘记带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人跟江棠道歉。
江棠永远忘不了,江子昂把玩具带回来之后,丁虹阴阳怪气地说:“如果不是你看你哥哥的柜子,别人怎么可能怀疑到你身上?”
她还扯着江棠,把那个玩具柜打开:“你不是想看吗?看吧,看个够。”
……
江棠的手指紧了紧,明知道陆应淮不会,他还是怕被那样对待:“我真的没有乱看。”
别人对他怎么坏他都能忍下来,换作陆应淮那么对他……他还是会接受,但一定会很难过。
“怎么叫乱看?”
陆应淮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小Omega现在又委屈又害怕,还要端着一副乖巧的模样。
他干脆抱起江棠,单手推开了门:“这个房子里每个角落都是属于你的,没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可你说,是你的秘密……我不能……”
陆应淮低头亲亲他:“是秘密,因为还没准备好让你知道。”
“那我就不要知道就可以了……”江棠着急解释,“我真的没有乱看,真的。”
“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宝宝。”
房间很暗,陆应淮抱着江棠大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室内瞬间一片明亮,而江棠把脸靠在陆应淮的怀里,不肯转头。
“第一件事,我知道你没有乱看,因为你只要看了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第二件事,我可以重复很多遍,这个家里,或者我们的其他房子、车子,公司以及别的事,无论是否涉及机密或是我个人的秘密,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你不能知道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你不可以去的,所以你不用紧张;
第三件事,如果我责怪你,你有权利把我赶出去或者随便惩罚我……”他一顿,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复杂,“糟糕,想被你惩罚怎么办?”
江棠:“……”
“知道了吗?”
江棠:知道你前面说的,还是知道你想被我惩罚?
“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陆应淮拉过一边的椅子,抱着江棠坐下,“别害怕,好吗?”
江棠点点头。
“真乖,”陆应淮吻了吻他的发梢,“看看吧,没准备好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还不够完美,但是……希望你喜欢。”
江棠这才转过头。
他们坐在房间靠窗的一角,可以将整间屋一览无余。
江棠怔怔地看着,鼻尖泛酸。
陆应淮轻捏着他的脸颊去吻掉他的泪水时,他才艰难地问出声:“这是……为什么?”
这间屋很大,是打通了两个房间。
“是给我们的宝宝准备的吗?”江棠问,说起“宝宝”二字时,心里泛起一片柔软。
原来陆应淮已经准备宝宝房了。
陆应淮缓缓歪头,头顶噼里啪啦砸下一堆问号:“我们哪里来的宝宝?”
他的目光下移,看着江棠小腹:“不会这么快吧?!”
他还没过够二人世界呢!
而且宝宝你才十八岁啊!陆应淮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禽兽,但他还真的没禽兽到这个程度啊!
江棠和他对望,对方眼里的茫然不似作假,于是江棠也冒出问号:“不是给我们的宝宝准备的吗?”
他耳朵尖有点红。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宝宝这回事,他以为是陆应淮想要宝宝所以……
陆应淮哭笑不得:“不是给我们以后的兔崽子准备的,是给我的宝宝准备的。”
他把江棠抱到房间那头的婴儿床边站着,他从身后把人圈在怀里。
棠棠从小到大都没拥有过这些,所以从没想过这些会是给自己的。
原木的小婴儿床比商场里常见的要大一些,里面铺着柔软的小毯,靠着围栏摆了一圈毛绒玩具。
江棠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边缘还有一串刻字。
他挪开手指,低头去看,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
「希望我们棠棠平安快乐地长大。」
整张小床都是陆应淮做的,结实而漂亮。
<img src="">
第67章 第三类D型血
婴儿床里面靠墙摆着一溜儿绘本架,国内的外国的各种绘本塞得满满的。
另一边是个单人床。说是单人床,其实比普通人家的双人床还要大一些,枕头一左一右放着两只江棠的小狗挂件的放大版。
陆应淮特意找工厂定制的。
另一边靠墙放着学习桌,桌上文具台灯一应俱全,还有帅气的双肩背包放在椅子上。
让江棠有种自己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感觉。
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有被围起来的小滑梯和摇摆木马。
光是高度顶到天花板的柜子就摆了一排,上面放着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课外阅读,和这个年纪可能感兴趣的书,下面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高档玩具。有两个柜子里整整齐齐摆满了各种模型。
随便拿一个都贵得要命的那种。
甚至他们刚坐过的那个角落旁边还有个和柜子差不多高的变形金刚模型。
“对不起宝宝,一开始我是想给你个惊喜,”陆应淮说,“我也不太知道应该准备什么,就让方慕去附近的学校做了调研。”
陆应淮也几乎是没有童年的。
他从小就对玩具不感兴趣,凭着超高的智商参加各种比赛,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奖、跳级。
没有跟着家长去逛过商场,也没有被家长带着出去散步过。
六七岁的时候出门参加比赛,也只有个佣人陪他飞往对应城市,去找学校之类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
陆丹臣比他小三个月,陆清优比他小一岁,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以兄长的姿态护佑着弟弟们长大。
所以他不知道几岁的小孩都在玩什么玩具。
“已经很惊喜了。”江棠转过身,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胳膊抱住他的腰,“谢谢你。”
江棠从没有为自己的童年惋惜过,他平静地接受命运给他的一切。
不曾想那些他并未在意过的遗憾,有人替他在意着,在成年后的某一天,他得到了补偿。
那些他见过却没玩过的玩具,如今他有了一样的、甚至更好的。
那些他偷偷借来看的书,如今都摆在书架里,更多更好,而且不需归还。
江玄丁虹,李家父母,他们都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江子昂江之桃和李虎,他们也愿意倾尽所有。
不给他,只是因为不爱他。
江棠曾经想过有人爱他会是怎样的。他甚至不敢有更多的渴望,只觉得,如果有个人不会把他赶出家门就好了。
这个人不用对他太在意,只要把他当成一个隐形人就可以了。
这个人如果愿意跟他说说话,就很好了。他不需要知道自己的习惯,了解他的喜好,分担他的痛苦,甚至不需要抱抱他。
江棠觉得,只要有个人允许他存在,就算是很好的爱了。
上一世的江棠也是这么想的,陆应淮给他的已经比想象中多。
陆应淮救过他,留下他,为他特意安排饮食,主动把最大的主卧留给他,给了他很大的尊重,所以陆应淮不需要知道他不吃肉,不需要了解他怕黑暗的封闭环境,不需要知道他的过往,也不需要抱抱他。
陆应淮不需要多做任何,江棠就会很爱他。
所以没有人知道被陆应淮抱住的时候,上一世的江棠有多么满足又多么不舍得。
快要死了,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贪心的。
可是爱一个人只会怕自己给的不够多、不够好。
陆应淮时时刻刻都在怀疑自己的爱有没有表现得让江棠能感受到。他爱得如履薄冰,生怕自己让江棠受了委屈。
小Omega踮起脚亲吻他:“我很喜欢,真的。”
两人离开这个房间时,房间里已经被三股信息素的味道充满。
江棠被陆应淮吻得浑身发软,被抱到轮椅上都没力气坐直了。
腺体上齿痕纵横,标记的时候有一点点刺痛,但又很舒服,江棠太喜欢了完全无法抗拒。
上车时江棠的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陆应淮捡了递给他。江棠顺手把屏幕按亮,神情有些不解,小声念:“车牌号渊A33333的车主您好……什么车?”
“我前段时间把我名下的车和房都转给你了,”陆应淮语气平常得仿佛在说送给江棠两颗大白菜,“那辆好像是放公司的。”
“被撞了?”江棠还没来得及茫然陆应淮为什么说转就转,接着看到短信上说那辆车子出了事故。
陆应淮帮江棠系好安全带,想了一下:“好像是方慕在开。”
那辆车是方慕接他或者去出席一些活动时会开的,尽管陆应淮允许方慕随便开那辆车,方慕还是每天骑电瓶车上下班,今天若不是太急他也不会开那辆车的。
陆应淮把方慕弟弟生病的事告诉江棠,江棠沉默片刻:“哥,我想去医院看看。”
搁在以前陆应淮根本不会管别人死活,现在他把方慕当成自己人就不一样了,江棠不说他也会去医院的。
只是他刚刚打算一个人抽空去。
“可是医院……”陆应淮犹豫道,“你可以吗?”
江棠点点头:“我们一起,就可以。”
陆应淮的存在给了他一些面对过往的勇气。
江棠觉得或许自己可以逃出李母带来的阴影。
两人把买戒指的事情暂且搁置,直接去了医院。
谢瓒这几天跟队出任务了,不在医院里,但这里陆应淮来过多次,他问了方希的情况,直奔手术室那层。
跟他们一同乘电梯的还有个Alpha,对方在电梯快关闭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迈步进来后看了一眼陆应淮:“小陆总?”
男人是B级,柠檬味信息素,长相还可以,放在人群里算是长得帅的那批,只要别跟陆应淮对比就不会自惭形秽。
陆应淮看着这人眼熟但不认识,他只淡淡瞥了对方一眼作为回应,手指轻搭在轮椅握把上。
“这是您的Omega?”对方忌惮着陆应淮的信息素,站在靠着电梯按钮的角落里,搭话道。
陆应淮自然没有理他。
那人也不在乎,继续说:“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
电梯“叮”地一声,缓缓开门,那个Alpha没有出去,看着像是想把自我介绍说完。
陆应淮推着江棠从他身边经过,没想到对方也跟了出来。
“阿修!”手术室门旁焦急等待的人听到电梯响就往这边跑过来,一头扎进了Alpha的怀里。
田修与陆应淮对视一眼,抬手拍拍方慕的后背:“别担心,小希会没事的。”
方慕抱着田修哭得浑身发颤,哭完了才发现跟他的Alpha一起出来的是自己老板。
方慕此时也顾不上尴尬了,眼睛又红又肿:“对不起陆总,您的车我给撞坏了,等我弟弟从手术室出来,无论多少钱我都会赔偿的。”
“棠棠决定吧。”陆应淮不在乎那点钱,但现在车子写的是江棠的名字,他不能替江棠做决定。
“车子是你开过来的?”江棠问。
方慕点点头:“是我没注意前车急刹……”
“你没伤到吧?”江棠打断他,用眼神把方慕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看起来没有外伤。
方慕愣了一下,摇头:“我没受伤。”
“那就行。”江棠放下心,他的腿就是出车祸伤到的,别的人或许他也不在乎,但方慕是陪伴陆应淮很久的特助,在江棠心里算是自己人,所以他不希望方慕受到伤害。
“车的事情你不用管,后续会有人拖去修理。”陆应淮补充道。
四个人回到手术室外。
方慕坐在长椅上,脑袋靠着田修的肩膀,落在地板上的目光凝聚不成实点。田修握着方慕的手不时轻声安慰着,模样心疼又在意。
江棠坐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审视地盯着他看,直到确定田修的安慰是出自真心的才挪开目光。
有护士从手术室急匆匆出来:“方希家属在吗?”
“我是。”
方慕赶紧站起来,起身太急眼前涌上一片黑雾,他晃晃脑袋,追问:“我弟弟怎么样了?”
“血库里没有同血型的血了,你是他亲哥吗?你是什么血型?”
“我和他不一样。”方慕感觉天旋地转,“可以从别的医院血库调吗?”
“我们已经在联系了,但你弟弟的血型不算很常见……别的医院调过来也需要时间……”
陆应淮闻言开始联系SA的医疗队,因为有时候受伤严重需要输血,他们是有独立血库的。
“他是什么血型?”江棠问。
“第三类D型血。”
普通血型里面最不常见的那个。
方慕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田修。田修也回望着他,目光无动于衷。
“我是。”江棠毫不犹豫,“抽我的吧。”
“你老公在这里还能用得上你?乖乖在这里等着,”陆应淮把血型发给SA医疗队的队员,自己起身,“我也是III-D血型。”
小护士有点儿懵:“那您跟我过来吧。”
这个血型现在这么常见吗?
平时是不太常见,但在这间手术室门口,除护士外的四个人里,三个都是第三类D型血。
第68章 配不上方慕
江棠乖乖呆在原地没动,他冷淡的目光落在田修脸上,后者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惊了一跳,很快不自然地转过了头。
明明只是个Omega,目光却像是能够看穿人心一样。
方慕低着头,顿了一下才低声问:“阿修,你也是三类D型血吧?”
“你是准备道德绑架我吗?”田修的手掌拢住方慕的脖子,拇指在腺体的位置轻轻摩挲。
方慕是Beta,没有腺体,却依旧能感受到Alpha温柔动作之中隐含的威胁意味。
他摇摇头,手指尖冷得发麻。
即使田修是他的Alpha,方希是他的弟弟,田修也没有一定要救方希的义务。
他只是觉得明明田修是他最亲近的人。
陆应淮是他的老板,是本就无法理解世间情感的S级Alpha。江棠是老板夫人,和他并不熟。
可无论是电话里,还是刚才,田修都没有关心过他是否受伤。
方慕不愿多想,此时他真的身心俱疲。他法律上的另一半就在身边,他却不知道对方是否允许他依靠。
Omega可以通过信息素感知自己Alpha的情绪,Beta却不能。
田修望着方慕疲惫的侧脸,重重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肩膀:“不是我不愿意救弟弟,你也知道,我刚从应酬上赶过来,有点累。阿慕最懂事了,会体贴我的,对吗?”
Alpha的怀抱宽厚温暖,方慕闭上眼睛,贪恋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抽了血,谁来照顾你呢?”田修一下一下轻拍着方慕的手臂,“阿慕别多想,休息一下吧。”
那一声声的“阿慕”让方慕似乎回到了两人刚刚结婚的时候,他眷恋着对方的怀抱,不愿再想别的。
陆应淮很快就回来了,江棠迎上去:“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应淮眸色温柔,嗓音沉静:“不会痛,也没有不舒服,不要担心。”
方希对血的需求量其实挺大的,护士在得知陆应淮是S级之后征得同意,抽了正常人抽血量的两倍多。
陆应淮庆幸江棠没有跟过去,他是不疼,但小孩儿肯定要心疼的。
方慕缩在田修的怀里,因为状态萎靡,脸色也很差,人看上去比平时瘦弱几分,他无神的眸子看向陆应淮:“谢谢陆总。”
“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午饭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方慕眼睛亮起来,忙不迭地起身等待着。
方希被推出来,方慕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小希,小希……”
“他还没醒,家属不用担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道。
“谢谢你们,辛苦了。”方慕点点头,松开方希的手,一个劲儿鞠躬。
田修就站在一旁面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医生离开后,许是那根神经终于放松,方慕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地向前扑去。
离得最近的江棠立刻上前,伸手把方慕拽到自己腿上,才让方慕避免摔到头。
江棠姿势太不方便,好在陆应淮反应迅速,把方慕抱起来,目光冷冽地看向田修:“愣着做什么?叫医生。”
江棠攥了攥手指,他刚才碰到了方慕的手。
皮肤与皮肤的接触让江棠有些生理不适,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多年来的生理反应似乎已经减轻了不少。
方慕情况不严重,他很快醒过来,床边守着的是江棠。
“小江先生……”
“叫我江棠就好,”江棠拿过床头的杯子,“要喝水吗?”
方慕的嘴唇苍白干涩,他摇头:“不了,我……”
他费力地撑坐起来:“阿修呢?”
“被医生叫走了。”江棠拿着纸杯,到饮水机旁边接水。
“是我弟弟怎么了吗?”方慕有点着急,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你弟弟没事,是你的问题,”江棠把水给他,“低血糖了。”
听到弟弟没事,方慕放下心,接过杯子道了句谢,靠在床头慢慢喝。
“那……陆总呢?”这两人这段时间跟连体婴一样,方慕还真没怎么见过他们分开。
“他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江棠语气始终平静,没有什么起伏,单听声音会让人以为他对陆应淮没有什么感情。
方慕脑袋发晕,没再说话。
意外地,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却并不算尴尬。
江棠注视着方慕输液的软管,刚才方慕着急的样子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当过弟弟,也当过哥哥。
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他都是个任凭欺负的受气包。
小的时候他很喜欢江子昂,经常做些讨好他的事,以为自己乖了就会被哥哥喜欢。
后来江子昂失手杀害了他最好的朋友。
长大一些他对那个襁褓中的小生命无比呵护,一心想要当个好哥哥。
后来他被李虎欺负还不算,还要成为李虎作孽的代价。
他有点羡慕方慕对方希的在意。
“你和你弟弟,感情很好吗?”江棠突然问。
方慕是知道江棠跟自己哥哥关系不好的,他不想表现得跟弟弟很亲密,怕伤害江棠,但也不想撒谎。
最终他还是看着那双月光般清凌凌的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感情的确很好。”
他说完,有些小心地观察江棠的神色。
方特助是懂察言观色的,他当然可以根据听者的情绪表情说出对方想听的话。可他此刻看不透江棠。
又或者,江棠太容易被看透,以至于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假象。
江棠是很好的人,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方慕不愿意伤害到他。
然而江棠唇畔勾出浅淡的微笑,眉目舒展像是放下心来:“那就好,祝你弟弟早日康复。”
方慕今天的难受与压抑在看见江棠笑的时候消散了许多,他也淡笑了下:“谢谢你。”
田修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笑。
他说不出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方慕的笑了,印象中这个Beta脸上总会露出温柔的笑,并不似现在这样的疲惫。
此时他发现方慕的笑容竟让自己如此怀念。
他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转念又想到什么,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所以他对别人笑得这么好看,对他却笑不出来吗?
田修的拳头紧了紧。
是不是他最近太给方慕脸了,才会让对方总对他甩脸色?
果然,方慕看到他之后,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田修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过去:“阿慕,医生说你最近太辛劳了。我知道你这些天都在给老板家里准备餐食,但咱家又不缺那点钱,以后不要做了好不好?”
方慕轻轻抿唇,没有说话。
“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田修握住他的手,“休息休息吧。”
方慕垂下眼眸,轻声说:“我饿了。”
“先喝点水,”田修作势要拿杯子,“嗯?怎么是温的,已经喝过水了吗?”
“嗯。”
“那我点个外卖吧,”田修问他,“你想吃什么?水煮鱼还是宫保鸡丁?”
“我有点想吐,可以点份粥吗?”
“粥多没营养啊?点个牛肉面吧,还有汤。”
江棠面无表情在坐在一边,很多话涌到嘴边,他没说出口。
他不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方慕言语中又都是对田修的依赖和请求。江棠怕自己贸然开口说错了什么话,田修生气会把气撒在方慕身上。
他跟方慕不算熟,跟田修更是第一次见面,就是莫名感觉田修这个人不太行。
配不上方慕。
但爱情这种事要看当事人的感觉,外人多说无益。
这时陆应淮回来了,他手上拎着附近一家从没有过差评的粥店的粥,往床头柜上一放。
“粥店祈老板听说是你低血糖,托我捎给你的。”陆应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和水果糖,放在粥盒旁边,“我和棠棠还有事。”
江棠离开前看了一眼田修,然后对方慕说:“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才能照顾好你弟弟。”
方慕眼眶发酸:“好。”
那两人刚走,田修就拿起一块糖看了看:“粥店老板是什么人?挺关心你啊,送你这糖挺贵的。怎么,看上你了?”
他把糖纸撕开,塞到自己嘴里。
方慕靠着床头恹恹地道:“你在胡说什么?人家早就结婚了。”
“也是,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人看得上你?”田修打量着眼前人,方慕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连他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放着那么多Omega不要,偏偏娶了个不能生、不能标记,还没有任何情趣的Beta?
他打开了粥店的纸盒看了看:“啧,你老板那么有钱怎么还这么小气?好的都不舍得买,就给你买个破粥。还就买一份,怎么,以为我会稀罕这种东西啊?”
方慕想说那家店是国内有名的连锁店,他家的粥被新闻报道过还得过奖。
他想说自己现在头晕又反胃,听到有些油腻的菜名都会想吐,除了粥估计也吃不下别的。
可他实在没有力气争辩。
最近他和田修一直闹矛盾,对方肯来医院安慰他一下已经在意料之外了。他不敢再奢求别的。
第69章 喜欢小宝宝,想要
田修见方慕不吱声便皱起眉:“说了让你辞职你又不干,现在一副很累的样子,不是你自找的吗?”
心口总被捅进刀子,方慕已经痛到麻木了。他不愿多说话,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行了,我先走了,”田修起身,把桌上的糖果巧克力掳走了大半,“齐扬还在等我。”
挽留的话说不出口,方慕轻轻“嗯”了一声。
田修毫不留恋地起身,走到门边又回过头:“你不要总是赖在医院里,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你却跑出去给别人做饭,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方慕转过头睁眼看他,眼神中的失望深深刺痛了田修。
可方慕到底是无法对深爱过的人狠下心说难听话,语气很轻,像是商量却不容反驳:“等方希出院,我们就离婚吧。”
田修愣了一瞬,返回床边猛地捏住方慕的脸颊,怒极反笑:“你要跟我离婚?”
方慕吃痛地皱眉,冰冷的手指攥住田修的手腕,却不能挣脱分毫,他眼眶通红:“你那么喜欢那个齐扬,好歹也要给他个名分吧?”
“吃醋了?”田修冷笑,“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告诉你,想离婚绝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
他松开捏着方慕的手指转身离去,只扔下一句:“以后别让我听到这种话。”
病房里很快安静下来。
他只是低血糖,却住了一个宽敞的单人病房。田修不可能如此大方,所以一定是陆应淮帮的忙。
死了这条心?
方慕茫然地看着自己回了几厘米血的输液管,低喃:“我早该死心了。”
他按铃喊护士帮自己拔了针,撑着疲倦的身子拎着粥盒去了方希的病房。
方希还没有醒过来,Omega皮肤黯淡,往日那双总冲着自己微笑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像是被这个世界伤透了心,不愿意再睁开了。
方慕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方希的手。
方希的手甚至比他的还要暖些。
“小希,”方慕轻声唤他,“别吓哥哥,哥哥只有你了。”
病床上的人无声无息。
方慕低下头,眼泪重重砸在方希的手背上,他小声念着方希小时候爱说的那句话:“方希的希是希望的希,方慕的慕是思慕的慕。”
所以方希的希不要变成“希冀落空”的“希”,方慕的慕也不要变成“只能羡慕”的“慕”。
方慕在病房里怔怔地发呆,几个小时后胃疼了才想起自己没有吃饭。
他机械地拆开粥店的纸袋,粥是用保温盒装的,像是陆应淮猜到了他不会马上就吃。
放到此刻也还是冷了。
他把保温盒拿出来,发现底下还有一盒糖跟巧克力,和祈老板给的不一样。
他愣住了,陆应淮绝对不可能主动去买这些,很大可能是江棠嘱咐的。
他吸吸鼻子,打开粥盒想要将就一下,脑海中闪过江棠清冷的面容,那个比他弟弟年纪还小几岁的Omega语气平静:“你身体好了才能好好照顾你弟弟……”
方慕心里酸涩,起身把粥端去加热了一遍。
这世界上还有人在对他释放善意,让他觉得人生好像也不算太糟-
陆应淮推着江棠出了电梯:“宝宝刚才害怕了吗?”
“没有。”
江棠摇摇头,似乎只要不是他在医院里接受检查或者治疗,他就不会太过不适。
“不怕就好,这是宝宝的。”陆应淮变魔术一样拿出一盒巧克力,“车上还有。”
粥盒里面的巧克力的确是江棠让陆应淮买的。
他也有很多次低血糖,没有人照顾,只能在缓过来之后偷偷去买一根五毛钱的棒棒糖,还要藏藏掖掖地吃不敢被发现。
命运没有撕碎他的伞,因为他根本没有伞。
两人在附近的高档餐厅吃饭时,陆应淮突然开口:“宝宝还是个宝宝就已经开始想着要宝宝了吗?”
跟绕口令似的。
江棠那筷虾肉刚咬进嘴里,小脸腾地变红,眼睛湿漉漉地瞪过来,没说话。
他还以为陆应淮把这事儿给忘了。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了,陆应淮能放过这么好的逗他的机会?
“宝宝已经那么喜欢我了吗?”陆应淮眼中含笑,眸光下挪,带了些暗示的意味,“还是说,宝宝觉得这些天的努力应该会有小宝宝了?”
他没说完,一双筷子夹这刚剥好的虾肉递到了他的唇边:“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了?宝宝不喜欢小宝宝吗?还是不喜欢我?”
眼看陆应淮越来越过分,江棠被逗得面红耳赤,心里知道陆应淮就是想等他害羞。
不是很想让他得逞。
而且……
“喜欢。”江棠声若蚊呐,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陆应淮眼看着自己的乖宝脸颊泛着红,眼睛很亮,很认真地说:“喜欢小宝宝,想要。”
一个问号出现在陆应淮的头顶,逐渐变大,然后“啪”地砸下来,砸得陆应淮脑子发晕。
他原本只是想逗江棠,现在却有点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了江棠两秒,呆滞而真诚:“啊?”
“不是,”陆应淮觉得现在问题大了,他起身过来,坐在江棠身边,把人往怀里一搂,确定道,“你想要?”
“嗯。”
江棠“嗯”完又觉得陆应淮那个问句有歧义,严谨地补充:“想要小宝宝。”
陆应淮这会儿也顾不上再逗他,接着问:“现在?”
“嗯。”
小先生眼里明晃晃的渴望丝毫不掺假,陆应淮头有点大,他按按额角,给江棠碗里夹菜:“先吃饭。”
江棠不明所以,陆应淮这个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以为陆应淮会高兴,或是告诉他以后再要,陆应淮现在这个反应……是不乐意?
江棠现在心思敏感过头,他食不知味地嚼着虾肉,心里胡乱猜测是陆应淮不喜欢宝宝,还是陆应淮单纯不喜欢他生的宝宝。
联想在礼物房那会儿,陆应淮的反应也很大,可他们明明要领证了,如果不喜欢他陆应淮就不会跟他领证不是吗?
江棠脑子更乱了。
身旁的陆应淮察觉到江棠不太开心,两个光球“咻”一下冒了出来,大眼贴着江棠的脸蹭了蹭,然后乖巧地“趴”在江棠手边。
小眼看着很生气,飞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撞了一下陆应淮的脑袋。
陆应淮右手握住江棠的手腕,掌心温热,轻轻摩挲着,动作极其珍惜,江棠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陆应淮爱他,他知道。
小陆队长左手按手机键盘,速度快到出现残影,接二连三的消息被发送至谢瓒的手机。
「永久标记后就会想要宝宝吗?」
「我说的是小宝宝,不是我家棠棠宝宝。」
「棠棠想要小宝宝,这合理吗?」
「我都不敢想我和棠棠的小宝宝会有多么可爱!」
「是不是因为永久标记之后激素不稳定才会这么想?他是不是很快就不这么想了?」
「虽然说有个小宝宝也不错,棠棠生的肯定和棠棠一样可爱。」
「不不不,棠棠永远是最可爱的。」
「他说得我都想要小宝宝了。」
「可是太早了吧,而且棠棠刚十八岁。我不想他受苦。」
「我该怎么劝他?」
「你快点回我,我挺急的。」
另一边的谢瓒刚启动车子,看见陆应淮的消息又熄了火,第一个问题还算正经,谢瓒正想给他解答一下,后面的消息就接踵而至。
谢瓒越看脸越黑,默默删除了对话框里的分析,回复:「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陆应淮很快就回:「?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瓒:「滚。」
陆应淮不解:「我真挺急的。」
这条发出之后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并提示:您不是对方的好友,请尝试添加好友后再……
陆应淮惆怅地放下手机,歪过身子手肘支在桌上,手腕撑着脑袋看着江棠,又愁又心疼:“可是宝宝你才十八岁。”
“所以十八岁不可以生宝宝吗?”江棠有些失望地嘟唇,不经意间的小表情可爱得要命。
陆应淮也很想抛开一切狠狠把江棠办了,反复爆炒,但他太珍惜了,他做不到。
“还有很多事物你没有领略过。”
难得江棠有很感兴趣的事情,陆应淮不舍得打击他,可他实在太小,陆应淮再禽兽也做不到现在就让他怀孕。
他尊重江棠的选择,但江棠在这方面实在太单纯。
“等你再看看这个世界,再考验考验我,之后再做决定,”陆应淮说,“我不是怕你后悔,我是怕我不够好。”
江棠抿了抿唇角,转眸撞入陆应淮沉静的黑瞳。
他听见他爱的Alpha说:“我爱你,也会爱我们的宝宝,但是现在我不想把爱分给TA。”
TA不会抢走我对你的爱,但如果我有双份的爱,我希望这两份都是你的-
谢瓒把手机扔在副驾,重重往后一靠:“md。”
小谢医生几乎不骂人,除非被逼急。
他刚执行完一个任务,在联盟汇报完毕准备回家,陆应淮就给他整这死出。
遇见江棠之前陆应淮明明还是个正常到不近人情的S级Alpha。就算偶尔不正经,也没有现在这么……
果然,爱情使人变狗。
但是爱情也让陆应淮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有了牵挂。
谢瓒对于自己兄弟的这种变化是高兴大于无语的,只是……
他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摸出一张照片。
谢瓒的手指轻轻触碰着照片上那人的脸颊,眸中带了些笑意。
炫耀什么啊,以为他没有乖宝吗。
<img src="">
第70章 江棠不要自由
时间紧迫,陆应淮带江棠直奔市中心的商场。
逛了几家都没有合适的,两人走向最后一家珠宝店。
还没进珠宝店的门,江棠一眼瞥见透亮的玻璃橱窗内展示的一对耳饰,价格七位数。
江棠:!!!这比刚才几家的价格还要离谱。
他的手指不由得握住了轮椅扶手。
陆应淮见状俯下身:“怎么了宝宝?”
“要不还是别买了吧?”江棠挪开视线,是他没见识了,可他见丁虹买过的饰品最贵的也才几十万。
上百万的价格多少有点超出他的认知。
“结婚怎么能没有戒指呢?”陆应淮看向江棠空荡荡的无名指,唇边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强迫自己没再往下想,推着江棠进了那家店。
进去之后江棠才知道那对几百万的耳饰在这家店只是中等价格。
导购把他们引到戒指的专柜,从柜台中取出了几款供他们挑选。
“有宝宝喜欢的吗?”
陆应淮的目光扫过那些戒指柔和地落在江棠身上。
江棠沉默地看着旁边的价签,他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上千万的物品,何况只是枚小小的戒指。
“要不还是……”江棠嗫嚅着,神情有些不安,“去刚才那家吧。”
同是在一家商场里,导购自然是清楚别家的价格的。
男Beta以为他单纯介意价格,于是换了几枚戒指:“还有这几种也很适合这位先生。”
价签上的价格降到了六位数。
“不了,”江棠老实地说,“我不太喜欢。”
这些戒指无论是做工用料还是款式,在他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价格是很大一部分原因,但他也是真的没有喜欢的。
如果他有喜欢的,哪怕今天不买,他也会偷偷存钱,然后买给陆应淮。
男Beta有些为难:“可是我们店里没有更加便宜的了。”
“哎,别管他们了。”旁边另外一个导购示意男Beta去门口,那里正有一对恋人刚刚进门。
“没有棠棠喜欢的,”陆应淮看了眼时间,“那就算了。”
“嘁,买不起还来……”另外一个导购小声嘟囔。
“胡说什么呢?”
柜台后面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正巧听见了导购的抱怨,训斥了一句,转头看过来。
“小陆总?”中年男人迎过来,面上带着笑,“您别介意,他是亲戚家的小孩来帮工的,没什么见识。”
“叔!”抱怨的Omega店员跺跺脚,被男人瞪了一眼后不敢说话了。
“小陆总是想挑对戒?”
“嗯,没有我家小先生喜欢的,就先告辞了。”陆应淮沉声。
“我这里还有对镇店之宝,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当是我送给二位的。”
像是怕陆应淮拒绝,男人很快取来一对戒指。
Omega导购在旁边看愣了:“叔,那个不是你花了八千万拍到的原石制作的吗?”
“我拍到的只是边角料,真正原石买家在这呢。”男人转向陆应淮,想起这茬有点茫然,“我听说小陆总前段时间拿那块原石在Santino定制了戒指,今天怎么会……”
“定制的是按我的想法来的,怕我家小先生不喜欢,所以陪他挑对儿别的。”陆应淮微微颔首,推着江棠走出那家店。
留下店老板和两名导购愣在原地。
“他那么有钱啊?”Omega简直不敢相信,毕竟那两人看起来那么低调。
“你说呢?”中年男人狠狠拍了下Omega的后脑勺,“这商场都是他家的,你说他有没有钱?”
外面的空气总算没有珠宝店里那样令人不适了,江棠轻轻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他果然不适应那种地方。
去民政局的一路上江棠都没有问戒指的事情,有没有戒指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然而陆应淮的下颌线一直紧绷,平时那么爱逗人的一张嘴全程抿着。
江棠偷偷看他,以为他因为没买戒指而不高兴了。
他不太会哄人,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最后只是小声说:“你别生气了,戒指以后再补,好吗?”
陆应淮把车停好,转眸看着他。
他本来就没在生气,何况再大的火气被江棠软软的声音一哄,也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紧紧盯着江棠,几秒钟后开口,嗓音发颤:“没生气,我有点儿……紧张。”
他变魔术一样掏出精致的戒指盒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他定制的天价对戒,样式简约大气,镶嵌的钻也毫不突兀,不会显得浮夸。
江棠张了张嘴,即便陆应淮在商场提到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戒指很漂亮,就像他们新家的装修一样,陆应淮似乎真的能看透他喜欢什么,一切都是按他喜欢的风格来的。
“我……”
“宝宝,听我先说。”
陆应淮从不觉得情绪是难以控制的,直到他失去江棠,直到他再次见到江棠,直到他接住下坠的江棠。
他的爱意、他的悔恨,轻易地抹去了S级Alpha高傲的自尊和远超别人的冷静。
上一世的江棠没来得及成为他真正的小先生,没有标记,没有名分。他明明开始喜欢江棠了,也曾备过戒指想要等到江棠喜欢他了就求婚。
可他直到最后也没开过口。他也根本不知道江棠一开始就是喜欢他的。
后来他抱着那具轻飘飘的身体,神经病一样要求方慕用最快的速度去他家把戒指找来。
之前一起吃晚饭时他目测过江棠的指围,定制的尺寸应该是正好的,可他的小Omega又瘦了一大圈。
他拿着那枚戒指,把江棠揽在怀里,另一手握着江棠的手腕,却怎么都不能把戒指套到江棠的手指上。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不会痛,不是没有感情,他没资格高高在上地嘲笑那些为爱人哭泣的“普通人”。
江棠用生命给他上了一课。最后那枚戒指戴在江棠粘着干涸血迹的手指上,宽松了一圈。
刚才开车来的一路上,陆应淮都不敢细想。
要是上一世江棠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求婚了,他亲手给江棠戴上戒指,江棠会多么开心啊。
他是个那么容易满足的小孩。
“宝宝,这是我自作主张定制的戒指,我很抱歉没有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陆应淮眼眶微微泛红,眸光炙热而认真,“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为我戴上这枚戒指。”
江棠一肚子的话此刻化作一片空白,他没有期待过求婚,更不会期待盛大的、在众人面前的求婚,此刻在车上就他们两个人,他觉得一切都这么合他心意。
好像上天真的开始善待他了。
小Omega稚嫩又真诚,伸手接过那枚戒指,冰凌花香四散开来撩拨陆应淮的心弦。
冷杉也不由自主地被释放出来与冰凌花纠缠到一起,逐渐升温的暧昧气氛中,陆应淮听到自己的Omega轻而坚定的声音:“我愿意。”
“谢谢宝宝。”陆应淮看着戒指套住自己的无名指,他抓住江棠为他戴戒指的手亲了亲,“戴上戒指,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将永远陪伴你,守护你,爱你。”
随着他的话语,江棠左手无名指根部泛起一圈浅淡的蓝光,江棠没有注意到,他听到陆应淮说“永远”。
他目光挪向盒子里的另外一枚戒指,抿了抿唇。
“这枚是宝宝的,宝宝可以决定现在要不要戴上它……”
他没说完,就听见江棠蕴着细微哽咽的声音:“要。”
“好。”陆应淮牵过江棠的手,为他戴上那枚戒指,戒指尺寸刚好。
“戴上戒指不意味着你从此失去自由,”陆应淮与他十指相扣,“它只代表你允许我来陪伴你守护你爱你。谢谢你给我这唯一的权利。”
江棠望着陆应淮的眼睛,信息素在告诉他陆应淮有多么爱他。
陆应淮说:“江棠是自由的,而陆应淮是江棠的,无论江棠要不要他。”
戒指作为信物,S级Alpha心甘情愿被婚姻束缚住。
但江棠是自由的。陆应淮给出自己的承诺,他不需要江棠承诺任何,江棠只要存在,就足够了。
江棠凝视着他,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来,急得干脆凑过来吻住陆应淮。
小Omega主动的投怀送抱太难得,陆应淮屏住呼吸,任由江棠生涩又急切地舔吻他的唇,最后因为他的不回应而微微气恼:“你不要这个时候逗我。”
可爱死了。
好喜欢他。
陆应淮把车座往后调,揽过江棠,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托着他的后颈把他按向自己。
信息素扑面而来,江棠闭上眼睛,由着陆应淮一边吻他一边逗他:“那要在什么时候逗宝宝?”
“宝宝给我个具体时间。”
“下午三点?晚上九点?凌晨一点?”
“宝宝喜欢在什么时候被逗?我记一下,然后严格执行。”
江棠被他吻得晕晕乎乎,冰凌花似乎受不了极地的海风,一个劲儿往陆应淮怀里钻,花香浓郁香甜。
即便陆应淮不主动要,小Omega还是想给,他摸着自己为陆应淮戴上的戒指,轻声说:“江棠是陆应淮的。”
江棠不要自由,江棠要陆应淮。
第71章 半夜去江家偷的
陆应淮呼吸一滞,又把他拥得更紧,微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雀跃:“真的?”
看吧,他哪儿能什么都不期待。
他不敢奢求,不能奢求,他亏欠江棠太多了。天知道这个S级的Alpha如何天人交战,和他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和高自尊对抗着。
顶级的基因告诉他这世间万物,只要他想要,便都可以是他的。他可以争抢掠夺,不顾别人的意愿,只要遵从自己的欲望。而这世间万物,包括江棠。
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时时刻刻想要让他相信他可以把江棠扣在自己身边一辈子,江棠就是他的所有物,何况江棠是喜欢他的,这一切就更容易了。
可当陆应淮看到江棠,感受到江棠,他为江棠跳动的那颗心就会否定那些念头。
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是让他赎罪的。
陆应淮背负着顶级Alpha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失望,背负着他的歉疚,他的江棠哪哪都好,他自私自利又蠢透了,怎么配得上?
可如今江棠亲口承诺把自己交付与他。
他的乖宝都不知道是把自己交到了怎样的灵魂手里。
“真的。”
陆应淮像是被他信仰的神原谅了那般,紧攥着江棠的手,额头抵着他的肩窝,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终于放过了自己。
江棠无措地摸摸陆应淮脑后的碎发,Alpha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他感受得到,可是他根本就不会哄人。
总不能,总不能再亲一次吧?
……他现在还浑身发软。
他目光瞥到旁边角落里的两小只。
两小只紧紧靠在一起,脸上蜿蜒着宽宽的眼泪,表情像是感动,又像受了大委屈被安慰到。
需要被哄的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江棠的目光和小眼哭泣间隙对上了一瞬,他眼睁睁看着刚刚平复一点的小眼哭得更凶了。
江棠:……
等等,两小只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它俩哭得这么凶……
江棠缓慢地侧眸看着陆应淮的发丝,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从心里冒出来——陆应淮这样抱着他好一会儿了,也不出声儿,不会是哭了吧?
“哥?”江棠试探着问,“你哭了吗?”
抵在他脖颈旁边的脑袋抬起来,清亮的目光落进他眼里,陆应淮眼眶不红,脸上也没有泪痕:“我怎么会哭?”
江棠心说那可不一定,桑颂就跟他说过,陆应淮接住他那天哭得可惨了。
当时江棠不太信的,他想象不出来陆应淮大哭的模样,可桑颂又一脸真诚,让人没法怀疑他说的不是真话。
“没有哭,”不知道为什么,陆应淮还强调了一遍自己没哭,“我就是太高兴了。”
小眼伸出小爪子从大眼身上扯了一片雪花来擦脸,对着陆应淮翻了个大白眼。
嗯呢,你清高,你没哭。
你过度起伏的情绪全被信息素释放了,我俩替你哭了,你当然没哭!
人家本来只是感动地流下眼泪,没打算哭这么凶的!
你自己脸面保住了,让我们两个替你在棠棠面前丢脸!呜呜呜我们不想要好印象的吗?!
大眼这会儿情绪稳定,小眼却气不过,浑身竖起冷杉针叶气势汹汹地飞过来,快撞到陆应淮的时候,江棠伸手护住了陆应淮。
小眼怕伤害到江棠,紧急刹车,它看见江棠护着陆应淮,表情一下子变得比刚才还委屈,流出的眼泪跟动画片那种喷泉泪似的,边爆炸哭泣边飞到角落里。
“长得丑还多愁善感。”陆应淮如是评价。
江棠担忧地看了看角落,小眼气到直接消失了。这回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宝宝,”陆应淮歪了下头,挡住江棠的视线,“再说一遍那句话,好不好?”
谁家好人连自己信息素的醋都吃啊?
江棠有点想笑,还是乖乖地重复了一遍:“江棠是陆应淮的。”
“真乖!”陆应淮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伸手打开车门,“走吧,领证去了。”
下了车,他单手揽着江棠,另一手去拿轮椅时被江棠制止了。
“能不能别拿,”江棠扭头看着台阶的方向,正有刚刚领证的小情侣一起走下来,“我想走着过去。”
“好。”走路会很累,但陆应淮没说别的,直接把车门都关好了。
才走出一步,陆应淮就停下:“等等。”
“怎么了?”
“差点忘了。”陆应淮开了车门,从车上拿出一个深蓝色的表盒。
江棠看着陆应淮十分珍惜地把表拿出来:“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不戴这个?”
江棠张了张嘴,他自己都把这个表给忘了。而且他买的时候也没有想过陆应淮真的会戴。
他觉得这个价位的手表配不上陆应淮。
之前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只想着尽快买下这个,以后他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攒钱,给陆应淮买更好的。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陆应淮把手腕伸了过来:“宝宝帮我戴。”
陆应淮的袖口微微挽起,露出小臂上好几道利物划出的陈旧伤痕。江棠帮他把手表戴好:“你以后别戴这个表了。”
陆应淮以为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我一直没戴,不是不喜欢,是不舍得。宝宝给我买的……”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戴更好的。”
“宝宝送我的就是最好的,”陆应淮揽住他的腰,眉眼温和,“全世界只有一份。”
他扶着江棠,走得很慢。
走出十几步后,江棠膝盖一阵刺痛,他谨慎地调整呼吸,想要瞒过陆应淮,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被抱起来。
陆应淮没有戳穿他,而是亲了他好几口:“宝宝真棒,宝宝进步真快。”
原来多走几步路这样平凡的小事也会被夸奖。
进了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的办公室,江棠才想起来自己没拿户口本。
他户口本应该还在江家。
跟陆应淮说了之后,本以为陆应淮会怪他怎么才想起来,谁知陆应淮神秘一笑,变出了江家的户口本。
江棠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昨天半夜去江家偷的。”
江棠:……
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笑道:“不相信啊?”
江棠:我真的很难相信。
陆应淮煞有介事地伸出没戴手表的那只手:“砸窗户进去的,手都被划伤了。”
一听他受伤,江棠瞬间不再纠结事情的真假,着急地去看他的手,那只手上是有几道不明显的伤痕,可已经很久远了。
户口本被塞到江棠手里,他才反应过来又被陆应淮逗了。
可是户口本实实在在交到了他手中。
重生见到江棠后陆应淮就提出了结婚申请,定制了戒指,他早就等着江棠同意和他领证的这天,所以之前就逼着江玄把户口本交了出来。
办完各种手续,拍结婚证照片的时候,陆应淮紧靠着江棠坐着,突兀道:“能不能把这个拍进去?”
他露出江棠送他的手表。
工作人员有些无语,反复对照了几遍陆应淮的基本资料。
这是个难得一见的S级Alpha没错吧?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天差地别的?
“先生,结婚证的照片是不需要露出手的。”
“是有规定吗?没有的话……”
工作人员咬牙道:“有规定的。”
“可这是我的小先生送我的手表,不能拍进结婚证我会很遗憾。”
江棠都有点想捂住他的嘴了。
“那您就遗憾着吧,”工作人员调整镜头,牙都要咬碎了,“您总不能连结婚证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没有结婚证,”陆应淮倔强地把手表露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拍到我小先生送我的手表了。”
江棠原本还有点紧张的,这下只剩下无语了。他想陆应淮最好还是别戴这块表了,他真的怕陆应淮会没完没了地跟人炫耀。
炫耀这事本身没什么。
江棠就是觉得陆应淮这样的人反复炫耀一只普通手表,好怪。
“看这里。”
温热干燥的手掌把他的手紧紧握住,空气中雀跃的信息素满是幸福的味道,江棠看着镜头,莞然一笑。
其实陆应淮哪里是想故意为难工作人员,只不过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想让他放松罢了。
小红本被交到江棠手上,陆应淮看着小孩儿迫不及待地打开看,那着急的小表情可爱得要命。
陆应淮一把将他抱起来,回车上的这段路他是一步也不想让江棠走了。
小Omega靠在他怀里,来来回回把两本结婚证看了好几遍,眼里的喜欢都要溢出来。
“宝宝,想去哪里庆祝一下?”
江棠眼睛支在结婚证上,由着陆应淮给他系好安全带,连头都没抬:“回家。”
这样的好事情,他想在家里慢慢回味。
“好。”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江棠全程没干别的,净研究结婚证了。上面那张照片太合他的心意,让他自己都觉得他和陆应淮是般配的。
结婚证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地夺走,江棠才意识到已经到地下车库了。
陆应淮眸光晦暗,像一泓危险却引诱着人靠近的深潭:“宝宝,回家了,到我了吧?”
第72章 赔礼道歉
想起领证前在车上做的事,江棠耳垂红透,脸颊发烫,侧过身主动环住陆应淮的脖颈,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陆应淮眼底一片幽蓝,大手摩挲江棠的后颈,嗓音低低哑哑似在蛊惑:“真乖。”
他把江棠从副驾驶座抱过来,细密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江棠发丝和眉梢。
几分钟后,一只瘦削有力的手开了车门,接着是长腿落地,江棠整个人“挂”在陆应淮身上被他抱下来朝着电梯走去。
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在无人的停车场蔓延。
江棠把脸靠在陆应淮颈边,生怕遇到人:“结婚证呢?”
“没忘,带着呢,”陆应淮单手按电梯,“真不行啊?”
“都下来了。”
陆应淮静了一瞬,笑:“还能回去,没几步。”
江棠臊得想咬他。
电梯门打开,陆应淮抱他进去,歪头蹭蹭小Omega的脑袋:“没人了,亲一下。”
“有监控。”江棠拒绝。
陆应淮横跨一步:“好了,我挡住了。”
江棠真信了他的话,刚抬头就瞥见了摄像头,转脸冲着陆应淮侧颈咬了一口。
“嘶……真疼。”
小Omega不舍得用力咬,根本就不疼,还挺好玩儿的,陆应淮脑海中浮现江棠那口小白牙,整整齐齐的,像玉。
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隔着衣服握住江棠的腰。
“回家再、你别捏我……”江棠被他捏得有点痒,挣扎着想下地站着,“不给你抱了,你松开。”
陆应淮哪能让他得逞,手臂紧紧箍住他:“别乱动,我不做什么。”
江棠不信,陆应淮耍流氓的时候在他心里一点儿信誉都没有。
他并不抗拒,只是怕别人看到。
终于到自己家那层,陆应淮边迈出电梯边哄诱江棠:“没监控了,我们可以……”
江棠也不扭捏,小脑袋从他颈边离开,对着他侧脸亲了一口。又乖乖地去吻他的唇,像在兑现承诺。
可陆应淮跟在车上那会儿似的,并不回应,甚至他接着吻的时候还微微偏过头躲开了。
“你干嘛……”
紧接着,陆应淮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故意的,亲得贼响。
江棠察觉到不对,后背一僵,没敢转头:“有人在吗?是……”谢瓒还是桑颂……
“陆不凡。”陆应淮安抚他,“没事儿。”
陆不凡啊。
那没事。
等等,陆不凡?!
江棠脑子一片空白,用了几秒钟反应过来“陆不凡”是何许人也,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一般。
没事儿。哪里没事儿啊?
江棠脑子里全是他刚才亲陆应淮的画面,看起来肯定跟饿狼啃食似的。
他现在逃离蓝星还来得及吗。
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陆不凡轻咳一声,没计较陆应淮刚才直呼他名字的事情:“愣着干什么?开门。”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我家不欢迎你。”陆应淮语气冷下来,直截了当道。
“你!”
陆不凡咬牙正要动怒,被身边的青年拉了一把。
“不凡。”
江棠听到还有一个人,声音他没听过,但应该是陆不凡的Omega谢逸思。
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凑到陆应淮耳边小声开口:“你把我放下来吧,这样不太礼貌。”
“没关系,对陆不凡不需要礼貌,”陆应淮强硬地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有我在,别担心。”
“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和棠棠还有事。”
刚才电梯门刚打开这两人的动作让人很容易便联想到陆应淮口中的“还有事”是什么意思。
“大白天的你们……”
“我和棠棠领证了。”陆应淮打断他,单手掏出结婚证,示威似的晃了晃。
谢逸思的目光落在那通红的小本上,眸色黯淡了些。
“这回你说什么,棠棠都不会离开我,如果你还是想说类似的废话,就请回吧。”
陆应淮抱着江棠过去准备开门,语气不耐烦:“请你离开。”
陆不凡颇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而后开口道:“我是来道歉的。”
“哦?”陆应淮意外地挑眉,“展开说说。”
“你这臭小子,我要道歉的对象不是你。”陆不凡被他气够呛,但还是忍了下来,“江棠,上次的事情是伯父不对,伯父向你道歉。”
突然被点名的江棠浑身一颤,那日的痛苦跨越时间在他脑海里重演,江棠的心一阵剧痛。
他咬着下唇,没吭声。
“现在你们领证了,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对阿淮心存芥蒂。”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陆应淮换了姿势,把江棠横抱在怀里,挡得严严实实的,一秒钟都不想让江棠看见陆不凡,“我们不会原谅你,你走吧。”
“我道歉是一回事,江家的小孩要不要原谅是另一件事,”陆不凡一向固执,面子看得比天重,现在能拉下脸面对一个小辈道歉实属不易,但话已经出口,他也没必要再撑面子,“对不起。”
“没关系。”
没等陆应淮说话,江棠很快做出回应。
他脸靠在陆应淮怀里,声音闷闷的,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他长这么大,被各种长辈无意间误会或是故意挑刺指责了无数次,没有任何人对他心存愧意。
长辈的道歉他是第一次听到。
倘若没有李母的威胁和姚羽书的谎言,只凭陆不凡那几句话,他能撑到陆应淮回来。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柔,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
主要原因不在陆不凡,而是姚羽书对那个家的熟稔,让他在情绪很不对劲的时候误会陆应淮真的只是利用他。
而且如果不是那次腺体出血,他的发情期大概还不会明显,信息素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了。
陆应淮到了嘴边的讽刺因为江棠的“原谅”而不得不咽了下去。
一直不肯再出来的小眼“砰”地冒出来,拿着冷杉树上的藤蔓疯狂抽打旁边的墙壁,抽得“啪啪”作响。
明明在生陆应淮的气,还要替陆应淮发泄情绪。
陆不凡沉默地看了它一眼:……
陆应淮开了门,把江棠抱到沙发上,扭头看着跟进来的谢逸思和陆不凡:“谢哥留下,你出去。”
“别。”江棠扯扯他的衣袖。
毕竟是陆应淮的亲爹,他自己跟亲生父母和养父母的关系都差,便不忍心看陆应淮也疏远自己的父亲。
“看在棠棠的面子上,我暂时不和你计较。”陆应淮沉着脸接受了陆不凡的存在。
陆不凡没跟他呛声。
“您……”江棠站起身,“您坐。”
陆不凡这才得以好好看看江棠。
这小朋友身材纤瘦,长得很漂亮乖巧,声音清亮,不卑不亢的。
确实如同谢逸思劝他时说的那般招人喜欢。
“这位……”江棠犹疑地看着谢逸思,怎么都没办法开口叫叔。
叫叔吧,人家才三十岁,还是谢瓒的哥哥。叫哥吧,他又是陆不凡的Omega。
“你可以直接叫我逸思,谢逸思。”
谢逸思看出江棠的犹豫,轻声道。
青年身高和江棠差不多,身材偏瘦,气质儒雅温和。只是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惫,气色不太好。
“谢哥。”江棠抿抿唇,还是跟着陆应淮来称呼了。
陆不凡在谢逸思身边坐下,目光打量江棠:“别站着了,坐吧。你腿的事情我听说了,看起来是好转不少,阿淮是不是在准备复健室了?”
陆应淮不想跟他说话,碍着江棠的面子才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器材都用最好的,所有款项我来报销。”
听了这话,陆应淮才勉强相信陆不凡是带着诚意来的。
虽然仪器和人工的钱他付得起,但毕竟钱在江棠那儿,给了江棠那就是江棠的。
他的钱花多少都不心疼,但花江棠的钱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有人报销,不要白不要。
“听说之前的那些钱你捐给Omega救助机构了?”
“嗯。”
那天袋子里面的钱江棠没有细看,但是看厚度和重量二十万是有的。
他不是清高,是真的没打算活下去。
而且那天透过模糊的窗户,他看到那个救助机构里面有好几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那些人比他更需要钱。
如果要问江棠为什么,他会回答,因为那些人还要活着。
陆不凡没有就那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这是我道歉的一点诚意。”陆不凡示意谢逸思拿出了一沓文件和几本证书。
“什么东西?”
陆不凡用那几页文件狠狠拍了下陆应淮的手:“不是给你的。”
江棠双手接过来,垂眸一看,愣住了。
陆应淮从他手上把东西拿过来翻了翻。
陆不凡买了一座独栋庄园别墅给江棠,房产证写的是江棠的名字。
“之前的房子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陆不凡解释,“以后就别去了。”
“谢了。”陆应淮道。
一栋房子收买不了陆应淮,但这要是赠予江棠的就另说。陆不凡连自己亲儿子都没给买过房,这一举动说明是真打算待江棠好的。
谢逸思从包里拿出两袋零食分给江棠一包:“垫垫肚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不凡订了餐厅,就是没好意思说。”
“户口呢?你做打算了没有?”陆不凡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我准备把江棠的户口迁到我这里来,”陆应淮因为职业特殊,户口是独立的,“明天我会让人去江家协商。”
第73章 亲情绑架
“协什么商?!”
陆不凡看着自己儿子,一副“你真不让我省心”的模样。
“他们已经不承认小棠是江家的孩子了,有什么资格干涉小棠的户口问题?”
陆不凡对江棠的称呼变得极快。
陆应淮无语:“‘协商’只是一种比较文明的表达,难道要让我把怎么按着他的头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都描述出来吗?”
父母健在的情况下要迁户口是需要原生家庭出具同意书的。
陆不凡冷哼一声,低头发了条消息:“我已经约江玄半小时后见面了,今天就把小棠的户口迁过来,婚礼的日子定了没有?”
婚礼?
江棠闻声看向陆应淮。
陆应淮是在与姚羽书的订婚礼上宣告他俩的关系的,江棠没想过要办婚礼的事情。
“婚礼等棠棠复健结束,”陆应淮把江棠的手拉过来,用纸巾帮他擦沾到的零食粉末,“具体怎么办都听棠棠的。”
陆不凡看着陆应淮对江棠的宠溺模样,从前的陆应淮脸上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表情。
“行,”陆不凡点头,“你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明天必须到公司去,我不可能一直替你处理公司事务。”
陆家的公司是陆爷爷那代传下来的,陆不凡接手之后业务范围大规模扩充,后来有了陆应淮公司发展更加迅速。
但陆应淮呆在SA的时间远比在公司多,以前没有江棠,他都是SA和公司连轴转,现在则是把重心全放在江棠身上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陆应淮真诚道,“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呢?”
陆不凡:“你从以前开始就这么没有上进心吗?”
“可是陆董您才四十五岁,离退休年纪还远着呢。”陆应淮对公司兴趣不大,相比之下他更想天天赖在江棠身边。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陆不凡想敲开他这不求上进的儿子的脑袋看看,越说越气,语气逐渐激动起来,“你呢?!年纪轻轻游手好闲……”
陆老爷子离世很早,陆不凡十几岁就接手公司了,一边工作一边上学还得顺带拉扯他那不成器的一天到晚就想着到处探险玩极限运动的弟弟陆不锐。
一直到近一两年,陆应淮在公司树立了威望之后才逐渐减少了工作量。
“陆董说话要实事求是,我有没有游手好闲你比我清楚。”
旁边的谢逸思显然习惯了这父子俩斗嘴,他干脆找了订好的餐厅网页菜单给江棠看:“咱俩看看点啥菜吧。”
江棠憋笑地看看陆应淮,凑过去跟谢逸思一起看菜单了。
陆不凡有些理亏,他这儿子是没什么进取心,但工作做得还是很好的,他声音低了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现在你和小棠结婚了,你不赚钱怎么养你的Omega?”
“我去公司了你干什么?你不用养Omega?”
“我有儿子,你有吗?”陆不凡自认为扳回一局,洋洋得意。
“我也可以让你没有儿子。”陆应淮微笑。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陆不凡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恨不得抽陆应淮两巴掌。
谢逸思见状赶紧拉着他坐下,给他顺气:“阿淮开个玩笑,不要动怒。”
感受到薄荷味的信息素,陆不凡很快平静下来,拍拍谢逸思的手背示意他不必担心:“我没事。”
“你也可以再生一个。”陆应淮道,“我还挺想有个弟弟妹妹的。”
这话戳中了谢逸思心中所想,他轻抿着唇,忐忑地等着陆不凡的回应。
陆应淮对工作是有所打算的,赚了钱都给江棠,他不想看到他的乖宝因为价格而对喜欢的东西望而却步。
他和陆不凡争论,等的就是这句话。谢逸思不敢试探,他替谢逸思问。
然而陆不凡缓和的脸色又黑了下去:“你不会再有弟弟妹妹。”
谢逸思坐在他身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透了,像是被一记重拳打在天灵盖,头脑发晕。
手心被冷汗浸湿,他却撑着平静的表象,脸上的笑意似乎并不在意:“我们不需要再要孩子,有阿淮就足够了。”
陆不凡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望着陆应淮,接着刚才的话题:“难道你准备让你的Omega赚钱养你?”
江棠的目光从谢逸思身上转开,平静道:“可以的。”
陆不凡:……好吧,看来是没有办法能阻止那个胸无大志的儿子吃软饭了。
“不可以,我会去公司。”
陆应淮一听这哪行,他哪能让江棠赚钱养他。
“明天的董事会你必须出席,”陆不凡起身,“走吧。”
陆应淮把江棠抱到轮椅上,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被他们打搅了,晚上再‘欺负’你。”
江棠抬眼,慌乱地看看陆不凡二人,而后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住陆应淮。
到达约好的地点时,江玄已经拖家带口地在门口等着了。
江棠看了眼时间,他们比约好的晚到半小时。
本来不会晚的,陆应淮一路上开得贼慢还绕了路。
见他们下车,江玄赶紧迎过来,第一时间不是问候陆不凡,反而先冲着江棠来了。
“小棠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丁虹一手牵着江之桃,另一只手抹眼泪:“我的乖乖啊,怎么受了这么大苦啊?”
她用哭得发红的眼睛去瞥陆应淮:“我的儿子寻短见了,你们居然不让我见他!”
江棠漠然地看着她做作的表演:“这又唱的哪出戏?”
“江棠!”江子昂习惯性呵斥之后才发觉不妥,转而软下态度,“小棠,妈妈这些天很担心你,天天哭。”
侍应生尴尬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引他们进去。
“进去再说吧,”江玄低声训斥,“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一行人往茶馆里面走,侍应生把他们引到雅间门口便离开了。
像是不满江棠的无动于衷,坐下后,丁虹又哭起来,江子昂在旁边递纸巾:“小棠,妈妈这几天担心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少玩点手机就能睡着了,”江棠冷淡开口,“实在不行找个夜班上。”
谢逸思没忍住,扭头捂着嘴笑出了声。
陆不凡眼里也是一片赞许的笑意。
丁虹一噎,刚才是装哭,现在才是真被江棠气哭了。
“我知道你对我们还有怨气,过往是爸爸妈妈不对……”
“行了。”陆不凡打断他。
他以前跟江玄算不上特别熟,但因为都爱喝茶还是有些共同语言的,陆不凡向来高傲,不屑与这种级别的人结仇。
但现在他是怎么看江家这群人怎么不顺眼。
一个个歪瓜裂枣,到底是怎么生出他儿婿这样好的孩子的。
“说正事吧,”陆应淮把准备好的同意书往桌上一扔,“签个字。”
“等等,”丁虹又不流眼泪了,手往文件上一拍,“这事就这么算了?我家的孩子被你们害得做那么极端的事情,你们一点说法都没有?”
“你哪儿来的资格要说法?”江棠问。
他被陆应淮捧手心上宠着,如今再也不期待与江玄一家的亲情。
“妈妈是在替你出气啊!”
“你是准备用‘亲情’绑架我。”
江棠的声音平淡又理智,陆应淮一直握着他的手,他突然就不想再逃避了,彻底割开他和江家的关系,他才能解脱。
“电视剧还是要少看,”江棠感觉自己被陆应淮传染了,张嘴就是讽刺,“想用亲情绑架的时候要考虑一下我们有没有亲情。”
“我们怎么没有?你是我养大的……”
“别废话,”陆应淮皱眉,“把字签了,以后江棠和江家没有关系。”
“不可能!”一直没再吭声的江玄突然道,“江棠是我的儿子,凭什么把户口迁到陆家?”
“江棠是你的儿子?”陆应淮清晰地冷笑一声,把两份亲子鉴定扔到他们面前。
江玄毫不犹豫地把亲子鉴定撕了:“这是伪造的,我亲自伪造的,事实如何我能不知道?”
“那只是复印件。”
冷杉在包厢内无声蔓延,缠住江玄双脚的时候,上一次的回忆令他心生恐惧,甩出最后的王牌:“我有人证。”
知道陆家会提起亲子鉴定的事情,他提前做了准备。
江子昂离开包厢没一会儿领回来一个瘦高的男Beta:“这就是伪造亲子鉴定的工作人员。”
男人低着头,不安地瞥着屋内的人,没说话。
“你说啊,”丁虹上去推了他一把,“亲子鉴定是伪造的,你说啊!”
男人被她推得趔趄,抬眸与陆应淮对视,然后斩钉截铁:“不是伪造的,伪造亲子鉴定结果是违规的,我不可能做违反规定的事。”
丁虹大惊失色,冲过来:“你在胡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撒谎?”
男人躲开她:“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那头发就不是江棠的!”
眼看丁虹情绪失控,陆应淮抱臂站在一边,一根粗壮的藤蔓蜿蜒过来,目标明确地卷起她丢到一边。
然后极其嫌弃地摆动两下,像是要甩开绑住脏东西的感觉。
“没你事儿了。”随着陆应淮的声音,根系打开了房门,把男人放了出去。
江玄猛地看向陆应淮,咬牙切齿:“是你干的?!”
第74章 也得看看自己的外表
“宝宝,你跟谢哥出去吧。”陆应淮没回答江玄,直接把轮椅交给了谢逸思。
“你要做什么?”江玄顿时警觉起来,“这里不是你能胡来的地方。”
谢逸思低头询问江棠的意见:“走吗?”
“嗯。”
江棠眉眼冷淡,他以为江家巴不得立刻甩掉他,应该会很顺利签下同意书的。
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演了一出亲子情深的戏码来恶心他。
有种光是看见癞蛤蟆已经够膈应了,还被癞蛤蟆舔了一口的感觉。
“不行,江棠你不能走!”江子昂瞥见陆应淮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要拦住江棠,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
寒意自脚底向上蔓延,江子昂一瞬脸色惨白。
“桃桃,”江棠不理他,冲江之桃伸出手,“来哥哥这里。”
江之桃犹豫地看了看丁虹,明显想要亲近江棠。
蔓延的根系和藤蔓游蛇般缠住丁虹的脚踝,冰冷的触感令她浑身僵硬,嘴也张不开,焦急地看着江之桃,想要冲她摇头。
江之桃在场陆应淮或许还会有所收敛,她要是离开……
丁虹紧盯着江之桃,脑袋刚转了一个几不可见的角度,就感觉有什么顺着她的脊梁向上,下一秒,冷杉按着她的头点了下去。
江之桃见妈妈点头,便松开了她的手跑到江棠身边,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哥哥。”
“桃桃!”江子昂大叫一声,一片透明锋利的薄冰片唰地一下把他的手划出一道血口。
他瞬间噤声。
有血滴落在地板上,伴随着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
陆应淮厌恶地皱眉,用眼神催促谢逸思。
谢逸思点点头,推着江棠往外走。
临出门了,江棠扭过头:“哥,我饿了。”
陆应淮温柔哄道:“很快。”
“桃桃今天有钢琴课对不对?”跟谢逸思一起穿过走廊去了另一边的休息区,江棠轻声问。
“嗯!”江之桃重重点头,知道江棠不喜欢被别人碰,没敢去拉江棠的手,只是紧紧地跟在轮椅边,“哥哥,陆哥哥送我的测试卷已经做完了,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这是江之桃第一次独自面对江棠,不再受到丁虹的控制,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挨着哥哥了。
小小的江之桃不理解为什么她的棠棠哥哥那么温和,爸爸妈妈却不喜欢他。
江子昂每天都在跟她说江棠没教养没礼貌,对整个家都充满敌意,说江棠回来就是要毁掉这个家的。
可江之桃看到的却是江棠一味忍让退避,清澈的眸里并没有江子昂提起江棠时露出的那种情绪。
家里的每个人都让她离江棠远一点,可那次意外,只有她刚见面不久的新哥哥在第一时间救下她。
“爸爸妈妈还有些大人的事情要做,等会儿哥哥送你去钢琴老师家,好不好?”
“好~”江之桃欣喜于自己还可以跟江棠呆久一点。
江棠沉默看着江之桃天真的样子。
江之桃和李虎就像是被疼爱长大的孩子中两个极端,一个天真无邪对别人没有防备心,另一个任性妄为什么祸都敢闯。
包厢内,陆不凡无语地双腿交叠坐在高档红木茶椅上看着陆应淮。
陆应淮也无语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出去?”
“你让我出去了?”陆不凡阴阳怪气道,“莫非你口中的‘宝宝’指的是我?”
江玄一家三口被控制得动弹不得,现在看着这父子俩逗嘴,很想让陆应淮给他们个痛快。
陆不凡气定神闲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我近距离观看一下我儿子是怎么处理问题的。”
陆应淮:……
“看可以,要付费。”
他没耐心继续跟江玄几人扯皮,现在乖宝和小孩子都不在,冷杉根系犹如有了自我意识,短短几秒布满了整片地板。
如同青年手臂粗的一根自脚踝向上,把江玄捆在茶椅上,不断收紧,挤压得江玄喘不过气。
小眼面无表情地飘过来,把同意书放在他面前,操控身边的细藤蔓丢来一支笔。
“唔、唔唔……”
被封住嘴的丁虹说不了话,拼命挣扎使眼色,不让江玄签字。
不能签!
以前是她没长脑子,凭陆应淮对江棠的在意,他们本可以从江棠身上谋取更大的利益。
江玄脸色涨红,双手握拳,似乎在赌陆应淮不可能杀人。
然而根系越缠越紧,陆应淮眉目冷冽,没有住手的意思。
不过几秒时间,江玄的脸色就由红转紫,心中的恐惧宛若夏天坟头的野草一般疯长,他攥拳的手缓缓松开。
“唔唔!”不要签!
丁虹瞳孔震颤,她发誓以后不会亏待江棠!江棠是他们和陆家永远交好的赌注,绝对不能再放过!
陆应淮立于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江玄的惨状,眼底蓝芒越来越亮。
只要再用力一点,江玄就会死在他手上。
签不签同意书有什么关系?江家人死绝了,江棠就可以名正言顺把户口转到配偶那里。
这些人欺负江棠,让他的乖宝受尽伤害,现在又想巴结上来,他们凭什么?!
他们全都该死!
陆应淮毫不留情地命令冷杉继续收紧禁锢,死神一般暴戾的目光转向丁虹,手指微不可见地一抬。
寒风自林间呼啸而过逐渐化作冰锥,目光明确地朝丁虹捅去。
别说凭她一个Omega ,就算十个江玄加一起也伤不了陆应淮一根头发丝。
可他们却那么轻易地害江棠留下多年的心理阴影,把一朵本该向阳生长的小花硬生生变成阴暗角落艰难生长的野草。
江棠走了。
他们不参加江棠的葬礼就罢了,居然说江棠本来就该死。
到底是谁更该死?
他们该给江棠陪葬。
陆应淮的眼瞳里墨浪翻涌,理智被失去江棠的痛苦击溃。
房间内两种信息素浓度越来越高,陆不凡察觉到陆应淮真的准备下死手。
他是真的要这些人死!
隔着十几米的走廊,跟江之桃说话的江棠猝然转头看向包厢的位置。
那里没有任何异常,陆应淮的信息素屏障早把那里和别处隔离开。
江棠按了按后颈,他总觉得陆应淮的信息素很不稳定。
谢逸思一眼瞥见了江棠腺体边绿色的冷杉图腾,那是被S级永久标记的证据,会一直留存至死。
此刻那个标记隐隐发亮。
江棠眸中蔓上担忧,他静静盯着那个方向,小声呢喃:“哥。”
“应淮!”
烟草味信息素汹涌而出,与冷杉海盐纠缠到一起。
“冷静点,你想再被调查一次?”
“他们不能把我如何。”陆应淮的眸子完全变成墨蓝色,语气渗着S级独有的轻蔑。
“那小棠呢?”陆不凡的信息素挡了一下才让江玄没被当场掐死,“江家不是你的任务对象,调查半年,你让小棠在家里等?”
“哥。”
十几米外的呢喃传入陆应淮的耳朵,他灵魂一颤,理智回归了些许,在这时也终于把陆不凡的话给听进去了。
不能让棠棠等。
他不舍得再让江棠等他一分一秒。
陆应淮上次被调查是五年前,以SA的便利优势把狗孙提前送进去,但是违规抓人被关到反省室调查了一个月。
调查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是没有人身自由。当年那一个月他在反省室该吃吃该睡睡还能远程处理公司业务,权当放假了。
但有了棠棠就不一样了。他不能被关起来。
上次伤了江子昂他已经被停职,再弄出人命,恐怕关半年都是短的。
冰锥凭空消失,陆不凡看着浑身是血的丁虹和昏厥的江玄和江子昂,沉默了一下:“儿子,看来你这次要失业了。”
陆应淮默默用冰封住丁虹的伤口,拍照发消息给谢瓒。
「伤了个人,速来。」
还附了位置。
谢瓒秒回:「牛逼啊兄弟。」
绑着江玄的根系被撤走,江玄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了桌上。
小眼飞过来,拿出之前抽墙壁的藤蔓照着他的脸啪啪抽了几下,硬是把人抽醒了。
江玄还在茫然之际,根系缠住他的手臂,迫使他在同意书签了字。
冷杉把江子昂拎起来的时候,他醒了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双脚离地:“你干什么?!”
如果不是有A级Alpha的永久标记,他刚才就不只是昏厥了。
“你欠棠棠的。”陆应淮平静道。
下一秒江子昂的身体砸碎玻璃,从二楼被扔了下去。
陆应淮心里有数,人死不了,顶多腿断了坐几个月轮椅。
江玄满眼恐惧,看着陆应淮一步步逼近。
陆应淮弯腰,把手背崩溅到的血蹭在江玄身上,垂眸怜悯地看着他:“认儿子跟找对象也差不多。”
江玄:?
“不光要看对方的外表,也得看看自己的外表。”
信息素消散,包厢内恢复原样,血迹被小眼清理干净,就只剩下被破坏的窗。
陆应淮有点遗憾,边往外走边叹气:“说好了付费观看,结果就赔块玻璃,我真不值钱。
“一块玻璃都得你爹出钱,你真有出息。”陆不凡呛声。
包厢门打开,江棠立刻站起来迎了几步。
陆应淮飞快跑过去,把差点摔倒的江棠接到了怀里。
江棠嗅着陆应淮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极为依赖地喊他:“哥。”
“宝宝饿坏了吧?”陆应淮亲了江棠一口,“我们去吃饭。”
江棠轻轻摇头:“不饿,刚刚是骗你的。”
“我知道。”陆应淮摸摸江棠的脸颊。
江棠忍不住小猫一样蹭他的掌心,余光瞥见一抹暗红。
他神情瞬间冷下来:“他们伤了你?”
第75章 二十万
江棠挣开陆应淮的怀抱,目光在陆应淮身上逡巡:“伤到哪儿了?”
他语气焦急,似乎只要陆应淮如同以前那样说句“疼”,他就会不计后果地去报复那几个人。
江家人伤害他,他可以忍耐,但如果被伤害的是陆应淮,江棠会让他们加倍偿还。
陆应淮第一次从江棠眸中见到杀意,他把江棠拥回怀里,低头虔诚地吻了吻江棠薄薄的眼皮:“没有,不是我的血。”
吃饭之前要先把江之桃送去上钢琴课。
陆应淮看了眼想贴着江棠的江之桃:“麻烦精。”
小孩儿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眼眶发红,小手紧攥着轮椅的扶手。
“你想跟棠棠一起?”
“嗯!”江之桃重重点头。
然而陆应淮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抓起江之桃卫衣的帽子把人拎小鸡一样拎到了一边。
他把车钥匙丢给陆不凡,自己坐在车后座把江棠和江之桃隔开。
“哥哥……”江之桃可怜兮兮地喊着江棠,小嘴巴一瘪,要哭。
“打住,”陆应淮挡住她看江棠的视线,江之桃身体前倾他就往前挡,后仰他就往后挡,然后把同意书展开对着她,“识字吗?”
陆应淮那张帅脸没表情的时候压迫力极强,何况江之桃还只是个幼稚园小朋友,被吓得战战兢兢:“识、识字。”
就算认识字也不能完全看懂那份同意书。
她像个被拎住后颈跟恶龙对视的小兔子,恶龙不发话,她连哭都不敢哭。
“认识字就好,”陆应淮手指点点纸面通知道,“你爸在上面签了名,以后江棠跟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不再是你哥,懂?”
小丫头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完全被迫地颤颤道:“懂了。”
整个威胁的过程江棠完全没有阻拦。
他亲情淡薄,亲疏远近分得很清。
或者说,他眼里只有两种人,陆应淮和陆应淮以外的人。
他不希望江之桃小小年纪看见自己父母费劲心机争抢利益的丑状是一回事,能不能真正接受江之桃是另一回事。
他为救江之桃而双腿残疾。
就算自己的不接受对江之桃很不公平,也算偿还过了。
江棠自认亏欠江之桃的不是他。
钢琴课是在老师家里上的,江之桃由谢逸思送过去。
他领着孩子刚刚下车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车门被甩上的声音。
他回头看,是陆不凡下来了。
“你怎么……”
“出来透气。”
车上一股新婚小情侣的暧昧气息,陆不凡看到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就来气。
钢琴老师刚开门就愣住了:“怎么是谢老师送桃桃过来?陆董?您怎么也来了?”
谢逸思是她的同事,雅渊私立高中的声乐老师。
钢琴老师的目光在谢逸思和陆不凡间来回转换,带着一丝探寻。
谢逸思没答话,松开了江之桃的小手:“进去吧。”
陆不凡冷漠的目光让钢琴老师不寒而栗,寒暄了几句就匆匆把门关了。
这小区没有电梯,两人走楼梯下去。
陆不凡在前,丝毫没有等谢逸思的意思。
谢逸思跟在后面越走越慢。
直到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陆不凡才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怎么了?”
谢逸思站在十几级台阶之上,手捂着腺体,笑容勉强而苍白:“腺体……有点疼。”
听清楚的陆不凡脸色剧变,几步冲上去,大掌攥住青年纤细的手腕,把他的手拿开,看了看他的腺体。
有些红肿。
“怎么搞的?”陆不凡皱眉。
“我也不知道……”青年带了点哭腔,“不凡,我疼。”
烟草味在楼道蔓延,陆不凡把青年瘦削的身体搂进怀里,Alpha偏高的体温“烫”得谢逸思身体一颤。
颈后的发被拨开,一阵小小的刺痛过后,信息素涌入他的腺体。
薄荷和烟草简直是绝配,临时标记让谢逸思眼前白茫一片,他无助地抓紧自己Alpha的胳膊,喉间溢出几声呜咽。
Omega被标记时会本能依赖自己的Alpha,心里那些被压抑或是被刻意忽略的情绪都会显露出来。
谢逸思后背靠着陆不凡的胸膛,温热宽厚的怀抱是如此令人安心,标记还没结束,他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两人在陌生的楼道里完成这对谢逸思无比重要的仪式。
标记结束后,谢逸思站在原地没动,清冷的青年音变得又委屈又软:“我冷。”
最近的气温一直上升,按理说不冷的,陆不凡抬手摸摸青年的额头,也没有发烧。
两人都没有额外再穿外套,陆不凡便把他横抱起来:“还冷吗?”
谢逸思歪着脑袋枕着他的肩,小幅度摇摇头:“不冷了。”
楼下的车里。
陆不凡一走,陆应淮就把江棠抱到腿上坐着,高挺的鼻梁蹭过江棠脑后的柔软发丝,鼻尖慢慢凑近江棠的腺体。
“棠棠……”
江棠不吱声。
陆应淮又把人搂紧了几分:“棠棠。”
江棠依旧没反应。
陆应淮茫然地松开江棠一点,看着那张沉默的小脸:“棠棠?”
江棠咬着下唇不理他。
“棠棠~”
陆应淮以为他生气自己欺负江之桃,抱着他晃了晃,拖着长音带了几分求饶的味道。
“陆先生。”江棠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字一顿地重复,“陆、先、生。”
陆应淮一怔,很快轻轻笑开,他笑的时候声音很低,跟故意诱惑人似的,仿佛有根羽毛在江棠心上蹭过。
搂抱着他的男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笑得停不下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胸腔发颤。
江棠被他笑得脸越来越红,自己很少无理取闹,就这一次还戳到了陆应淮的笑点。
陆应淮笑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住了,亲亲他的头发,又开始笑。
江棠耳朵本来就羞得发烫,陆应淮又笑个没完,用那种撩拨人的嗓音。
“陆……唔!”江棠恼了,红着小脸决定自己今后都叫他陆先生,却被吻住唇,把没说完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陆应淮很快放过他的唇,吻过他的耳廓,最后停在了腺体。
轻轻喊了声:“宝宝。”
那未尽的笑意丝毫没打算隐藏。
缱绻的低音再次响在他耳边,比刚才那遍更低:“宝宝……”
江棠把打算一直叫他陆先生的想法抛之脑后,低低“嗯”了一声。
许是陆应淮刚才的叫法太暧昧,江棠应的这声尾音是颤的,不像只是在回应,更像邀请。
陆应淮就是这么理解的。
他含住江棠的腺体,犬齿并不去咬,磨人地时不时碰到一下。
果然是江棠先捱不住了,在他怀里左扭右扭,拿又想起来的念头威胁请求:“咬一下……不然就……”
陆应淮鼻腔里哼出疑问的音:“嗯?”
“就一直叫你‘陆先生’。”
像是惩罚他,话音才落,犬齿就陷入腺体,刺痛让江棠又往他那流氓一样的Alpha怀里缩了下。
怕那两人回来,标记很快结束,陆应淮拥着晕乎乎的江棠:“宝宝乖。”
之前答应领了证天天叫他宝宝,所以叫棠棠就不答应了,真可爱。
还知道威胁他,更可爱了。
软乎乎,想咬。
陆应淮克制着,感觉自己犬齿发痒,正想拿手机买点磨牙棒,手机上就弹出谢瓒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冷杉根系和藤蔓编织的丑不拉几的“筐子”,江家那三口人被随便捆巴捆巴丢在里面,样子极其狼狈。
箱子边漂浮着一看就很生气的小眼一只。
配字是“你丫人呢”?
陆应淮回:「在去吃饭的路上。」
谢瓒:「……你小子喊我来善后,你自己跑了?」
陆应淮再也不是那个永远最后一个撤离任务现场的他的“好战友”了。
陆应淮发给他一串数字。
谢瓒看着眼熟,复制到联系人里查了一下,回:「你给我陆叔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陆应淮:「你把照片发给他,配文“付费观看”就能触发你陆叔的新技能。」
谢瓒怎么看这话都像在耍他玩,他直接截了跟陆应淮的聊天记录过去。
陆不凡打开副驾驶门,把谢逸思放下,为他拉好安全带,手机就一震。
他掏出来看了眼信息,又看了眼陆应淮。
谢瓒那边告状的小作文才写了一半,就收到消息提示,陆不凡给他转了二十万。
小作文被一键清除,谢瓒发了一堆问号过去,又反应过来对面不是陆应淮赶紧撤回。
然而陆不凡已经看到了,没跟他计较,又回了一句。
谢瓒定睛一看。
陆不凡言简意赅:「拖尸费。」
谢瓒回了个“谢谢陆叔”,切到跟陆应淮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打字。
「好兄弟。」
「以后有这活还喊我哈。」
拖一次二十万,医药费必然是江家自己来交,这二十万是赠予不是工资不是中奖不需要缴税。
纯赚!
小谢医生在联盟的工资很固定,一天一万,外加出任务的补贴,去掉缴税虽然也不缺钱,但干点小活就赚二十万也算飞来横财了。
今晚就把他家的餐桌换了,换个他家乖宝喜欢的小恐龙的。
陆不凡订的餐厅是顶级的,食材全部是当天空运来的,为了照顾江棠,直接一点肉腥都没上,大部分都是鱼虾海鲜。
第76章 你的Omega到场就行
晚饭气氛有点诡异,四个人都安静地吃饭,没有人说话。明明算是家庭聚餐,却没有平常家庭欢快和谐的氛围。
陆应淮一如既往是最后一个动筷的,他先给江棠剥虾挑鱼刺盛汤,江棠的小碗里快堆成一座小山的时候才慢悠悠夹了片黄瓜。
吃到一半,陆不凡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拿走了陆应淮的车钥匙:“有应酬,你们吃吧。”
他拍了下谢逸思的肩膀:“吃完了让应淮送你回去。”
谢逸思闷头吃菜:“嗯。”
临走时陆不凡检查了谢逸思的腺体,确定对方没有不适才离开。
他刚走,谢逸思挺直的脊背就松懈下来,眉宇间透露出淡淡的疲惫。
“你没必要非在他这棵树上吊死,”陆应淮突然道,“不值得。”
谢逸思反应有些慢,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陆应淮说的是他。
他似乎轻笑一下,唇畔的弧度却并不明显:“没有,你不懂。”
“我是不懂,”陆应淮很平静,甚至没有看谢逸思,抽了张纸巾拉过江棠的手擦他手指上沾到的酱料,“你今晚有课吧?”
谢逸思拿着杯子喝水的手一顿:“嗯。”
“他都不记得。”
“他……太忙了,这种小事情……”
“他不是从来都不记得。”陆应淮打断他,有些不留情面地粉碎谢逸思的自我欺骗。
是啊。
八年前的陆不凡比现在忙多了,可他还是风雨无阻地去接送那个人上下课。
那个时候的他会推掉几千万的生意去照顾只有一点低烧的安筝,会在下着雨的晚上从重要的应酬中提前离场去接安筝回家,会在宿醉或彻夜工作的翌日清晨不顾自己满身的疲惫送安筝去学校。
陆不凡不是不会心疼人。
他曾经对安筝那么好,好到所有认识安筝的人都羡慕,包括谢逸思。
这一切谢逸思不敢回想。
他不得不承认,陆不凡只是不爱他。
谢逸思神情落寞,陆应淮那句话把他拉回残忍的现实。
“放弃他吧。”
陆应淮跟谢瓒一同长大,谢家父母投身学术,常年不在家,谢瓒几乎是被大七岁的谢逸思带大的。
所以陆应淮与谢逸思也算是从小相识。
五年前谢逸思出现在陆不凡身边,不惜和家里闹翻,谢瓒还为此和陆应淮绝交了一年多。
直到现在谢逸思都没有回过家。
自从他分化成Omega,家里就不太待见他,借陆不凡的事情为由直接和他断绝了关系。
“应淮,”谢逸思望着他,眸中一片悲哀,“这是我欠……”
“你不亏欠他任何。”陆应淮再次打断他,语气认真。
谢逸思忽然觉得有些崩溃。
他仔细地看着陆应淮那张年轻帅气的脸。
陆应淮比起陆不凡,长相更具侵略性,当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眼神中就自带一种藐视众生的淡漠嘲讽感。
明明长了一双桃花眼,却在看向江棠以外的人时总是冷冰冰的。他唇偏薄,不笑的时候唇线是平的,显得不近人情。
都说桃花眼看着多情,这一点在陆应淮身上没有任何体现,江棠出现之前他简直洁身自好到了离谱的地步。
又有人说唇薄的人薄情,可就谢逸思今天见到的,陆应淮是拿真心在宠江棠。
陆应淮各方面都很出众,温柔时更像安筝。
也是,只有安筝那样的S级Omega才生得出这样好的S级Alpha。
安筝是谢逸思见过最温柔如水的人,他从来不对任何人发脾气,面对别人责难也会微笑原谅。拥有过这么好的人,陆不凡又怎么可能爱上其他人?
他明知道这些道理,又为什么还抱着希望?
谢逸思不理解。
别说陆不凡不要,就算他能给陆不凡生孩子,A级又怎么比得上S级?
“你不亏欠我爸,更不亏欠陆不凡,”陆应淮抬眼看他,“没有必要为了他而去做一份你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谢逸思是声乐老师,声音条件很好,属于天赋型选手,五年前他懵懵懂懂地踏入这个行业,一路前行至今,却无法超越安筝抑或是与他并肩。
这个社会分化成Beta的人口最多,Alpha其次,Omega是最少的。Omega的天性就是软弱的,失去Alpha他们甚至会提前衰老死亡。
这种环境下,宠爱自己Omega的Alpha是少数,在某一行业里干出自己名堂的更是少之又少。
安筝是国外音乐学院抢着挽留的音乐家,只要他想,他能拥有普通Omega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地位与财富,可他钟爱平淡温馨的生活,身体也不太好,最终选择在雅渊私立高中教课。
谢逸思拥有着音乐天赋,却对这个行业并不热衷。
五年前他离开家庭,放弃他喜欢做的事,只为了陆不凡。
很蠢。
他自己也知道。
可是感情的事情,当事人以外的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谢逸思心下沉闷,面上却露出和煦的笑容:“不用再劝我,好意我心领了。”
如果他为一件事竭尽全力,抛下所有,那么这南墙不撞,他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头。
他目光落在乖乖吃饭,不掺和他们对话的乖宝宝江棠身上,转移话题:“我还没有小棠的联系方式。”
江棠拿出手机扫码加他,看到谢逸思的头像是一张古筝。
谢逸思通过了好友申请,给江棠发了个小猫比心的表情包。
车子被陆不凡开走了,陆应淮准备打车送谢逸思去学校。
几人下了楼,看见方慕坐在一楼休息区的沙发上。
他坐得很直,手机握在手里,屏幕还亮着,隐约看得出是聊天页面。
见他们下楼,方慕起身迎过来:“陆总,小江先生,谢老师。”
他嗓音比起白天见面时更哑了,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你怎么过来了?”陆应淮问。
“陆董让我过来,”他是去陆不凡应酬的酒店把车开过来的,“刚好医院过了探视时间。”
江棠坐在轮椅上,关心道:“吃晚饭了吗?”
“吃了,”方慕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怕江棠不相信似的补充道,“去祈老板店里喝的粥,我还拍了照片,你要看吗?”
拍照片是因为方希醒来会问,方慕不觉得江棠真的会看,谁知江棠点头:“看。”
方慕按亮熄屏的手机,从和田修的对话框切出去,点开相册照片的拍摄时间页给老板夫人检查。
把谢逸思送到学校后,陆应淮看着自家宝贝对学校旁边的烤串似乎很感兴趣,就下去买了点。
将近一米九穿着矜贵的男人一走过去,旁边的人就主动空出了半米距离。
江棠扭头看着隔着一条路的私立高中,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羡慕。
“小江先生,谢谢你。”方慕说,“糖很甜。”
“医院几点允许探视?”
“啊?”方慕一愣,答,“早八点到晚六点。”
江棠收回目光:“你弟弟怎么样了?”
“还睡着,”提起弟弟,方慕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既心疼担忧又宠溺,“医生说他明天就会醒。”
“嗯。”江棠轻轻应了声。
等了十几分钟陆应淮就带着一大份烧烤回来了,那量之大,让江棠一个刚吃完晚饭的宝宝沉默了一会儿:“您打算撑死我吗?”
方慕坐在前面,被他可爱到,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江棠很可爱,方慕又是带着弟弟长大的,跟江棠接触多了,心里也把他当成半个弟弟了。
陆应淮闻言分了一大半给方慕。
方慕:“我也吃过饭了。”
“多吃点。”跟命令人似的,让方慕无法拒绝。
他伸手接过来放到一边,从中控台上拿过红色烫金的信封递过来。
陆应淮接过来一看:“盛家?不是已经给过……”
等等,这张是订婚宴的邀请。
“盛明集团那边说接风宴跟订婚宴一起办了,要推迟几天。”
连名字都没写,就龙飞凤舞写着一句话。
「你可以不来,你的Omega到场就行了。」
看来还是专门写给他的。
这是在教他做事?
陆应淮找笔唰唰唰在请柬上写:「你哪位?」
他写完把请柬递还给方慕:“送回去,你不方便随便找个人送就行。”
陆应淮在脑子里仔细搜索这位盛明集团小公子,最后仍是检索失败。
没有多少交集的人陆应淮一概不记,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晚才想起来曾送给小镇上被欺负的小男孩一个挂件。
还他的Omega到场就行,陆应淮对陌生人的订婚宴不感兴趣,但有人挑衅的话,他就有点兴趣了。
“哥,你吃这个。”
陆应淮低头看了看,果断略过江棠递给他的烤鱿鱼,一口咬在江棠刚咬过的那一个上。
“宝宝咬过的比较好吃,”他目光盯着江棠被辣红的嘴唇,凑过去把他唇角沾到的辣椒酱用舌尖卷入口中,压低了声,“宝宝也很好吃。”
纯情小Omega的脸瞬间红透,转过头看向窗外,决定不理会这个随时耍流氓的他的新晋老公。
陆应淮目光追随着他,带着笑意,话是跟方慕说的:“你别去,公司里随便找个保安去送。”
方慕:……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损啊!
第77章 小陆总被拒绝了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暖融融地照进主卧。
感觉脸上痒痒的,江棠皱眉偏过头,一只手扯过软被,还没拉过头顶就被人截胡了。
那只温柔的手从他手中拉过被子,把他的手放进被窝。
房间有恒温系统,但江棠体温偏低,陆应淮大概是第一个为他如此操心的人。
怕他冷又怕他热。
江棠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癖好,无论什么季节,他都喜欢盖着被子睡,夏天就盖毯子,即便天气很热。
那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脸颊挨到被子很舒服,他又很困,迷迷糊糊挨着被子蹭了蹭就接着睡了。
陆应淮按掉静音的手机屏幕上陆不凡的第二十三通电话,把被江棠“抛弃”在枕边小狗挂件放到他脸边也给盖好了被子。
昨晚毕竟是领证后的第一夜,两人闹到天边隐约泛白才睡下。
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江棠睡觉的时候还在生气,自己挨着床沿睡,跟陆应淮之间划了条银河一样。
陆应淮怕他翻身摔了,趁人睡熟把他箍回了怀里,闭眼眯了两个小时,陆不凡就开始催他。
生怕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小陆总就迟到。
他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江棠前十几年睡觉都留着一根神经,怕别人喊他听不见又要挨骂。导致成了习惯,一有声音就会把他吵醒。
陆应淮哄着抱着养了这段时间才稍微好一点。
他想起时非承之前提到过一家餐馆,味道清淡却很好吃。便边下楼边给他打电话。
时非承被外派出任务了,天天跟着个小少爷当随身保镖,一早就在下榻的酒店看着风景喝咖啡。
听完陆应淮的问句,他说了个地址:“那家没有外送,你不如带你媳妇儿去吃。”
“他没醒。”
“叫起来啊,”时非承说,“不吃早饭哪行?不健康。”
“你还挺养生。”陆应淮嗤笑,“什么生活方式算是健康的?我只知道他睡醒了会开心,睡不醒被喊起来会难受。”
他不想强迫江棠为了健康早睡早起。
只要江棠觉得舒服,那他想怎么生活都可以。
可以睡懒觉,也可以熬夜,可以吃路边小吃,也可以吃各种被专家说是“垃圾食品”的零食。
陆应淮完全不限制江棠。
他是江棠的爱人,他不能以“我是为你好”为由而不允许江棠碰那些平常家小孩都喜欢的事物。
何况江家李家都不曾真心对待江棠,江棠这么多年怕是一次懒觉都没睡过。
他没再调查过江棠,但他猜对了。
事实证明人不会因为睡点懒觉就饿死,也不会因为在正常饮食之外吃了点零食就被毒死。
时非承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
上次去游乐园玩累了,桑颂在他家住了一晚。早上他叫桑颂起床吃饭,烦得桑颂揍了他一顿。
陆应淮是对的。
他不能因为自己觉得早起吃早饭比较好,就把这份“好”强加给睡足觉远比吃早饭要开心的桑颂。
挂断电话,一千公里外桑颂的手机响了两声。
桑颂闭着眼睛在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准备看看他设置了特殊铃声的特别关心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小颂,我以后不会强迫你吃早餐。」
桑颂在拉着厚重窗帘的昏暗室内被手机强光刺得眼睛发痛,他闭上眼把手机丢到一边。
丢完了又拿回来,把时非承的特别关心取消掉了。
什么吃不吃早餐。
神金。
时非承放下这个时间段绝对不可能得到回应的手机。其实他还有下半句,没敢发出去。
小颂,我以后不会强迫你吃早餐。你愿意跟我有以后吗?-
上午的会议陆应淮是踩着点到的。
这段时间他几乎分分秒秒都和江棠呆在一起,突然分开令他很不适应。
陆应淮一心二用,耳朵在听分公司总经理的汇报,脑子里在想江棠有没有醒,有没有吃东西。
方慕照常上班,一早到公司就接到陆应淮的电话,让他去那家餐馆取餐送到家里,等江棠起来热给他吃。
陆应淮犬齿发痒,随意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又蜷缩了下。
江棠不在他身边。
不在他一伸手就能抱到的范围内。
上次他把江棠放在家里,结果就……
不行。
“停。”陆应淮突兀道。
他起身,走向总经理的步伐压迫感十足。
对方是个A级Alpha,硬是被他吓得不敢动弹,脑子里飞快检索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陆应淮从半石化的总经理手中抽走了他的汇报文件,足有二十多页,他一目十行,一两分钟翻阅完“啪”一声丢到桌上。
“以后这个水平的业绩就不用汇报了,直接交三万字后续改善计划过来。如果下个季度业绩依旧这么差,我会直接换人。”
其他分公司的项目代表们各个低着头不敢出声,生怕陆应淮点到他们。
谁又招这位爷了啊!
先汇报的这哥已经是各个分公司业绩最好的一个了,和市场同行相比高出好几个点。
“你们继续。”陆应淮多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
会议室里的人一同目送陆应淮离开,然后面面相觑。
什么叫他们继续?
他们中好几个都是从上千公里外的分公司特意过来开会的,结果这会开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陆应淮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匆匆走入电梯。
江棠睡醒时才十点,陆应淮留了满屋的信息素给他,驱散他所有的疲倦,人比没折腾前还有精神。
昨晚陆应淮就叮嘱他好多遍,说他醒了要是家里没人也不要担心,他只是去工作了,午饭时间就会回来。
江棠滚到陆应淮的枕头上,把脸埋在里面深深吸了一口。
很香。
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今天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
江棠顶着微微凌乱的头发挪上轮椅下了楼。
刚睡着的时候明明没穿衣服的,醒来就发现衣服已经被穿好了。
江棠有点失望。
扯着自己的睡衣前襟看了看。
合身,但不是陆应淮的。
方慕正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等他醒,见他下来:“小江先生……”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一把推开。
陆应淮伴着略微失控的信息素迈进门内,鞋也没换,大步朝着江棠走去。
两小只从陆应淮身边飞出来,却在靠近江棠之前被陆应淮一把拍开,紧接着江棠便被拉到了温暖的怀抱里。
上次开车往回赶的记忆实在太深刻,陆应淮明知道这次乖宝会在家里,方慕也在,很安全,没人会欺负他,却还是不放心。
才分开多久啊。
过速的心跳和失控的信息素都安稳下来,陆应淮低头在江棠额头亲了一口,嗓音冷静仿佛刚才焦急的那个人不是他:“刚醒?”
“嗯。”江棠眸中的欣喜不加掩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开会吗?”
“结束了。”
方慕:如果我没有公司的行程表我就真信了。
陆应淮把江棠抱到餐桌边:“我好想你。”
江棠有些不自然地看看方慕,轻推陆应淮:“才几个小时。”
“那也想,”陆应淮用信息素包裹住江棠,“明天我带你一起去公司,好吗?”
没有预料中的马上答应,江棠犹豫了下:“我可以说‘不好’吗?”
方慕端菜上桌的时候有幸亲眼目睹了S级Alpha被拒绝的史诗级场面。
陆应淮觉得自己刚才还是太自信了,江棠一副怕伤害他的表情,仿佛他说“不可以”,江棠就会不甘愿但为了他开心而跟着去公司。
陆应淮珍惜地摸摸他的小脑瓜,宠溺地轻笑:“当然可以,宝宝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问理由,但是有要求:“只要你乖乖的,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跟陌生人走,也不要听信一些骗子的话。”
江棠点头。
“任何事,你都可以向我求证,我不会瞒你,”陆应淮拥紧他,“你是我的了,是你自己把你交给我的,你不能反悔。”
“我不会反悔的,”江棠着急解释,“我只是想在家里呆着。”
小两口浓情蜜意的,方慕很难觉得自己不多余。
“陆总,我回公司了。”
“回公司干什么?”
陆应淮纳闷,他真的那么像喜欢剥削民工的老地主吗?
事实上没遇到江棠以前那个不顾别人死活的陆应淮真挺像的。
“我还有工作……”
“啊,”陆应淮像是才想起来方慕特助的身份似的,抱着江棠低头发了条消息,“坐下吃饭,你的工作交给陆丹臣了,那小子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
谁家好人能把特助的工作丢给副总啊?
重生之后陆应淮没打算对陆丹臣做什么,上一世这哥们连尸体都没留下。
这一世,他会看着陆丹臣为了夺走公司而一步一步靠业绩在公司获得声望,然后在陆丹臣以为可以取代他的时候,以继承人的身份合理合法地把陆丹臣的努力成果据为己有。
看重的弟弟野心勃勃,在如今的陆应淮眼里也不过是他的垫脚石。
只要他不作妖,陆应淮不会主动搭理他。
第78章 宝宝,他凶我
方慕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梆梆梆敲响了。
“是桑颂。”陆应淮制止了要去开门的方慕,气定神闲道,“装不在家就行。”
敲门声持续了一分多钟,外面静了下来。
陆应淮的手机疯狂弹出消息。
「你们家门也静音了吗?」
「小漂亮怎么不开门?」
「陆应淮你快打电话问问!」
「五分钟之内你不回我,我就报警了啊!」
消息发来得很快,字里行间透露出桑颂的焦急。
「我是不是太着急了?小漂亮可能没起床或者不在一楼?」
「呜呜呜你快回我,我真的很担心。」
「我不想往坏处想,但是你小子太不靠谱了!」
「我看着小漂亮那么瘦,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不给他吃饭。」
眼看着桑颂要扯远了,陆应淮把手机放桌上,起身去把门打开。
桑颂“嗖”一下窜进来,伸手要抱,发现开门的是陆应淮,表情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你怎么在家?时少爷明明说你去公司了我才过来的。”
他是真的关心江棠,陆应淮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
“棠棠在吃饭。”
桑颂没再理他,粉色小卷毛瞬间移动,跑到江棠身边:“嗨小漂亮,我来啦!”
江棠唇边勾起小小的弧度:“嗨。”
陆应淮紧随而来,在桑颂蹭过去要抱江棠的时候把他拎到一边。
桑颂也不生气,扭头冲方慕打招呼:“嗨!”
他一屁股在方慕旁边坐下:“我也没吃饭,能一起吗?”
“当然。”江棠道。
原本安静的饭桌因为桑颂的到来,气氛变得欢快了很多。
“听谢哥说小漂亮最近就可以复健了。”桑颂嘴里嚼着虾,说话的声音变得模糊,“具体什么时候啊?”
“你能不能咽下去再说话。”陆应淮一脸嫌弃。
“我这个叫不拘小节,你们古板Alpha是不会懂的。”桑颂无语。
“复健今天下午就要开始了。”江棠说。
昨晚陆应淮征求过他的意见,两人都觉得尽早开始比较好。
聊过之后陆应淮跟负责带江棠复健的人沟通了时间,复健也不能太过急于求成,就定好了每天下午三个小时。
在江棠复健期间,陆应淮都是上午上班,下午在家陪他复健。
“也好,”桑颂点头,“我已经等不及要带你出去玩了!”
他说完,眼巴巴瞅着江棠:“可以吗可以吗?”
“好啊。”
桑颂的自来熟跟江棠正好互补,江棠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他也不在乎,兴冲冲地:“到时候我们不带陆应淮,他带队习惯了,动不动就想管人。”
“他没有吧……”江棠看了陆应淮一眼。
“他刚才就让我把吃的咽下去再说话。”
那倒也是。
桑颂:“你向着我还是向着他?”
“这还用问?”小陆队长挑眉,似在嘲笑桑颂的不自量力。
“向着你。”江棠说。
小眼从猫爬架那边“千里迢迢”赶过来,垂下一条弯曲的问号状藤蔓。
陆应淮笑意停滞在唇边,他抬眸看向桑颂,表情明显是想刀人。
“看吧,我就知道!”要不是被陆应淮盯着,桑颂都想跳起来亲江棠一口了。
“为什么?”陆应淮问。
“因为他可爱。”
江棠没忍住伸手摸摸桑颂粉色的卷毛:“真的很可爱。”
他对可爱的事物完全没有抵抗力。
江棠过往的生命中并没有像桑颂这样明晃晃向他示好的人。
小太阳一样,让人没办法不想靠近他。
陆应淮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我失宠了。”
他幽怨地把饭碗一推:“刚结婚一天棠棠就腻了,我还吃什么饭,我饿死得了。”
“你好装哦陆哥。”桑颂做了个鬼脸。
江棠赶紧起身去哄:“我没有腻,真的。”
陆应淮把他接到怀里,鼻尖亲昵地挨着他,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那宝宝什么时候会腻?我做个心理准备。”
“永远,”江棠捧着陆应淮的脸,掌心微微有些凉,琥珀色的眸认真地盯着陆应淮,“永远都不会腻。”
江棠哪会不知道陆应淮是装的,即便是装的,醋味儿也足够就着吃顿饺子了。
“呜呜呜呜小漂亮你赶紧腻了跟我吧。”
桑颂本来对陆应淮就是对待一起长大的哥哥那种态度,该撒娇撒娇,该发脾气就发脾气,但现在他是真嫉妒啊!
陆应淮凭啥能吃那么好啊!
他凭啥娶到一个那么漂亮还对他死心塌地的Omega?!
“小漂亮,你要是答应我,我可以去做手术变成Alpha呜呜呜呜。”
“你没戏了,”陆应淮食指和拇指弯曲,比了个几厘米的距离,“你比棠棠矮这么多。”
他不说桑颂还没发觉,现在一回想,江棠确实比他高。
“那又怎么了?”得不到小漂亮,过个嘴瘾总行吧,“谁说矮攻不是攻,你不要瞧不起我!”
“再多说一句,你就会上这个家的黑名单。”陆应淮微笑。
“好嘞哥,我错了哥。”桑颂心里是不服的,但是认怂很快,陆应淮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说他可以常常来找江棠玩。
“不过参加完盛家的订婚宴,我就要去外地了,”桑颂叹了口气,“要是能带小漂亮一起就好了,但是他还要复健。”
越说越生气。
“我都听说了,江家真不是人啊,”桑颂要不是为了在江棠面前维持可爱的形象,恨不得直接飙脏话,“那个江子昂,以后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不用了。”江棠说。
“小漂亮你别劝我,我不是好惹的,”桑颂一拍桌子,“我早看那个b不顺眼了。”
“不是,”江棠解释,“他们已经在医院了。”
谢瓒说江子昂腿断了,没两个月好不起来。
“那个盛家,你熟?”陆应淮边问边慢条斯理地把陆不凡骂他的聊天框删掉,假装没看见。
“盛家啊!你不知道吗?!”桑颂看看陆应淮,又看看江棠,“真的假的啊,你是真不记得还是怕小漂亮知道不敢说啊?”
江棠好奇地看向陆应淮。
但陆应淮是真不记得。
桑颂也看出来了。
“哇你真的,习惯挺好的,”桑颂表扬他,主打一个爱憎分明,“就保持现状一直专一地对小漂亮好就行了。”
“还用你说。”
“盛星竹啊,小时候可漂亮的那个,被你拒绝之后为了证明自己,想成为第一个进SA的Omega的那个,”桑颂回忆了一下,“我当时还说你眼光太高,那么漂亮你都不喜欢,结果你娶了个更漂亮的。”
但是SA不招Omega,不管是多强的Omega总是受制于Alpha,局限性太大了。
所以盛星竹就出国了。
“不过他应该放下你了吧,都要订婚了,就是请柬上没写他Alpha的名字,”吃完饭了,桑颂起来帮陆应淮把碗收了,边洗手边说,“神秘人一个。”
“诶,你去吗?”桑颂幸灾乐祸地瞅他,“你去不去好像都不太好说,去拒绝过的Omega的订婚宴怪怪的,不去又显得你刻意回避。”
“不去。”
本来是有点兴趣的,现在知道是谁就没感觉了。
“怎么不去啊?是不是心虚?”桑颂哒哒哒跑到江棠身边,“哇哦~~~”
“不感兴趣。”
“别呀,我爸妈都不去,但非得让我去,你们要是不去,我连个熟人都没有。”
“我们跟你也不熟。”陆应淮说。
“陆应淮你是不是人啊!!!!”
哪知陆应淮长腿一迈,走到江棠身边抱住他的腰:“宝宝,他凶我。”
桑颂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棠也被他这一下弄懵了,茫然地回抱住他:“啊?”
“就是这样,知道了吗?”陆应淮脑袋蹭蹭江棠的侧颈,“跟我说一遍,‘宝宝他凶我’。”
桑颂:……
江棠:……
江棠说不出口。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陆应淮松开他转而握住那对纤瘦的肩膀,“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全告诉我,好吗?”
江棠这才明白过来,陆应淮是在教他撒娇,教他告状。
可这不符合他的习惯。
“不会有人欺负我的,”江棠很认真地说,“等我腿好了,姚羽书那样的,打不过我。”
陆应淮失笑,脑海中浮现出前一天江棠那个阴鸷的眼神。
“好。”
或许江棠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解决问题的,陆应淮不想强迫他改。
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一定是错的,如果动手可以保护自己,那也不是不行。
“我不会动手打他的。”
刚才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江棠有些后悔,他希望陆应淮见到的他都是乖宝宝的形象。
小Omega欲盖弥彰找补的样子实在可爱,陆应淮捏捏他的脸颊:“好。”
方慕跟桑颂一起吃狗粮,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点开消息后眼睛一亮,语气都是上扬的:“陆总,小江先生,我先走了,方希醒了。”
“去吧。”
江棠眼睛盯着方慕离开的身影,一句话打了无数遍腹稿才问出来:“我能去看看他吗?”
他问得小心,怕给人添麻烦。
第79章 根本做不成起泡胶
“当然可以。”方慕微笑,“他应该会很喜欢你。”
“我也要一起去!”桑颂举手,蹦到方慕面前,“他会喜欢我吗?”
“会的。”
几人到医院时方希已经在护工的看护下吃过饭了,正盘腿坐在病床上边剥瓜子边看电视。
方慕的身影还没到门边,方希看到影子了就迫不及待地喊:“哥!”
那声呼唤里满满都是依赖。
“哥,他们说你要过来,我给你剥了……”方希兴奋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瓜子。”
他没输液的那只手里端着个小白碟,现在递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地停滞在半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方慕过去接下来,里面已经剥好很多了。病床被子上垫着一张纸巾,上面的瓜子壳堆成一个小山。
“谢谢小希,怎么不躺会儿?”
方希没答话,看见门边的陆应淮,神情慌乱地挪开视线,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们是……”方慕想介绍他们认识。
“哥,我不想……”刚才喊方慕时还元气满满的声音此刻却像蚊喃般,“对不起,我……”
他飞快觑了陆应淮一眼,手指抓紧了被子,呼吸有些急促。
“没事的,他是我老板,你见过的,”方慕坐在床沿,侧身抱住了他,试图安抚,“昨天还给你输了血。”
“谢谢,但是……”
“你们聊,我约了谢瓒,”陆应淮把江棠的轮椅交给桑颂,“照顾好他。”
“好嘞,你走吧,”桑颂赶他,“你老婆是我的咯。”
陆应淮无语,要不是江棠想来看望方希,他现在会连江棠一起带去谢瓒那里。
陆应淮离开后,方希明显放松下来。
方慕把江棠怀里的一大束向日葵接过来放到床头柜上,然后介绍他们跟方希认识。
方希不吭声,小心地从方慕身后看他们俩。
“我弟弟有点认生,”方慕抱歉道,又宠溺地摸摸方希的头发,“他没有不欢迎你们。”
“我知道。”
江棠唇角轻抿,眸光柔和地望着方希。
很像。
他特意来看方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方希和孔瑜很像。不是长得像,而是给人的感觉几乎如出一辙。
孔瑜很内向,是典型的社恐小孩,但是跟江棠就有很多话聊。
江棠觉得自己不对,他不能因为再也见不到孔瑜了就把另一个人当成孔瑜,可方希犹豫又纠结的眼神真的很像小时候想要认识江棠的孔瑜。
方希呆呆地跟江棠对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想要认识新朋友,但是不好意思开口。
病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电视上狗血剧的声音。
有点尴尬。
桑颂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个……”
“好漂亮。”方希突然小声说。
“啊?”桑颂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对吧!我就说我的眼光很好嘛,你也觉得他很漂亮对不对?”
并不是很想被评价为很漂亮的小漂亮耳朵红了。
“你们都,好漂亮。”迈出第一步之后开口就变得容易多了。
“谢谢,你也是。”江棠说。
奈何他这么多年只有过儿时的那一个朋友,现在他比方希还词穷。
“呜呜呜宝宝你好可爱,”桑颂恨不得亲江棠一口,“你说话好官方哦。”
方希笑起来,带着点少年人的羞涩。
方慕留他们在病房里聊天,自己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了。
他刚走了没几步,病房里就爆发出一阵笑声。
主要是方希和桑颂在笑。
“然后呢?”
他们这一小会儿就互换了联系方式,然后从各自的信息素聊到了小习惯。
方希说他喜欢睡懒觉,小时候早上没睡醒被方慕叫起来吃饭就会发脾气,发脾气的主要表现是他气呼呼起床,穿好衣服坐在床上撕卫生纸。
撕完丢得满屋都是,被方慕发现后再屁颠屁颠打扫干净。
桑颂顺着这个话题,想起了早上时非承那条消息。
“然后我就把他拉黑了,”桑颂从陆应淮给他们买的一大袋好吃的中挑了一包果脯,“要吃吗?”
“我好像不能吃,你们吃吧,”方希已经完全适应了,追问道,“他干嘛突然说那话啊?”
“他肯定是故意的,他从以前就那样。”
经常莫名其妙说一堆不知所云的话。
“真的,”桑颂从手机相册里找出几张截图,“你们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在洗澡。”
截图中时非承说:「事实证明黑白胡椒粉不能混吃是假的,根本做不成起泡胶。」
桑颂秒回:「?」
然后时非承发来一张照片,黑乎乎的背景下一盘黑乎乎的东西。
方希好奇地道:“这是什么?起泡胶吗?”
“他说这个是牛排,他混放了黑白胡椒粉,据说特别好吃,所以拍给我看,”桑颂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很无语,“我看不见得。”
“小颂。”一直在旁边默默围观的江棠突然出声儿。
桑颂猛地扭头看他:“你喊我了对吧?!”
他还跟方希确认:“小漂亮刚才喊我了对吧?”
江棠:“……”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桑颂兴奋地纠正,“但你不能叫我‘小颂’,你比我小三岁,要叫颂哥。”
江棠喊不出口。
桑颂比他大三岁,但真的比他像小孩儿。
好在桑颂没有勉强他:“怎么啦?”
“嗯……我想说,”江棠指了指他手机屏幕,“你洗澡为什么会秒回他啊?”
桑颂一下子被问住,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支支吾吾道:“就、就是,你懂的吧,洗澡的间隙……”
谁洗澡会洗一半然后出去休息一下玩玩手机晾干了再洗剩下一半啊?
桑颂自己都觉得离谱,他划了下手机,转移话题:“你们看这个。”
时非承发来了友好的问候:「陆应淮真的不是人啊!!」
这句话不重要,重点在于下面那张照片。
一具刚被从化粪池里面捞出来的人形物。
桑颂当时第一反应回复的是:「这个人有点短,不可能是陆应淮。」
乍一看这只是时非承日常普通的吐槽,看上去还算正常。
但在这两句对话和一张照片上面,是他们一分钟前的对话。
时非承:「干嘛呢?」
桑颂:「吃饭。(配图一笼蒸包)」
时非承:「我在干一件大事。」
然后就有了后面的对话。他甚至没给桑颂和那条人状物一个认识彼此的准备时间。
而且桑颂至今都不知道陆应淮做了什么让时非承觉得他不是人的事情。
一整个莫名其妙。
方希震惊:“为什么你看着这张照片还吃得下东西啊?”
虽然他们现在看的是桑颂怕以后翻照片恶心到自己而打了一层马赛克的。
“我已经习惯了,”桑颂嚼着芒果干,一脸惆怅,“时少爷总是跟我报备他的行踪,显然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队的编外人员。”
江棠没有吃零食,这下更没胃口了,但又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但是你创建了一个相册来……”
“啊啊啊不是啦!”桑颂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
“没有啦,其实谢哥和陆哥都有的,”桑颂声线平稳大方,“我喜欢截一点乱七八糟的图,用来当素材。因为我的工作就是创作动画嘛,偶尔需要一点沙雕素材。”
“诶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刷到过刚才那个起泡胶的视频!”方希在手机上翻找几下,“这个是你吧?!”
手机屏幕上博主的名字是“小桑家剪厨”。
“是我。”
“我好久之前就关注你了,就是一直觉得你名字好奇怪,什么叫家剪厨?”方希问。
“是小桑家,断句,剪厨,”桑颂说,“我当时取什么名字都显示被注册,加上这个账号一开始是剪一些冷门电影动画cp向视频的,有的特别小众,我是他们冷圈唯一的厨子,就胡编了一个。”
说得过去,但多少有点强行解释了。
江棠没说话,看着桑颂坦荡的表情,觉得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方希翻了翻五六年前的老视频,真的全都是很冷门的cp,底下也有人问这个名字的来历,还有桑颂的粉丝帮忙解释。
和桑颂的说辞是一致的。
江棠不爱刷视频,专门下了软件关注了桑颂,成了他几百万粉丝中的一个。
软件上还有很多叫“xxx剪厨”“xx圈唯一的厨子”之类的名字。
好像这个名字也很稀松平常。
但江棠总觉得怪怪的,感觉这说辞更像一种蹩脚的解释,一种想要强行合理的掩饰。
家剪厨,加减除,没有“乘”,或者说它们都不是“乘”。
非乘,非承。
没睡醒也会秒回的消息。
在洗澡也会秒回的消息。
寄存回忆的相册。
取消掉的特别关心。
“小颂,你最近都没更新啊。”江棠问。
“对啊,一点灵感都没有,”桑颂叹了口气,“所以我想出去采采风,再不去就开学了。”
江棠的心忽然一颤,似乎被触及了不愿主动提起的隐秘渴望。
“开学?”方希纳闷地问,“再过一个月都要放暑假了吧?”
“是啊!”桑颂咬牙切齿,“谁家好人大夏天的开学啊!!”
第80章 特训学校
“我们学校放假开学不太固定,开学就得集训,集训完考试,”桑颂生无可恋道,“考试过不了直接劝退去念普通大学,就我这样的,一旦被劝退在普通大学我活不了一点。”
“你在哪个学校啊?”方希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学校。
“SA下属的特训学校,筛选队员的,但是联盟不要Omega,所以只有一个Omega班,”桑颂托着腮看向江棠,眼前一亮,“要不小漂亮你来陪我吧!”
江棠平静的眸里似乎燃起一簇微小的火焰。而那束光转瞬即逝,他艰难勾起唇角:“我可能不行。”
他没有小学毕业证,也没有读过初中高中。
李家没有供他读书,甚至为了掐灭他走出那个地方的希望,严格扼杀了他学习的可能性。
江棠懂得的一切,是在许多深夜里偷来的。
“说什么呢!陆应淮那小子不行你都不会不行!”
“不要Omega为什么要开设Omega班级啊?”方希不太理解。
“因为进了SA基本就能保证一个家庭的衣食无忧,很多家长就把Omega伪装成Alpha送过来,后来他们开设这个Omega班,就是为了证明Omega不如Alpha。开班三年,没有任何一个Omega能够进入SA。”
桑颂说:“现在剩下的Omega都是因为有家人朋友在SA而被顺带进来的,比如我,就是沾了时少爷他们的光。”
其实桑颂还是谦虚了,就算有人帮他递推荐信,他还是要凭借自己的成绩考进去。能进去的Omega一定不会是成绩差的。
SA似乎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昭告所有人,再优秀的Omega也永远无法超越Alpha。
考进去直接参加第一次集训,集训通过才能真正入学。
但是进去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集训没通过劝退后也会有不错的学校接收,四年之内没有通过SA选拔但也没被劝退的Omega可以得到毕业证。
和传统名校的毕业证一样,可以成为很多行业的敲门砖。
这是独属于Omega的福利,而Alpha只要四年没通过选拔就只能放弃自己对自己偏高的错误认知,老老实实重新参加高考去考传统大学。
桑颂没再说下去,因为方慕和一群医生一起过来了。
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方希的状态:“还不错,比预想的好很多,S级的血液确实有一些帮助。”
否则方希绝不可能头一天还被抢救,第二天就可以神采奕奕地聊天。
“真的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方希期待地看着医生,没有一个年轻人会愿意整天在医院里呆着。
“再观察个两三天吧,但是输完液可以允许你出去散步。”
“到哪里散步都可以吗?”方希转头看向方慕,“哥,我想出去玩。”
方慕从进来就没再说话,一个人低头站在门边,听见方希喊自己他才抬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啊。”
“可以吗?”方希得到允许,先是小小地“耶”了一声,又眼巴巴去问医生。
带着祈求的眼神像只小狗,让人忍不住就想疼他。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无奈道:“去吧去吧,别去太久,早点回来。”
“好耶!”
方慕把医生送出病房,站在走廊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来时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医生刚才那句叮嘱让他无法抑制地想起妈妈。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回避所有关于妈妈的话题,因为一旦想起来,他就会变得脆弱。
而他不能脆弱。
那年夏天方慕才二十岁,方希十二岁,他放暑假回来,方希缠着他要去玩漂流。兄弟俩几个月没见面了,他又一直很宠方希,所以就带着方希去跟妈妈说。
方希已经跟妈妈提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拒绝,得到了哥哥的同意,他抱着哥哥的胳膊,小脑袋从哥哥肩膀边探出去对妈妈做鬼脸。
彼时妈妈正在和面包饺子,无奈地叮嘱他俩:“去吧去吧,早点回来,别在外面一玩一整天。”
他们甚至还没到公园,巨大的爆炸声让半个城都为之撼动。
亲生父亲酗酒家暴,喝醉了就打妈妈,工作上出了问题也打。方慕的妈妈是典型的温柔贤惠的Omega,别说还手,她连骂人都说不出脏字。
她从一出生接受的就是Omega要相夫教子的教育,对于丈夫的打骂,她只会隐忍,过后对着哭红眼睛的小小方慕说:“妈妈不疼”。
她一直没离婚,因为她结婚之后没有工作,和娘家也疏远了。丈夫虽然打她骂她,却对孩子们很是疼爱。
而且丈夫家很有钱,可以供方慕读好的学校,受好的教育。
方慕十六岁分化成了Beta,那年方希八岁。
分化结果出来的当晚男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方慕,指责他辜负了自己的期望。
方慕的母亲深知他动手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这么多年都忍过来的柔弱女子,拿着菜刀毁了半个家,然后一刀劈在男人腿上逼他离了婚。
方慕跟她,方希跟男人。
男人把希望寄放在方希身上,他不会伤害方希。
妈妈离婚后就一直在工厂打工,带着方慕住在工厂里的宿舍。方希每个假期都会来玩几天。
女人赚的钱不够养两个孩子,她不舍得带方希出去玩,她生怕方希也不能分化成Alpha,所以她在攒钱。
她还没有攒到能把方希接过来一起生活的钱,工厂爆炸了。
整个工厂和工厂宿舍里的人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那天站在警戒线外,方慕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他在今天回来。
如果他没有把方希带出去,方希就会和妈妈一起离开。
他想,他应该劝妈妈一起出去玩的,妈妈都好久没有逛过街去过公园了。
可能是方慕的状态过于糟糕,方希反而没有崩溃,他把从爸爸那里得到的零花钱全攒着给了哥哥。
他给哥哥写了很多信,每天都打好几次电话叮嘱方慕好好吃饭好好读书。
如果没有方希,方慕绝对撑不到现在。
四年前,方希分化成了Omega,在外地读书的方慕匆匆请假赶了回来,在男人的棍棒落到方希身上之前带走了方希。
男人找到学校闹了好几次,是被田修跟另一个Alpha赶走的。
再后来男人意外身亡,死得很惨,他们的生活才平静下来-
“哥?”方希显然知道方慕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喊他。
“我没事,”方慕回过神,歉然地笑笑,“一会儿要出去玩吗?你们想去哪里?”
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让江棠和桑颂半天都不敢出声儿,现在气氛缓和,桑颂提议:“去逛商场吧!我知道有家商场新开了游戏厅,一起去抓娃娃吧!”
“好!我想去,”方希拉住方慕冰凉的手,“我们去嘛,哥,我们好久没比赛抓娃娃了吧。”
小时候他们一起去玩抓娃娃机,输了的那个要满足赢家的愿望。
大部分时候都是方希赢。
他每次的愿望都是让方慕陪他玩。
半个小时后,桑颂推着江棠飞快跑进那家游戏厅,转头招呼方慕和方希:“你们快来!”
四个人,两个坐轮椅的,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然而不待他们开始议论就看到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陆应淮和谢瓒。
两个Alpha散漫却强大的气场让那些人老老实实闭了嘴。
谢瓒双手插兜,胳膊肘拐了陆应淮一下:“诶,你老婆要被抢走了。”
陆应淮目光紧紧跟随着江棠,看着江棠脸上的笑意又吃醋又欣慰:“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谢瓒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迁完江棠的户口,你有什么打算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陆应淮是不是该归队了。
陆应淮脚步在隔壁的饮品店门口停下:“先复健,迁了户口给棠棠办学籍。”
江棠没跟他说过,是他猜的。他打算复健结束后再问江棠要不要去上学。
他看着饮品单,点了四杯冷的一杯热的,拿手机扫码付了款。
“你还挺细心,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替别人考虑?”谢瓒指那杯热奶茶,一看就知道点给方希的。
陆应淮付完钱退出支付页面,把手机屏幕转向谢瓒那边。
对话框中江棠说:「方希不能喝冷的。」
下面是个红包。
“真行,你就一点零花钱没有?买个奶茶还得媳妇儿发钱给你。”谢瓒有些酸溜溜的。
“我乐意,”陆应淮横他一眼,“你不会懂的。”
谢瓒被他一噎,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怎么只点了五杯?没有我的吗?陆队你别太小气了。”
陆应淮扭头看着游戏厅的方向,那四个人还在入口旁边兴致勃勃地看门口的扭蛋机。
江棠的目光刚好望过来,谢瓒亲眼看着对自己阴阳怪气的陆应淮眼神都变得柔和了。
真不是他嫉妒,他只是单纯对一些浓情蜜意的恋爱过敏而已。
“本来有你的,”陆应淮过了好几秒才搭理他,“但是现在没有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