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哥哥教你
饮品最后还是有谢瓒那份的。
怕引起方希的不适,陆应淮把饮品交给了谢瓒,留下江棠的那杯。
“啧,”谢瓒从他手中接过四杯饮料,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懂的,“还是你懂享受。”
专门少买一杯,似退实进,可以哄着江棠和他喝同一杯。
那点小计谋可真被他玩儿明白了。
“赶紧滚。”陆应淮不满他在这儿碍事,笑骂一句。
谢瓒是医生,之前和方希在医院见过面,或许是身份原因,方希并不排斥谢瓒的靠近。
谢瓒和方慕三人先往里走了,入口边只剩下江棠和陆应淮。
游戏厅入口吧台在这一层的尽头,旁边就是通往露台的门。
陆应淮低着头,初夏的阳光自他身后透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的淡金色光芒。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饮品的纸杯,陆应淮微微俯身,把插好的吸管递到江棠唇边。
“为什么你没有?”江棠问。
他明知陆应淮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忍不住按照陆应淮期望的路线来走。
“不够甜,”陆应淮拉着他的手,旁若无人地单膝跪地,仰着那张美如神祇的脸微笑着看他,“想喝点进口的。”
江棠的脸颊瞬间红透,他紧张地看看周围:“人有点多,我们要不去外面吧。”
多可爱多乖,又害羞又不舍得拒绝他。
陆应淮只是微微转脸,那些若有似无关注着这边的目光便挪开了。
他把轮椅又拉近一些,低低淡淡的嗓音似有些循循善诱的味道:“没人在看我们,就一小口。”
真正的猎手不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而是善于诱导猎物主动来靠近他。
他看穿猎物的犹豫,哑着嗓音加码,有点像道德绑架,他笃定地知道江棠会吃这套:“宝宝,我渴了,就一口,好不好?”
江棠遇见他算是栽了,栽得心甘情愿。
他含了一口饮品,强忍着羞耻闭上眼睛,下一秒一抹柔软飞快蹭过。
讨到吻的陆应淮没有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江棠那样喂他,他起身,眸中笑意蔓延,缱绻而温柔。
“走吧。”
陆应淮起身推他往里面走,桑颂正在不远处的抓娃娃机旁边等着,见他们过来狠狠剜了陆应淮一眼,从他手中接过轮椅:“他没对你耍流氓吧?”
江棠红着脸摇摇头。
只是吻了一下。
陆应淮太知道怎么勾引他了,现在觉得不够的反而成了江棠。
“玩得开心。”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主动跟他们保持了距离。
桑颂的性格很好,又开朗又细心,和他一起玩,江棠明显是高兴的。
陆应淮再舍不得,也只能像个老母亲一样放开手,让江棠去和别的Omega接触。
他的宝宝毕竟才十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他不该只有自己这一个亲密之人,他还要有很多朋友才对。
游戏厅占了这层楼的一半,光抓娃娃机就上百台,种类繁多,毛绒玩具、盲盒甚至零食都一应俱全。
方希小时候跟方慕玩的是普通抓毛绒玩具的那种。
“老规矩,十次机会,谁抓到的多谁赢,”方希选定了角落里一个各种毛绒小熊的机子,“可以吗?”
方慕哪里可能拒绝他:“好。”
公平起见,他们用同一台机器,方希先来。
桑颂常来这种地方玩,这次又是主要陪方希,他跟江棠一块在旁边一边喝饮料一边看那哥俩儿比赛。
方希目光专注,看起来很长时间没玩了,手有点生。机器也是被调过的,想要抓到娃娃没那么容易。
十次机会转眼用光,他抓到了三只小熊。
方慕的操作更不熟练,十次只有两次抓到了玩具。
他停手,把玩具丢到小推车里:“我输了,说吧,今天的愿望。”
“嗯……”方希坐回轮椅上,手里抱着一只小熊,捏着它的脚想了一下,“我现在没有什么愿望,要不先留着吧。”
很合情合理的要求。
方慕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声音猛地拔高,惹得周围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不行!!”
别说周围人了,桑颂都愣了一下,他往里靠了一步,挡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怎么啦?好好说,你都吓到弟弟了。”
方希的手指紧握着轮椅的扶手,脸色在灯光映照下显得苍白,他仰着脸,轻轻笑着:“哥,你真的吓我一跳。”
“小希,”方慕抓住方希的手腕,蹲下了身几乎是乞求道,“以前都是当天兑现的,今天也不能例外,如果你以后还要许什么愿,哥哥可以再带你来玩,我们可以玩很多很多次,所以这次的愿望不要保留,行吗?”
方希看不了方慕这种表情,他转脸看着抓娃娃机器,小声嘟囔:“今天是真的没有愿望嘛。”
“实在没有以后再许就好啦,”桑颂拉了方慕一把,“好不容易出来玩,别让弟弟不开心。”
江棠就在方慕旁边,他看着方慕站起身,双拳在身侧握紧后又松开:“好。”
方希松了口气,抬眼与江棠对上目光,对方茶色的眼眸清亮,仿佛已经看透了他。
不知怎么的,方希冲江棠小幅度地摇摇头。
江棠的回应只是转开了目光。
“要不试试抓盲盒?”桑颂被兄弟俩之间莫名怪异的气氛弄得有些茫然,小心提议道。
“再来一次。”方慕说,“换台机器,再比一次。”
方希怔怔地看着他,无奈一笑:“好啊,但是先说好,我赢了愿望还是要保留哦。”
“嗯。”方慕扶他起来,这次选中了一个盲盒机器。
依旧是十次机会,方希握着操作杆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有了刚才的铺垫,这一次他动作流畅了许多。
但盲盒体积小,盒子表面光滑,抓起来比毛绒玩具难度更大。
抓到最后方希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十次机会,他只抓到了一个。
坐下的时候他也没太担心,因为知道哥哥会让着他。
然而事实跟他想象的不同。
方慕这次完全集中精力,他盯准目标,目光深处隐隐透出几分狠戾。
汗水从他额头流进眼里,一阵刺痛,方慕却连眼睛都不眨。
最后一次松开操作杆时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要用完了。
方慕拿着自己的三个战利品,冲方希扬眉:“我赢了。”
方希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眉头紧皱,咬着下唇没吭声。
“愿赌服输,”方慕说,“你要满足我的愿望。”
“……好。”
“方希,”方慕之前连名带姓地喊他都是因为生气,这次却不是,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语气低而认真,“答应我,好好活着。”
方希久久地凝视着他。
“答应我!”方慕的语气重了几分。
方希偏过头笑了笑,眼眶发红,嗓音是颤的:“收到。”
“你不是我的下属,”方慕一字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收到’的含义,你哥我比你多上了好几年班。”
明明是教训的勇气,他眼里却含着泪。
方希看了看四周,撒娇道:“哥,别这样嘛。”
以前百发百中的撒娇法这次没有奏效,方希在方慕痛苦的逼视中败下阵来:“我答应你,哥,别担心。”
兄弟俩开始比第二局的时候江棠被另外一边的机器吸引了目光。
那台机器里全是毛绒小白狗,是他喜欢的那种。
桑颂也注意到了:“哇!好可爱!”
但他对旁边的零食更感兴趣。
江棠坐在有小狗的机器前踌躇了片刻,他没有玩过抓娃娃,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场所。
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不喜欢,此刻却发现其实他还挺想玩的。
“我可以试试吗?”他自言自语道。
“当然!”旁边研究零食机器的桑颂听见了,把游戏币全给了江棠,“你想玩什么都可以!陆应淮那个家伙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天天欺负你啊?”
江棠没想到自己很小声桑颂还是听得见,连忙摆手:“不是,他没有欺负我。”
“你连想玩什么都要问,还说他没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你可别替他瞒着嗷!”桑颂手痒痒,要不是在外面人多,他就要对陆应淮动手了。
就是人太多了,直接动手不太礼貌。
嗯,肯定、绝对、百分之一万,不是因为他打不过陆应淮。
“真没有,我就是……”江棠扯扯唇角,“没有玩过。”
桑颂疑惑地歪了歪头:“我在电玩城碰见江子昂无数次,都是一家人,凭啥他能玩你不能玩?”
他反应过来江家的态度,恶狠狠抓了游戏币投进机器里:“该死的,偏心眼偏到天上去了,沙币一家人。”
他嘴里叽里咕噜飞快骂了一串脏话,江棠没听清,但隐约觉得骂的挺脏的。
“别怕嗷小漂亮,以后跟着我玩,我天天带你来玩,”桑颂说,“试试吧,挺好玩的。”
江棠慢慢站起来,握住操作杆,试了几次都没有抓到。
游戏体验感有了,就是没有收获。
他站得有些累,想要放弃时,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他被陆应淮拥入怀里,整个人靠着陆应淮站着。
陆应淮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放到操作杆上:“哥哥教你。”
第82章 哥哥指哪打哪
陆应淮的掌心温热干燥,贴着江棠有些凉的手背,眉心微蹙:“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江棠摇摇头,转过脸仰视他:“你会吗?”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陆应淮不像会玩这些的人。
他猜得没错,陆应淮确实是第一次玩。
但是任哪个Alpha也不会乐意被自己的
Omega怀疑自己的技术。
陆应淮弓起身,下巴垫在江棠肩上,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喷薄在江棠耳侧,带来一阵酥麻:“宝宝,要是我把你教会了,你付我多少学费?”
明明就是正常的低音,江棠却总觉得他说话带着钩子似的,有些磨人。
“我只有一点存款了,”江棠腿有些发软,脑袋不自在地偏了偏,语气乖乖的,“可以都给你。”
陆应淮静了一瞬,那一刹那江棠连他的呼吸声都没听见,下一秒他突然开始笑,下巴硌得江棠有些发疼。
谢瓒在旁边看桑颂抓零食,闻声扭头看过来,眉头紧皱,表情是大写的不能理解。
二十多年来他就没见陆应淮乐成这样过,江棠似乎有魔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把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冷漠灵魂拉回了人世间。
他一句话就能让陆应淮笑得像个神经病。
陆应淮的胳膊搂着江棠的腰,笑得十分猖狂,好半天才平静下来,语气中还是带着笑意:“宝宝你好可爱,哪天我被你可爱死了怎么办?”
“不要胡说。”江棠着急地转身,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挣脱出来捂住了陆应淮的唇。
略微急切的动作带起的风捎来了冰凌花的气味,陆应淮左忍右忍,SA联盟守则都在心里默背一遍了还是没忍住,张嘴含住江棠的指尖。
江棠浑身一颤,把手往回抽却抽不出来。陆应淮轻轻咬着他的指尖,又舔了一下才放过他。
“不要你的钱。”
陆应淮从没问过江棠是通过什么途径赚的钱,但他知道,即便江棠有点积蓄,给他买了那块表之后也所剩无几了。
他再不是人也不可能要江棠的钱,何况他连工资都上交了。
“那要什么?”江棠问。
他好喜欢陆应淮身上的味道,一闻到陆应淮的信息素,他就想窝进陆应淮怀里,被搂着被抱着。
可外面人太多了。
“那么喜欢这种小狗啊?”
喜欢得都要把家底儿给他了。
“嗯。”江棠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那个小狗挂件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又是喜欢的人送的,从那之后江棠就特别喜欢白色毛绒小狗,就连活的小白狗从他身边经过他都会盯着看到小狗消失在他视野中为止。
如果是白色小狗,就会很喜欢。
如果是陆应淮抓了送他的,就会更喜欢。
“要……”陆应淮低头凑近,小声说了一句话。
江棠喉结滚动一下,耳朵又红又烫:“好。”
谢瓒盯着这边,他虽然没听见陆应淮说了什么,但是看口型和江棠的反应,应该挺流氓的。
陆应淮活动了下手腕,抓着江棠的手握上操作杆,下巴冲着机器一扬:“宝宝想要哪只?哥哥指哪打哪。”
谢瓒嗤笑一声,这种调过的机器还“指哪打哪”,他是真不把调参数的师傅看在眼里啊。
“这个。”江棠用没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距离掉落口最近的一只。
那只如果把机器歪一下就会掉出来,也是江棠刚才试了好几次都失败的那只。
“好,看着。”
陆应淮全程看着那只小狗,松垮的夹子捏住小狗的腿,江棠紧张得屏住呼吸。
很快,那只小狗就被丢进了掉落口。
陆应淮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百发百中,连吧台的老板都坐不住了,他们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
江棠怀里抱着三四只,其他的都被丢在小推车里。
老板战战兢兢凑进来,小声说:“要不几位这边坐一下,喝点茶?”
陆应淮再玩下去,他一个上午就相当于不赚钱了。
为了吸引人群,他特意进了一些好看的玩具,成本要比其他同行高出三四倍。
陆应淮也很讲理,他把最新抓到的那只塞到江棠怀里:“宝宝可以自己试试了,我马上回来。”
老板还要说什么,陆应淮已经从小推车里抓起一只毛绒狗,穿过人群走了出去,老板只好跟了上去。
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惹不起,但他也不能让自己真赔本啊。
老板跟在陆应淮身后,打了一堆腹稿。
陆应淮走到吧台边一靠,胳膊肘搭在台面上,这个放松的姿势更是显得他头身比优秀得离谱,那腿长得像是从刻意夸张过的漫画中走出来的。
都不用释放信息素,光看这张脸,老板就知道陆应淮的等级低不了。
低阶对高阶天然的恐惧和敬畏让刚才还打定主意坚决不赔本的老板有点儿想认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或许他就不该把店开在这儿。
陆应淮低着头玩手机,突然道:“这种小狗玩具,你还有多少。”
脑子里正反复上演天人交战的画面,被陆应淮冷不丁打断,愣了一下:“啊?”
你说这人是在问吧,他又是陈述语气。
“还、还有很多。”老板进吧台里查了一下库存,这小狗挺招人喜欢,所以为了让顾客多花钱,放小狗的机器调得比别的还要松一点,被抓到的可能性降低,他的库存也没有很大批量,“还有六百只。”
“我都要了,”陆应淮望向江棠那边,眼底铺开一片宠溺,“给你地址,现在就送过去。”
陆应淮不是按玩具进价付的,而是按老板预估抓到每只需要的金额再乘上数量来付的。
老板一点都亏不了。相当于陆应淮可以一次一只,但付了十五次抓一只的钱。
刚才陆应淮的百发百中让别人以为那台机器更好用,接连几个人失败之后才知道,单纯是陆应淮比较厉害。
操作抓娃娃机而已,夹子再松他也找得到规律。毕竟十八岁的陆应淮在训练时就已经可以用AS50精准命中一千五百米外飘落的树叶。
使用时需要精密计算的枪械他尚且用的得心应手,又何况一个玩具机器。
桑颂抓了几次零食没有抓到,有些泄气。陆应淮回来的时候,谢瓒正在替他抓,命中率很高。
他见陆应淮回来:“比比?”
“不比。”
陆应淮对跟他比赛没有兴趣,之前谢瓒就爱跟他比,比命中率,比速度,他似乎梗着一口气,想要缩短A+和S级的差距。
陆应淮来到江棠身边:“抓到了吗?”
他离开这一小会儿江棠抓到了两只,小孩儿坐在轮椅上,拿着自己的战利品给他看:“抓到了。”
“真棒,宝宝已经学会了,记得兑现承诺。”
江棠兴奋得红扑扑的小脸瞬间更红。
“谢哥厉害啊!”旁边桑颂鼓掌。
“谢医生也很厉害。”江棠由衷夸赞道。
“?”陆应淮头上的问号几乎具象化,他危险地看了谢瓒一眼,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比。”
醋味重得谢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偶尔接受一下别人的优秀行不行?”
他选定了小白狗旁边的机器:“三局定输赢。”
前两局,两人各抓到两只。
第三局,两人就跟赌上了尊严似的。连对陆应淮有些排斥的方希都凑过来看。
他和方慕比的时候那叫一个“岁月静好”,但到了这两人这里,就有些乌烟瘴气了。
伴随着谢瓒夹到的玩具中途掉落,而陆应淮再次命中,比赛结束。
谢瓒沉默地垂下手。
“这说明不了什么。”陆应淮平静道,“运气的成分更多。”
如果一次两次凭运气获胜还可以说是意外,次次都能凭运气获胜,运气就成了实力的一部分。
“我没事。”
谢瓒面色如常,他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就觉得自己不如陆应淮,可是基因呢?
S级天生比A+强,这是他改变不了的。
谢瓒不在意每一次跟陆应淮比赛的结果,他只是希望,陆应淮腺体恢复和江棠信息素跟双腿的恢复,这种奇迹一样的运气,有天能够轮到他。
出了游戏厅已近正午,楼上就有餐厅,方希坐在了桌上最最角落、离陆应淮最远的位置。
吃饭时他偷偷地瞧着陆应淮对江棠的细心照顾。
他没有事事包办而显得江棠不能自理一样,只是江棠看向鱼的时候,就会有挑好刺的鱼肉放在他面前,江棠才喝完杯里的水就会被续上新的。
陆应淮看似没做什么,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江棠。
原来真的有Alpha视伴侣为珍宝,方希心里的排斥渐渐消失了。
他不排斥谢瓒,是因为谢瓒单身。
这样看来,只是他和哥哥都不够幸运。
方希看着方慕苍白的侧脸,觉得自己和哥哥过于相像了,他有时候真的希望哥哥和自己是不同的。
如果他们心理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妈妈的离世的打击就不会那么大。
如果妈妈还在,他们是不是就不那么容易为Alpha一开始的温柔而沦陷?
方希握紧了筷子。
要是有神明,请救救哥哥吧。
方希这一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有方慕作为他的哥哥,而此时,他希望自己的幸运还有剩余。
全都给哥哥,希望他遇上一个能像陆应淮爱江棠那样爱着他的人。
第83章 我还可以再来两小时
谢瓒跟着陆应淮两口子回去时,楼下“复健室”的门是开着的,陆应淮高薪聘请的康复医师正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
嗯,忙着把陆应淮买下的六百只小白狗摆放整齐。
从入门的电梯厅到房间的每一处窗台都齐刷刷一排小狗,乃至于复健要用的器材上面都绑了好几只。
原本宽敞整洁得如同康复医院的环境因为这群小白狗突然就变得温馨起来。
江棠怔在门口,从来没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这么多小狗。
而陆应淮低头看了眼手机,十分淡定地把一个聊天框删掉了。
两小时前。
陆应淮给备注“老陆”的人发了条消息。
L:「给点钱。」
老陆:「?」
老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L:「……」
L:「爸。」
陆不凡怎么也想不到,他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儿子老老实实叫他“爸”竟是为了要钱。
老陆:「要多少?」
L:「十万。」
陆不凡马上给他转了十万,并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十万块钱都掏不出来,你可真有出息。」
然而陆应淮收了钱就没再回过消息。
进了门,江棠突然道:“哥,你晚点儿来接我,好吗?”
陆应淮是打算全程陪着他的,听了他这话不由地愣住了。
“走吧,”谢瓒拍拍陆应淮的肩膀,“你在这里反而会影响他复健。康复医师都是专业的,何况江棠的情况不算严重,别太担心。”
他之前研究过,江棠的问题完全是术后没有被好好护理造成的,加上江子昂给他注射的药剂,使得他双腿的神经有退化趋势。
本来问题很大,是陆应淮过于强势的信息素永久标记后使得一切好转明显。
很多病人对于被亲人看着自己复健时的狼狈模样都非常抵触,有亲人在时他们往往会因为亲人关切的目光而背负更大的压力。
“好。”陆应淮蹲下身,拉住江棠的手,“不要逞强,慢慢来,结束了我就来接你。”
江棠乖巧点头后,陆应淮又跟康复医师嘱咐了很多后,才被听不下去的谢瓒催着离开了。
目送着陆应淮离开,江棠重重呼出一口气,在陆应淮面前乖巧的那面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无踪,他漠然道:“开始吧。”
他不太能接受别人的触碰,所以康复训练一开始就是从双杠行走练起的。
原本康复医师团队跟谢瓒一起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每天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
谁知在迫切想要好起来的江棠面前,那计划跟没做一样。
他咬着牙,走过六七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陆应淮反复叮嘱过,所以康复师来扶他的时候手上戴了好几层手套。
“不用。”
江棠绷着那张精致的小脸,撑着地想要站起来。
往常他坐轮椅都是直接把轮椅拉到身边固定住,靠上肢力量把自己挪过去的,现在身边没有任何能扶的东西,他只能靠自己起来。
不多时,江棠额前的头发便被浸湿,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和鼻尖往下滚。
“小江先生,复健是要循序渐进的。”康复师再次伸出手,“您不能太着急。”
“我起得来。”江棠避开了他的手,眸中透出一股狠劲儿。
康复师没办法,只能在旁边守着,等他放弃。
折腾了半小时,失败了很多次,一遍一遍挪动几乎没知觉的腿,好不容易有站起来的趋势又会摔倒。
直到他再一次缓缓站起身,然后在自己摔倒之前抓住了双杠。
出事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站起来也会是这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他不敢让陆应淮留下,他怕自己会觉得委屈。
敞开的门被敲了两下,江棠浑身僵住,不敢回头看。
“我来送杯子。”
听见是谢瓒的声音,江棠才松了口气。
谢瓒把有着毛绒杯套小狗挂件的杯子递给康复师,并没有进门。
他就不明白了,这屋里有水有杯子,陆应淮为什么偏偏让他跑这一趟。
又半个小时后,谢瓒送来了能量棒。
再半个小时后,谢瓒给康复师们送来奶茶。
再再半个小时后……
“我觉得你多少有点离谱了。”谢瓒听了陆应淮的要求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事儿这么多呢。”
他无语地下楼,在众人包括江棠的目光中讪讪道:“那啥,陆应淮觉得那毛绒小狗公司也该放几只,让我来拿没摆完的。”
三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谢瓒来了六趟。
陆应淮提前在门口等着,卡着点儿敲门,一秒没提前一秒没拖后。
江棠提前换好的运动服已经湿透了,刘海被他随意地用手指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因为比往常大很多的运动量而显得小脸红润润的。
“辛苦了。”陆应淮大步走过去,伸手抱他,眼底掩不住得心疼。
“都湿了,有味道,别抱。”江棠有些嫌弃一身汗水的自己。
“没有,给哥哥抱一下,哥哥刚才皮肤饥渴症犯了。”
康复师跟谢瓒耳语几句,谢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冲陆应淮道:“我们先走了。”
“嗯。”
没有外人了,陆应淮把江棠抱到楼上,心疼地不断亲吻他脸上的汗珠:“累不累?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想吃方助理做的红烧鱼。”江棠窝在他怀里,“可以吗?”
陆应淮已经没心思吃方慕的醋了,他抱着江棠去浴室冲澡:“好,我和他说。”
“哥,我现在可以连续走二十多步了。”
平常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陆应淮却不知道他的宝贝要付出多少才能做到。
“真棒,宝宝最棒了。”陆应淮又希望他好,又心疼得不行,“想要什么奖励?”
消耗了很多体力,一休息江棠就开始犯困,他抓着陆应淮的衣服,闭上眼睛:“想要方希来家里吃饭。”
“好,都听宝宝的。”
从浴室出来江棠已经睡熟了,陆应淮先给方慕发了消息,然后按康复医师给的教程来给江棠按摩放松。
中途谢瓒发来几条消息,陆应淮按摩完才看到,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亲了亲江棠的脸:“乖宝。”
江棠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不要那么辛苦,慢慢来。”
“想好起来。”江棠没睁眼,咕哝道。
陆应淮躺在他身侧,把人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会好起来的,不要着急。”
“哥……”
“嗯?”
“不想坐轮椅了,想和哥站在一起。”江棠越说声音越小,说完了直接拱进了陆应淮的怀里。
陆应淮搂住他,手掌摩挲他洗完蓬松的头发,没再说话。
他想起上一世带江棠找遍了名医却都束手无策,还好这一世来得及。
傍晚时分,江棠刚睡醒一小觉,陆应淮切了水果喂他,顺便教育他:“不能让自己太累。”
“我不累,”江棠反驳他,“我还可以再来两小时。”
“你要是不乖,我明天就要去盯着你了。”
江棠被他威胁到,老老实实地认怂:“我会乖的。”
“你会好起来的,不用太急于求成,”陆应淮像个孩子都认错了他还要继续念叨的老母亲一样语重心长,“我已经让他们修改了方案,会比原本的要快一些,你不要再自己加练了,知道吗?”
“好。”江棠低头露出腺体,“我会乖,咬一下。”
陆应淮发现江棠现在学会主动提要求,而不是以前那种带点请求的语气了,这一大进步让他心生喜悦。
方慕拎着鱼带着方希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场面。
他迟疑地站在门边,心想要不要让老板把门锁上他的虹膜图像删掉,他真怕哪次进来看到点不该看的,老板会把他灭口。
方希跟在后面好奇地探头。
被标记完的江棠喜欢被亲亲,他刚说完“哥你亲亲我”,就看到了门口的方家兄弟俩,然后脸颊爆红,鸵鸟一样一头扎进陆应淮的怀里。
方希把路上给江棠买的提前庆祝他康复的花花放在一边,跟陆应淮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方慕一起进厨房了。
“好了,”陆应淮拢着江棠的后颈,哄他,“他们去厨房了,没有在看我们。”
“那亲一下。”江棠警觉地抬头四处瞅了瞅,然后仰起脸。
饭吃到一半,江棠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他拿过来一看,是桑颂的消息。
「小漂亮,今天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江棠看了陆应淮一眼:「好。」
他回复完才“通知”陆应淮:“小颂约我明天出去玩,我已经答应了。”
“好,注意安全,中午给我发位置,我带你们去吃饭。”
方希坐在方慕身边,托着腮:“我好羡慕哦。”
“小希也一起来吧。”江棠说。
他很少主动邀请别人,何况是刚认识的人,陆应淮有些诧异。
“好呀。”
“那我明天下班去接你。”方慕道。
“你也一起去,别去公司了。”陆应淮看见江棠冲他眨了眨眼。
他的乖宝怎么那么可爱啊!
方慕愣了一下:“啊,好。”
方希的眼睛弯了弯:“谢谢陆总。”
江棠看着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印象是错的。
方希和孔瑜似乎并不相像,或许分别的六年时光模糊了他的记忆,他已经开始记不清孔瑜的样子了吧。
第84章 你为什么不怕我吃醋
桑颂来的时候江棠正在把陆应淮上班前丢到猫粮盆里的大眼和小眼薅出来。
“我来啦,”桑颂进门把路上买的奶茶递过去,“我在地下车库盯着陆应淮那家伙走了才上来。”
“坐一会儿,方助理……”江棠想了想,改口道,“阿慕和小希在路上了。”
昨天晚饭时方慕说:“小江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方希补充:“也可以叫慕哥。”
彼时他看着方希脸上迫切的神情,抿了抿唇:“阿慕。”
他没错过方希眸中闪过的那丝失望。
方慕静了几秒,应:“哎。”
这个世界上叫他“阿慕”的除了他的母亲,就只有田修了。
现在田修这么喊他总会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江棠似乎是想用这个称呼覆盖住田修带给他的不适感。
但……好像曾经还有个人这么叫过他,是他亲手剥夺了那个人这样称呼他的权利。那时田修天天吃醋。
后来那人匆匆出国,离开时的背影仓惶,只留下四个字的告别:“方慕,抱歉。”
方慕不知道那人在抱歉什么,明明拒绝对方的是他,伤害对方的也是他。
……
方慕跟方希很快就到,方希的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差了些,纤细的脖颈上缠着好几圈纱布。
“这个啊,促进腺体恢复的。”方希见桑颂欲言又止,主动道,“我前段时间腺体受了一点点小伤。”
方慕转开了头,眼眶倏地红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方慕希望方希跟他一样,是个Beta。
“会好起来的。”江棠说。
他从来不主动安慰别人,因为直到一个多月前,他都觉得安慰人的话全是放屁。
他尝试过挣扎,可是根本好不起来。
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让方希相信他,这种话方慕一定跟方希说了一万遍。
天气渐暖,江棠出门穿了件薄款的长袖卫衣,大眼和小眼一个呆在他兜帽里,一个呆在他口袋里。
方慕开的是陆应淮的另一辆车,方希坐在副驾,江棠和桑颂做在后面。
“先去趟营业厅吧。”江棠突然说。
“诶要办什么业务吗?还是小漂亮你也觉得陆应淮太肉麻了?!”
桑颂执行力超强,马上点开运营商的网站查看号码:“居然不经过你同意给你办了他的情侣号码!他简直不要太过分,小漂亮你把号码注销了好不好,跟我办情侣的好不好?”
“可能不太行……”
桑颂的小粉毛看起来很可爱,和他沁人心脾的蜜桃味信息素相得益彰,江棠有点拒绝不了。
别说Alpha会喜欢桑颂,就连他这个Omega都喜欢。
要不是他想要找回以前的卡,真的就想答应桑颂了。
他被陆应淮接回来的这段时间没有李家那边的任何消息,刚才问了方慕才知道陆应淮当天就派人过去,毒打一顿之后李家跟狗孙兄弟俩连夜跑了。
江棠觉得他们应该会联系自己的。
以那家人不要脸的性格,被打了之后不可能老老实实认怂的。
一家阴沟里的老鼠,江棠不怕他们光明正大找事,只怕他们暗地里搞一些伤害不大但很恶心的动作。
世界上光明正义之士不胜枚举,阴险丑恶之人亦是。
果然。
补了原本的卡之后,手机上不停弹出这段时间积压的消息。
从求饶到谩骂,无数粗鄙难看的字眼充满屏幕。
桑颂只是瞥了一眼就皱起眉头:“这谁啊?说话这么难听他早上在化粪池漱的口吗?”
江棠翻了翻,最新的一条居然是今早的。
「我们已经到雾渊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三百万,或者我们去你Alpha的公司闹,你自己看着办。」
想起不久前这群人拿他无法启齿的回忆威胁他,拿陆应淮得知后可能有的反应恐吓他。
江棠攥紧了手机。
当时他真的怕,怕陆应淮觉得他脏。
但现在他明确知道陆应淮爱他,不仅不会嫌弃他,还会心疼他,而这群人居然还拿陆应淮来威胁他。
威胁不到一点。
被爱就是最大的底气。
“是你养父母那家人吗?”桑颂气得小卷毛都要变直了,“这你不能瞒着陆应淮嗷,他小子虽然不大靠谱,但是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越说越气:“不行,我得告诉他。”
“别,”江棠拦住他,耳垂莫名有点红,“我会和他说的。”
“那好,一定别瞒着嗷,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他处理,你就放心玩。”桑颂说完,犹豫了一下,“可是你在害羞什么?”
除了孔瑜的事情,江棠还没有主动跟陆应淮说过他经历的那些事。
他想今晚和陆应淮说一说,因为很生气很烦,所以想要陆应淮哄一哄。
就……主动撒娇其实有点难为情的。
一直把自己当条汉子的江棠如是想着。
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这些天他已经跟陆应淮撒了好几次娇了。
江棠支着两只通红还发烫的小耳朵给李母回消息。
他没废话,只是发了个截图定位过去,配字:「不知道几路公交车,实在不行你们打个车吧。」
有点遗憾,因为他也没去过公司。要不然就能给出详细路线了。
不过李家人毕竟是要去找事的,还是自力更生比较好。
江棠补卡也不主要是因为他们,而是……
他看了看,三天前有条求助消息。
「T神救我!!!」
他回:「还用救吗?」
对方回复快到江棠以为他是桑颂的程度:「用用用,再不救我我就真亖了。」
「明天上午。」
「好!!!!」
江棠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为什么啥也不会还要从事这一行,说实话他真挺好奇的。
但是要赚老板的钱就不可以嫌弃老板笨。
虽然不是啥正经职业但职业素养江棠还是有的。
还是昨天那家商场,桑颂带着他们直奔三层。
三楼是儿童乐园和一些童装之类的,电梯打开之前桑颂拍胸脯保证:“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他话刚说完,手机就弹出一条转账信息。
L:「棠棠喜欢的都买。」
桑颂:……
电梯外面不远处就是桑颂的目的地。
江棠看着面前的“小火车”陷入了沉默。
就商场里常见的那种小朋友喜欢坐的卡通火车,可以载着人在楼层里面转一圈的那种。
桑颂看没人说话,头顶的呆毛蔫蔫地耷拉下来:“你们不喜欢吗?”
方慕:“不是,我觉得有点……”
方希补充:“有点幼稚,但是对我们来说……”
江棠跃跃欲试:“刚刚好!”
于是周围对小火车兴趣显然不太大的小朋友们眼睁睁看着四个成年人进去坐了。
虽然这么大人了坐这个傻傻的。但是一个人犯傻或许会尴尬,四个人一起就会变得很好玩。
陆应淮上着班心不在焉地发消息骚扰桑颂:「你们在玩什么?」
「你们在哪里?」
「棠棠开心吗?」
桑颂坐小火车的兴奋劲儿逐渐被陆应淮给破坏了,他忍无可忍地发了条语音消息:“你有病啊?!”
正在编辑内容的江棠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几秒钟后陆应淮手机一震。
他熟练地忽略了桑颂那条语音,点开江棠的对话框。
「在坐小火车。」
他们几个人坐在中间的车厢,江棠拍了张前几节车厢的照片给陆应淮。
「不要再烦小颂了,你可以直接发给我。」
陆应淮整个人有点被抓包的狼狈,删删改改好几遍之后:「我怕你嫌我烦。」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吃醋?」
面对面的时候江棠或许说不出这话,但是发文字消息,他可以轻松扔下一枚核弹。
桑颂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陆应淮感觉整个世界都爆炸了。
他把江棠这条消息反复看了好几遍,恨不得截图打印裱起来。
「宝宝吃醋了?」
「我没有。」
江棠是真没吃醋,他知道陆应淮不希望他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必须汇报,希望他好好去玩,所以才发消息去“骚扰”桑颂。
「有点失望。」
陆应淮站在公司顶楼会议室的窗边,喝着陆丹臣刚磨好泡好的咖啡,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和悠闲的人群:“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上这个*班?”
他回眸,看着旁边恭恭敬敬候着的陆丹臣:“有时候我觉得弟弟这种生物偶尔也可以负起一点责任,你说呢?”
陆丹臣心中一动,面不改色:“我会好好做的。”
陆应淮斜觑他一眼,语气淡淡:“你为什么要对号入座。”
他说完,把杯子放进陆丹臣手中,回了办公室,推开堆积如山的文件,发了条消息给陆清优。
「你什么时候回国?」
陆清优:「哥你婚礼的时候我会尽量请假回去。」
陆应淮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换了个问法:「你准备什么时候接手公司?」
陆清优干脆一个跨洋电话打了过来:“哥,公司是大伯和爷爷的心血,我爸之前也没出过力……”
公司应该没他什么事啊。
“所以到了你替你爸为公司出力的时候了。”
陆清优:“……大伯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他只会嫌我没出息。”
第85章 你本就属于光明
“你爸当年偷的懒,由你补偿回来,不合理吗?”
听了陆应淮这话,陆清优正在编辑文档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之上,顿了一下,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眼,确定不是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
手机屏幕上确确实实备注的是“哥”,号码也是陆应淮的。
“哥,你谈恋爱之后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陆清优无奈道,“给我个时间让我适应一下这种改变。”
“你回来再适应也是一样的。”陆应淮一心二用,边通话边飞快翻阅积攒的文件。
如果他没记错,陆清优被他的领导临时安排去带一个没有经过培训的小队去荒野求生,近几天就要出发。
有些外国Alpha对极限挑战充满兴趣,更有甚者狂热到不要命的程度,常常觉得“被自然杀死”是一种浪漫。
陆清优在国外的工作是一个俱乐部野外技能老师。这个集结了七八个不要命的Alpha的小队,原本是由陆清优的一个本地同事带队的,结果这个同事不经意间听到了那几个人的对话,第二天就把自己摔骨折了。
后来任务就被交给了陆清优。
要不是临行之前陆清优跟陆应淮说了一声,恐怕上一世陆清优的死亡线要提前一年多。
那几个人的确是没有受过训练,但他们是组团去死的。自我了断的行为保险是不赔付的,他们选择了陆清优所在的俱乐部,出了事他们的家人就可以有处索赔。
所以不管是谁带队,都只是他们拉来垫背的而已。
陆应淮察觉到有问题立刻就赶去当地,在一处悬崖边救回了被小队队员拖下去的陆清优。
那次除了陆清优,当天出行的人无一生还。
俱乐部和死者家属都在向陆清优索赔,高到离谱的巨额赔偿是陆应淮付的。他想带陆清优回国,陆清优不愿意。
弟弟还想在异国他乡呆着,陆应淮没办法,硬是找了熟人的俱乐部把陆清优塞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陆应淮对陆清优没有表示出任何一点人文主义的关怀,他就只问了一句“回不回国”。
冷淡得仿佛他只是随手救了一个陌生人。
上一世的陆应淮就算对谁有点关心也懒得表现出来。他和陆清优之间矛盾的点即使不在意了,也没有过想要和好的念头。
好像他就是随便活活。
陆丹臣反水,把他关起来,给他注射药他也无所谓。
没有自由他不在乎,会死他不在乎,信息素消散的极度痛苦他也不在乎。
漠然地活了二十五年才在生命最终找到他愿意在乎的,会为之心痛的。
而这一世,有江棠在,他不可能出去救陆清优一去很多天。更无法带着江棠奔赴那种环境,所以他只能要求陆清优回来。
陆应淮眼前浮现出他把陆清优救下后那张狼狈的脸上苦涩的笑容。
陆清优当时说:“哥,你有没有很在乎的一个人?我有时候也觉得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
陆应淮没理他,也没听懂。
电话那段的陆清优有点纳闷:“哥,按理说,你不应该为了保护你自己的权益,尽可能让我远离公司吗?”
陆应淮瞬间感觉自己刚才回想上一世时对这个弟弟莫名的一丝怜惜有点多余:“你少看点小说,这么闲不如回国帮我。”
他已经在想要是陆清优不同意他就直接派人去把陆清优绑回来了。
陆清优笑了笑,通话静了好几分钟。
陆应淮没有催他。
事实上他正在看文件,根本没察觉陆清优没在说话。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陆清优问:“哥,你能帮我打听个人吗?”
陆应淮在文件上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大名:“说。”
“方慕,我的一个学长。”
陆应淮的笔在指间转了几圈:“打听他做什么?”
“哥。”
陆清优当初那段暗恋,除了他和当事人以及当事人的男朋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自己与那个人的关系。
“你觉得时间和距离是不是真能冲淡感情?”
陆清优问完觉得自己疯了,他跟一个S级谈什么感情。
在国外他也接触过一个S级。
残暴、嗜血,用自己精密的大脑平等算计所有人,为自己追求的权利和金钱不择手段。
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不能。”陆应淮很快给出了答案。
如果时间和距离真能把一切带向遗忘的彼端,只能说明感情不够深刻。
如果时间能够平等磨灭一切感情,那么乖宝就不会来找他。
陆清优又不说话,呼吸明显重了很多。
陆应淮蹙眉道:“你这话问的,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在国外是不是净看些小说连续剧了。”
陆清优苦笑了一声:“我喜欢的人在国内,我怕再见面彼此尴尬。”
“……”陆应淮不能理解,“要不你试试跟人正常相处呢?你到底为什么尴尬?你出国前把人给强迫了?”
陆清优:“没有!我怎么可能……”
“算了,”陆应淮叹了口气,“我先告诉你,你说的这人我认识,天天能见面。你要是能忍住不三天两头找我打听,你就继续呆在国外。”
他认识!
陆清优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即将喷发的思念和悸动。
他忍了几年,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头,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多问。
陆应淮真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可以随便拿捏他了。
“我回国有什么好处吗?”陆清优直接把文档里的注意事项全删了,开始写辞职信。
“没什么好处,”陆应淮浑身一僵,迟钝地摸摸自己的脸,“就是你会获得一个助理,姓方名慕。”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还在商场里被江棠捧在掌心贴贴的小眼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陆应淮黑着脸把它拎起来:“棠棠亲你了?”
小眼吐出小小透明的舌头:“略略略。”
另一边。
江棠茫然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大眼从他头顶飞下来,“啾”地亲了他一口。
透明球体上伸出两只小爪,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两颗瓜子,分给江棠一颗。
几人在坐商场楼顶的巨大摩天轮,桑颂戳了戳大眼:“这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吗?为什么还能揣瓜子啊?”
大眼随主人般面无表情,但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一点都不严肃,又掏出几颗瓜子匀了一圈。
桑颂接过来边嗑边夸:“小宝贝你比陆应淮招人喜欢多了。”
大眼飞回江棠身边,眼巴巴瞅着。
江棠摸摸它的小脑袋:“很可爱。”
大眼的眼睛弯成月牙,开开心心围着江棠转圈-
晚饭依旧是方慕带着方希过来做,吃饭时陆应淮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清优这几天就回国了。”
方慕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方希讶然道:“哥,是你那个学弟吧。”
“嗯。”
“清优回来之后,你先带他熟悉一下公司业务。”陆应淮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方慕,可以吗?”
“好的,”方慕拿出当特助的职业素养,“需要我去接机吗?”
“我会去接,你也一起吧。”
“好的。”
陆应淮从方慕脸上看不出任何对陆清优的喜欢或是厌恶,看来他弟弟真的是在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单相思啊。
第二天复健比第一天还要困难,江棠很累,吃完饭不久就犯困。
陆应淮抱他去洗澡睡觉:“宝宝先睡,我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很快就回来。”
他开完会回来,江棠还没有睡,明明很困却强撑着精神,趴在床上玩小白狗的尾巴。
“宝宝?”陆应淮怕吵到他,进门时都没怎么发出声音,见他醒着几大步迈到床边,“怎么还不睡?不是困了吗?”
“哥……我今天补了以前的卡。”江棠把脸埋在小白狗的肚子上,闷闷地道。
他没等到陆应淮的回应,心想陆应淮不会生气了吧。
下一瞬落入陆应淮的怀抱,冷杉与海盐充斥着感官。
“嗯,然后呢?”陆应淮问。
“我收到了我养母……”
“宝宝,她不是你的养母,她并没有养育你,不是吗?”陆应淮温柔打断,声音跟哄孩子似的。
“我收到了那些人的信息,”江棠重新措辞,“他们说会去公司闹。”
“别怕,宝宝,”一股寒意直达心底,陆应淮无法遏制地有些恐慌,他搂紧江棠,“我会解决的,不要再离开我。”
Alpha的恐惧在这个空间内一览无余,江棠心疼地仰脸吻他的喉结:“我不会离开,哥,我把公司地址给他们了。”
“好。”陆应淮心口的闷痛无法缓解,语调却还保持着镇定,“宝宝很棒,都交给我就好了。”
“哥……我很烦,”江棠窝在他怀里,一句一句地小声抱怨,“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非要一遍遍把我拉回黑暗里呢?”
“宝宝,你本来就是站在光明里的。”
陆应淮微微松开江棠,在昏黄夜灯下与那双干净的眼眸对视,似要拿出毕生的真诚来教会他。
“是那些人故意遮住阳光,让你误以为身处黑暗。”
是他们企图折断你的翅膀,打压你的灵魂,毁掉你的未来。
不是你的错,你是美好本身。
第86章 不说不代表不痛
“哥……”
江棠突然按住了陆应淮的手腕,微凉的掌心贴着他的腕骨,然后慢慢地把他的手牵到自己身前,两只手握着。
空气中的冰凌花香微微苦涩。
江棠闭了闭眼,似乎给自己蓄好一腔勇气,轻声说:“我有时候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
陆应淮的手被他握着,只好用最柔和的目光来安抚他。
道格拉斯冷杉林里穿过一阵海风,角落嫩黄的花瓣脆弱地颤动着。
“他们说,如果当初没有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我,我就会被人打断手脚去乞讨,甚至……把我的器官卖掉。”
江棠有些沮丧似的,他对李家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不会想办法替他们开脱,理智却告诉他有所亏欠。
“是我的错。”
清晨花瓣间凝结的露珠般剔透的瞳仁望着他,有些不解。
陆应淮没有把手抽开,只是更凑近了些,额头与他相抵,低声重复那声沉痛的抱歉。
“我的错,”陆应淮周身萦绕着带着一点柠檬香味的冷杉信息素,“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比十三岁更早一点。
比孔瑜靠近你更早一点。
其实陆应淮哪有错?人与人的相遇都是注定的,就算是S级也无法逆转时间与命运。
可是他实在太心疼了。
这世间分分秒秒几亿人在承受痛苦,他唯独心疼眼前这一人。
包裹着江棠的信息素愈加浓郁,陆应淮却仍在怕他给得不够。
江棠一时忘了说话,因为Alpha眼中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
那目光就像是……独属于他的月亮在望着他,心疼他的过去,庆幸他的现在,期待他的未来。
“都过去了。”陆应淮说。
江棠轻轻点头,心中坍塌的雪山化作冰水,完全蒸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宝宝,”陆应淮见江棠神色好些了,才继续道,“你不是商品,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很漂亮很乖很招人喜欢的软乎乎的小Omega。”
后面的话还没说,先把人调戏了一通。
离得太近,言语间温热的气息让江棠的身体忍不住蜷缩了下,耳垂和脸颊都在发烫。
“在拐卖人口这件事上,买与卖同罪,”陆应淮说,“他们‘收养’了你,对你就有养育的义务,没有尽到义务却反过来要求你的‘报答’是他们不对。
你不是主动要求他们‘收养’,这对于你是被动选择,所以你不需要对他们愧疚。他们没有对你好,没有疼爱你,还欺负你,你不需要对他们善良。
宝宝,他们都是罪人,只有你是无辜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你需要感到抱歉的。”
江棠眼眶蓦地红了,他把脸往枕边靠,咬住了下唇。
他这么多年来不离开,除了本身臣服于命运的性格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一直被这个念头绑架着。
虽然过得很不好,但对方确实算是救了他。
别说李家父母,就是邻居街坊、他打工的那个破餐馆,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将就过吧,是他们给了你第二次生命。”
这种话他从十二岁听到十八岁。
他几乎是被这话钉死在那个鬼地方。
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这不是他选择的,他不需要愧疚。
神明终于听到了那些惊恐发作、夜不能寐的小黑房间里,少年咬着牙提出的那句质问。
“都是我的错吗?”
神明终于来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被这些绑架。
江棠渐渐压抑不住,蜷缩起身体,抓着陆应淮的手也放开了。
他以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态蜷成一团,张嘴咬住自己的手腕,眼泪无声地往下落。
一如六年间的无数个夜。
“宝宝,该咬疼了。”陆应淮撑起身体,拨开江棠凌乱柔软的发,轻轻捏住那张浸满泪的小脸,把他的手腕拽下。
白皙的手腕被那口糯米牙发狠地咬出一圈深陷的齿痕。
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陆应淮,又像是透过他看到过往,映不出一点光亮。
没东西咬了,江棠紧咬着牙,只不时露出几声急促的换气声。
以前都是这样蜷成一团偷偷哭吗?陆应淮想。
江棠崩溃地太明显,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陆应淮叫了他几遍都听不见。
陆应淮靠坐在床头,把江棠抱在怀里:“乖,宝宝,哭出声。”
江棠颤颤地用泪眼看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里是你的家,可以大声地哭,”陆应淮循循善诱,手中拿着小白狗摇了摇,“看,还有你喜欢的小狗狗。”
江棠顺着看了看小狗狗,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咬着唇角。
“别咬,”陆应淮把小狗丢开,手腕送到他唇边,“咬我。”
江棠当真不客气,狠狠地咬住了他。
陆应淮执行任务被蛇咬过,被感染病毒的人咬过,在好几个人痛不欲生时让他们咬住自己以防咬到舌头。
不痛,就是惹人烦躁。
但现在他被那排整齐的小白牙咬住,痛得心都在颤。
江棠把他当成自己了,原来他以前咬自己下口都这么重。
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疼惜自己。
陆应淮任由他咬得越来越重,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头发。
没关系,以后我来爱惜你。
他不哄着江棠停下来,倒希望江棠能够哭个痛快。
直到尝到血腥味儿江棠松口,低头看着牙印渗出的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陆应淮手腕上,把血迹氤氲开,江棠呼吸一窒。
接着小Omega终于看向了陆应淮。
眼泪急刹车似的停住,江棠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有时候情绪上来会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刚才他以为他又在那六年间的夜。
但是,谁懂啊,哭一半分神去想明明咬的是自己,为什么不疼,他以为自己痛觉消失了,缓了半天发现咬的是陆应淮。
陆应淮似乎看见江棠挣扎着想要连夜逃跑的灵魂。
好尴尬。
但是难过的情绪还没过去,所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疼吗?”江棠问。
小Omega哭得可怜极了,眼眶鼻尖都是红的。
“不疼。”陆应淮说。
“怎么会不疼?”江棠嗓音哽咽,泪水又涌出来,他强忍着,“一定是疼的。”
“真的不疼,别忍着,哭出来。”
江棠用手背蹭掉眼泪:“我之前说过不会再哭的。”
“你没说过。”
“我说过了。”
“好吧,那今天破例,”陆应淮拗不过他,只好给他找别的台阶下,“今天清优答应回来,值得庆祝,可以哭一下。”
这逻辑狗屁不通。
可江棠忍不住了:“真的?”
“真的,”陆应淮都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声音了,“哭吧,这次不计入你的保证内。”
太像哄小孩了。
江棠“噗嗤”一笑,小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滚。
“是疼的,”江棠侧身抱住陆应淮的脖颈,“真的是疼的……”
“我知道的,我每次咬都很痛,根本不能免疫……”江棠边哭边说,“他们打我也是痛的,冷风扑在身上也是痛的……”
还有很多时候。
腺体撞到桌角是痛的。
被李虎一把推倒在地是痛的。
很多很多痛。
“哥……”江棠越哭越大声,“被车撞很痛,特别痛,我睡不着也哭不出来就一直忍着……腿很痛,痛得受不了我才答应江子昂注射那个药……”
陆应淮抱着他,五脏六腑都被人捏紧一般,疼得喘不过气。
“……被烫了也很痛,从轮椅上摔下来也很痛,”江棠的手指攥紧陆应淮后背的衣服,“哥……”
陆应淮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找回的声音:“哥哥在呢。”
“哥……我不是不会痛……不说出来不代表我不会痛……”
“我知道,宝宝乖,以后不会痛了。”
怎么会不痛呢?
被子弹贯穿右手,抽干信息素,亲手剜下腺体,锁骨下绽开的血花……哪桩哪件是常人忍受得了的?
他怎么可能不痛呢?他只是不说,他只是怕说了惹人厌烦,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痛算不上什么。
他只是认为没有人会心疼他。
所以他也不心疼自己了。
你都干了什么啊?
陆应淮茫然地想。如果这是上天对辜负者的惩罚,那为什么经受那些痛的不是他?
太久了。
自我欺骗和折磨。
久到江棠在承受痛苦时,忘记了那种感觉叫做“痛”。他以为那都是“命”。
陆应淮颤抖地闭上眼睛,一滴液体飞快落在江棠身上。
“哥……”
“我在。”
“哥……”
“我在呢。”
哭到最后江棠只一遍一遍喊他,陆应淮一遍一遍回应,不厌其烦。
江棠哭到流不出眼泪,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一身的汗,心里却是轻松的。
他往陆应淮怀里拱:“哭完了。”
“好可爱,”陆应淮说,“怎么还有完结汇报呢。”
“它们怎么了?”
江棠要说点别的,余光发现本该在猫窝里睡的两小只并排在床头柜上嗷嗷哭。
没有声音,只是画面上的那种嗷嗷哭。
眼泪喷泉一样往两边涌。
“估计是刚学的行为艺术,”陆应淮拿纸巾给江棠擦眼泪,“不用管,越管越来劲。”
第87章 算我求你
哭得太投入,小眼难得没生陆应淮的气。
江棠靠在Alpha结实温暖的怀中,冲两小只伸手:“过来。”
两小只倏地止住眼泪,飞到江棠的掌心,贴着蹭蹭。
“哥……”江棠手指屈起,用指节接住大眼抛下的小小雪花,那一点冰凉在皮肤上很快融化消散。
“嗯?”
“它们是你的信息素,刚才哭成那样……”江棠好奇道,“是你在哭吗?”
说完他明显感觉拥抱着自己的人有一瞬僵硬,然后体温变得更加灼人。
陆应淮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
他换了个姿势,从江棠背后环住他,一手握着江棠的手腕,另一手掌心向上。
微抬一下。
两小只转头看看他的手,不为所动地接着蹭江棠。
“看,其实它们有一些自主意识,”陆应淮说,“它们的行为并不完全受我控制。”
但信息素还是依附本体存在的,即便有自主意识,当本体信息素受损抑或离世,具象光球也无法独立存活。
“我的情绪波动在正常范围内不会影响到它们,它们可以替我排解一部分的情绪,但是不能替我哭。”
因为人的情绪不完全由信息素控制。
江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乖宝,它们很喜欢你,像我一样喜欢你,所以它们哭主要是心疼你,”陆应淮侧过脸亲吻江棠的耳廓,“而我的难过会让它们哭得比预想更凶一点。”
换而言之,如果陆应淮难过而光球不难过,那么光球的表现就是低落。
如果光球难过而陆应淮不难过,那么光球会随心所欲耷拉脸,或者嗷嗷哭。
如果他们同时难过,光球会在自己哭的同时顺带排解一点陆应淮的情绪,因而哭得更凶。
陆应淮把两小只驱到一边,自己把江棠的手拢在掌心:“不是我教它们哭那么难看的。”
小眼得到江棠的安抚,现在好了很多,在半空后退然后加速朝陆应淮撞过去。
“砰”一声。
陆应淮毫发无伤,小眼眼冒金星在空中晕乎乎转了两圈,然后消失了。
似乎觉得没脸见人。
陆应淮手指轻抬,大眼恋恋不舍地挨着江棠的脸贴贴,也消失在空气中。
卧室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俩。
小夜灯亮着昏黄静谧的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江棠残余的难过在陆应淮的拥抱亲吻和信息素安抚下一寸寸平静下来。
Alpha略高的体温贴着他,很舒服。
“乖宝。”
陆应淮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以后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好像在江棠心里已经过去的疼痛在陆应淮那儿却没有过去。
永远都过不去。
陆应淮会永远耿耿于怀。
“哥,我其实很坚强的,很多痛我都忍得下。”江棠回答。
他刚才只是觉得委屈了。
“我知道,以后不要忍,”陆应淮的嗓音在这片昏暗里显得脆弱,“算我求你。”
江棠垂眸看着陆应淮的手,上面还有着发白的旧伤痕,轻叹一声:“……好。”
“哥,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那间小饭店里,那里很脏,卫生不达标,后厨里还有耗子,”江棠静了一会儿,絮絮地说,“半夜没客人了,我在露天的院子里洗碗,那几天星星特别亮……”
他完全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就突然想起你,怎么会那么巧,你和我是同一个地方的,”江棠歪过身子,去看陆应淮的眼睛,“我在想你会不会也在看同一片星空,你会不会也觉得那几天星星很亮。”
意外地,陆应淮点头:“我记得。”
去年这时候他在一个深山里协助追捕一群逃犯,为了辨别方向,看到了特别亮的星。
江棠笑起来,又慢慢地说了很多那六年间的事情。
他不会苦中作乐,只会一味忍受。
如今说出来也变成一种解脱。
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他跟陆应淮面对面,他坐在陆应淮的腿上。
陆应淮安静地等他说完,眼底闪着冰蓝的光芒。
“宝宝,”陆应淮摸着江棠光滑细腻的脸,眸光蒙上一层偏执的荫翳,嗓音发哑,“哥哥杀了他们好不好?”
他像个忠诚于主人的暗卫,只要江棠点头,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掉那些人。
“哥,别,他们不值得脏了你的手,”江棠扑到他怀里,依赖地闭上眼睛,“我已经放下了,谢谢你救我。”
谢谢你认同我。
“乖宝……”
“哥,你要是背着我偷偷去杀掉他们,我会生气哦。”
“好。”
“困,你抱我睡好不好?”江棠困得小奶音都出来了,说一句话中间断片好几次。
陆应淮抱着他躺下,扯过被子:“好,睡吧。”
此时已近凌晨。
放下了心中难以释怀的重石,像是生一场大病。
江棠后半夜起了烧,难受得翻来覆去。
陆应淮起来给他喂水喂药,信息素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又冷又热间江棠满脸的汗,闭着眼睛往陆应淮怀里蹭:“要抱。”
陆应淮哪敢放开他,连倒水找药都是让他挂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屁股抱着出去的。
江棠烧得说胡话,说了很多乱七八糟没道理的,最过分的一句说太阳是粉色卷毛的。
真挺过分。陆应淮想。
烧成这样还想着桑颂那只粉色吗喽。
小眼负责把陆应淮冷好的水送过来,大眼贴着江棠的额头给他降温。
蓝色透明的一只都要被蒸成橙色的了。
江棠醒来时屋里很暗,他记得家里的窗帘每晚都只拉一半,只有纱帘是完全拉好的,每天起床阳光刚好透进来。
所以是阴天吗?
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浆糊。冷杉的香味温柔浓郁,他边闻边往身侧凑。
结果是空的。
又有说话声传来。
感官一点点变清晰。
这不是家里。
“……下个季度……”
“小点声。”是陆应淮的声音。
后面的就听不到了,隔音是很好的,外面却还是压低声音在交谈。
不出十秒,门就被打开了,陆应淮走进来:“醒了?还难受吗?”
江棠这才记起自己夜里发烧了,他摇摇头,看着陆应淮在床边坐下。
陆应淮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丝质衬衫,衬得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有些妖孽。一双桃花眼配上漆黑的眼睫足矣勾魂摄魄。
江棠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点干。
“怎么了?”陆应淮在试探床头那杯水的温度,转头就见江棠直勾勾盯着自己。
“怎么穿了这件?”
这件是永久标记结束时陆应淮给他穿的。
穿他穿过的衣服……为什么这事发生在陆应淮身上就有点涩涩的?
“不好看?”陆应淮问,深情的桃花眼里带了点无奈,“烧得花瓣都蔫了的小花非让我穿,不穿就哭。”
江棠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朵花瓣都蔫了的小花,脸颊有点发烫:“好看。”
就是太勾人了。
“你的眼睛……”平时陆应淮黑白灰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乍一穿这么妖冶的颜色,江棠有点受不了,“你等下就这样去开会吗?”
陆应淮隐隐闻到了一点醋味。
“宝宝是怕那群最年轻也要三十五以上的男性Beta和Alpha看上我吗?”陆应淮凑近他问。
完蛋,近看更妖了。
江棠不敢和他对视,眼睛四下游荡就是不看他。
“怎么了宝宝?怎么这个表情?”
江棠咕嘟咕嘟把陆应淮给他的水喝下去,燥热却一点没缓解,他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自暴自弃地掀开被子给陆应淮看了一眼。
陆应淮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掩不住:“勾引到宝宝了?”
……
“好了,”陆应淮用纸巾擦了手,看了眼腕表,“要去开会了。”
他找了副眼镜戴上,是江棠见过的那副细金丝边的。
“这样可以让宝宝放心点吗?”
江棠飞快觑了一眼,转开目光:“别了。”
更妖孽了。
酒红衬衫配金丝眼镜,这是要谁的命啊!
陆应淮摘下眼镜,食指勾着镜腿:“那宝宝怎么样才能放心?”
俊脸在眼前放大,江棠躲无可躲,干脆闭上眼睛自欺欺人:“我已经放心了,你快去开会吧。”
等等。
他还答应了别人……
糟了!
像是知道他的顾虑,陆应淮把江棠的电脑搁在床头柜上:“要休息,别太累,早餐在床头柜上,忙完带你去吃小龙虾。”
江棠茫然地睁眼看他。
“小蔫花儿让我带来的。”外面的助理来喊他,陆应淮指了指电脑,语速快了些,“记得吃早餐。”
也不知道陆应淮哪里买来的小白狗造型的奶黄包,看得江棠半天不忍下口。
他昨天给李家人发了公司地址,然而一上午风平浪静,根本没人过来。
江棠十分确定那群人来了陆应淮不会瞒他。
工作起来根本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陆应淮开门进来,江棠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匆匆收起电脑时江棠有些被抓包的尴尬,陆应淮当然不会责怪他,抚了抚江棠的发丝:“辛苦了宝宝,走吧。”
车子拐到一片怎么看都不像有小龙虾餐厅的旧巷,在江棠疑惑的目光下,陆应淮把车停在一间刺青店门口。
第88章 宝宝有,我没有
车才停稳,人还没下车,刺青店的玻璃门就被一把拉开。
“哎哎哎,这里不能停车嗷,”一个虎背熊腰的Alpha掀门帘走出来,“要停停路口停车场……哎?”
下车的男人腿长得过分,桃花眼淡淡朝他一瞥,对方就安静了。
陆应淮把江棠抱下车,对方才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开口:“陆队?”
陆应淮腺体受伤的那次爆炸,刺青店老板黄卓是受害者之一,被救出来后也跟着出了不少力。SA队员入队需要在胳膊上纹血型和信息素类型,以前都是队员自行去纹,后来就固定到黄卓这里了。
黄卓震惊地把陆应淮上下打量一遍,他只见过陆应淮穿作战服的样子,爆炸救援结束后他就没再见过陆应淮。
“陆队您这……”
酒红衬衫西装裤……多少有点骚啊。
黄卓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将目光放在了江棠身上。
江棠没坐轮椅,站在陆应淮身侧,比陆应淮矮半个头。
他穿了件月牙白的真丝衬衫,上面暗纹细看会发现是冰凌花图案。
最上面的扣子没系,一小片引人遐想的锁骨若隐若现。衬衫袖子挽到小臂的一半,露出的胳膊纤细白皙。
衣服有些宽松,并不显得身姿单薄,反而更显出少年的利落感。
休闲西裤是米白色的,同色系皮带勾勒出劲瘦的腰。
江棠看起来比陆应淮小只了两号,眉眼精致,双眸被水洗过般清澈,栗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眉骨,鼻梁挺直,唇瓣嫩红。
肤白貌美,细腰长腿。
他从一出生就顶了个江家小少爷的名号,却在十八岁才被陆应淮养得像个真正的小少爷。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门口,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你们新队员?怎么是您亲自带过来的?”黄卓纳闷,这小Alpha长得是不是有点过于漂亮了?
“这是我的小先生。”陆应淮搂住江棠的腰,既是帮他稳住身体,又是宣告主权。
“您谈了个Alpha?”黄卓说话糙惯了,基本上没有Omega会来他这里,就认定了要纹身的江棠是个Alpha。
他掀着门帘把二人让进去。
江棠绷着小脸,没表情的时候显得有些傲,确实有点Alpha的气质。
“图案我发你手机上了,”陆应淮坐下后撩起袖子,“纹在这儿。”
他右胳膊上赫然是一圈刚结痂的牙印。
甚至没破皮的地方还被用笔描了一遍。
江棠看了一眼冷漠的小脸就红了。他挪开视线,又忍不住偷偷往回瞥。
黄卓答应了一声,点开消息框里的图片。他手机连接着电脑,图片点开大图,江棠也就看见了。
是一小簇栩栩如生的冰凌花。
钢笔淡彩绘于纸上。
冰凌花的叶小茎粗,被丝线缠绕打结,线尾坠着江棠名字的缩写。
“纹在这里。”陆应淮给出范围,示意黄卓给他纹在江棠留下的齿印圈内。
一个小时后纹身结束,黄卓给陆应淮贴了局部保护膜,嘱咐了几条注意事项,又讪讪道:“害,咱们普通人是要注意一点,但您这级别注不注意无所谓。”
陆应淮道谢,牵着一直没吭声的江棠离开。
走到门口,江棠鼓足勇气,小声说:“哥,我也想纹一个。”
“不用。”陆应淮为他撩着门帘,扶他跨过那并不高的门槛,“棠棠用不着。”
身后的黄卓听着江棠面对陆应淮时软乎乎的音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个Omega。
“为什么?”江棠上车系好安全带,探过小脑袋试图从陆应淮袖口看到那个纹身。
陆应淮倾身过来,拢住江棠的后颈,拇指在他侧颈的冷杉图腾处轻轻摩挲:“宝宝已经有标记了。”
江棠讶异地看他。
这么说,那个纹身是……
陆应淮桀骜的眉眼间露出独属一人的温柔,笑得无奈而宠溺:“宝宝有,我没有,有点嫉妒。”
只有S级的Alpha才能在永久标记后在自己Omega的身上留下属于自己信息素的图腾,更何况Omega无法标记Alpha。
他无法永远留住江棠的齿痕,但可以当做江棠标记了他。
江棠脑子轰得一声,感觉自己又被陆应淮歹毒地撩到了,下午复健时动力更强,累得康复师跟在后面求他“别加练了,快累死了”。
江棠这几天复健颇有效果,谢瓒来看了下,说他过半个月就可以抛弃轮椅了,目前如果出门还是要以轮椅为主,在家可以走一走。
他有一点点进步陆应淮都是开心的,更别说现在恢复得很好。
晚上方慕来做饭,他直接把车钥匙丢给方慕:“订了餐厅,出去吃。”
自从知道江棠不吃肉之后陆应淮就再也没去过以肉为主的餐厅,大部分时候都是带江棠去吃海鲜。
谢瓒说过江棠不吃肉应该是心理问题,可以慢慢脱敏,陆应淮却觉得江棠不需要去克服阴影。
“既然不会影响健康,我不希望他去面对不美好的回忆,”陆应淮说,“如果会影响健康,也一定会有别的解决方法。”
江棠的感受他永远放在第一位。
吃饭时方慕的手机一个劲儿在响,他点开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静音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方希担忧地问:“哥,怎么了?”
方慕额头渗出冷汗,冲他无力地笑了下:“没事。”
“又是姓田的,对不对?”
方慕抱歉地冲江棠他们递了个眼神,拍了拍方希的手背:“没有,不是他。”
不是田修,方希真的猜不出还有谁会让方慕露出这种表情了。
方希是被医生破例放出来的,吃完饭就得赶紧回去。
送方希回医院后,江棠看着方慕依旧糟糕的脸色有些不放心:“要不再逛一逛吧?”
桑颂附和:“对呀,要不要去夜市玩?”
陆应淮全听江棠的,他看出江棠有些累,但既然江棠提出要玩,他没意见。
谢瓒这几天没什么工作,自然也答应。
方慕却疲倦地摇摇头,他不傻,能看出这些人都是为了他,可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不了,我还有点事。”
江棠和桑颂对视一眼,没有强求。
陆应淮听方慕的在一栋公寓楼下停了车。
“阿慕,”临走时江棠叫住他,语气带着关心,“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慕站在路灯下,消瘦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他喉间哽咽,轻声应了句“好”。
他们离开后,方慕又在路灯下站了会儿,他仰脸看着对面的小区,他家在最外面的那栋楼二十二层。
这个位置隐隐看得到阳台上有两个人影在打闹。
他低下头,按亮手机,点开那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
软件就这点不好,不是好友的人也可以先发消息过来。如果对面需要申请好友,通过之后才能发消息的话,方慕只需要被恶心一次就可以拒绝对方了。
而现在。
屏幕上接连二三十条,全是照片。
没有文字,却张张都是挑衅。
照片里是两个人,只有田修的脸出镜,可以看出两人感情非常好,都是些近距离的特写,却没有一张是可以当作出轨证据的。
他们之间都是些勾肩搭背的动作,另外那人露出的肢体和穿着硬说成Alpha也不是不能成立。
对方没说一句话,聊天记录当不了证据。
方慕切出聊天页面,点了田修的号码。
他遥遥看着自家阳台上田修的身影,电话打了五六通都没人接。
田修发了信息过来:「你有毛病?」
「你不接电话,是怕我录到齐扬的声音当作证据吗?」
「你能不能别每天疑神疑鬼的?」
「你和齐扬的事情,你亲口承认过,还需要我怀疑吗?」
田修过了几分钟才继续回复,这回是条语音:“你给人家做饭时又受了气往我这里撒是吧?”
语音里只有他清晰而烦躁的声音,阳台上另外一个身影没动弹,应该是田修和他说了不要出声儿。
「田修,是男人你就给他个名分,明天带上你的证件,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我们离婚。」
最后四个字发出去之后,方慕没再看向阳台。他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回来,家里每天都亮着灯。
齐扬是不是一直都在他不知道,田修是一定在家的。
他不想面对田修,回来发现灯亮着他就会走。
走了也没地方去,偌大的城市里,他的容身之处居然只有和田修的婚房。
他和方希不是雾渊人,老家也没有房子,这些天方慕一直在住快捷酒店。
因为便宜。
不舍得住贵的,因为方希的病不知道哪天就会恶化,他的积蓄要留着给方希治病。
陆应淮是个好老板,明里暗里帮了他不少,薪资提高了,还经常给额外补助。方希平时的住院费用都是陆应淮和江棠出的,方慕做不到让他们真的替自己付医药费。
手机振动了两下,方慕深深呼吸,才点开看。
不出所料。
田修回复:「阿慕,我和他只是玩玩,我是个Alpha,你要理解我。你是Beta,而我易感期就是这几天了。」
放他的屁。
第89章 盛星竹
方慕走在没路灯的小道上,冷笑一声,恨恨地打字回复:「一个半月之前结束的是狗的易感期。」
普通Alpha易感期固定一年两次,田修的易感期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所以第二次易感期就是再怎么提前都不可能是最近。
这片小公寓楼下都是还没招商结束的沿街商铺,路灯都没通电。上面的公寓也没有几家住人的,方慕住的快捷酒店就在这条街的尽头,不远,可以走着过去。
明明是一片昏暗,却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如果能被这团黑暗吞噬就此不见的话……
方慕越想越乱,手里握着的手机又接连振动了两下,他以为是田修,点开发现不是。
这两条几乎同时被接收的消息,一条来自方希:「哥,你回去了吗?我吃完药了,医生叔叔让我马上睡觉,动画片都不让看了。现在正在播粉色小熊,没看完,好气。」
心上的阴霾似乎被驱散开。
粉色小熊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看的动画片,最近电视节目在播放老动画,方希就每天都追。
明明已经看了许多遍,台词都要背下来了。
方慕轻轻叹气,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还有方希呢,要是他不见了,小希怎么办?
「我和江棠他们逛了会儿夜市,快回去了,你睡吧,听话。」
他回复完,点开另外一条,是江棠发来的。
没有文字,是一张长截图。
网友的口误合集。
方慕停下来,一条一条地看,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和这几天接触下来对江棠的印象,江棠不是爱刷手机的人,这张截图极大可能是江棠特意去找好笑的东西安抚他,然后千挑万选出来的。
方慕的眼眶有些湿润。
每当他对这个世界失望,似乎就会有人伸手拉他一把。
最开始他只有方希,后来有了田修,现在田修变成伤害他的人,于是江棠出现了。
方慕思绪飘散,莫名想起陆应淮之前提起的人。
陆清优要回国了。
当初离开得那么匆忙而决绝,却不忍他愧疚,跟他说是要出国追梦。
他是除方希外,方慕唯一感到抱歉的人。虽然感情的事本来就没道理,当年他确实对陆清优没有感觉,而喜欢着田修。
善良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做错。没有吊着他,没有跟他暧昧,拒绝得干脆又温和,可还是感到抱歉。
为自己辜负了一份喜欢。
方希又发来一条:「哥,江棠他们都很好,你要和他们多接触。」
方慕先回了江棠又回了他,步行到快捷酒店门口,给半天没动静的田修发了一条消息。
「我理解你,你是Alpha,齐扬是Omega,他可以在易感期帮到你,你和我离婚跟他在一起,非常合理,对你也好。」
也许是因为腻了,田修上次易感期时对他格外粗暴,拿链子把他锁在卧室,害他无故旷工好几天。
如今决定离婚,方慕已经不愤怒了,他只想速战速决。在双方没有闹到更难看之前先结束,是给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了-
翌日晚上是盛家小公子的订婚宴。
上次陆应淮没松口,桑颂特意早早来堵人。
没想到进门就看见有私人造型师在给江棠搭配衣服。
“不是说不去吗?”桑颂杵了陆应淮一下,“还让老婆打扮那么帅,你小子不会是准备让小漂亮在订婚宴上压盛星竹一头吧?”
陆应淮抬手示意无关人员离开,捧着江棠的脸亲了一口:“穿这件,我有一样的,可以当情侣装。”
他带江棠换好衣服,回来才对桑颂道:“江家人也去。”
桑颂瞬间明了,赞赏道:“干得漂亮,就得穿好看点儿。”
陆应淮本来不打算去了,奈何他听说今天江老爷子会到场,那就意味着江玄一家也会去,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还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他就是纯粹打算去看笑话的。
订婚宴他可以不感兴趣,盛星竹这人他也没什么印象,但江家的笑话是必须要看的。
订婚宴在一家高档会所内。
陆应淮三人到场时,谢逸思刚好在门边跟谢瓒说话。
很多人不愿放弃这种社交的好机会,早有人上前跟陆不凡寒暄。
见陆应淮露面,马上有人迎过来:“小陆总近来可好?我手上有个项目……”
急功近利的嘴脸看得陆应淮直皱眉。
他一把薅过刚到的陆丹臣,陆丹臣那句“哥”还卡在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陆应淮推出去:“项目的事情跟他聊。”
接连又有几人凑过来,被陆应淮冷冷一瞥,没敢上前。
他摆明了今天不会抛下江棠去跟他们聊一些没意义的闲天。
“走吧,去里面聊。”谢逸思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而且谢家人也会到场,他不想场面过于难看。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望向陆不凡的位置,男人脸上似有不耐,却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给他。
盛家家主出现时,出于礼貌,陆应淮带江棠过去问候几句。
下午复健有些累,江棠出门还是坐着轮椅。
盛父笑着拍拍陆应淮的肩膀,称赞道:“小陆真是年轻有为。”
桑颂问:“星竹呢?”
“还在楼上,”盛父无奈,“昨晚上又去酒吧野了,要不是今天订婚,我看他连家都不知道回。”
许久未见的姚羽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亲昵道:“星竹哥怎么还没来?”
盛父眉头微皱,像是不太喜欢姚羽书:“他很快就下来。”
“今天是跟谁订婚啊?”姚羽书像是察觉不到别人的脸色。
桑颂轻轻“啊”了声。
原来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盛星竹的Alpha是谁,真的很让人好奇。
陆应淮看见姚羽书就烦,对方一露面陆应淮就带江棠走了。
跟谢逸思几人在角落的位置远离主场的喧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不远处的姚羽书突然一声做作的大叫:“星竹哥,你来啦?”
桑颂跪在沙发上往那边看,冲陆应淮幸灾乐祸道:“他把盛星竹叫过来了,估计是要找你哦。”
陆应淮不为所动,淡定地搂着江棠喂他喝果汁。
“我自己来吧。”江棠接过杯子,这里人多,被喂有点不好意思。
一支红酒杯被递到江棠面前,他抬头看去,面前是个茶色大波浪卷发的“女生”,穿着晚礼服裙,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鞋,一张白皙的脸上漾着笑意:“你就是羽书口中那个抢走了陆应淮的小妖精?”
开口是清朗的男声,却和那张妖冶的脸没有任何违和感。
姚羽书抱臂站在一边,表情显然是想看江棠出丑。
在姚羽书的印象中,江棠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除了长得好看,挑不出任何优点。
一个木讷阴暗的人在这种场合下,没有陆应淮,恐怕魂都要吓掉了吧?
谁知江棠只是愣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笑道:“抢了谁的陆应淮?陆应淮原本就是我的Alpha啊。”
姚羽书脸都要绿了,他没想到几天不见,那个木头一样的Omega居然也会有冷漠之外的表情。
他跺跺脚,扯着盛星竹的裙摆摇了摇:“星竹哥,你看他啊。”
“谁让你自己悔婚呀,”盛星竹坐下来,把红酒杯推到江棠面前,扭头嗔怪地看着姚羽书,“真当我在国外就什么都不知道啦?”
“他不悔婚我也会取消婚约,”陆应淮把红酒杯推回去,淡道,“我对棠棠以外的人没兴趣。”
“这杯是石榴汁,你这小Omega看起来刚成年,不能喝酒,我知道。”盛星竹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羽书,没轻没重的。”
姚羽书脸色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星竹哥,你怎么向着他呀?”
“不然呢?”盛星竹眸色突然变冷,明明还是笑吟吟的,却让姚羽书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我要乖乖被你当枪用你才满意?”
姚羽书讪讪地笑:“没有啊星竹哥。”
他垂着眸子,神情摇摇欲坠:“我只是做错了一点事……难道就一点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他像是豁出去了,抬眼看着陆应淮:“应淮哥,你是S级,就算是生我气,一个低阶的Omega也绝对配不上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陆伯父着想,你的后代,难道要从基因上就直接毁掉吗?”
下一代的等级百分之七十是由Omega决定的,如果江棠的等级过低,陆应淮就算是顶级,也无法保证后代会是高阶。
因为安筝是S级,陆不凡是A级,所以陆应淮是S级。
江棠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骤然扭头去看陆应淮。
他喜欢小宝宝,但之前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别怕宝宝,我不在乎后代的等级。”别说等级了,有没有后代他都不在乎。
就算等级低,江棠生的宝宝也一定是最可爱的,何况信息素遗传是一部分,契合度也会影响后代的等级。
陆应淮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怜悯地看着姚羽书:“我以为你作为A级的Omega也至少该有个A级的脑子。”
第90章 我离不开他
姚羽书的脸色更白,手指不由得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陆应淮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拉着江棠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目光冷而淡:“受过义务教育吗?”
像是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姚羽书身体微微发颤,想要离开,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禁锢住,连起身都做不到。
“说这么多,是希望我讨厌棠棠?”陆应淮微微歪头,状似不解,“还是觉得我讨厌棠棠了,就会喜欢上你?”
姚羽书要哭了,嘴唇颤抖着:“我、不是……”
“你可能没搞清楚,现在不是棠棠纠缠我,是我喜欢他,我离不开他,”陆应淮搂过江棠,脑袋轻靠在江棠的肩膀上,“你要是想办法让他讨厌我,我可能会比较担心。”
Alpha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的依赖让江棠抑制不住地心动,他眼神柔软了几分:“他做不到的,我不会讨厌哥。”
盛星竹坐在江棠身边看了半天戏,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有点郁闷地嘟囔:“这么可爱的小Omega凭什么偏偏被他遇到了,可恶啊。”
他这小声的抱怨被桑颂听见了:“对吧!他小子命真好!”
盛星竹又看看江棠,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嫉妒死了。”
姚羽书找盛星竹过来,可不是想看到这一幕,他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地道:“星竹哥,你真的对应淮哥没感觉了吗?当年你那么喜欢他,还把我当做情敌……”
盛星竹警觉地坐直身子,没理姚羽书,反而先跟江棠解释:“我没有,我就是个颜狗,不是真喜欢陆应淮!对不起,宝贝儿,你别误会。”
陆应淮:“你叫谁‘宝贝儿’?”
“又不是叫你,你急什么?”
被左右夹击的江棠有些茫然,搞不明白前十八年快被嫌弃死的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开始招人喜欢了。
“羽书,咱俩关系还没有好到你可以一口一个‘星竹哥’,”盛星竹眉间的不耐已经压抑不住,“别挑拨人家小两口的关系,也别拉低我在人家心目中的印象。”
宾客差不多到齐,有保镖过来冲盛星竹恭敬弯腰:“盛董请您过去。”
“马上。”盛星竹应了声,掏出手机,“宝儿,交换个联系方式。”
加了江棠之后,他起身,冲另一边的桑颂摆手:“小颂,有空一起出去玩,我先去订个婚。”
他踩着高跟鞋走得极稳,跟着他离开的保镖没两分钟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瞅着姚羽书:“盛公子说,请姚小少爷安分些。”
话尽于此,余下没说的全是威胁。
姚羽书彻底老实了,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直到一双皮鞋停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是丁佑。
上次艺术节之后他就没再见过丁佑,那天这人外貌的变化还历历在目。
现在的丁佑恢复了俊朗的面容,冲陆应淮点头示意后:“你在这儿,还是跟我走?”
他明明笑着,语气却有种莫名的阴冷。
像是从鬼域刮来的阴风一样。
姚羽书顾不上多想。他一个A级的Omega,一直以来在这个圈层的同龄人中都是被众星捧月的。
A级在Omega当中已经算少数,只要他愿意,就会有很多Alpha为他前赴后继。
桑颂虽然是A+,但性格跳脱,过于爱憎分明,不屑于跟人保持表面关系,有时候说话不饶人,又不喜欢跟陆应淮三人以外的Alpha混在一起。
姚羽书唯一当做对手的盛星竹要订婚了,他以为盛星竹会跟他一样讨厌江棠,却没想到盛星竹也偏向江棠。
预想的效果没有达到,反而被数落一顿,姚羽书的自尊狠狠受挫,现在丁佑给了他台阶,他怎么可能继续坐在这里。
没关系,他想,反正丁佑也是S级。
S级是很难遇的,盛星竹傲什么傲,他就不信盛星竹那个神秘人Alpha会是S级。
“走吧。”姚羽书跟着丁佑走了。
江家人来得很晚,一家四口,除了江之桃,剩下三人即便精心装扮过,看起来仍是格外狼狈。
江玄一眼看到盛父身边的江老爷子,战战兢兢上前:“爸。”
他还好些,丁虹跟江子昂都是坐着轮椅来的。在众宾客的目光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冲盛父点点头:“人到齐了,开始吧。”
盛父到主台上讲了几句场面话后道:“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犬子的订婚宴。星竹这孩子在国外谈了恋爱,我们也是今年才知道。”
“听说盛家今日是跟江家联姻,”下面有人扬声道,“这江家……”
众人皆看向江玄几人,目光不言而喻。
江玄兄弟不和,早就不来往了,去年江玄的弟弟两口子意外去世,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可江玄膝下也没有Alpha,这真是吊足大家的胃口。
“哈哈哈,江玄他可没有这种本事,”盛父毫不留情地笑道,“星竹,来。”
盛星竹换了一身男装,长发束于脑后,露出的脸有种莫名的出尘感,美得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
他女装时妩媚动人,男装时风度翩翩。
身侧的Alpha丰神俊朗,眉目深邃,挺鼻薄唇。
两人A才O貌无比般配。
江老爷子介绍道:“这是我儿江赫之子,当年有人买通了保姆,说我儿媳诞下个死胎,偷偷把丞言送走。”
他这话刚出,江玄脸色煞白,头皮发麻,嘴里小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好在我很快就把孩子找回来了,为了让一些人不再打歪主意,没有让他认祖归宗。今天借这个订婚宴,我也是打算把丞言认回来,”江老爷子掷地有声道,“我儿江赫留下的产业全部由丞言继承。”
江丞言微笑地搂着盛星竹的腰,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陆应淮对视,微微点头。
“哥,你认识他?”江棠问。
“认识,但不知道他是你前二叔的儿子,”陆应淮说,“当年我进SA培训时,他也在。”
两人关系不错,不过江丞言出国深造后就没再联系过了。
江棠这才明白,他原本一直想不通。别人家都是想要Alpha,为什么江老爷子却说想要个孙女。
原来是因为江家已经有值得培养的Alpha,而江老爷子对江玄早就心有芥蒂,说出谁家先生了女儿就把财产给谁,不过是故意哄骗江玄罢了。
他想必早就对江丞言分化成Alpha胸有成竹。
介绍的环节很快过去。
江老爷子直接去楼上休息了。
只留下江玄一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根本不必多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其实多年前就被拆穿了,这么多年江玄夫妇在江老爷子面前一切的殷勤都像是笑话一样。
这样的心理重担比言语更能压垮一个人。
陆应淮为了看笑话,跟江棠桑颂他们都坐在离主台极近的位置,连江玄满脸的冷汗都看得见。
而江子昂丢了魂一样看着江丞言,耳朵里几乎听不见声音。
这么说……台上这个江丞言是他的哥哥。
他都不敢想,要是江丞言从小就在江家长大,有这样一个哥哥,他得得到多少宠爱。
他从小跟姚羽书要好,姚羽书有个哥哥,别提他以前有多么羡慕了。
江丞言牵着盛星竹的手下台走过来,江子昂的眼睛越睁越大,心脏也狂跳起来。
刚才江老爷子说江丞言是A+级,虽然不是S级,但等级也算很高了。
他一定要跟这个哥哥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攀上盛家。
江丞言一步一步走近,陪着江子昂的陆丹臣把他的轮椅用力一推。
江子昂差点扑到江丞言身上:“哥……”
这声称呼都没喊完,江丞言略过了他,径直走向江棠:“棠棠,我是哥哥。”
江子昂的脸色白得像鬼,他极不熟练地操控轮椅跟来:“我才是你的弟弟,哥……”
“棠棠不是江家人,认哥哥就不必了,”陆应淮道,“欢迎回来。”
“好久不见,阿淮,”江丞言有些无奈,“别迁怒我啊,我真不知道江家那些破事。”
他一直被刻意养在外面,出国之前甚至都不姓江,他连父母的面都没有见过几次。
他像是才感受到有人跟着他,拧眉看向江子昂,江家那些事情他近几天才知道,此刻对江子昂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不是,棠棠坐轮椅不是你害的吗?你现在跟着学个什么劲?”
江子昂看了陆丹臣一眼,在对方暗含威胁的眼神下又怯生生道:“哥,咱们才是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盛星竹打断,“别乱认亲戚哦。”
“棠棠不认我没关系,”江丞言温和道,“有机会可以一起聚聚,需要帮什么忙尽可以找我和星竹。”
陆应淮对多两个人护着江棠没有意见,他也不会限制江棠的社交,任由江丞言加了江棠的联系方式。
几人坐下聊了会儿,氛围一直很好。
姚羽书在不远处看得眼都红了。
江棠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哄得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去对他好?
他给这些人灌迷.魂药了吗?
“你在看什么?”身边人冰冷的话语让姚羽书浑身一激灵,“你喜欢那个陆应淮是不是?”
姚羽书的心思被拆穿,有些恼羞成怒:“不用你管,唔!你干什么!你放开!”
“干什么?”丁佑轻嗤,“当然是标记你。”
第91章 想你了
最高潮的部分已经过去,订婚晚宴成了许多人借机交际的场合。
被利益驱使的男男女女穿梭在广阔的大厅,手执酒杯的优雅姿态镀上一层纸醉金迷的滤镜。
桑颂吃饱了,又不能提前离场,窝在江棠身边的沙发上刷好友圈。
从上到下,所有人的都点赞评论了一遍。
时非承发了一张照片。
阳光、海水、沙滩和椰子树。
明明构图简单,却格外令人向往。
桑颂喝了点酒,把所有人动态里面的照片平等点开宠幸了一遍后,点开时非承那张。
只是风景照,上面别说人了,连影子都没有。
“真小气。”他嘟囔一句。
“嗯?”江棠递了杯水过去,“要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吗?”
桑颂摇头:“我没醉。”
江棠沉默地看他。
他不喝酒,但不是没见过醉鬼。
桑颂整张脸都红透了,眼神迷离,显示出酒后的憨态。
刚才还好,这会儿蜜桃味甜丝丝的清爽信息素从腺体释放出来,周围不少Alpha都看向这边,目露贪婪。
A+的信息素对于普通Alpha几乎是春.药般的存在,明明Omega没有意思,在他们眼中也会自动理解为勾引。
可惜,这边有两个A+和一个S级的Alpha守着,那些人就算是有色心也没有贼胆。
“哥,小颂醉了,”江棠感受到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心里厌烦,“我们去休息一下。”
盛星竹把房卡给了陆应淮,嘴上说着没醉的桑颂是被盛星竹跟谢逸思给架上去的。
陆应淮几个Alpha不太合适在这个时候跟着,他把江棠抱到房间门口:“宝宝,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江棠担心桑颂,匆匆应了声。
房间里只剩下江棠跟桑颂两人,江棠揭下陆应淮给他的信息素阻隔贴的离型纸,靠近桑颂:“小颂别动,我帮你贴一下。”
“唔。”桑颂乖顺地低头,贴好阻隔贴就蜷缩在沙发一角,又把好友圈所有的照片点了一遍。
最后依旧是停在时非承那一张。
放大又缩小,旋转又翻转。
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江棠怀疑他把那张照片上有多少粒沙子都数清了。
“真小气啊这个人,”桑颂似乎知道自己在安全的环境下了,醉意便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小漂亮,是吧?”
“嗯?嗯。”江棠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小气是指什么。
“时少爷……”桑颂皱眉,话都说不利索了,“都、把照拍了,他怎么就不能……给看看脸呢?”
江棠:……
“真小气,”桑颂不住地重复这句话,照片在他手指下被放大了好几倍,“连根头发丝都没有。现在的人啊……你看看,这些照片都不露脸。”
刚好他在刷的这些好友圈都是没露脸的照片。
桑颂一遍一遍地把那些照片点开,再返回。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江棠问。
桑颂脑袋抬起来:“找谁?”
江棠不说话了。
也许桑颂是醉了,也许他还醒着。江棠一时判断不出来自己的话还要不要说出口。
喜欢时非承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明明只想看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都看一遍?明明只想评论他,为什么每一条都评论?
“诶,有人回我了。”桑颂猛地坐起来,点开消息提醒,又怏怏靠在一边,慢吞吞地打字。
重复三五次之后,江棠看见桑颂的眼睛亮起来。
人也精神了不少。
打字都变快了。
时非承发来了消息:「订婚宴怎么样?有好吃的吗?」
桑颂盘腿坐着,上半身挺得笔直,手机在他手里跟个武器一样被飞快操纵着:「有啊,好多好吃的,羡慕吧?」
时非承:「图片。」
时非承:「不羡慕,我在吃烤鱼。」
于是江棠又看见桑颂把那张烤鱼的照片点开,放大缩小旋转全方位看了一遍。
聊天框删删改改,最终还是发出一句:「又去哪儿了你?我看你那边风景蛮好,挺适合采风的。」
时非承发了个定位。
桑颂默念好几遍那个城市名,又状似不经意地问:「有好的导游吗?给我介绍一个呗。」
认识桑颂这些天以来,江棠很少见他这种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样子。
那边的时非承很快回复:「有啊,你来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时少爷真是个好人。”桑颂把聊天框给江棠看。
“是啊。”江棠附和道。
真觉得时非承追不到桑颂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根本就没有在追。
桑颂这都送到他门口了,他还在跟人说介绍导游。
桑颂慢慢呼了口气,两只手把手机按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睡着了。
江棠调高了室内温度坐在一边守着。
他已经看出来了,桑颂之前说订婚宴之后要出去寻找灵感,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去找时非承的。
那么开朗的粉色卷毛小太阳有一天也会收敛自己的热情,小心地去试探。
江棠有点心酸。
因为时非承不是陆应淮。换作陆应淮,绝不可能读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没一会儿谢逸思推门进来,眉间皆是疲态,对江棠温和地笑笑:“我在这里守着吧。”
江棠没多推辞。
外面太喧嚣,谢逸思看起来不太适应,他现在过来是因为想一个人呆着吧。
江棠从房间出来,一眼看到楼梯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的陆应淮。
盛星竹和江丞言大概去忙了,谢瓒也不见踪影。
男人独自靠着栏杆站着,身高腿长,随便往那一杵就是张构图完美的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有人上前与他攀谈,江棠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陆应淮有些不耐烦。
三两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
江棠很少见到陆应淮单独面对别人时的样子,他这才知道,和他一起时,陆应淮对别人的态度已经是克制的了。
似有所感,陆应淮抬眼往过来,冷淡的神情瞬间变得温柔。
没有一丝犹豫,他边走边把手机收起来,腿长步伐大,几步就来到了江棠的面前。
“你……”江棠张了张嘴,又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冷杉气味包裹着他,带着男人身体的温度。江棠像是件珍宝,被男人温柔拢入怀中,无论多少次相拥,江棠都会感到一阵悸动。
偏那人撩而不自知,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江棠耳边流淌,短短三个字,便让痒意在江棠的心尖上蔓延。
陆应淮说:“想你了。”
江棠莫名腿软,伸手在陆应淮后背拍了拍:“才半个小时。”
“分开就想了,”陆应淮的脸埋在江棠颈窝,声音有些闷,跟在委屈撒娇似的,“从第一秒钟开始就想了。”
陆应淮并没有这样抱着他腻歪太久,很快就松开,把他打横抱起往楼下走:“结束了我们回家……”
他低头,嗓音下压:“回去造宝宝。”
江棠在他怀里闹了个大红脸,都不想搭理他了,但是宝宝……
“真的可以吗?”
“‘造’可以,”陆应淮笑得蔫坏,“但宝宝现在还要不了。”
复健结束之后再谈上学的事情,宝宝断然是不可能现在就要的。
轮椅在楼下,江棠刚刚坐稳,一只玻璃酒杯碎在他面前不远处。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轮椅往后一拉,本能地旋身上前单膝跪地把江棠护住。
酒杯摔碎飞溅起的碎片在陆应淮小臂划出一道血口。
明明只要用力把江棠拉远点就行了,陆应淮也不知道怎么做到一瞬间好几个念头闪过的。
他怕拉动轮椅幅度太大,江棠依照惯性前扑会摔到,所以上前挡了一下。
“没事吧宝宝?”
确认江棠没事,陆应淮才起身。
“哎,您注意一点儿!”
一声急切的呼唤之后,是鞋子蹋在碎片上的声音。
江棠望见了一双含着震惊的深红色眼眸。
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过来。
红眸的主人唇瓣哆嗦,怔怔看着江棠,不可思议道:“是你吗?方哥。”-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李方’。”-
“我可以叫你方哥吗。”
江棠唇色隐隐发白,陆应淮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挡:“你认错人了。”
对方激动起来:“我没认错,方哥,我找了你很久!”
江棠的手紧紧握住轮椅扶手又松开,往前挪了一点,冷淡地看着夏凌:“好久不见。”
夏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他略显不解地看看陆应淮:“我记得方哥你不能接受别人触碰。”
而陆应淮刚刚抱住了他。
“他是例外。”江棠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冷硬,“他是我的Alpha。”
夏凌彻底愣住了。
娃娃脸上露出割裂般的表情:“不可能,你在骗我。”
他突然跪下,引得看热闹的人一阵惊呼。
那双膝盖重重跪在酒杯碎片上,白色的西裤瞬间染上血色,夏凌却没有痛觉一样:“我来晚了,哥。我知道那件事以后一直在找你,哥,你别生我气,别骗我。”
他像个疯子。
江棠不为所动:“夏凌,你比我大吧。”
夏凌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许久,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第92章 跟我走
半年前的冬夜。
二十二点多的小镇静得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江棠把饭店院后的小门关上,被洗碗水冰得没有知觉的手一直在颤,那把铁锁在他手中掉落了好几次才被挂在锁扣上。
饭店距离李家有三四公里的距离,江棠没伞,淋着雪往回走。
走回那片平房区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
路灯都熄了,土路因为近日化雪而格外泥泞难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穿着的二手棉鞋浸得湿透。
好不容易走到巷口,却见李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大冬天的。
寒冷也无法驱赶这些人看热闹的兴趣。
大家裹着棉袄棉裤,戴着厚厚的棉帽站在他家门外,还有人打着手电,呼出的白气在光照下格外明显。
没人注意到巷口被黑暗裹挟的江棠。
他没再上前,叹了口气。
饭店下班都很晚,这对他来说其实算件好事。因为他到家时所有人都睡了,他可以摸黑进屋躺下休息而不用被数落。
可是……又是这样。
他在巷口都听得见李母的哀嚎和求饶,一阵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吵得左邻右舍都不得安宁。
四岁的李虎力气大得惊人,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经常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
不能过去,江棠心想。
李父最近几天在外送货,家里只有李母跟李虎。
就算被打得鼻青脸肿,李母还是不舍得责骂李虎半句。李虎是她流产好几次,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还是个儿子。
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得到溺爱。
而江棠就是出气筒。
李虎打骂李母,李母再把气撒在江棠身上。
他要是回去了,今晚就不用睡了。
不到十七岁的江棠在黑暗里浑身僵硬。
明天被骂是明天的事,今晚不睡他也不能回去。
雪还在飘,甚至有越飘越大的趋势,门口的人渐渐困了,有人打着哈欠朝江棠走过来。
江棠没再犹豫,转身就跑。
溅起的泥泞打湿他的裤腿,他越跑越快,有一种能逃出命运的错觉。
但他只是从一团黑暗跑到了另一团黑暗。
这边是一所废弃的小学,早就没人看管了。
江棠熟门熟路地钻进去。
他不能去网吧,不能去任何有人的地方,否则第二天就会有好事者告诉李母。李母不仅会责骂他,还会去人家店里撒泼,躺在地上控诉他们赚她家的血汗钱。
江棠凭着隐约的轮廓在废墟中穿梭,他知道有间屋是没有窗户的,在这所窗户全部被砸烂的学校,那个地方最暖和。
要是在外面,这种天气,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冻死。
冻死也没有关系,只是……也许那人会来这里第三次,他要是死了,就遇不到了。
他踩着满是灰尘的楼梯摸黑上楼,二楼拐角处有团黑影动了动,接着江棠听到了警觉而嘶哑的一声:“谁?”
他看不清,但是隐约听见风声,敏捷侧身一闪。
有东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落地时发出“叮咣”的金属碰撞声。
应该是把刀。
江棠靠在只剩下半截的栏杆扶手边没动,心烦意乱地想,如果他上前,那个人会不会还有武器?如果他离开,那个人再飞来一刀,他能不能躲过去?
受伤了会很麻烦。
他干脆抬脚继续上楼。
那团黑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
江棠自认不是好人,但那一瞬他想到的是救人。
因为有人救过他,换作那个人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人不会选择救任务之外的人,而他是唯一的例外。
狭窄的楼道里亮起一束光。江棠手机没电了,是对方的手机被按亮。
夏凌扶墙站着,眸光阴鸷,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棠,半张脸被血染红。
“你受伤了。”江棠陈述道。
夏凌盯着江棠,没有说话。
“我送你去看医生。”
“我没钱。”夏凌这才开口,嗓音嘶哑难听,像是确定江棠不是坏人,他微微低下头,“能借我点儿钱吗?”
他不知道伤了多久,说完这句话就摔在了地上。
江棠没有接住他,甚至没有伸手帮他的意思,反而格外冷静地挪了一步,眼看着他扑倒在地。
夏凌趴在地上起不来,突然笑出声:“不帮就滚。”
“你态度很差,”那时的江棠绷着小脸,“怎么伤的?”
他可以救人,但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被打的,被我爸。”夏凌说,一直强撑的坚强似乎被人捅破,他哭起来。
“起来,跟我走。”
夏凌:“起不来。”
“那你就死在这里。”江棠说。
没想到夏凌也是死倔,就趴在那儿不动弹了:“太疼了,你走吧,不用管我。”
江棠觉得他比自己还神经病,如果这人没出现在自己去“秘密基地”的路上,他就算死了,江棠都看不见。
那晚江棠半背半搀地把夏凌弄下楼拖到最近的小诊所门口,哐哐一顿砸门,听见里面传来骂骂咧咧声后把自己身上的现金丢给夏凌。
然后把快要烧晕了的夏凌丢在诊所门口自己走了。
第二天中午下班比较早,他想去那个学校呆着。在一楼大厅遇见了乱转的夏凌。
夏凌脑袋包着纱布,哆哆嗦嗦地看向他,露出一抹笑意:“等到你了。”
江棠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一张娃娃脸,脸上没有淤青的话应该是很好看的。
“你有吃的吗?”夏凌走过来,“我饿。”
“饿了就回家。”
“回家会挨打,”夏凌可怜兮兮地,“我打了我后妈生的那熊小子,我爸会打死我。”
就是这句话,让本来打算不再管他的江棠心软了。
因为几个月前,他又遇到了十三岁那年把他从狗孙手中救出来的那个人。那个人不记得他了,却给他买了身衣服,还给一个小狗挂件。
他很小心地藏着,却不知怎么被李虎发现了。
李虎把他衣服给剪了,把挂件抢走了。
那时江棠唯一一次动手打李虎。
这么做的后果是大三伏天里他被关在猪圈的铁笼。
他都分不清当他听见夏凌那么说的时候,怜悯的是夏凌,还是差点死在夏天的他自己。
此刻江棠坐在轮椅上,白皙的面容比那时更加精致。唇角没有任何弧度,琉璃般清透的眸光冰冷刺骨。
他看着跪在面前夏凌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夏凌抬眸与他对视,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之前那种安抚和纵容。
可是没有。
夏凌从未感觉自己像一条可怜虫一样。
他仗着自己长得显小,硬是骗江棠自己比他小一岁。
江棠一直是有存款的,他上交的只有饭店的工资。他给夏凌找了宾馆,一天三次给他转账让他吃饭,比养自己还要用心。
那段时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有了个“朋友”。
半个月后夏凌不告而别。再之后他会偶尔出现,一身的伤,也不告诉江棠发生了什么,扮可怜让江棠养他。
那时的夏凌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的方哥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以为江棠那个冷硬的性格不会找到Alpha。而且他没有信息素,在Omega当中像个废物一样,不会有Alpha喜欢没有信息素的Omega。
知道江棠出事之后他发了疯一样找到李家和狗孙,却怎么都打听不到江棠的消息。
按今天的性子,可能真的会自杀。
因为在那副听话温顺的壳子下面隐藏着的,是一个厌世的灵魂。而他,夏凌,是世界上唯一理解江棠的人。
他能看出江棠的自毁倾向。
他们是一类人。
所以他让人去河里打捞,自己进深山寻找。
就在他逐渐失去希望的时候,就在这场他父亲强迫他过来的订婚宴上,他看到了江棠。
对方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Alpha抱到轮椅上,神情是他从没见过,却梦到无数次的乖顺。
夏凌跪着前行,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委屈。
“哥……”耳朵里的嗡鸣声让他听不见其他,“跟我走吧,我可以替你报仇。”
他清楚地看见江棠的口型是“不”。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只皮鞋踹在夏凌心口,他顺着抬头看到陆应淮。
强烈的不甘与愤怒让夏凌微微颤抖。
他缓慢移动眼珠看向没有任何阻拦意思的江棠,眼眸变得更加猩红,几乎是一瞬间,离他们最近看热闹的Alpha跪下了一片。
江丞言匆匆跑过来,张开信息素屏障,却不能与夏凌抗衡,只能护住其他人。
诡异的花香愈渐浓郁,然后凝结成实点捅向陆应淮的心脏。
江棠看见夏凌身后一片开得艳丽的鲜红色的罂粟。
他有信息素幻境,很可能是S级。
陆应淮踩着他胸口的脚逐渐施力,微微俯身,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夏凌,然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下一秒冷杉卷起夏凌冲到阳台,把人扔了下去。
夏凌似乎没想到他也是S级,一时轻敌没来得及显示出自己的真实能力,临摔下去的前一刻,罂粟丛被拦腰斩断,白色的汁液喷出,迅速腐蚀冷杉的根系。
“去死吧。”
夏凌明明可以借力从下面一层翻上来,偏偏任由冷杉把他扔了下去。
他的信息素是有毒罂粟,属于攻击性信息素中比较强势的一种,可以轻易腐蚀别人的信息素,尤其是冷杉这类同为植物系的。
陆应淮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他迅速切断了与那部分根系的精神联结,短暂的眩晕间感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
江棠神色焦急:“哥?”
“我没事,”陆应淮回过神,拍拍江棠的胳膊,“别怕。”
第93章 别放弃我
这突然发生的意外让订婚宴不得不提前结束。
“阿淮,你怎么样?”
江丞言担忧地看着陆应淮的面色,要是陆应淮真出了啥事,他岂不是再也不可能争取到江棠管他叫哥的机会了。
陆应淮没说话,摇摇头。黑眸里一片幽暗,不见丝毫光亮。
两个光球从他身上飞出来,怏怏地耷拉着脑袋。
“颜色变浅了,”谢瓒喃喃,“不会吧。”
上次陆应淮腺体受伤,他亲眼看着光球颜色变浅,然后化作光点碎片消逝在空气中。
不会再重演一次的吧?
夏凌的信息素确实强悍,只是攻击目标非常明确。如若不然,这一屋子的人都要遭殃。
盛星竹安排了安保疏散人群,扭头看见江棠伸出手轻轻抚摸小光球的脑袋。
连平日里活泼的小眼都只是有气无力地蹭了蹭他。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起,江棠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冰冷,他眉眼压紧,显示出从未有过的狠戾:“帮我照顾他。”
陆应淮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不清江棠的表情,他本能地把江棠拉进自己怀里,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干嘛去?我真没事儿。”
“哥……”江棠嗓音极轻,含着愧疚,“我很快就回来。”
他微微踮脚,吻住陆应淮的唇。
冰凌花包裹住陆应淮的神经,馨香馥郁,比之前任何一次浓度都高。
陆应淮被这味道蛊惑,向后踉跄半步跌在椅子上,连江棠什么时候松开他的都不知道。
“快拦住他。”他听见自己说。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么勾引人的啊!
然而晚了。
现场八九个人,硬是没人看到江棠是怎么离开的,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已经窜到了阳台边。
“啪”的一声,酒瓶炸裂。
江丞言第一个冲过去,指尖距离抓住江棠只差一厘米。
“棠棠——”
江棠直接从三楼翻下去。
夏凌躺在会所外面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下一片模糊的血迹,他脸上疯狂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瞳孔骤缩——
那道纤瘦的身影从三楼翩然而落。
“方哥……”夏凌吓了一跳,坐起身张开了双臂试图接住江棠。
冷杉比他更快,在楼下铺了结实的一层,甚至把夏凌直接盖在了里面。
“靠,什么玩意儿。”夏凌骂了一句,罂粟汁液喷出,淋淋漓漓地洒落在冷杉根系上。
接着他胸口一痛。
夏凌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了看扎进自己心口的酒瓶碎片,又缓慢抬眸,看见江棠含着恨意的双眼。
那一瞬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江棠想要杀了他。
明明手握着锋利的碎片,江棠早就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有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蓝色隔在他的皮肤和碎片之间。
“为什么?”夏凌无法接受地看着江棠,“方哥,你为了他要杀我?”
“我可以为了他死,杀掉你算什么?”江棠手攥着碎片在夏凌伤口狠狠搅动,“你是个什么东西?”
接住江棠之后冷杉凭空消失,只剩下江棠一手掐着夏凌的脖子一手握着玻璃碎片。
本该在楼上的陆应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江棠身后,听到江棠的话面色更加阴沉。
“宝宝。”
江棠浑身一僵。
他记得高浓度的信息素对于进行过永久标记的受伤的Alpha是有蛊惑性的。
怎么会……
江棠触电般松开了手,把夏凌推倒在地,扭头看着陆应淮,抱歉与恐慌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哥,我不是……”
触及陆应淮寒冰一样的眼神,江棠突然不敢说话了。
完了。
陆应淮看他的时候始终是温柔的,江棠觉得自己可能被宠坏了,他有点受不了陆应淮现在的眼神。
他宁愿陆应淮责骂他,也好过这样看着他。
手中的酒瓶玻璃掉落在地,再次四分五裂。
江棠缓缓起身,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心脏像是被人揪紧,窒闷到喘不过气。
江棠就站那儿,茫然地看着陆应淮,像个作案当场被抓获的犯罪者,等待他的宣判。
他很害怕。
濒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夏凌的疯笑,引诱般的嗓音似鬼如魅,“方哥,看见了吧,只有我才不会放弃你。”
放弃……
江棠脑海捕捉到这个词。
陆应淮要放弃他了吗?
他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江棠整个人都变得混乱,灵魂几乎疯掉,肉体却只显得呆愣。
他朝陆应淮迈了一步,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抱他,所以他不敢再动了。
他嘴唇微微颤抖,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
别放弃我。他想。
以后都会乖乖的,别放弃我。
这一瞬间有一辈子那么长,长到江棠感觉自己可能就会这样被陆应淮的目光杀死。
原来被宠爱习惯了是这样的。享受过陆应淮对他千百般的好,如今接受不了一点被放弃的可能性。
陆应淮的唇线绷直,脸上不带一点情绪,看起来很吓人,压迫性极强。
江棠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被夺走,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到最后浑身都在痛。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涩得发痛。他怕眨眼之间陆应淮就抛下他自己走了。
“宝宝?”陆应淮轻声喊他,眸里的冷意被温柔替代。
江棠才发现陆应淮早已将他抱在怀中,正一下一下拍抚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布料渗进江棠身体里。
“傻b。”他听见陆应淮对夏凌骂了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觉得陆应淮的声音性感。
身侧气温骤降,江棠感觉自己身在极地。但他不冷,他被人珍惜地拥抱着。眼前飘起细雪,清爽的海盐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腺体。
冰凌花在微风下摇摆,全然信任着这极危险地域的海风。
夏凌是什么时候被人带走的江棠都不知道。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陆应淮在安抚他。
陆应淮在标记他。
陆应淮没有放弃他,至少现在没有。
“哥……”江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能不能叫我一声。”
太害怕了,需要再确认一下。
“江棠。”
完蛋了。
连名带姓的。
江棠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瘫软在陆应淮怀里,开始胡思乱想。
陆应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喊他全名了 ,他从喉咙里又轻又失望地“嗯”了一声。
明明从他跳下来,到现在才几分钟时间,却像是把一生都耗尽了。
“宝宝。”
陆应淮很生气,可他怀里的身体一直在抖,江棠还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眼眶红了个彻底。
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傻宝宝。”陆应淮亲亲他,然后把他横抱起来,“没事了,别怕。”
江棠晕乎乎地摇摇头,侧头枕着陆应淮的肩膀。
怎么被抱到车上的江棠都不记得了。
醒来时他躺在谢瓒研究室的诊疗床上,鼻尖闻到的不是陆应淮的信息素而是消毒水味。
莫名涌来的恐慌和委屈让他声音哽咽:“哥……”
一双体温灼人的手立刻握住他的手:“我在。”
那温度烫得不太正常。
江棠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陆应淮的侧脸。
“不会有影响?”
“放心吧,”谢瓒简要解释了一下江棠检查单上的专业名词,“你的问题比较大。”
“什么问题?”江棠问。
谢瓒看看陆应淮又看看江棠,很有眼力见儿地溜了。临走之前还冲江棠道:“拜托,看好你对象,别让他砸我的机器。”
江棠瞬间就明白了。
陆应淮在生气,所以他醒来之前可能是拿别的什么撒气了。
江棠看着陆应淮冷淡的面容,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是陆应淮先开的口:“想说什么?”
语气平静得吓人。
江棠小心地反握住他的手:“哥,能不能先叫我一声。”
陆应淮又气又心疼,想严肃点叫他全名 但怕再吓到他:“宝宝。”
果不其然,他叫完这声,江棠明显松了口气。
陆应淮的心软得不行,伸手把他从床上抱进怀里:“宝宝,我有点生气。”
没被抛下就好,江棠什么错都能认:“我错了。”
陆应淮被他气笑:“三楼你都敢往下跳,你还知道自己有错?”
江棠往他怀里缩,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知道错了。”
“详细说说错哪儿了?”
江棠不吭声,喉结滚动了一下。
“宝宝,这件事我要很严肃地跟你说。”嘴上说着严肃,其实把人抱怀里不撒手,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江棠乖乖等他后面的话。
陆应淮轻声说:“不可以为我死掉。”
“哥,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不止,”陆应淮搂紧他,“你腿还没好,就敢从三楼往下跳,是准备吓死我吗?就算我认识你比那个毒罂粟晚,你也不能这样惩罚我。”
江棠窝在他怀里,被他滚烫的身体拢着。耳侧是他快速而不规则的心跳声,江棠不由得心里发慌:“谢瓒说的问题比较大,是什么问题?”
“宝宝,我不是生气,”陆应淮叹了口气,“我是害怕。”
我接得住你,不会让你受伤。
可是棠棠,你不能为我死掉。
我宁愿自己死掉。
第94章 我这是心病
“哥,”江棠眼尾发红,抓着陆应淮滚烫的手追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你别瞒我。”
陆应淮垂眸认真地看着他,额前的头发垂落给他温柔的眉眼拓上一层阴影。他的睫毛黑而浓密,这种角度看过来显得多情。
明明是张那么有诱惑力的脸,江棠却只注意着他没有血色的唇,等不来回应,在他怀里骨碌翻了个身,偏凉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果然在发烧。
“哥,谢瓒去哪儿了,他有没有说要怎么解决?”江棠很少见陆应淮脆弱苍白的模样,他越是不说话,江棠越着急。
“我去找他过来,你要不要躺一下?”
江棠心里急得发慌,语气强装着镇定,他要显得可靠一些。
他起身的一瞬,手腕被陆应淮拉住,整个人又被扯回陆应淮的怀里。
“不准。”
“哥,别闹了。”江棠扭着身体想要挣脱,却被箍得更紧。
拥抱着自己的身体比易感期时还烫,烘得江棠心里一阵难过。
不该救夏凌的。
要是早知道夏凌有天会伤害陆应淮,他绝不会救夏凌。
“不是,”陆应淮搂着他的腰让他面对自己,桃花眼眼尾阔开小片弧度,眸光深情,说出来的话却跟哄骗小孩似的,“我听说用手试体温不准……”
“啊,”江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去找体温计。”
“宝宝,据说用嘴唇来试会比较准确。”
江棠静了一瞬:“我是没受过高等教育,但我不是傻子。”
“……你不试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对?”
江棠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只是想让我亲你。”
陆应淮望着他,眼角微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所以能不能亲一下。”
“哥,这个时候我们还是……”江棠不明白为什么陆应淮还有心思撩拨他,他就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难受。”陆应淮突然松开他,重重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刻意掩饰的疲态此刻一览无余。
“我去找谢瓒。”江棠从他腿上下来。
陆应淮没再拦他,等他走到门边才轻轻叹了口气:“找他来也没用。”
江棠浑身的细胞都警惕起来。
已经严重到谢瓒都治不了了吗?
“先让他来看看,”江棠的语气低了下去,“不行的话,我们再去别的医院看,一定会有办法。”
“嗯。”陆应淮怏怏地应声。
谢瓒正在走廊里抽烟,听见门开了,抬眸看过来:“聊好了?”
“他……不肯跟我说是哪里不舒服,”江棠嗓音冷静,直直地看着谢瓒,“很严重,对吗?”
谢瓒又抿了口烟,隔着几步距离,他的神情掩在氤氲的烟雾后面看不真切。
江棠听见他幽幽道:“严重程度倒也还好,只是对他的信息素有一定影响。”
他指了指漂浮在空中跟着江棠出来的光球:“颜色又变淡了。”
江棠伸出手,小眼落在他掌心,已经看不出绿色了,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是透明的。而且看起来很没精神。
“其他方面呢?”
“对身体也有影响,”谢瓒走过来,“姓夏那小子的信息素毒性很强。”
他走到江棠身边,进门前扭头突兀地道:“如果陆应淮当不成S级了,你会嫌弃他吗?”
江棠被他问得一愣:“不会。”
陆应淮没有嫌弃他是个低阶,他又凭什么嫌弃陆应淮?
只是……
如果因为夏凌而导致陆应淮信息素降级,他会很愧疚。
“我随便问问,”谢瓒推开门,“你别放心上。”
陆应淮还保持刚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谢瓒踹了那椅子一脚:“别太让你家媳妇儿担心了,他都快哭了。”
江棠站在门边没有过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的没错啊,”陆应淮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谢瓒一眼,“我这个是心病,棠棠不亲我我就好不起来。”
江棠猛然抬眸看过来。
“不早了,”陆应淮懒散地起身,“复健你看着安排吧。”
“说了不会有影响,”谢瓒说,“报告你都看过了,他恢复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以他今晚的行动力来看,不坐轮椅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突然这么折腾可能会有些疼。”
“还是再巩固巩固吧,”陆应淮叹气,“毕竟是我家宝宝,就算再生气我也盼着他好。”
他停在离江棠还有几步的距离,张开双臂:“过来。”
江棠眨眨眼睛,扑到他怀里。
陆应淮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跟谢瓒告别:“等桑颂醒了发消息跟他说一声棠棠没事,要不明早他一准来砸我家门。”
“这就走了?”江棠问,“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治不了。”谢瓒烦躁地挥手,“他说是心病。”
说完了又低声嘟囔一句:“我看是精神病。”
江棠稍稍放下心。
谢瓒是陆应淮很好的朋友,如果真的有大问题,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但他想不到,也许不是谢瓒想要坐视不管,而是陆应淮不让他管。
陆应淮的心跳声剧烈且不太规律,江棠说什么也不让他抱:“我自己走。”
“对,宝宝可以自己走了,”陆应淮把他放下来,“宝宝腿已经好了,都可以跳三楼了。”
“没事的,”江棠小声咕哝,“三楼而已,我心里有数,我以前跳过很多次……”
“嗯?”
陆应淮脸上那丝戏谑的笑意消失,江棠顿时噤声。
“以后会乖。”江棠保证道,“哥哥别生气。”
陆应淮:我真没那么容易消气,可他叫我“哥哥”诶。
叠字的称呼似乎有种魔力,让本来就对他生不起气的陆应淮彻底没招了。
想让江棠长点记性,以后别什么楼都跳,陆应淮故作冷淡地“嗯”了声,没再说话。
电梯下行到地下停车场,走到车边的一路上江棠都在瞄陆应淮的脸色。
就……以前没人管他死活,从三楼往下跳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一开始摔骨折过,后来就找到窍门了。
很多时候他会故意折腾自己,让自己痛,让自己受伤,只是这种病态的心理从来没被别人注意过。
可是陆应淮不一样。
江棠能感受到陆应淮是在乎他的,因为心疼他才会生气。
陆应淮好像比他还在乎他这条贱命。
被最爱的人爱着,就连江棠这种从来不觉得自己受伤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小孩都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应淮没拉车门,反手抓住江棠的手腕:“看什么呢,跟个小鹌鹑似的。”
“哥……”江棠靠过来,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硬生生把他拉得弯下一点腰,然后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额头,含含混混地道,“还在发烧吗?”
江棠没闭眼睛,着迷地看着陆应淮,又去吻他的唇。
这吻温柔青涩,像是春末的青桃,还没成熟但已经有了勾引人的清香。
停车场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江棠揪着陆应淮的衣角:“亲亲你了,可以好起来了吗?”
那副带着希冀的模样让人心软,陆应淮揉揉他的头发:“好多了。”
“真的?”
“假的,”陆应淮说,“回家睡觉了。”
“喔。”江棠垂头丧气地上了车。
陆应淮无奈,又揉揉他:“宝宝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江棠一路看着窗外,没有吭声。
陆应淮洗漱的时候手机亮了,江棠看了一眼,锁屏上出现的是谢瓒的消息:「阿淮,我还是不太建议你自己忍着。」
「明早抽空过来一趟,清理一下信息素。」
江棠把手机搁下:“哥,谢瓒让你明早过去一趟。”
“用不着,”陆应淮拉开浴室门,脸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眸乌黑,“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很随意,江棠却战战兢兢的。
陆应淮似乎对量体温这事很抗拒,江棠悄悄把额温枪藏在了枕头下面。
他睡不着觉,等着陆应淮呼吸变得均匀之后,悄悄起身给他测体温。
一看39℃。
吓得他赶紧想下床找毛巾给陆应淮物理降温。
却被陆应淮捞进怀里抱着,长腿也搭在他身上,以一种强势且别扭的姿态把他“锁”住。
这下别说下床了,就连起身都费劲。
“哥,你还在发烧,我去拿湿毛巾……”
“不用,”陆应淮嗓音发哑,“你身上凉快,我抱一下。”
江棠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
可那怀抱越来越热,隔了半个多小时他又测体温,这下烧到41℃了。
江棠费劲扒开陆应淮的手臂:“哥,我们去医院吧。”
陆应淮水也不喝药也不吃,倔得像头驴,江棠真的担心这样烧下去会出事。
“不去。”陆应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眸里一点睡意都没有,“宝宝的腿难受吗?”
其实不难受,江棠眼泪汪汪地点头:“难受……有点疼,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陆应淮不愿意去医院,江棠只能假借自己不舒服为由骗陆应淮。
他赌陆应淮一定会心疼他。
陆应淮哪能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翻身平躺着,看向窗外。
凌晨的夜色格外静寂。
“宝宝,康复师在楼下,我抱你过去。”
他起来穿衣服,看着还坐在床上的江棠:“宝宝?”
一滴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来,江棠用湿漉漉的眸无措地望着他:“去医院好不好?”
“宝宝不喜欢医院。”陆应淮平静地陈述。
第95章 真好听,再喊一声
江棠一噎,脸颊又滚落一颗泪。
陆应淮衣服穿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黑曜石般的眸子无比沉静,眼底晃过床头夜灯暖黄的光。
两人一站一坐盯着对方,一瞬间无限拉长,目光似乎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最终还是江棠先动了。
康复师也是医生,总比陆应淮在家里捱着强。
直到他换好衣服陆应淮都没再动,江棠走过来给他扣衬衫扣子:“走吧,去楼下。”
手指不小心蹭到的皮肤灼得他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小小的贝母扣在他手中格外不听话,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扣好,江棠有些泄气地松手,转身去衣柜给陆应淮找运动装。
拉链他总是可以拉好的。
取衣服的时候江棠才发现不是他笨,是他的手在抖,根本不受控制。
他低头看着自己剧烈抖动的手指,心里突然有些崩溃。
陆应淮听见江棠在他身后急促而轻微地换气,像是想要尽量小声且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他心疼得没办法,哪舍得让江棠再为他担心。
灼热的掌心握住江棠不断颤抖的细瘦手腕,把他手里那件衣服接下来,丢到一边。
陆应淮捧着江棠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江棠满脸的泪,下唇被咬出发白的齿印,被陆应淮一碰就受不了了:“哥,去医院吧。”
陆应淮低下头亲吻他的泪水:“心疼我?”
“嗯。”江棠喉间哽咽,声线都在抖,“你别出事。”
陆应淮叹气,想要安慰他,一阵热流涌入口腔,他偏过头掩唇咳了两声。
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江棠的身体绷紧。
完蛋。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江棠的眼睛,若无其事地把咳出的血丝擦净。
夏凌的信息素毒性不仅可以侵蚀他的信息素,现在还渗透到他的血液里。
陆应淮故意放任不管,就是为了让江棠心疼。可是再想让江棠心疼,也不愿真的吓到他。
然而江棠心急起来力气大得惊人,扒开他的手就看见陆应淮苍白唇瓣沁出的暗红血迹。
找到夏凌,然后杀了他。
这是江棠的第一想法。
他眉头紧锁着,语调镇定极了:“我去打急救电话,然后联系谢瓒。”
他转身去拿手机,心里不停念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如果真的有事,他不会独活,但他必须先去杀了夏凌。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强装的冷静是多么容易被拆穿。
陆应淮吐出一口血沫,心里把夏凌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然后从身后捞住江棠的腰,把人强行按在怀里,信息素铺开,室内幻境飘起悠扬的细雪,是在哄人。
“别怕,宝宝。”
陆应淮把他的手机扔回床头柜上:“马上就好了。”
攻击性海盐信息素此刻温和极了,陆应淮手指接下一片雪花,低声诱哄:“宝宝想堆雪人吗?”
都什么时候了!
再说现在是夏天了!
江棠深深呼气:“陆应淮。”
被叫到全名的陆应淮:“到。”
“现在听我的,要么去医院检查,要么去找谢瓒,”江棠半命令道,“你不能再任性。”
谁知抱着他的那个不要脸的还笑了:“就那么担心我啊?担心到都要叫我全名了?”
他拥着江棠,愉悦道:“真好听,再叫一声。”
江棠怀疑他有病。
“陆应淮!!”他语气加重。
“哎,”陆应淮开开心心地应声,然后安抚地攥着他的手,“是不是没那么烫了?”
江棠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应淮真的在退烧。
怕江棠不放心,陆应淮伸长了手臂够到额温枪,测了一下,给江棠看显示屏。
已经恢复正常体温。
“你刚才吐血,”江棠仍不能放心,“别再拖了。”
“没事的,是我没料到,”陆应淮温声解释,“你Alpha还没有那么弱,我的第二信息素可以净化一部分毒素,刚才是我故意没有净化的……”
江棠等他说下去,却被抱着往床上一放。
他坐在床沿上,陆应淮单膝跪地拉着他的手,神情无比认真:“是我在故意让你担心。”
他体温已经正常了,但还是比江棠高一些。
江棠嫩红的唇瓣微微分开,像在邀人品尝。
陆应淮一点都不客气,凑过去就把人吻得七荤八素,先把江棠的情绪安抚好了,才继续道:“宝宝会担心我,就该知道我也同样担心你、心疼你。”
“你那么乖那么可爱,我对你生不起气,可你不能总不把自己当回事,”陆应淮说,“你看到我受伤时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又难过又着急?”
江棠乖乖点头。
“那你说,你故意用信息素诱惑我,然后招呼不打一声就从三楼往下跳,我会是什么心情?听到你说你可以为我死时,我又会是什么感受?”
他不想教训江棠,他是来爱江棠的,不是来给江棠当长辈的。可是架不住这孩子太招人怜惜。
“他伤害你,我不能、我不可能毫无反应……”江棠小声辩解,“我知道错了,但是……”
“宝宝,你是最好的宝物,比我重要千万倍,”陆应淮嗓音低低淡淡,言语间的情感却厚重,“我不需要你为我报仇,我只要你平安。”
“如果你已经完全好了,我不会限制你跑跑跳跳,”陆应淮拥着他,轻声讲道理,不时亲亲他的头发,“但你还在复健,突然这样,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腿疼怎么办?”
连日来的娇惯是有效果的,江棠把手指插进陆应淮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亲亲就好了,你亲亲我,我就不会疼了。”
“不疼的时候我也会亲你,”陆应淮抵着他的鼻尖,“哥哥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就这一条,桑颂也好、盛星竹也罢,他们都挺喜欢你的,我是很吃醋,但也很开心多个人对你好。所以你也要对你自己好,知道吗?”
不舍得真的生他气,所以想让他将心比心。
他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江棠,可是比起自己的占有欲,他更希望江棠快乐。
以前江棠没有朋友,现在跟他在一起了,陆应淮自然不会强迫江棠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的。
陆应淮只要有江棠就够了,但江棠要拥有全世界。
“答应我,不再拿自己的生命和安全来冒险,就当是为了我。”
他太好了,江棠无法不动容:“好。”
“任何人都不值得你放弃自己,包括我。”
“你是不一样的,”江棠说,“你是值得的。”
“那么爱我啊?”陆应淮唇角翘起,眼神温和宠溺,“爱我就相信我,好不好?你Alpha没那么容易受欺负,你只要乖乖的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好了,不说教了,”陆应淮捏捏江棠的脸颊,“靠近点儿,我抱抱。”
江棠听话地靠过去,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他听见陆应淮在他耳边轻声道歉:“对不起宝宝,让你担心了。”
“我很担心,你吓到我了,”江棠声音闷闷的,“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他只是我们play中的一环罢了。”
江棠被他逗笑,悬着的心被温柔接住,轻轻放下。
他余光瞥到漂浮的光球:“可是它们……颜色变淡了。”
“哦,”陆应淮伸手把光球拍到一边,“只是没电了而已。”
“没电?”
“就是饿了,”陆应淮说,“光吃猫粮也不够,偶尔也得吃点冰凌花保持能量。”
光球只是在一开始受到了夏凌信息素的一点影响,之后全是在配合陆应淮让江棠心疼。
诡计多端的Alpha。
江棠释放信息素,冰凌花香沁人心脾,陆应淮还觉得不够:“宝宝,你刚才真的很帅,以后可以多喊我全名,很带感。”
“你的爱好真奇特。”江棠都快无语了。
“我承认,那你要不要满足我一下?”
又来了,陆应淮又开始撩拨他了。
江棠被他宠得别说叫全名了,甚至觉得自己连反攻的胆子都有了。
他怀疑陆应淮就是故意把他宠坏,宠得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陆应淮。最好是宠出各种小脾气,那样别人就不会喜欢他,他就永远是陆应淮的了。
那晚冰凌花被反复欺负,小花瓣蜷曲着滚下一串串露珠,又被冷杉卷入腹中。
外面有人说话时江棠还恍在梦中,清醒片刻发现天光大亮。
身上不痛,清清爽爽的,就是痕迹看起来有些骇人。他穿了衣服推开门,被楼下的谢逸思注意到:“棠棠起来了啊?”
是陆不凡跟谢逸思来了,江棠“咻”一下钻回卧室,他总不能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吻痕去见长辈。
被陆应淮拥着从滑梯下来,陆不凡上下打量他一遍。
江棠老老实实站着:“对不起。”
“?”陆不凡瞪向陆应淮,“他在道什么歉?”
“是因为我……”哥哥才受伤的。
陆不凡“哦”了一声打断他:“我们不是来看他的,我们是来看你的,陆应淮要是这点程度的伤都受不得,他就趁早别当你的Alpha了。”
陆应淮:“不是,您大早上来就是拆散我家庭的?”
陆不凡:“确切地说,是把你个没用的东西踢出棠棠的世界,好歹是个S级,装模作样让Omega担心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儿子。”
第96章 我喜欢的是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不凡说,“想借着这个理由翘班是吧。”
这是陆应淮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知子莫若父”。
早餐是谢逸思下的厨,吃饭时陆应淮道:“清优早上说订好机票了,后天的飞机。”
“要办接风宴吗?”江棠问。
他不太了解这种豪门的生活方式,只是因为盛星竹回国一开始是有接风宴,所以随口问了句。
陆应淮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就变了,手肘支在餐桌上,撑着下颌侧眸看向江棠:“宝宝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关心别的男的是不是不太好?”
“啊?”江棠茫然,“我有在关心他吗?”
就问了句办不办接风宴啊。
“无理取闹。”陆不凡白他一眼。
“不管,伤心了,”陆应淮眼角微耷,看上去真有几分委屈的意味,“不哄哄好不起来。”
江棠为难地瞥了眼对面的两人:“现在吗?”
陆不凡简直没眼看。
他一直以陆应淮为傲,但是现在真心觉得江棠比他这亲儿子稳重多了,看江棠怎么看怎么满意,看陆应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谢逸思轻笑一声:“那我们回避一下?”
江棠挪了挪椅子,挨到陆应淮身边,开始做心理建设。
真要当着长辈的面撒娇吗?
“吃饭,可以先欠着,”陆应淮不会真的为难江棠,身体微微后仰,靠近江棠的耳侧压低嗓音,“晚上在床上再……”
他这个角度隐约看得见江棠颈后碎发掩盖的深红吻痕,眸色黯了下,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
江棠后背挺直,耳廓悄悄红了。
陆不凡呆不下去一点,起身对谢逸思道:“约了陈总,我先走了,你要用车打电话让司机来接。”
谢逸思点点头。
陆应淮临走的时候把已经恢复活力的光球留了下来,逮着江棠亲了好几下:“真不一起?”
“嗯,”江棠转头看了一眼,谢逸思去厨房了,他主动踮脚飞快吻了陆应淮一下,“我等你回来。”
他才走,江棠就收到了桑颂的消息。
桑颂:「对不起小漂亮呜呜呜呜我昨晚喝多了,你没事吧?我听谢哥说你跳楼,盹都给我吓醒了。」
「我没事。」
桑颂很快发来一条语音:“没事就好,陆应淮这老公怎么当的啊?”
Omega清亮的音色伴着机场的电子提示音。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跳的。」江棠回复。
“你就护着他吧,”桑颂真情实感地嫉妒了,“我昨晚冲动订了机票,来不及去看你了,等我回来找你玩嗷!”
江棠垂眸打字,唇角勾着一丝笑意:「好。」
桑颂又跟江棠扯了几句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揉着太阳穴打了个哈欠。
闹钟响的时候发现机票都订好了,他对此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连闹钟什么时候定的都不记得。
在人订婚宴上喝断片真是够丢脸的。要是他醒着,江棠跳楼他还能拦一把。
扎眼的粉毛在机场里面格外夺目,时间还够,他走得不快,拖着一个被涂鸦到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行李箱,还背了个双肩包,跟逛大街似的。
没想到他慢得像个蜗牛了,还有人能往他身上撞。
桑颂被从背后撞地前扑了好几步才站稳。
“哎——”
“你不长眼睛啊?”
桑颂话还没出口反被对方先指责了。
“啊对不起。”桑颂被他吼得一愣,寻思着是不是刚才只顾想事情了,对方在后面有喊他他没听见。
他道完歉想走,背包却被人拉住:“我东西撞坏了,你想走?”
桑颂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束稀烂的花掉在地上。
桑颂:“……这不是我撞坏的吧?”
“你意思是我冤枉你?”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的,“现在的Omega真的是……”
“嘶……”桑颂不耐烦地拍开那个人的手,“现在Omega怎么了?你是Alpha你高尚?”
他头疼得不行,这会被人找事更感觉想吐。
“反正今天不给个说法你别想走,”那个Alpha可能是刚受了气,神情有点尴尬,“要么赔钱,要么拿你自己抵债。”
他目光贪婪地看着桑颂,长这么漂亮的Omega等级一定不低,把他弄到手了,领出去不比之前追的那个把他拒绝了的有面子?
“你有病吧?”桑颂本来就烦,瞪了Alpha一眼开始疯狂输出,“我是什么石头人吗撞一下就能把你那花撞稀烂?表白被拒就被拒,这么输不起吗,拿一个陌生Omega出气你真有能耐啊。”
他越说声音越大:“还说我不长眼睛,是啊,我后背没长眼睛真是对不起你,我是怕真长了吓到你好吧!我都这么为你着想了,你却要来倒打一耙?搞清楚好不好,我走在你前面 是你撞的我!我后背不长眼,你眉毛下面那俩窟窿总不能是出气用的吧?!”
“再说不是我的错我都跟你道歉了,是,你可能是刚丢了点脸,但我这不是又给你了吗?给你脸你就拿着,别给台阶不下不知好赖!”
他一通输出中间连停顿都没有,Alpha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桑颂跑去机场的卫生间吐了一通,心里的烦闷挥之不去。
没事,飞机落地就能见到他了。桑颂想。
飞机落地已是正午。
桑颂一眼看见接机口的时非承。
那一瞬整个航行过程中的疲倦都不见了,他跳起来朝时非承挥手,然后跟着人群往外走。
“时少爷,猜猜我带了什么礼物给……你?”
桑颂目光落在时非承身边的人身上,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这位是?”
“我是秦钰,算是时哥这趟任务的雇主。”对方大大方方道。
“不是说请了两小时假来接我?”桑颂没理他,面无表情地问时非承。
“他非要跟来,”时非承伸手去接桑颂的行李,“没来得及跟你说。”
桑颂听他前半句总觉得那语气含着一丝宠溺。
他避开了时非承的手,径直朝出口走去:“行,我很累,先去酒店了。”
“不是,我送你啊,”时非承追上来,“不是说好了中午请你吃大餐吗?”
桑颂停下脚步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他也一起?”
“对,但是……”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你跟他吃吧,”桑颂虽然性格跳脱,但很少闹脾气,现在这样他觉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我想去酒店睡一觉。”
“好,那导游的联系方式……”
桑颂自嘲地笑笑:“不用了时少爷,我突然想起来开学还要集训,需要提前做点心理准备,明后天我就回去。”
时非承从未在桑颂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茫然道:“可是你刚来,我给你做了游玩攻略。”
“你跟他玩就好了。”
“那些地方我们已经去过了,”时非承解释,“是我实地看过才想推荐给你的。”
“我不想去了。”
秦钰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正常,主动道:“时哥,我先回去吧。”
“你还没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说这话的几秒钟桑颂已经走出好几米,时非承拍拍秦钰的肩膀:“等我一下。”
他追过去,拉住桑颂的手腕。
桑颂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手指蜷曲了一下,粉毛蔫哒哒的。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桑颂甩开他的手,瞥了眼等在原地的秦钰:“他喜欢你是吗?没猜错的话,今早或是昨晚刚刚表白过吧?”
时非承愣是一点没听出他的醋意:“对,但是我已经拒绝他了。”
“拒绝了今天还带出来?”桑颂冷道。
“他性格很好,跟你应该合得来。”桑颂一直喜欢交朋友,所以时非承才觉得秦钰过来桑颂不会介意的。
“合得来?你又知道了?”桑颂被气笑,“时少爷那么了解我啊?”
“小颂!”时非承觉出不对味了,他把桑颂的行李拉到自己身侧,强硬地抱住了他,“别生气,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
迟钝的雷达让他觉得桑颂在吃醋,他几乎是本能地解释。
“小颂,我喜欢你。”
“真喜欢我你就不会带他来见我。”桑颂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他慌乱地把时非承推开,“我不需要你的告白。”
绝情的话语让时非承心中一阵刺痛,开始口不择言:“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桑颂一愣,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沉痛地看着时非承,一字一字地往外挤:“我没有要管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时非承从昨晚就在期待桑颂过来,激动得一夜没睡着。还暗暗跟为桑颂介绍的导游吃醋,却没想过两人见面就是争吵。
多年的暗恋被不经意间说出口,得到的却是残忍的反驳,时非承后退半步,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这个全然陌生的桑颂。
然后质问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不会喜欢我,是吗?”
桑颂与他对视,目光坚定而沉痛:“对。”
他的左手在右手腕掐出深深的指痕,身体小幅度颤抖,仰着苍白的脸倔强地道:“桑颂不喜欢时非承,不需要时非承给他安排导游,更不会跟时非承的雇主合得来。”
不是这样的。桑颂心想。
然而时非承点点头,连着说了几个“好”字,转身就走。
第97章 小漂亮,我有点难过
时非承回到秦钰身边:“抱歉,我帮你订个餐厅吧。”
秦钰细细打量着时非承的神色,这人语气是正常的,表情也跟往日一个样,他偏偏感觉出对方在压抑情绪。
而且不是愤怒的情绪,好像是无措和心疼。
秦钰歪了歪脑袋:“时哥,你喜欢那样的啊?”
时非承已经转过身,听了这话又转回来,有些不悦地道:“他是哪样的?”
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时非承很有距离感,即便被他捉弄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这样生气的表情是第一次见,秦钰却觉得生动。
他挑眉直白道:“你喜欢作的。”
“我不喜欢作的,”时非承边走边沉声道,“我只是喜欢他。他作也好,不作……”
时非承强忍着没有回头看桑颂的方向:“我还怕他不跟我作了。”
他催促着秦钰离开,还不知道很快他会为没有回头看一眼而后悔。
“时少爷,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三年前桑颂笑着说,“以后看我生气了你就赶紧消失,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那个时候桑颂还是黑色头发,看起来很乖。
“我就教你这一次嗷,让你消失不是真的赶你走,建议你去买点好吃的来哄我,”桑颂跟他并肩坐在天台边缘,笑起来比阳光还耀眼,“我很大方的,你可以在我这里多练几次,以后找了Omega就不会跟个木头似的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清了。
他那时在想桑颂为什么不能也喜欢他。
他教一块木头如何哄人,为什么不干脆把自己教出来的木头据为己有。
时非承无数次想告白,可那时的他各方面能力都不够,在SA只是普通队员,他许诺不了很好的未来。
哪怕他能给的已经比普通Alpha多很多了。
他谨慎得要命,生怕告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果然今天告白就吵架了。
“地址我刚才跟司机师傅说了,你直接过去。”时非承送秦钰上了出租车。
“他都不理你了,”秦钰坐上后座,推着车门没让时非承关,“咱们这几天相处得不也挺好的么?真不考虑考虑我啊?”
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但秦钰还想争取一把。
“我不用你哄,闹别扭也不会跟你吵架,”秦钰等级没有桑颂高,但也算圈子里炙手可热的小少爷,他对自己一直都是有信心的,“时哥,俗话说找个你爱的,不如找个爱你的,我钱多事儿少,下雨知道往家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就连司机都附和道:“有这样的Omega追你你还不要?小伙子眼光可以高,但也不能高得太离谱啊。”
“他可以下雨不知道往家跑,”时非承用力把车门关上,从降下一半的车窗外与秦钰对视,“我会去接他。”
“好吧。”
秦钰耸耸肩,为自己争取一把不丢人,但他也知道反复敲一扇不愿为你开的门是不礼貌的,时非承既然心有所属,那他就不强求。
反正努力试过了也没什么遗憾。
他微笑道:“祝你成功。”
时非承胡乱道了句谢。
那次之后,每当桑颂生气他都是按桑颂教的去做的。
桑颂脾气上来很倔,但也很好哄,半小时之内他不会消气,所以会一直呆在原地,只要带着道歉礼物去见他就可以了。
时非承对时间很敏感,不需要看表就知道自己离开了多长时间。机场附近有甜品店,桑颂生气之后如果有芒果布丁,会很快开心起来。
希望有吧。
时非承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买完了又冲刺回来,挤过人群跑向他跟桑颂分开的地方,心里在暗暗计时。
二十八分钟。
但凡跑慢一点就要超时了。
然而当他回到原地,桑颂却不见了。
按照桑颂的习惯,半小时内他不会离开。这半个小时被桑颂称作“技能冷却时间”,他会冷静下来,然后把问题解决掉。
不喜欢心里总压着石头的感觉,所以养成了尽快处理问题的习惯。
时非承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在整个机场一楼都找遍了,他甚至还去Omega洗手间看过,险些被当成一个长得有点帅的变态。
桑颂的手机打不通,因为他又被拉黑了。
时非承已经习惯被他拉黑,干脆去广播寻人-
陆应淮下午有生意要谈,回来陪江棠吃完午饭,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过度训练知道吗?我会在你今天复健结束之前回来。”
江棠乖乖点头。
中间休息的时候,江棠拿过手机,被吓了一跳。
桑颂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他手机静音了,都没接到。
桑颂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复健,没有事是断然不会给他打电话的。而且打了十几个,江棠的心都提了起来。
手比脑子反应还快,马上回拨了桑颂的号码,两三遍之后桑颂接通了,那头乱糟糟的,桑颂的声音被音乐包裹着并不清晰:“谁啊?”
这是又喝醉了?
江棠跟康复师做了暂停的手势走到一边:“小颂?你喝酒了?你在哪里?”
“唔……”音乐声再次变得嘈杂,像是桑颂把手机拿开了,江棠等得心焦,对面才又传出桑颂的声音,“是小漂亮啊。”
“是我,你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你现在……”
“小漂亮——”一阵稀里哗啦的酒瓶碎裂声音之后,那边安静了不少,桑颂应该是换了个地方,语气很低落,“小漂亮啊。”
江棠的心都要揪在一起了:“小颂,发生什么了?”
“小漂亮,”桑颂在那边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看我这个样子,会以为我很能社交吧?”
江棠没说话,走到一边扯了张纸,写字:「今天就到这里。」
他怕直接和康复师说会错过桑颂说的话。
康复师点点头,江棠又写:「帮我联系」
这句还没写完,桑颂咳嗽了几声,又说:“很多人都以为我是那种社交王者……其实没有。”
江棠一边盯着康复师的手机一边应道:“嗯。”
“没有的,我其实没有几个朋友。”通话中带有些微电流声,使人声变得不那么真切,可江棠确确实实从桑颂的话语中听出了泪意。
康复师冲江棠摇头,紧接着又打了一遍。
“我是你的朋友。”江棠尽量放柔声调,想要安抚桑颂。
“有的事情我想说都不知道跟谁说……”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说。”江棠感觉桑颂有些困了,声音忽远忽近的,他等不下去,让康复师帮忙看看有没有最快去桑颂那边的机票。
“小漂亮,我有点难过。”
“没事,小颂,我在呢,”江棠心急却没有办法,“你难过都可以告诉我,谁惹你不开心了,我帮你骂他好不好?”
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别人的人突然低落成这个样子,江棠心里有种莫名的愤怒。
是谁让桑颂这么伤心?时非承吗?
“没事。”桑颂迷迷糊糊间找了个空调出风口,站在正底下,现在被吹得清醒了几分。
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有点想抽自己。
他在干嘛啊?找江棠撒酒疯吗?
“我没事嗷,”清醒一点的桑颂把难过的桑颂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害,有点开心,所以喝多了。你这会儿在复健吧?快去吧。”
江棠静了两秒:“我是傻子吗?”
“真没事儿,”难过时朋友的安慰最让人受不了,桑颂感觉再聊下去自己真的会哭,“我先挂了,喝酒呢。”
“等等,”江棠声音拔高了几度,“别喝了,你跟谁一起?时非承吗?”
桑颂用力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徒劳地想以此缓解疼痛。
“是啊,不然还能和谁啊?”
骗人。
“你让他接电话。”
桑颂怔了一下,他很喜欢江棠,江棠比他小三岁,他一直把自己当江棠的哥哥,江棠在他眼中还是个小朋友。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孩,居然不好骗。
所以陆应淮怎么把他骗到手的啊!不会真的是江棠心甘情愿主动看上了陆应淮吧?!
桑颂及时把自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去洗手间了。”
他一点没发觉不是江棠不好骗,实在是他的谎话套路太老了。
“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江棠说。
桑颂到底是喝多了,脑子跟不上趟,江棠稍微严肃一点他就乖乖把定位发过去了。
“你别喝了,知道吗?”江棠把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把汗湿的运动装换下来,“不要走太远。”
“知道了,啊——”
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叫让江棠顿时警觉起来:“小颂?小颂!”
通话已经被挂断。
江棠衣服换了一半,上衣换成了卫衣,灰色的运动裤上还有几处晕开的汗渍。
他冲出换衣间:“有订到机票吗?”
“最近一班是晚上的,”康复师为难道,“还没联系上陆总。”
“好,我自己来吧。”江棠往外跑去,飞快发消息问方慕谢逸思有没有时非承的联系方式。
“哎,您还不能这么跑——”
江棠充耳不闻,他没有谢瓒的联系方式,方慕谢逸思都不在线,他又发消息问了盛星竹。
然后匆匆跑出门一头撞到了陆应淮的怀里。
第98章 急性酒精中毒
江棠感觉撞到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手指触及的地方是白色的长毛绒。
那团超大只的毛绒接住了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跑什么?撞疼了没有?”
陆应淮居然搞了一个很大的毛绒白狗玩偶服,没扶着江棠的另外一只爪爪里拿着串糖葫芦。
好可爱!
可现在不是喜欢大狗狗的时候,江棠眼眶发红,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手机落车上了,”陆应淮回来急着换这个玩偶装,下车的时候只记得把给江棠买的糖葫芦带过来,“怎么了?”
“小颂可能出事了,他一个人去喝酒,时非承也不在,”提起时非承,江棠明显有些咬牙切齿,“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别着急,我去联系,”陆应淮牵着他的手回了复健室,摘下头套,玩偶装里太闷热,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一边借了康复师的手机,一边把江棠往衣帽间推,“先去把裤子换了。”
时非承秒接了电话:“阿淮?”
“阿什么淮!”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陆应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他家宝贝急成那样,这人还很淡定?
哪怕他明知道时非承就这个性格。
听出他的烦躁,时非承茫然道:“你怎么了?”
“你先别管我怎么了,定位我发给你,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找到桑颂,把他平安带回来。”
陆应淮语速很快,言语间的严肃甚至不啻于执行任务之时,说话间就把江棠转发的定位发了过去。
时非承在机场没找到人,又来到桑颂订的酒店,陆应淮打电话的前一刻他刚跟酒店前台确认过桑颂来了。
没有人看见桑颂出去,毕竟他那头小粉毛真的很扎眼。
时非承才刚刚放下心来。
陆应淮说完,时非承挂断了电话拔腿就往外跑。
千万别出什么事!时非承在心里骂自己,好端端为什么要答应带着秦钰去接桑颂!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为什么要跟桑颂发脾气,他为什么会觉得桑颂一定会在原地等着他?!
桑颂凭什么等他!
他现在后悔死了,光听陆应淮的语气就知道桑颂现在可能不太好,而他又是个什么东西,还要让千里之外的陆应淮来催着他去找人。
他喜欢桑颂,就是这样喜欢的吗?
时非承催促出租车司机:“请您再快一点。”
“这条路限速,我再快也不能飞过去啊。”司机白他一眼,“真有那么着急的事情,你早干嘛去了?”
时非承心烦意乱地“嗯”了一声,焦急地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陆应淮给他的定位是一间酒吧,桑颂喝酒去了。
桑颂就不是那种会借酒浇愁的性格,看来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会不会……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自时非承心底萌芽。
他本能地反驳自己,心里却存了一丝希望,万一呢?
万一桑颂也喜欢他呢?-
江棠很快换好了衣服,出来时康复师已经离开了,玩偶装被陆应淮脱下来放在一边。
见江棠出来,陆应淮迎过来,握住他的手:“你别着急,时非承已经去找了。”
“我信不过他。”
江棠跟时非承没见过几次面,很不熟悉,但他察觉到桑颂喜欢时非承后,因为对桑颂有滤镜,所以对时非承印象也很好。
这下印象直接降成负分。
桑颂这趟就是去找时非承的,所以桑颂不开心百分之一万跟时非承有关系。
“他能找到吗?你有没有让他快一些?”江棠拉着陆应淮的衣角,“我订不到机票。”
“和他说了,”陆应淮把他拥进怀里,“手机给我。”
江棠知道自己现在心急也没有用,只能看着陆应淮用他的手机登陆自己的账号,然后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好了,”陆应淮把账号切换回来,抱着他起身,“SA信息部门会跟当地派出所联系,我们现在赶过去。”
“现在怎么去?”江棠茫然道,“可以买到机票了吗?”
“我借了联盟的直升机。”
江棠突然问:“如果告诉你小颂可能出事的不是我,而是谢瓒他们,你还会赶过去吗?”
陆应淮愣了一下,如果可以他是想要在江棠面前立一个关爱朋友的人设的,可他还是诚实地道:“不会。”
因为是你在着急,因为知道你不亲眼确定桑颂没事会一直不放心,所以才特意飞过去。
所有的事情重要性在陆应淮心里是分等级的。倒不是说他对桑颂一点也不在意,而是他知道他赶过去需要时间,所以调动当地的人力去找效率会更高。
他会选择实时追踪找人的进展,然后在安排好一切的时候再根据情况决定去不去看桑颂。
而江棠的重要性是远超所有事情的,哪怕他手上还有工作是要等江棠复健完吃完晚饭去处理的,他也会优先照顾江棠的情绪。
「没找到人。」
才刚刚出发就收到了时非承的消息。
「我已经在周边继续找了。」
江棠继续拨打桑颂的电话,却始终打不通。
武装直升机速度比客机快很多,江棠有些头晕,靠在陆应淮怀里无比焦灼:“会没事的吧?”
“会没事的,别担心。”
“我跟他说了别乱跑了,”江棠沮丧道,“我没办法不担心。”
“我知道,”温柔的冷杉信息素包裹着江棠,隐约的清新柠檬味道让江棠的晕机反应缓解了一点点,“他不会有事的,桑颂从小就很幸运。”
喝饮料经常中再来一瓶,吃雪糕能抽中那家店雪糕免费吃一整年,商场抽.奖可以抽到最想要的游戏机……
嗯,虽然那些中了再来一瓶的饮料,桑颂拿到的时候都是拧开的。
雪糕店的活动是某时姓小少爷赞助的。
商场并没有设置一个几万的游戏机当奖品 ,但桑颂还是抽到了,对此商场声称那是“隐藏款”。
最终解释权都在时非承那里。
那时的陆应淮看着时非承每天吨吨吨灌饮料,不要钱一样往家里买,就是为了把中奖的瓶盖换给桑颂。
桑颂一句“要是每天都有免费雪糕吃就好了”,时非承差点把人家店买下来。
桑颂抽到游戏机时开心得像个傻子的却是时非承。
以前陆应淮不懂,如今他也会为了博爱人一笑,大夏天穿着定制玩偶服出现了。
桑颂的幸运多多少少与时非承有关,这都是时非承给予的幸运,不足以让陆应淮承认他真的是幸运的。
唯有一件事。
三年前桑颂被绑架过,几家配合警察局找了几天,线索中断让人绝望的时候他自己回来了。
只有这件事让陆应淮觉得桑颂是幸运的。
因为他的宝宝被人拐走时,亲人甚至就在不远处看着,明明有救下他的机会。
其实那一年被人贩子带走的,除了江棠还有盛星竹。
盛家砸了一个亿才把人“买”回来,经历了差点失去盛星竹的事情,别说盛星竹只是穿个女装,他就是想要做手术变成A,盛家也会纵容。
陆应淮垂眸,看江棠晕得难受,冷杉把他哄睡了。
只有他的宝宝受了很多很多苦。
别人的救赎都很及时,只有他来晚了。
飞机快落地时陆应淮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人找到了,在去往市医院的路上。”
陆应淮怀里刚醒来的江棠慢慢僵住,他安抚地拍拍江棠的手臂:“怎么回事?”
“我们在你给的定位酒吧没有找到人,于是开始在附近地毯式搜索,有人报警才知道人去了五公里外的酒吧地下街,被报案人发现时不太清醒,初步判断是急性酒精中毒。”
“好,我们马上过去。”
直升机直接降落在医院楼顶,救护车刚好呼啸着冲进医院大门。
急诊在一楼,陆应淮嫌电梯慢,干脆抱着江棠跑下楼。
桑颂已经被推进洗胃室。
护士例行公事地问:“家属呢?有家属在吗?”
江棠急忙上前:“我是。”
“家属一个去缴费买卫生纸,”护士说,“另一个跟我过来帮我按住他,不要让他乱动。”
此刻急诊好几位病人,护士人手不够,只能让家属搭把手。
“好。”
陆应淮买完卫生纸进来,洗胃还没开始。
救护车上做过一些急救,所以桑颂是醒着的,江棠站在狭窄的洗胃床边握着桑颂的手。
桑颂缓慢地挪动眼珠看向陆应淮,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微微开合:“对不起啊,让你老婆担心我了。”
“知道对不起就别折腾自己了,”陆应淮说,“受欺负了不知道找我跟谢瓒吗?”
和你一起长大的又不是只有时非承一个。
桑颂无力地笑了下:“难受。”
“家属按住他的胳膊,”护士推着机器过来,“用力按住,别让他拽管子,来,患者头往这边转,家属给他脑袋旁边多垫点纸。”
陆应淮过去按住了桑颂,江棠站在床头扯了一大坨纸垫在桑颂侧脸下。
“会有点难受,你忍一下,洗完胃就好了,”Beta护士说,“这根管子要通到胃里,你需要配合我往下咽,想吐的话直接吐就行,不能扯管子知道吗?”
桑颂看着那根手指粗的洗胃管有些害怕地应道:“好。”
第99章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
然而胃管插进去的时候桑颂发现自己还是过于乐观了。
他乖乖配合护士把洗胃管往下咽,强烈的异物感让他不断干呕,仅撑了几秒他就坚持不住开始挣扎。
大脑一阵阵缺氧,鼻子明明能用却还是喘不过气,人在痛苦的时候挣扎的力度大到离谱,桑颂硬是挣开了陆应淮的钳制,伸手去拽管子。
太难受了。
陆应淮眼疾手快把他的手拉了回来,牢牢地按住。
桑颂眼眶通红,身体不断扭动。
“你别动,”护士说,“拔出来也是要再插的,很快就好了。”
江棠把他脸边的纸换了下,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小颂坚持一下。”
桑颂满脸是泪,眸中的痛苦让江棠无法与之对视。
那张漂亮精致的小脸涨红着,剧烈挣扎的样子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冷冽的海风吹过,狭小的洗胃室里的空气清新了几分。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桑颂反抗的幅度才稍微小了一点。
插管总算顺利成功,痛苦却没有因此减轻。
冰凉的洗胃液灌进胃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桑颂闭上眼睛流泪,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狼狈的一次了。
怕他挣脱开真扯了管子要再受一次罪,陆应淮这次按得更紧。
洗胃室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浓醇的朗姆酒香扑进来。
桑颂察觉到了,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瞬间老实下来,配合得像个刚刚被批评过的孩子。
时非承左手按着门板,微俯着身剧烈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桑颂。外面下起大雨,他浑身淋得湿透,活脱脱一只落汤鸡。
他的信息素替代了陆应淮的,在洗胃室内萦绕着。
桑颂被陆应淮抓紧的手腕在小幅度地颤抖,因着生理反应而不断呕吐,却没再挣扎过。
护士讶异地抬头看了时非承一眼。
脸边垫着的纸被江棠又换了一次。
时非承踉跄着走过去,“噗通”跪在床边,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的动静让护士都替他疼。
“哎呀干嘛啊这是?”护士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嘟囔道。
陆应淮给时非承让了个空,松开了桑颂的左手。
刚才一直想拔管子的桑颂现在有了可乘之机却没有动,任由那只手又被时非承湿漉漉而冰凉的手握紧。
江棠看见桑颂闭着眼睛,眼泪比之前更加汹涌。
二十多分钟后洗胃结束,江棠用纸巾给桑颂擦嘴擦脸。
护士准备药水去了,洗胃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个。
“还很难受吗?”江棠问。
桑颂脑子发晕,好半天才缓缓摇头。
“你起来,”陆应淮踹了时非承一脚,“跟我出来一下。”
“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时非承将额头抵在桑颂的手背上,嗓音发哑,“我现在不走。”
桑颂被他拉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试探着往回抽,奈何完全没有力气,只好作罢。
直到护士又来给桑颂输液时,那只手才被迫松开。
“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时非承扶着床起身,匆匆出了门。
桑颂这才睁开眼睛,平时元气满满的小脸上皆是疲倦,他目光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小漂亮……”
喉咙的异物感挥之不去,桑颂拧着眉道:“让他走。”
江棠点点头:“好。”
“我不想见到他。”
“好。”
桑颂苍白的唇角勾出不明显的笑意,又很快支撑不住耷拉下去:“陆哥……”
“嗯?”陆应淮靠在门口,收回盯着时非承的目光应了声。
“应该不用住院很久吧。”
“住到你完全好了为止,”陆应淮淡道,“你着急出院有事?”
“没有,”桑颂说,声音又虚又飘,“我想去接清优哥。”
陆应淮一直对桑颂还算可以,江棠没有出现的时候桑颂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团宠。
是他们中唯一一个Omega,年纪又最小,从小就被护着生怕他被人欺负。
现在可好。
平时聒噪得让人厌烦,现在却惨兮兮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跟墙面没啥区别。
“他用不着你接,你给我好好养着。”
陆应淮有些烦躁,要是以前看到桑颂受伤他不至于这么生气,但现在他家宝宝很在乎桑颂,桑颂又是主动对他家宝宝好的,陆应淮对所有愿意对江棠好的人都抱有善意。
说到底,江棠在乎的人,他也会在乎。
江棠从见到时非承就一直冷着脸,比上一世他跟着陆丹臣的时候还吓人。
“你们会去接吧,”桑颂眼皮很重,干脆又闭上眼,“我想跟你老婆一起。”
陆应淮:我就多余关心你。
“明天你好点儿了,我们就一起回去。”江棠说。
“还是小漂亮对我好,”桑颂满意了,“他们Alpha真是指望不上一点。”
时非承回来时就听到这句。
如同一把利剑把他的灵魂豁开。
不是被桑颂的话伤到,而是他无比认同桑颂这句话。
就连桑颂进了医院,都是千里之外的陆应淮两口子比他先到。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桑颂,其实做的事又笨又蠢。
即便如此,让他放弃桑颂也绝不可能。
“办好了,我们去后面楼。”时非承艰涩道。
然而陆应淮横跨一步冷淡地看着他:“你准备让他怎么过去?”
这意思还不明显?当然是抱过去。
时非承还没回答,陆应淮就看穿了他:“我觉得他宁愿被推着过去。”
最后是找了担架床推到住院楼的,陆应淮跟护士一起推着床乘电梯去二楼。
电梯空间太小,江棠示意自己走一楼后门过去,他拦住时非承,琥珀般的眼眸里面一片冷淡:“时少爷请回吧,小颂不想见到你。”
“时少爷”这称呼从桑颂嘴里说出来时,再生气的语气他听着都甜,换了江棠,他只听出浓浓的嘲讽。
“我向他道歉。”时非承不擅于解释,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你是个混蛋,”江棠冷声道,“听着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向你道歉。”
时非承错愕地看着他。
“我道完歉了,你好点了吗?”
没有。所以即便他道歉,桑颂也不想见他。
陆应淮撑着把伞从住院楼迎出来:“宝宝,走吧。”
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时非承。
“你说得对,”江棠他们走出好几步远,才听见身后时非承小声说,“我的确是个混蛋。”
他没跟过去,一个人淋在雨中。
“病房里留一个家属就行,你们商量一下谁留下。”
最终还是跟了过来但自知理亏的时非承在一旁弱弱地举手:“我……”
陆应淮跟江棠同时冷冷地瞪过去。
时非承顶着这两人的目光继续道:“你们俩谁留下都不合适,还是我……”
“你们孤O寡A的就合适了?”江棠问。
“你以什么身份留在这里?”陆应淮补刀。
作为追求者他实在不合格,但他是真的想留下来:“我跟他一起长大,是他的总角……”
“总角之交?”陆应淮轻嗤,“就你一个?我不是?”
“你有Omega了,留下来江棠怎么办?”
“不怎么办,”江棠听见病房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推门,“我留下,你们走。”
这是把他跟时非承划到一起去了。
陆应淮冷笑地看着时非承:“等下再跟你算账。”
“小颂?”江棠见桑颂歪在床沿,赶紧去扶他,“怎么了?”
“手机摔了。”桑颂指了指地上。
江棠扶他躺好,捡起了手机。
桑颂的整个手机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甚至还少了好几片玻璃,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江棠把手机递给他时,桑颂没接:“算了,不要了,扔了吧。”
江棠没扔,揣进自己口袋里了。
陆应淮跟着进来:“要不还是我留下……”
“你不合适,”江棠说,“我们Omega之间有话聊,你留下算怎么回事。”
陆应淮当然清楚,他只是怕江棠累。
“你们都走吧,”桑颂说,“我又没什么事,有事儿我就按铃,不是有护士值班吗?”
“家属商量好了没啊?”护士敲敲门,“探视时间过了,不留下的家属可以回去了。”
陆应淮揉揉江棠的头发,把大眼和小眼留了下来:“有事使唤它们做,别累着,我去买晚饭等会儿送过来。”
桑颂心里是希望江棠跟陆应淮一起开个酒店房间休息的,他觉得自己不需要被照顾,可江棠真的留下来,他又很开心。
躺在床上感叹道:“陆应淮偶尔也能当个好人嘛,他真的好大方。”
明知道他喜欢小漂亮,还把小漂亮留下,诶嘿嘿,怪幸福的。
转念一想又有点emo,陆应淮这是完全不把他当对手,所以才一点危机感都没有的是吗?
桑颂要禁食,陆应淮在病房陪着江棠吃完饭就得走:“我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俩想吃什么就给我发消息。”
桑颂歪着头看着他们,唇瓣张了张又抿上了。
“他没吃,”陆应淮看出来他想问什么了,“没买他的份。”
“不……”桑颂张嘴就想说不行,又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眉间一片愁绪,“不是要问他。”
“不是就好,”陆应淮把桌上的餐盒筷子收拾好,抱了抱江棠,“你们两个都乖一点,我和谢瓒说了,明天下午就回去。”
第100章 我不同意你俩的亲事
时非承蹲在病房门口,被雨水浇透的衬衫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头发没干还在滴水,狼狈地像是路边流浪的小脏狗。
干净·家养·有主人宠·很可爱但老婆没来得及细看且今晚无法和老婆贴贴的大型白犬关了病房门出来,“不经意”地踹了流浪小脏狗一脚。
“他吃东西了吗?”时非承没有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猜猜?”陆应淮友善地问。
时非承木然地看着他,喃喃道:“没吃吗。会不会饿啊?”
“你说呢?”陆应淮把垃圾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回来把他从地上薅起来,“洗胃后需要禁食,这种常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嗯。”时非承丢了魂儿一样应着。
“这会儿你知道心疼了?”
陆应淮想撬开时非承的脑壳,上一世最终时非承都还没跟桑颂表白,陆应淮那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开窍了就有点不能理解了。
时非承明明从小就喜欢桑颂了,为什么要憋着不说?从小就当个宝一样,为了让桑颂一直幸运,他恨不得把星星都摘给桑颂,为什么连桑颂也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虽说陆应淮之前也没看出来,是最近才发现的。
但比时非承提前知道这件事,他就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和对时非承的恨铁不成钢。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但凡脑子好使一点,也不能到现在还没把人追到手。”
至于桑颂不主动开口,陆应淮的理解是Omega矜持一点是应该的,他之前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等江棠喜欢他。
等什么?到底是谁在等谁?一想起自己让江棠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陆应淮就受不了。
所以现在时非承让江棠不高兴了,连带着江棠对他都冷淡了一些,这个仇不当场报了,陆应淮会一直耿耿于怀。
时非承低下头:“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陆应淮道,“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时非承和陆应淮并排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唉你……”陆应淮听完直接无语了。
“阿淮,你说小颂是喜欢我吗?是因为喜欢我才生气的吗?”
“这还不够明显?!”陆应淮道,“显然他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时非承沮丧地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如果他喜欢你,你能为他做什么?替他疼,替他禁食,替他躺在里面输液?”
“我会追他。”
“你就是个傻子。”陆应淮硬是把最后两个字的称呼说得文明了一点。
“我是。”
陆应淮:这事儿你倒是承认得挺快。
“我没明白,”陆应淮神色认真了些,大大的狗狗大大的不解,“你为什么要丢下他自己走了?”
“是小颂以前说……”
“这是一回事吗?你把他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没想过他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吗?”
时非承虚心求教:“那如果换成嫂子,你会怎么做?”
病房里交谈的两个人不约而同静下来等着听陆应淮的回答。
陆应淮斩钉截铁:“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听说你让他一个人在家,就被姚羽书上门欺负了……”
这话狠狠戳在陆应淮心窝子上,当时江棠会有多难过多无助,这件事是陆应淮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可是不一样。
“这么说吧,要是你跟桑颂这事换成我和你嫂子,别说我不会带着别人去接他,就算带了,你嫂子生气了,我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冷静。”
陆应淮平静而严肃地道:“机场人多,他又是第一次来,我不会把他丢在人群。我喜欢他,他生气了我就抱他,他一直生气我就一直抱着,一直哄着,哪怕他不原谅我,让我滚蛋,我也不走。”
“他可以生我的气,但我不能让他没有安全感。”陆应淮与心爱的人只有一墙之隔,那人好得要命,生气了也是可爱的。
时非承唇色发白。
是啊。
连一向以无法体会感情著称的S级都明白的事情,他却只知道按部就班。
换位想想,换成他被丢下,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时非承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只剩下后悔,可后悔也没用。
护士见他们还在这里,过来提醒:“时间到了,二位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
短促的应答声后是脚步渐行渐远。
江棠把门打开,往走廊里看了看:“他们走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
“小颂?”
江棠把门关上,喊了他一声。
桑颂迟钝地把目光从输液瓶上转开:“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我走神了。”
他低落得那么明显。
江棠想要视而不见都做不到,他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你还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时非承说他去酒店问过,没人看到你出来。”
“嘿嘿,”桑颂有些得意地笑,“我戴了假发,还换了件衣服。”
他用没输液的手去拉住江棠的袖子,小幅度晃了晃:“我那会儿脚崴了,手机没拿稳掉地上摔坏了,你别生气嘛,你这样冷着脸比陆应淮还可怕。”
他一撒娇江棠就没办法了,严肃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叹气:“你吓死我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乱跑。”
“对不起嘛,”桑颂垂下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可是太疼了……”
他后面这句近乎呢喃,江棠没有听清:“嗯?”
“我也没想到朗姆酒喝多了也会中毒。”
时非承的信息素是朗姆酒。
明明被丢下了,跑去喝酒浇愁还是为了时非承的信息素,江棠更气了:“小颂,你觉得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是我老婆!”桑颂飞快接了一句,又怕陆应淮那超敏的听觉会听到,改口道,“没追到手的老婆。”
下一秒,看到江棠实实在在担心的眼神,桑颂强装出来的活泼一下子崩塌,他吸吸鼻子:“小漂亮,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心里是把你当家人看待的。”
“我怎么不相信,”江棠说,“我是你的家人,现在我不同意你和姓时的那位的亲事。”
桑颂定定地看着他,又笑:“我也不同意。”
“可你刚刚还在心疼他!”
“不心疼了,”桑颂右手攥了攥,“不喜欢他了。”
桑颂眼眶有些红,却没有泪流出来,他脸色惨白而脆弱,像是洗脑一样轻轻重复:“不喜欢他了。”
嘴上说得那么决绝,吊完水精神不济睡着了却还在念时非承的名字。
桑颂在被子里蜷成一小坨,浑身都在抖,低低哽咽着:“时非承,我疼……”
江棠坐在床边,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桑颂脸上的两行清泪。
“太疼了,时非承……”
“我不敢喜欢你了……”
江棠心疼地顺着他的头发,心里的火气蹭蹭窜上来,现在就是想狠狠抽时非承两巴掌,把他给抽醒。
混蛋玩意儿!怎么就不知道再争取一下留下的机会!
虽然争取了也不会让他留下。
“时非承,笨蛋。”桑颂又梦呓一声,身体蜷得更紧。
江棠眉头微蹙,看向桑颂的手。
明早还要输液,桑颂手上固定着留置针,他左手牢牢握着右手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像是一切痛苦都是从那里传来的。
江棠用了点力把他的左手拿开,就着床头灯看桑颂右手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横向发白的疤痕,边上还有缝过针的痕迹。
江棠看了看自己手腕。
原本他身上有很多伤痕的,永久标记后就渐渐淡化了,手腕上那些已经看不见了。
他那些都是自己划出来的,但桑颂这个很奇怪。
依江棠的经验,如果是这种没有增生的细长白色疤痕,当初应该不太深,至少没有深到需要缝针的地步。
江棠还要再看得仔细些,桑颂却畏寒一般把手缩进了被子里。
这么温暖的小太阳也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吗?
江棠不懂得心疼自己,此刻却因为桑颂或许经历过一些难过的时刻而格外怜惜他。
江棠按亮手机发现陆应淮给他发了个消息。
一个小白狗表情包,配字是“睡了吗”。
陆应淮那种Alpha跟这个表情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棠的唇角微微勾起:「还没有。」
两小只在他腿上睡得东倒西歪,江棠看得好笑,轻轻摸摸它俩。
点开了桑颂发视频的那个软件。
然后他发现桑颂的名字改成了“小桑再见”,简介那里写着一段话。
「对不起,因为一些原因这个账号要停更啦,感谢大家这几年的陪伴,取关随意,祝好。」
江棠还在发愣,小眼睡得迷迷糊糊,尾巴一甩点开了桑颂的一个视频。
江棠没看视频的内容,反而注意到桑颂发视频时带的话题。
#小桑连更1065天啦#
这是最新的一条。
江棠往前翻了翻,发现桑颂每天的视频都有这个话题,天数是递增的,从三年前开始。
小桑家剪厨,连更1065天。
喜欢那个人三年了,还是三年前发生过什么,所以特意开始记录呢?
江棠轻叹一声,手指温柔抚摸着睡着的两小只。
他说不同意桑颂跟时非承的亲事,其实是气话。
要是时非承主动些就好了,桑颂似乎在害怕什么,时非承要是再不勇敢些,这两人得多久才能在一起啊。
江棠是气时非承不争气,可他希望桑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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