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
五月的第一天。
清晨, 张老太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温夫人?已在母亲身边陪伴了整整五日?。看着母亲一日?有大半日?都在昏迷,仅有的几刻钟清醒,也不肯吃饭、不肯吃药, 只一声又一声地?骂着, 她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
可真到母亲去了的那一刻,她仍许久才回神。摸到自己脸上?,又是泪痕纵横。
娘走了。
这世上?, 从小最疼她、最纵容维护她的人?,也去了。
她没有娘了。
她……没有娘了。
“老太太活到古稀, 也算去得平静,又有姑太太赶来陪了几日?,想来临去之前,也没太多?遗憾。姑太太请珍重自己吧。”何夫人?只能劝了两?句。
她便问:“丧事怎么办, 姑太太可有主意?”
她道:“因老爷获罪, 老太太和我身上?都没了诰命, 只是白身妇人?。若温家办,也只好依礼行事,不能僭越。”
倒是简单省事。
姑太太要不满意, 也只能怨自己。这罪过可不是她唆使老爷犯的。
温夫人?当然?不甘心?。
母亲做了一辈子?侯夫人?, 竟连死后哀荣都不能有,丧礼只能草草了事。
“请嫂子?先操持着,”她按住胸口?, “待我再上?奏章, 求一求陛下和皇后娘娘。”
“这事也只能姑太太办。”何夫人?便道, “我一个平民妇人?, 哪里还能向皇后娘娘上?奏章、递条陈?”
她又说:“让我娘家帮忙,那也不成正理。”
温夫人?缓缓看向嫂子?。
原来, 嫂子?是在怨她、恨她?
何夫人?由着她看。
温夫人?先低下目光。
“我这就去写。”
她绕过何夫人?,来至侧间。
嫂子?是在恨她。
提笔蘸墨,温夫人?迟迟不能落笔。
娘走了,哥哥还在狱中,最迟秋日?,便要流放去西疆。待哥哥一去,这温家便只剩嫂子?和从阳,早不是她从前的娘家。
嫂子?怨恨她,从阳又怎么想?
若从阳也怨上?了她,又会怎么看明达?
婆母不喜、丈夫无情。愿意维护、能维护她的两?个长辈都不在了,明达真能受得住吗?
温夫人?心?烦意乱,只能搁笔思索。
片刻,她令随侍来的镜月俯身,轻声在她耳边问:“这几日?,舅太太从早到晚服侍在老太太身边,竟没人?来回话?,我也没在意。你可看见了,这里现是谁在管着家事?是不是从淑?”
镜月不大敢说。
但太太相问,她不能不说实话?:“不是温姑娘。”
她深深低头:“是、是李姨娘。”
温夫人?立刻给?自己顺气。
虽然?已有预料,但这真是……最坏的情况。
“她在哪儿?管事?”她继续问个清楚。
“在舅太太正院的东厢房。”镜月忙道,“不是在她自己院子?里。”
但温夫人?的心?绪未有任何好转。
母亲丧仪要紧。
她只好先写奏章,言称兄虽有罪,母亲却无过,又是功臣之后、功臣之妻,求宫中赐下身后哀荣。
可奏章送去宫里,皇后只有两?句话?送来:
“罪臣家眷,能平安离世已是陛下隆恩,还何谈再加赐恩?陛下已念在温氏祖上?之功,饶过温息一命;若温息孝感天地?,愿以己身性命换其母身后哀荣,我愿力劝陛下准许。”
温夫人?只能面向上?阳宫方向,长跪叩首请罪,求女?官再去回禀:奏章只是她一人?之意,与温氏无关!
刘皇后得知,便令女?官即刻带安国公夫人?回府,不得再出。
温夫人?独坐房中,饮泣一夜。为自己,为母亲,也为女?儿?。
温家已败、母亲已去,嫂子?的怨恨都不再掩饰,她已无可更改、无可追悔。
再去恨纪明遥、去怨她,也是没用的。
“丧母之痛。”
她轻轻地?念着。
“丧母之痛。”
纪明遥的“母亲”只养了她四?年,她都能一怒状告温家!
她的母亲,与她将有四?十年母女?情分,她却只能忍下这所有的委屈!
温夫人?终究让自己先放下,不要去想。
但明达,还要回温家过啊。
浑浑噩噩睡了两?个时辰,她令丫鬟给?她上?浓妆掩去憔悴,打听得老太太不在启荣院,便尽力笑着来看女?儿?。
纪明达正握着儿?子?的小手笑。
这孩子?像她,越看越像。眉眼、鼻梁、嘴唇、脸型,都像。尤其眼睛最像。也像娘。
也像……外祖母。
她擦去了眼角的泪。
娘五日?不在家,回家后又一日?不来看她,虽然?所有人?都不肯对?她说实话?,可她怎么猜不到,一定是外祖母不在了?
她竟不能亲去送一送。
纪明达含泪望着母亲进来。
看见女?儿?的眼神,温夫人?便没忍住,又哭了一场。
“你外祖母,去得安详,没受什么罪。”她先止泪,对?女?儿?说,“她走之前,还念着你和孩子?。你才生产几日??可不能再哭!哭坏了身子?,岂不是叫她去了也不能心?安吗!”
纪明达摸向空了的、却还松荡的,尚未恢复完全的小腹。
而这话?不仅提醒了女?儿?,也让温夫人?自己一惊。
是啊,明达的身子?要紧。
她有再多?话?,也该等明达出了月子?、养好身体再说,现在急什么!
气坏了明达,岂不更叫李姨娘得意?
一念想通,温夫人?竟强压下所有不平与气愤,只和女?儿?说些养孩子?的话?。
纪明达一句一句全记在心?里。
她不想再和温从阳有第二个孩子?了。
温从阳厌烦与她行房,她又何尝不厌恶与他同床共枕、亲密接触!每次看见他的身体,她都几欲作呕!
幸好第一个孩子?便是男儿?,温家有了嫡出的长子?,她即便今生再无其他子?女?,也无妨了。
纪明达欣喜地?笑。
安抚得女?儿?心?情转好,看她睡下,温夫人?便又忙回正院,开始打理积攒了五六日?的家事。
其实也无甚好打理。
全府被?禁足,除日?常采买和生育病死等紧急事项外,连下人?都不得出入,更不许与别?家走礼。些许家中小事,明宜在家已处置妥帖,她不过再细问一遍,看有无错漏之处罢了。
这日?子?,还有八个月,才到头。
娘去世,她得以相送。等哥哥流放出京那天,她只怕不得再出府。
明远和明丰尚在学堂。明达在养身子?。明宜告退出去,这屋里便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人?。
端午快到了。
独坐窗前,手里攥着明宜孝敬的香囊,看着熟悉的屋子?,温慧蓦然?想起了去年端午。
那时,虽已与纪明遥离心?,可她……可这个孩子?,还愿意在节后回来看望她、接走明远;还愿意与她和明达同坐一桌,用顿家宴。她心?里还记挂着与明远、明宜和明丰的姐弟姐妹情分。
她以为,只要好生哄着,这孩子?会回心?转意。
那时,理国公府仍矗立京中,娘还是侯夫人?,虽年近古稀,却身体硬朗,太医都说至少还有五年寿数。
而她虽身体孱弱,无力支撑大事,却有明达回来尽心?相助。她们母女?一处过的端午,好像明达还没长大,尚未出阁,更好像明达从未离开她身边,从没被?老太太养过一样亲近。
在徐婉被?接来这里长住之前,明达总是对?老太太更亲近。
她本以为,家里最亲近、最体贴、最能明白她难处的……是明遥。
她甚至曾以为,除了明遥,家里所有人?,哪有一个体谅她的辛苦。
她也因明遥这份懂事、体贴,对?她格外偏爱。
松开香囊,温夫人?苦笑出声。
不是自己生的孩子?,终归会更念着“亲娘”。
就像明宜,虽然?孝顺她,可真遇到大事,也一定会更顾着张姨娘的。
温夫人?把香囊放回了炕桌上?-
五月末,纪明达生产满月。
因她早产,徐老夫人?便有意叫她坐个双月子?,将身体彻底养好再回温家。
温夫人?心?焦,先说:“明达到底还是温家的媳妇。已因养胎在家里住了五个月,再不回去,只怕不但亲家面上?不好看,连名声也不好听。”
“温家还敢‘不好看’?”徐老夫人?便不高兴,“明达没和离,还愿意做他家的媳妇,已是他家的福气了,怎么还敢对?咱们家挑三拣四??”
她便斥责儿?媳:“温氏,我知道你一心?念着你娘家,可你也该多?想想:只有娘家是亲的,明达就不是亲闺女??你闺女?年纪轻轻的,早产了快一个月,挣死给?你娘家生下子?嗣,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温慧眉心?跳动。
又是这些话?,又是这一招。
“谁不念着娘家?”她忍不住刺了一句,“明达是我生的,是老太太养大的,也与老太太和我一样的心?,都念着娘家。”
不念着娘家,怎么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只想着把自己娘家没身份的侄孙女?,嫁给?将来要当国公的孙子?!
只有娘家是亲的,亲孙子?就不是亲的?
徐老夫人?两?眼一瞪。
好个温氏!娘家也不比徐家强多?少了,还敢这么和她硬挺腰!
但她发怒之前,温夫人?已软了声音说:“况且,老太太误会我了。”
她来至女?儿?一侧,叹道:“全家禁足,明达这一去,七八个月不能再见,我又如何不想多?留她在家?只是我上?月回温家看,因前几个月家里忙乱,李姨娘竟已替亲家太太管起家事了。明达再不回去,恐怕她养大了心?,敢对?明达不敬。所以还是快些送她回去的好。”
说完,她低头,果见女?儿?发怔,神色动摇。
再看老太太——
“一个姨娘罢了,也值得你怕成这样?”徐老夫人?怒道,“她再是得意,也只是姬妾奴才!温家敢捧她不敬主子?奶奶,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叫世人?都知道他家宠妾灭妻,连他家落难不离不弃的媳妇都不尊重!何况明达已有了儿?子?,他家还能休妻不成!”
温夫人?就知道与老太太说不通!
徐家败落之后,老太太全仗已先有了老爷,才熬过这些年,当上?老封君。一朝得了意,哪里还肯再听人?说姨娘侍妾的厉害?
但纪明达已经想通,忙道:“老太太请息怒。”
她起身,握住祖母的手,笑道:“我虽也舍不得老太太和太太,也不怕李姨娘怎么样,只是既已定下还做他家的人?,是不好再拖延一个月了。”
“再有——”她红了眼圈,“连外祖母去世,我都没能送一送。早些回去,也好给?外祖母多?上?一炷香。”
徐老夫人?便不好再拦。
她叫请太医过来,让太医确定孙女?能走,才又给?她添了些东西,自己回房歇息。
纪明达抱着儿?子?沉思。
婆母不在,温夫人?才与女?儿?说得更深。
“从正月到今日?,足有近五个月,李姨娘必已管熟了家事。”她叹道,“你又这么久不在,家里动荡,全是她孝顺婆母、陪伴丈夫、照顾小姑,如今她和你,只差一个名分和孩子?了!”
“名分便不提,”她又叹,“可孩子?谁不能生?李姨娘说是年纪不小,也才二十五岁。只要从阳愿意,有多?少孩子?和她生不得?”
纪明达把怀中儿?子?抱得更紧。
“你别?听老太太的,以为‘宠妾’二字多?不要紧。”温夫人?剖心?教她,“比方你父亲的姚姨娘,若非伏法身死,谁知她害了沈姨娘和孩子?,下一个是不是我,是不是你和明远?”
“她还只有宠爱,没沾手过家事。老太太厌恶姬妾,也不理她。”温夫人?决意要让女?儿?警醒,“可李姨娘如今,是既有婆母的爱护、信重;又有男人?的宠爱:和男人?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情分,一起经历了风雨;又管熟了家事。你可万万不能轻忽了她。”
纪明达思索了许久。
她心?口?一时凉一时热,最后转为安稳的笃定:“娘放心?。”
她说:“她再如何,也与我差着名分。她生多?少孩子?,也越不过家里长子?。她真敢和姚姨娘一样害人?,我拼着去报官,也叫她求生不能!我又不指望和她……抢男人?。只要她还老实,我先把孩子?平安养到周岁再看。”
温夫人?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但她心?里隐隐不安。
一个女?人?,即便是正室嫡妻,若丈夫不喜,甚至与丈夫没有分毫情意,也不与丈夫身体亲近,真能过得好吗?
她似乎从没见过例子?。
母亲与父亲一生恩爱。
哥哥与嫂子?也有多?年相伴的恩情。
连老太太,虽被?公公的姬妾环绕,恨极烦极,可公公还在的时日?,也还是会到老太太房里。
就是她自己,心?里早腻了老爷,可老爷要来,她也会尽力留下。
当初,若老爷喜欢她甚于姚姨娘,她又何需向家里求助,买来沈姨娘?
男人?的喜欢……当真毫不要紧吗?
这么多?年,她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也教错了孩子??
温慧忽然?又觉心?慌。
……
申正二刻,安国公府学堂放学。
辞别?先生与表哥,徐婉回到安庆堂。
徐老夫人?照常问一声:“今日?怎么样?”
“午间我问了表哥一句话?,表哥教我了。”徐婉笑道,“表哥请我用点心?,我推辞不过,拿了两?块走,又叫丫头送去了我的。”
“好,很好。”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只让他当你是表妹,就很好。”
她又恨,又感叹:“让男人?心?软,就是让他动心?。”
除了自家姐妹,明远哪里和女?子?每日?相伴过这么久?禁足一整年,哪怕一天只有一两?句话?,也足够了。没受过女?儿?家柔情的孩子?,最是禁不得撩拨。明远又到底是他爷爷他爹的种。
这些姬妾丫头做小伏低的妖媚手段,她不屑用,可也不得不用过多?少年。
明达是不必对?谁用的。
婉儿?身份太低了些,只好多?花些心?思。
“你明年便及笄,我迟早给?你一个结果。”
徐老夫人?心?中笃定,笑着让侄孙女?安心?-
两?日?后,纪明达来到温宅。
太婆婆孝期未过,孩子?的满月礼自是不能办。
何夫人?也没对?回来的儿?媳妇和孙子?有多?少热情。
她受了儿?媳的礼,在奶娘手里看过孙子?,便对?儿?媳说:“从阳去刑部大牢看老爷了,下午才回。你才出月子?,快回自己房里歇息去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等从阳回来,再去给?老太太行礼。”
纪明达恭敬应是。
李桥媳妇带大奶奶和哥儿?回房。
温宅只有三进三间,西面带一路跨院。温从阳和纪明达的院子?便在西跨院。正院共只一进,三间正房,东西厢房,屋子?不算宽敞,院子?也浅窄,比纪明达在安国府的启荣院还小许多?。
回来之前,纪明达已知温家现状。是以,虽然?觉得新院子?处处转不开身,她也没多?抱怨。
她只问李桥媳妇:“前院是大爷书房?”
李桥媳妇也只答:“是,大爷日?常歇在书房。”
纪明达只好再问:“李姨娘住在何处?”
李桥媳妇便笑道:“大爷安排的,李姨娘住书房东厢,便不会扰着奶奶清净。”
纪明达看了她两?眼。
“大爷书房难道不见外客?如何能让内眷居住。”她道,“把李姨娘搬到这里东厢吧,我们一处住着,也热闹些。”
“那得等大爷回来,奶奶自己和大爷商议了。”李桥媳妇笑说,“奴才们可不敢越过大爷办事。”
温从阳下午就回来。
纪明达且忍下这口?气。
她命李桥媳妇自去,命乳母:“去问出来,李姨娘现下人?在哪。”
婆母身边她没看见。若是人?就在书房、就在家中,却不来和她请安,便为不敬!
抱着儿?子?,哄他入睡,纪明达坐在堂屋等待。
王嬷嬷很快回来。
她心?里连声叹气,低声回道:“李姨娘跟大爷去刑部大牢了,应也会和大爷……一起回来。”
纪明达手一抖。
她忙把孩子?递给?奶娘。
分明是快六月的盛夏艳阳天,屋里才放冰山,还未及透凉,她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
温从阳这是,他这是——
连体面也不想要了吗!
……
自有婆子?把大奶奶打听的话?回给?太太。
“由她知道去。”何夫人?随意道,“随她怎么样。”
……
申初,温从阳下车到家。
扶出李如蕙,他先说:“你只管回去歇息,不用见她。”
李如蕙犹豫:“毕竟是大奶奶。”
“一切有我,还有太太。”温从阳坚持,“且你同我出门辛苦,她在家里清闲,她既贤惠,便该让你歇息。”
李如蕙便不违拗大爷。
左右她沾手过家事,大奶奶已不会放过她了。
她是自己选的做大爷的人?,自己应下的替太太管家。大奶奶也是自己选的留下、不和离。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
到今天,她已不对?自己有愧,也不对?大爷愧疚,只是觉得对?不起爹娘。
谁也别?怨自己命不好。
温从阳独身到正院,见到了他的儿?子?。
他看这个孩子?,与他看其他的孩子?并?无差别?。他仍没感觉到任何做父亲的欢喜。
纪明达也惊讶地?发现,仅仅几个月不见,温从阳却变了许多?,和她印象里大不相同。
遭逢大变,他自然?瘦了。但变得最多?的不是样貌,而是眼神。
看她的眼神。
这眼神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崔珏。
为什么!
为什么温从阳会有和崔珏一样的神情!
“奶奶既回来了,就安心?在家养孩子?吧。”温从阳平淡说,“家里虽然?败落,也还供得起你和孩子?的吃穿用度。太太那里,也不必你费心?去孝顺,一切自有如蕙操劳。”
纪明达挥手叫奶娘抱孩子?下去。
“我不太懂大爷的意思。”她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说,让我只养孩子?,让一个姨娘去孝敬太太?”
“奶奶这不是听懂了吗。”温从阳一笑,“下个月我送父亲去西疆,如蕙搬去和太太住。奶奶若觉得不妥,再回安国府就是了。”
“或是,奶奶想要,我再写封放妻书,也不麻烦。”他直接亮出底线。
纪明达退后两?步,扶住了桌面。
她气得笑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在!”她伸手指着温从阳的眼睛,“便是与我没情分,那是你亲骨肉,你也舍得他没了母亲!”
“你若另嫁,孩子?自然?有太太抚养。”温从阳挥下她的手,“你若舍不得,也只管把孩子?带走,由他姓温还是姓纪,还是跟你新丈夫的姓,还是把他丢了,送去养生堂,都随你!”
“你!!”纪明达大惊失声。
这人?竟然?没有一点慈父之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温从阳冷嗤,“是,这是我的种,我的儿?子?,可他是怎么来的,你难道忘了?我也从没求着你留下他,更没求着你留下!我写的休书你难道没看?”
“纪明达!”他一字一顿,“你就少装傻吧!就算把自己当傻子?,也别?以为满天下都是由你糊弄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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