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老谢
李大娃在门外敲了半天。
“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沈星河悠然拉开门,笑脸相迎,“李捕头要不要进来,一起吃午饭。”
“你答应我的事拌饭吃了吧。”李大娃边说边往里面走。
沈星河忽然反应过来他所指何事,但已为时已晚。
李大娃已然稳稳坐在桌子旁。
沈星河装傻:“饭菜管饱,美酒管够。”
他转身走进卧房,拿了一坛子陈酿,在里面加了点好料。
李大娃显然不想放过他,“七日前你便说小谢公子会来,他人呢?我可是冲着他面子才出手帮你摆平麻烦的。”
小谢不在,大谢在,此刻静坐在屋内听他们的对话。
沈星河揶揄道:“李捕头,不知道谁之前一口一个高人的叫着,现在却说只是看别人面子。”过河拆桥太明显了吧。
李大娃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你,他是他,感情不一样。”
“我都好久没见他了,甚是想念,高人帮我带个信给他。”
沈星河给他倒了杯经过加工的酒,希望他喝了就倒头大睡,不再提及此事,不然,一会房里的大谢出来,咱们谁也别好过。
然而,李大娃絮絮叨叨,话题始终绕不开谢清洲。
给他喝了好几杯酒,也不见他倒下,难道老马的药失灵了吗?
沈星河很想给他揍晕,奈何不会武功。
此时,易容后的谢清遥负手走出房间,坐在李大娃的对面,“你找小谢何事?”他在房间里听了他们的谈话,意思大概是,嫂子给小叔子卖了。
沈星河一脸生无可恋,看来晚上又要被他重重惩罚。
“您是?”李大娃看着对面的老人,心中猜测了个大概,一时手足无措。
“老谢。”谢清遥面色沉稳,声音低沉暗哑。
果然和猜测的一样,是小谢公子的爹,李大娃紧张,第一次见他没带见面礼。
“伯父好,我是小谢公子的朋友。”李大娃敬了一杯酒给谢清遥,顺便压压惊,这老家伙气场太强,能吓死个人。
谢清遥审视着他,语调平静却透着寒意:“朋友?何种朋友?”
李大娃感到一阵紧张和压迫,清了清嗓子,“是我想和他交朋友。”
气氛降至冰点,沈星河忙打圆场。
“就是这位李捕头救了娘和谢老三。”
谢清遥神色缓和了几分,“既有恩情在,我们自当回报。”
可将令弟许配给我?李大娃这怂货没敢问,一但说出口,老谢定会灭了他。
李大娃正襟危坐,言辞恳切:“不必客气,我与小谢公子投缘,若是可以交个朋友便好。”
谢清遥淡然回应:“那就结拜吧。”
给沈星河看傻眼了,玩小说中的那一套,不许自家弟弟和别人成亲,逼着他们做结拜兄弟。
李大娃这边爽快的答应:“好。”结拜就结拜,又不是亲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追求他,并不急这一时。
李大娃突然想起什么又道:“还有您的大公子,我们县衙有意聘请他任职。”
谢清遥问:“什么个差事?月俸多少?”
李大娃挑眉,“从衙役做起,每月一两,加上额外的搜刮民脂民膏,能有不少油水,每月收益相当可观。”
沈星河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想让谢清遥顶替之前矮捕快的位置嘛。
这个疯批的世界啊,果然没一个正常人,搜刮民脂民膏这种话,很自然地就从嘴里说出来。
谢清遥竟然同意了:“好。”
待李大娃走后,沈星河将门关起。
他没想到谢清遥会答应的如此爽利。
沈星河担心,“去县衙当差,你可有考虑到其中的风险,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不会被认出,你忘了我的易容之术,昨夜令你神魂颠倒。”谢清遥已读乱回。
沈星河觉得他满脑子黄色废料,与最初的人设渐渐不符,渐渐崩塌。
谢清遥见他面色不悦,拉着他的手,解释道,“我选择去县衙,一是为了观察近期朝廷动态,礼部尚书到莫家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名妓而来。况且,一直躲着并非良策。”
他顿了顿又道:“二是每个月有银子赚,我腿疾已然痊愈,就不想你太过操劳。”
沈星河赞同地点点头,原来他早有深思熟虑,但还是要提醒他:“但你不要和他一样搜刮村民。”
谢清遥本以为他会因为体恤村民而劝他不要搜刮。
沈星河直言:“不然我没办法在这里开医馆。”
谢清遥却很理解他的意思,无论是从那角度来讲,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还是劝他们不要欺负村民,但又不像某人那样表现的心慈手软心软而向他邀功。
沈星河夸坐在他的腿上,认真地与他对视,“我想在医馆底下挖地道以备不时之需,真心希望永远用不上。”
谢清遥眉眼含笑,“有时候,很想把你禁锢小黑屋里,不让任何人发现这块宝。”
沈星河:“……”谢谢你对我的认可。
沈星河觉得他很会说情话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可无论是哪种,都让他很受用。
夜里,谢清遥果然没有放过他。
将他压在榻上,狠狠责罚,面对他的求饶,谢清遥不仅无动于衷,换来的是更加猛烈的进攻。
次日清晨,谢清遥对着镜子精心易容。
沈星河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万事小心,我的大叔。”
谢清遥转过身,将人拥入怀中,手摸他的脑袋,“好,我答应你,不会暴露身份。”
用过早饭后,谢清遥便前往县衙赴任。
李大娃看到老谢站在面前时有些发愣。
试探着问:“您不是小谢他爹?”
“嗯。”
“沈大夫他相公?小谢公子他兄长?”
“嗯。”
李大娃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意味深长的看着谢清遥点点头。
但他毕竟是小谢的亲兄长,面子还是要给的。
“以后咱俩一个班,我带您赚银子。”
随着除夕临近,大部分人都沉浸在筹备年货的忙碌中,医馆的动静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医馆内。
说干就干,沈星河叫来了信得过得人,开始秘密着手挖地道。
第四十二章 嫂子
与其说谢清遥跟随李大娃巡街,不如说是李大娃像个随从一样跟着谢清遥。
李大娃收保护费的时候,谢清遥一个眼神,他便不敢放肆。
这哪里是给自己找了帮手,明明就是找了个爹。没办法,为了小谢公子,只好暂时忍耐。
谢清遥提议:“老弱妇孺的保护费能有几个银子,你不如去大商户看看。”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他也知道大商户不差钱,但是,他们都有背景,不敢轻易动。
临近傍晚,他们巡街行至医馆时。
谢清遥正准备推门进去,一旁的李大娃也想跟着一起。
谢清遥收回手,“李捕头不回去用晚饭?”
李大娃顾不上尴尬,只想进去看一眼小谢公子在不在。
他厚着脸皮,“我和你们一起吃饭。”
“不行。”谢清遥声音清冷,拒绝的干脆。
李大娃不好在说什么,只能离开,他边走边回头,期待着小谢公子突然出现。
“李捕头?”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李大娃整个人都酥掉了,望向拐角处,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小祖宗他终于出现啦。
李大娃不争气吞咽口水,嘴角裂到耳朵根子,幸好是夜晚,看不清他这猥琐的笑容。
“小谢公子……”一向啰里啰嗦的他,此刻有些结巴。
“你是和我二哥一起来的吗?”谢清洲拿着刚买回来的烧鹅,站在拐角处,视线被遮住,看不到站在医馆门口的谢清遥。
“我来见见你。”
谢清洲狭长的眸子不屑的瞥过去,“那你看到了,可以……走了。”他本想说可以滚了,话到嘴边没说出来,毕竟人家救过他。
“得嘞,小谢公子让滚,那便滚。”就喜欢他这股子傲劲,李大娃心花怒放,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谢清洲不悦,“你嬉皮笑脸给谁看?就讨厌你这样的。”
李大娃一秒恢复正经,“小谢公子说的是啊,在下告辞。”
但他转过身,却是在憋笑,肩膀止不住抖。
看的谢清洲想在他屁股上踹一脚,他的确也这么做了。
李大娃一个踉跄,“小谢公子踹的好,刚巧,屁股痒痒,挠不到。”
笑不活了,沈星河已经拉着谢清遥在一旁看了有一会了。
沈星河:“真不愧是你亲弟弟,和你一个样。”
谢清遥唇角勾笑:“我踹你屁股你了?”说话间也不忘记动手,捏了他一把。
沈星河摇头,“我屁股又不痒。”随后追问:“谢老三这么傲娇的吗?”
谢清遥收回手:“分对谁,越是亲近人之人越这样,旁人他都懒得理。”
沈星河顿悟了:“所以……”
李大娃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转头一看,对上谢清遥冰刀子的目光。
“明天见,明天见。”李大娃落荒而逃。
谢清洲被谢清遥提着领子进了医馆。
“二哥,放手,我都这么大了,要面子。”谢清洲被扔下,瞥了眼沈星河,沈星河转过身假装很忙的样子。
谢清遥严厉质问:“你和李捕头什么情况?”
谢清洲心虚:“我厌烦他还来不及呢,和狗皮膏药似的。”可偏偏就吃他这套。
谢清遥仿佛看穿一切,“我不想干涉你的感情,但你要做到心中有数,他毕竟是在官府当差。”
谢清洲恹恹道:“知道了二哥,我去挖地道。”
他这一挖便到半夜,沈星河不放心带着饭菜去后院看了看。
谢清洲拿着铁锹,闷头挖坑,仿佛心中所有的怨气都集中在这把锹上。
沈星河坐在一旁,还没开口,就听到谢清洲的声音。
谢清洲愠怒,“你能不能不絮叨。”
沈星河“啧”了一声:“我是来给你送饭的,又不是棒打鸳鸯的。”
谢清洲停下手里的活计,垂眸望着他,原以为他是来磨叽大道理的。
“在这点上,你比我二哥强,以后你就是我哥。”谢清洲坐在他身旁,拿过馒头咬了一口,“他都不管我饿不饿。”
沈星河问:“你既然叫我哥,那怎么称呼你二哥呢?”
“嫂子呗。”谢清洲接过他手里的茶,咕咚咕咚喝着。
沈星河噗嗤一笑,这个好呀,就是不知道谢清遥能不能接受。
“以后哥给你做主,咱想做啥就做啥,想和谁好就和谁好。”沈星河拍了拍他的肩头。
“真的?哥,其实我有点想见那恶捕头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李大娃出现在他面前,就想骂他。
可能是那天他像光一样,冲进黑压压的马匪窝里,将他们救出来的时候。
李捕头的身高明明不如他,还是尽量保护他,为他挡了一刀,那一刀就砍在了李捕头的手臂上,瞧着骨头都外露了。
谢清洲:“哥,你明日帮我约他吧,我想看看他的伤有没有好。”
沈星河眼睛亮起,一看就在打坏注意,“看你诚意。”
谢清洲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诚意?”
“去喊谢清遥为嫂子,多喊他几声,喊的越多,诚意越足。”沈星河唇角上扬,“你敢吗?”
谢清洲信心十足:“小意思,等着看我的表现。”
“该你上场表演了。”
“这么快?”谢清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谢清遥在暗处站着。
谢清洲不寒而栗,沈星河则在一旁贱贱笑着。
“嫂……子。”谢清洲语气很轻,小心试探,见他没动,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嫂子。”
他得意的转头看沈星河,意思在说,看我的诚意十足吧。
谢清遥几个箭步来到沈星河身后,在他屁股上轻踹一脚,“我看你是屁股痒痒了。”
抓起他的手腕,将人带进卧房,反手将门闩上,直接把人扔在榻上。
谢清遥欺~身~而上,把他压在身~下,唇被侵略性的吻堵住。
沈星河知道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什么,隐隐期待又有些害怕。
他最后有些受不住,后悔教谢老三说那种话,谢清遥每一下用力顶撞,都叫他生不如死。
“知道错了吗?”谢清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里。
“唔~错……了”沈星河快被他折磨死了,哪里还敢辩解。
次日,沈星河没有出来吃早饭,而是谢清遥将饭端进卧房。
出来的时候遇到扛着铁锹的谢清洲。
谢清洲不知死活,想和沈星河邀功,朝着谢清遥喊:“嫂子早,嫂子好。”叫的越多,诚意越足,他可劲儿叫。
沈星河在房间里听的心尖一颤,好弟弟不能再这么喊他了。
谢清遥冷哼一声,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待他走后,谢清洲站在房门外,“哥,你看我诚意足够了吧”
沈星河低吼:“滚!”
谢清洲不明就里,难道诚意不够?等他晚上回来,再接着喊他嫂子便是。
没多久,老马来了医馆,美名其曰看干儿子,实则是等花嬷嬷。
听说沈星河下不来榻,连吃饭都是在房间用的,有些担心。
老马敲了房门,“让我进去看看。”
“干爹,我无大碍。”沈星河将老马迎进屋内。
老马见他手扶着腰,想给他看看。
沈星河连忙阻止:“寒气入体而以。”
“那正好,我这里有外敷的药,敷上半个时辰药到病除。”
“多谢干爹。”沈星河接过药膏,他腰疼不疼取决于谢清遥,和药无关。
“你婆婆今天没来?”老马终究是聊到正题了。
“她晚上才来。”沈星河看了看天,“上午还没过去呢,干爹。”
“那我晚点再过来。”
老马走后,沈星河整理好穿戴,背着药箱准备出门。
刚走到大门口,谢清洲追了出来。
他眸色亮起,“是要带我去见李捕头吗?”
“我先去村里问诊,你等我回来,定会让你们相见。”沈星河觉得自己像个牵红线的媒人,还是王婆的那种。
马上就要过年了,村子里连续几家养殖大户的鸡相继病倒。
尤其是村东头,相邻的几家,症状几乎一致。
沈星河到了其中一家,抱起一只鸡仔细观察,轻轻按压它腹部,又闻了闻鸡粪,等一系列的专业操作。
最终判断出,是喝的水导致鸡拉肚子。
这三家共用一口井,被投放了对家禽有害的药,目前人喝了未察觉异样。
沈星河还是建议他们,“你们去村口老马医馆,让他瞧瞧,以防万一。”
沈星河留下家禽所用之药,收了银子便走了。
那三家养鸡大户,对于去老马医馆瞧病一事,犹豫了,因人无碍,所以不想听沈星河的建议。
何况沈星河是老马的干儿子,村里都知道,保不齐是他们联手挣村民钱。
回去的路上,沈星河遇到李大娃和谢清遥在巡逻。
李大娃懂事的走开了。
沈星河看向谢清遥,他本就肩宽窄豚,腰间精瘦,此此刻身着制服,看起来极具诱惑,回想众多花活中,好像还试过这种。
谢清遥打断他的臆想,“耳朵怎么红了?”
“天热。”沈星河就是这样,在榻上能说尽各浪话,但是在谢清遥面前一字也憋不出。
谢清遥看了看四周,昨夜下过的雪,此时还未消融。
沈星河好奇地问:“今日都做什么了?”
“去几间铺子收保护费。”
谢清遥将他肩山的药箱取下来背到自己肩上。
拉过他的手时,谢清遥轻轻拧眉,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李大娃吃了一嘴狗粮,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的小祖宗啊!也想给他暖暖手。
第四十三章 发狂
沈星河正沉浸在谢清遥的柔情之中,差点忘了答应谢清洲的事。
他起身对李大娃说:“今日恰逢小年,晚上一起回医馆吃饭。”
李大娃无视一旁的冷脸的谢清遥,“承蒙邀请,感激不尽,自当赴约。”
“我先去买些酒和菜,咱们医馆见。”说完话,李大娃便转身去了集市,肉眼可见他的背影都透着激动。
谢清遥垂下眼帘,轻声询问:“冷吗?”
沈星河抬眸回应:“不冷。”
“抱紧我,用轻功带你回医馆。”
“不急,我想与你走一走。”
月华如练洒落在皑皑白雪之上,泛起淡淡的银光涟漪。
谢清遥握住沈星河的手,将其纳入自己的衣袖之内,二人并肩漫步雪中,身后留下的两串深深足印宛如诗篇。
沈星河支支吾吾半天开口:“谢清遥?”
“嗯?”
“我喜欢你穿制服的样子。”沈星河扯了扯他的袖口。
“所以呢?”
沈星河不争气的耳根子又红了,“那个……”
谢清遥见他吞吞吐吐,知道他要说什么,想故意逗他,挑眉问:“哪个?”
“算了,没什么。”沈星河最终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真不知谢清遥是如何随时随地都能说出让他脸红心跳的话。
医馆。
谢清洲正带着裴景驰在后院挖地道。
花嬷嬷在厨房做饭,老马便跟在身后忙前忙后,期间打碎了两个个瓷碗一个盘子。
饶是花嬷嬷脸皮再薄,这下也不得不开口:“你能不能别添乱。”
“花花,我只是想帮你,这么一大家子,都指望你一个人伺候,太辛苦了。”老马说这话时无视了在一旁忙碌的谢虎,与刚进厨房挽起袖子的谢清遥。
“那你别刷碗了,去端菜。”花嬷嬷打发他去做别的事情。
老马从灶台接过谢虎炒的菜,他这才发现,厨房里还有俩人。
饭菜美酒,都已准备妥当。
这时,李大娃带着从酒楼定制的菜肴与佳酿赶来。
进来后,直接将谢虎挤走,坐在了谢清洲身旁。
谢清洲虽嫌弃,但眼神时不时的飘向他的手臂,只是,隔着衣服瞧不出里面什么样。
他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你手臂要不要紧,没残废吧。”
沈星河夹菜的动作一顿,这谢老三有话就不会好好说,偏要重伤人。
“你在关心我?”李大娃满心欢喜地饮下一杯酒,放下杯子后,单手托腮宠溺地看着谢清洲。
谢清洲撇嘴,低头猛灌一杯酒,趁机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李大娃被挑起兴致,戏谑道:“再来一脚可好?”
谢清洲懒得理他。
老马那边畅饮正欢,离席片刻,归来时手中捧着一只精巧的盒子。
“花花,打开瞧瞧。”
老马将盒子递给花嬷嬷,见她犹豫,便自己打开了。
里面是一团黑漆漆的黏糊糊的东西。
老马捋须,“这是我精心为你调制的美容养颜膏。”
花嬷嬷微微蹙眉,“你可是觉得我年老色衰?”
老马肉眼可见的慌了:“花花,你想多了,我以为女子都会喜欢这个,你本就貌美出众,这膏脂于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沈星河在一旁笑得眉眼如弯月,从来没觉得老马这么会说话,以前尝把毒药嘴边挂。
此刻他已微有醉意,换了个酒碗,起身提议:“祝愿我们在新的一年财源滚滚,共饮此杯。”
谢清遥揽过他的腰,将人轻靠在怀里,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借着酒劲,沈星河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谢清遥。
指尖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游走。
在他耳边低语时,舌尖轻扫过他的耳廓。
又或是不安分的用手和眼神开车。
把谢清遥撩拨到心痒难耐,可是人多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纵容他的放肆。
在其他人的角度看起来,他们更像是在讲悄悄话。
此时的老马已疯狂起舞,拽着花嬷嬷一同舞动,花嬷嬷看着他癫狂的模样不禁有些害怕,叫起了谢清洲跟着一起。
李大娃也随之起身随性摇摆,谢清洲嫌弃地推了他一把。
饭桌上,只有谢虎和裴景驰面面相觑,四目相接时,彼此都恶心的很快转过头。
谢清遥口渴难耐时,起身去前院拿茶壶。
沈星河见他许久未回,正打算去看看,起身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一只坚实的手稳稳地将他扶住。
“美人哥哥。”
沈星河抬眸看去,裴景驰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扶着他。
想到书中谢清遥的结局,一时厌恶的情绪涌上心头,沈星河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跑出厨房。
裴景驰欲追上去,却被怀抱长剑挡在眼前的谢虎阻隔视线。
果然是谢清遥的身边的一条好狗,裴景驰冷笑一声,转身落座。
医馆大堂未点烛火,沈星河倚着柜台,从他的视角望去,只见谢清遥的身影立于门外与人交谈。
忽而,他眼神一凛。
辛苑站在门口,从谢清遥身后,紧紧环抱住他。
沈星河没有过去,他已然从酒醉中清醒,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出即将上演的好戏。
“清遥兄,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介意做小,只能要能每日见到你就好。”辛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小时候,只要他一哭,谢清遥便哄他,这招百试不厌。
眼泪这么不值钱的。
“辛苑,你松手。”听得出来,谢清遥压抑着怒火,声音冰冷。
“如果没有沈公子,我们很快就能成亲了,他就是我们之间的贼,他配不上你,他那么残忍、无情,甚至曾经还想要你的命,你应该得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暗处观看的沈星河,哎呦呦,被成为小三了。
谢清遥用肘狠狠地击辛苑的腹部,他这才松开手,捂着肚子痛苦向后退几步。
“真正爱我的人?”谢清遥讷讷转过头,漆黑的眸子望着他,眯起狭长的眼眸,仿佛在问对方,又似在问自己,“那他又该如何?”
辛苑继续数落沈星河的种种不是。
“给点钱打发了就是,我瞧他人贱又很贪财的,又是进山挖野山参,又是卖轮椅,现在又开了间医馆,他就是那只为了蝇头小利而活的人,你若与他共度一生,只会使你变得庸俗肤浅,你没有钱,我从家里拿给他便是。”
辛苑直起身子,沉声道:“我爹救你的时候,有意将我嫁给你,何况,如果不是他在拖累你,我早把你双腿治好,你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辛苑的话还未说完,一只修长的手突然扼住了他的脖子。
谢清遥双眸骤然阴沉,一把将他推至医馆内的桌子上。
情绪上头完全忽略到柜台之后的身影。
辛苑脸色涨红,嗫嚅着嘴唇,羞怯的问:“清遥兄,你想做什么……”
他以为谢清遥要对他行不轨之事,不由得既紧张又期待。
忽地,谢清遥手中力度陡增。
“啊——”
辛苑痛呼,双手胡乱挥舞间,桌面的茶壶茶盏纷纷被她扫落,摔碎在地,连谢清遥脸上的老头面具都被撕扯下一半。
然而,她的呼喊并未持续多久。
只因谢清遥的力道骤然加剧,她瞬间便失去了抵抗之力。
谢清遥垂眸阴森森地望着辛苑,“他不配,你就配吗?”
他面目痛苦而扭曲,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猩红着一双眼,癫狂的笑:“回答我!回答我!!”
谢清遥犹如一只被囚禁的猛兽,他将所有情绪都倾注在这一握之中,厉声逼问:“回答我!!!”
老马和花嬷嬷闻声疾步赶来。
花嬷嬷惊骇之余,忙扑至谢清遥身前,急切劝阻:“二爷!住手!他是辛老的儿子,辛老于你有救命之恩啊!”
“我愿意把这条命还他们,如何?”他缓缓抬眸,望向花嬷嬷,嘴角带着混沌的笑。
“他若不敢取我性命,我谢清遥愿许他下半生富贵无忧,可好?”
他阴鸷地冷笑,“我给他养老送终好不好?”
他手中的力道丝毫未减。
谢清洲,李大娃,谢虎,裴景驰闻声相继赶来。
花嬷嬷回首,仓惶大叫:“快拦着他!”
谢虎最先跑过去,李大娃也上前,两个人却没能拦得住他的力道。
他像是一匹凶悍的野狼,一旦咬住目标,便绝不再轻易松口。
沈星河从柜台走出,怔怔地注视着谢清遥。
谢清遥再次加力,终于,辛苑双眼翻白,再无动静,瘫软倒地。
谢清遥的目光直直落在沈星河身上。
狠辣与阴郁交织在他冰冷的脸上。
似乎,还有一抹无助与颓唐,他踏着满地狼藉,独自走出去。
沈星河愕然的看着谢清遥的背影。
他居然掐死了辛苑。
这是沈星河第一次,第一次亲眼目睹他发狂。
曾经见过谢老三对李大娃发狂,可能因为他有些幼稚,发狂时显得有点智慧跟不上,胡搅蛮缠的感觉。
可谢清遥截然不同。
他深邃的眼睛里中闪烁着极致的狠辣与决绝,那锐利的目光如刀割般摄人心魄,令人不禁感到一阵压抑的窒息。
沈星河微微张口,目送着谢清遥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第四十四章 戒荤
花嬷嬷惊惶地喊老马,“快,快摸摸他的脉,有没有的救。”
老马本不打算理会辛苑,但看在花嬷嬷的面子,还是俯身把脉。
待片刻,老马摇头示意。
见此,花嬷嬷干脆自己上了,俯身摸辛苑的心脉。
他抬头急呼:“还有得救,渡气,渡气,谁会渡气?”
老马在震惊之余,捕捉到花嬷嬷投来的犀利视线。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与辛苑有过节。
谢清洲嫌弃的向后退,“他牙漏风,谁知道能不能渡进去。”
他又给李大娃递了个眼色。
李大娃巴不得将辛苑关在牢里一辈子,怎么可能会救人,他跟着谢清洲走出门。
老马更是对辛苑恨得咬牙切齿,他佯装挠头,“你瞧瞧,我老糊涂啊,明明人还有救,我却没瞧出来,渡气?哎?怎么渡来着?”
谢虎因为那是主子都想杀之人,所以他自然是不能救,摇摇头道:“别看我,我也不会。”
只剩下裴景驰,“你想让我救他吗?”他在看沈星河的意思。
沈星河还未从谢清遥带给他的震撼中走出。
见他没回应,裴景驰埋头给辛苑渡气。
不久,辛苑竟然转醒。
沈星河回过神,震惊地看着他。
这他妈的属蟑螂的吧?这都死不了?!
他脑袋上还真的顶着个主角光环吗?
辛苑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惨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的喘息着。
他紧紧抓住裴景驰的手臂,声音颤抖,“你救救我,这里全是恶魔。”
裴景驰凑近他耳边阴森细语,“你若再敢非议他一个字,我会将你丢到山上喂狼。”
他脸色骤变,战栗间松开了手。
花嬷嬷将他搀扶进房间,半晌才出来。
“他一直拉着我说怕,星河,你可知老二为何发怒?”
沈星河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也不懂谢清遥那句“难道你配吗?”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辛苑配不上他吗?还是说辛苑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但又感觉前后语句不通。
花嬷嬷叹道:“老二这次是真的动怒了,辛老也不知道怎么教育的儿子,竟然给老二气成这样,我定要去找辛老理论理论。”
谢清遥彻夜未归,沈星河一早便去了县衙,没见到他,却遇到了李大娃。
李大娃和他说,“你相公没事,他说让你回家等他。”
沈星河明白了,是回家,回到山上的小院里。
谢别李大娃,沈星河回了医馆。
夜幕还未降临。
沈星河提前关了医馆大门,叫停了挖地道的谢清洲,准备一同回山上的小院。
原本已经给驴套了车板,沈星河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谢清洲说:“好弟弟,你夹着我用轻功,咱们早点到家。”
谢清洲略显为难,“那到不用夹着,就是需要我拖着你的腰,不过,我怕我二哥吃醋。”
沈星河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这样吧,你扛着我,或者背着我。”
谢清洲话不多说,直接将沈星河扛起来,凌空而起。
二人落在小院前的一颗大树上。
沈星河提议:“咱们去树最上面,方便看到你二哥回来。”
谢清洲:“我又不是鸟,说飞就飞。”
沈星河觉得不够高,他直接踩在谢清洲的肩上,还觉得还是不够高,又踩在了他的头顶,稍稍用力一登,爬了上去。
谢清洲王八缩脖,满脸怒意,“你别乱动,咱俩都会掉下去的。”
“好的好的,我尽量,你注意情绪。”沈星河又补充,“你二哥已经疯了,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林叶簌簌纷飞,洒落谢清洲一身枯叶碎屑,沈星河终于站稳。
谢清洲弹了弹身上的落叶,抬手将自己脑袋上的树叶摘了,摸到发丝里有黏腻的东西。
他一愣。
手掌摊开看了看,屎黄色的,他又闻了闻,一股腥臭味。
他面容渐显狰狞,“啊!是屎啊!!你踩了什么屎!!!我满头都是屎!啊!肩膀也有屎!”
他咆哮着。
沈星河抱着树干,朝着谢清洲道歉,“抱歉抱歉,先前去小黑哪儿走了一圈,应该是驴粪。”
“啊!!”谢清洲一拳砸到了树干上,又是一阵落叶纷飞,粘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别发疯啊,一会掉下来就看不到你二哥了。”
“我看你才是疯子,你自己在这里等着吧。”谢清洲狂怒,跳下树,跑进院子里。
“娘!我嫂子踩了我一脑袋屎,怎么办啊,快帮我洗洗啊!”
沈星河无暇顾及谢清洲,他现在只想观望上山的路。
他立于树梢最高处,身姿偏瘦,隐匿其中,极难察觉。
沈星河神情肃穆,凝视远方。
他等了好久,才从远处的山坡下,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着蓝白交织的衙役制服,手中拎着一只木盒。
趴在树上的沈星河突然拧眉。
发现山下而来的他,每走一步都踉跄,像是赤足踩在钢刀尖上一样。
他摇摇欲坠的晃了晃,扶住树干,微微弯腰稍作休息。
明明是寒冬之际,他却犹如被烈日灼身,额头汗珠滚滚。
他仰起头,望向家的方向,脸上的疲惫才消散了些。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近小院时,方长长舒一口气,挺直脊背,再一次抬手将汗水擦去,神清恢复如平常般,连他的脚步也变得正常,没有人能看出任何异常。
沈星河注视他背影,衣衫湿漉一片。看着他走近小院,花嬷嬷冲出,拉着他询问。
他果然是疼的啊。
是啊,怎么会不疼呢。
老马说是奇迹,可哪里来的奇迹呢?
他不过是在逞强,在硬撑着。
为什么问不配,那不是在质问辛苑,应是再问自己吧。
因为他害怕再次跌倒,他怕撑不下去,他害怕再次困在轮椅上。
他之所以如此,是为了能与他肩并肩同行吧,所以强忍着在刀尖上行走的一般疼痛,不惜忍受着巨大痛楚。
承受着这样的痛苦,眼中能不被阴鸷填满么,能不浑身戾气失去控制么。
原来他的双腿始终未愈啊。
沈星河眼中泛起薄雾。
呜呜呜,还一直叫他施展轻功带自己玩,而且这种情况是不能开荤的,但自己每晚都缠着他要,真该死啊,好愧疚啊,呜呜呜……
心疼死了。
沈星河趴在树上,埋头哭泣。
他一边哭,一边从树上的最顶端往下爬,他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爬下去的。
到了地面,他还是想哭。
他坐在树根下,抱着双腿埋头哭,不停的责怪自己。
他哭了许久,抽抽噎噎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宝宝,别哭了。”身后传来轻飘飘的额声音。
沈星河愕然之间止住了,回头看向站在光里谢清遥。
大概是见他哭的这般伤心,他眼中的阴郁与戾气都消散了。
他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有些无措的扬起手中的盒子,“给你买了爱吃的点心,还有你戒不掉的烟糖。”
沈星河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谢清遥俯下身,将他抱在怀中轻哄道:“昨天吓到你了,别怕,你别生气。”
可是他哭不是因为这个啊!!!
沈星河哭的更大声了,但他明明不想哭的啊,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太难看了。
谢清遥垂眸与他对视,继续哄他,“别怕我,我脾气很好的。”
沈星河一抽一抽的,“给……我根……烟糖。”
谢清遥打开盒子给他拿出一根,瞧着他的手有些颤抖,便放到他的唇边。
沈星河缓了好一会,终于不哭了,但是他说不出话,每次想要张口,眼泪便要流下。
瞧着他的情绪缓和了,谢清遥揽着他的肩,“傻瓜,外面冷,我们回家吧。”
沈星河没问他腿的事情,因为他太了解他了,问了也不肯承认。
他们往小院的方向肩并肩同行,他走走停停,想给他歇脚的时间。
谢清遥见他停下脚步,垂眸问,“还想来一个根?”
“嗯,再我给我一根。”
他又拿出一根,放在他的唇边,“吃完这盒,我再给你做。”
两个人回了院子,花嬷嬷整好做了晚饭。
她在厨房里朝着院子喊道:“你们两口子回房间吃吧。”
刚说完话,她神色一顿,发现沈星河红肿的眼睛,气的放下手中活计,从厨房里冲出来,
“老二啊,你一夜未归,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夫人气哭了!”
听闻此言,谢清遥微微低下头,“娘教训的是。”
沈星河吸了下鼻子,转头望着他,瞧他斯斯文文的样子,与昨夜发疯的人判若两人。
两人回房,吃了一顿安静无声的饭。
沈星河见他眼底乌青,问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吗?”
谢清遥抿唇摇摇头。
沈星河撇嘴又有点想哭,“你骗人。”
“别别,别。”见他又想哭,谢清遥慌了,承认道:“是没睡。”
沈星河将炕桌搬开,将枕头放好,让他躺下补觉。
“一起吗?”谢清遥没有立即躺下,而是向他轻声询问。
沈星河双眸透着寒光,冷声道:“小爷从今夜开始戒荤!分房!!”
第四十五章 有我在
谢清遥迟疑片刻,凝视着沈星河的脸庞,柔声询问:“到底为什么哭?”
沈星河微微抽泣,鼻尖轻耸,“为你一夜未归,我担心。”
一个很牵强的答案,沈星河说的心虚。
若是从前,或许会嘴角勾勒一抹坏笑,调侃道:“一夜未归,想你想的难以入睡。”
可这次不同,眼前的谢清遥眼中弥漫着浓郁的倦怠与颓然
谢清遥定定地看着他,心头涌上一阵酸楚,随后他移开视线,不再深问。
沈星河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深夜。
谢虎晚饭吃咸了,半夜口渴,去厨房找水喝。
喝到一半,听到乌央乌央的哭泣声。
刚饮下的水就喷了出来。
吓得他叫了一声:“我曹!”
他呛得咳嗽几声,回头一看,人就愣住了。
只见沈星河蜷缩于小木凳之上,双手环抱着膝,嘴里含着根糖,仔细看,脸上还挂着泪痕。
谢虎拧眉,俯身看他:“瘦猴,你咋了?”
他眼睛一转,自我分析,得出结论,试探着问:“是不是二爷今日和你在院前的时候,扇你来着?我听花嬷嬷说你是哭着回来的,果然他扇你了?”
沈星河抬起头,眸中含着泪花,错愕的看着他,“你为何会这样觉得?”
谢虎见他啪嗒啪嗒掉眼泪,也心软了。
蹲下来,轻声道:“有次,老将军凯旋而归,当时老夫人也是像你这般眼睛都哭肿了,听说是因为老将军扇了老夫人的缘故,但是,回到家中老将军跪搓衣板跪了一宿。
二爷如今腿是好了,但你别让他跪着,让他坐着,就坐搓衣板,一坐,坐一宿,也够他喝一壶,虽然我不愿相信二爷是这种人。”
“他的腿哪里好了啊!”沈星河撇撇嘴,泪水再度滑落。
“我亲眼看他在回来的路上,走的踉跄,很痛苦,他出了很多汗,他的腿一定很疼的,他分明就在强撑着。”
谢虎身躯一震,霍然起身,面色骤变,“二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告诉你的。”
沈星河明明说过要和谢清遥分房睡,最终还是不争气地回了他们的卧房。
见他睡得安稳,便放心了。
他在他身旁躺下。
——
凌晨。
谢清遥因昨日黄昏就睡了,这会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外面的天蒙蒙亮,房间里有一层微弱的光亮。
他借着微弱光线,看向躺在一旁的沈星河,他背对着他,枕着自己的手。
谢清遥凑近,他的眼睫微颤,睡得不是很稳。
回到自己的位置,谢清遥死盯着一双发作的腿,还是很疼。
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凌晨的时候,揉动自己的双膝。
看着看着,眼底的阴霾愈发浓厚。
不经意转头,却看到了炕边放着的轮椅。
谢清遥顿时僵住。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被他发现了,他哭,是因为看到他上山时踉跄的模样,他看到他痛苦的模样。
原来是因为心疼他才哭的。
可他宁愿他是在生他的气,而不是因为心疼。
谢清遥闭了眼睛,依着墙壁,眼皮止不住的抖动。
“膝盖疼的时候就坐轮椅,不疼的时候我就陪你慢慢走,无需急于一时,一步步来,我一直会在你身边。”
沈星河蓦地出声,打破了静谧。
谢清遥转头看向他那边。
沈星河又道:“身体是你自己的,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啊。”
身后没人回应,很久之后才听到了轻轻的一声:“知道了。”
天色渐明。
沈星河醒来的时候,谢清遥和轮椅都不见了,想必是去县衙当差了。
他走出房间,谢清洲便迎了上来。
“哥,你好些了吗?听说嫂子揍你了?你放心我给你撑腰。”
沈星河听的有些发蒙,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清洲口中的“哥”原来是叫在叫他,而谢清遥早就变成了嫂子。
沈星河淡然一笑,问他:“你今天没去医馆挖地道?”
谢清洲:“哥,你忘了,年前还有一批轮椅要送,我正要出门去呢。”
他话音刚落,花嬷嬷从厨房走出,手里拿着一些花卷,走到谢清洲面前,将花卷递给他。
嘱咐道:“路上小心。”
谢清洲:“知道了娘,哥,我走啦。”
沈星河叫停了他:“等下,你留意下沈家庄,瞧瞧他们为何短短几日需要这么多轮椅。”
谢清洲走后,沈星河收拾好也下了山。
这次他带了裴景驰一同前往医馆,地道要继续挖,不然凭他一个人得挖到什么时候。
到了医馆,已是晌午,他拿出花嬷嬷给他准备的食盒。
“美人哥哥……”
“打住,可别这么叫我了,恶心。”沈星河对他的厌恶全都写在了脸上。
“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假装心智不全,想占我便宜。”沈星河直截了当的问。他不想没有边界感,而引起谢清遥的吃醋,属实没必要。
裴景驰眸色一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很快又是一副纯真无辜的神情。
“美人哥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夹了一筷子肉放进沈星河碗中,但是被他拿着碗躲开了。
沈星河严厉警告:“你最好安分点,否则我便给你交到湖人处置。
还有,那日在山上,我是想杀了你,并不是想救你,是谢清遥将你带回来的,他才是你要报恩的人,吃完赶紧去干活。”
裴景驰依然笑容灿烂,像个孩子一样。
他心底最清楚不过,是沈星河无意中将他救了,是他那重重地一拳将他腹部的毒血打出的,若不那一拳,恐怕自己早已命丧当场。
对于沈星河的告诫,他愿意遵从,唯有“不能喜欢他”这一点,他无法做到。
尽管,被挑明在装傻,那又如何,早晚会占有他。
那谢清遥不过是朝廷追杀的残废之人,根本无需将他放在眼里,可是他又是沈星河的爱人啊,裴景驰还是办不到因爱生恨这件事,去举报谢清遥。
裴景驰吭哧吭哧挖了一个下午,而且他一直在脑补,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他们就这么对待你的?”
裴景驰动作一滞,转头望去。
辛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地道入口处,拎着一壶茶。
裴景驰冷嘲:“这么快就缓过来了?还想再死一次吗?”
“我是过来看你的,救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辛苑说着话朝着他走近,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顺便在他手背上轻轻抚过。
裴景驰接过茶,凑近闻了闻,随即泼了辛苑一脸。
“没事就滚,少在这边恶心人。”
辛苑抬手擦了擦脸,继续笑道:“你在这边费力给他们挖地道,图什么呢?人家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你。”
辛苑走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不如我们合作。”
“你是不是没刷牙,嘴真他妈臭。”裴景驰推开他,用力擦了擦耳朵,感觉擦不净,便夺过辛苑手里的茶壶,直接将茶水倒在手心,搓了搓耳朵。
辛苑羞怒,但很快脸色恢复正常,唇角扬起,步步逼近,“我能给你想要的。”
裴景驰拧眉问他,“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
辛苑不经意跌倒,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低语诱惑,“要我。”
裴景驰扔了铁锹,揽过他的腰,眼神邪魅,渐渐低头凑近,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唇时停了下来。
抬手在他的脸上细细抚摸。
裴景驰勾起唇角,“确实够浪,这样吧,你去对面的春欲楼,他们在招小倌,我看你挺合适的,这身骚劲,去哪儿肯定能挣不少银子,比你在吃谢家干饭强。”
“啊!”
放在腰间的手逐渐加重力道,辛苑从一脸享受到面目扭曲。
裴景驰突然松开手,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随后裴景驰捡起地上的铁锹,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惊惶的坐在地上,喊着,“不要过来啊,你走开。”
这一些列操作,给辛苑看蒙了。
沈星河被声音吸引过来,他站在入口处,辛苑背着他看不到表情,而裴景驰一脸惶恐的看着他。
“你有完没完,之前才气过二爷,现在来做什么?还要再气他吗?这里不欢迎你,可以滚了吗?”
沈星河现在根本不想看到辛苑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辛苑站起身,一脸怨怒,想起沈星河不会武功,谢清遥又不在这里,便动了坏心思。
他走向入口,路过沈星河身旁时,抬起腿就朝着他踢了过去。
“小心!”裴景驰迅速起身。
“啊!”嘶声裂肺的惨叫声,在地道里回响着。
坐在轮椅上的谢清遥面容冷峻,在落日投来的余晖中,将辛苑的腿硬生生掰折了。
辛苑倒地叫的惨烈,比那日被掐脖子还痛不欲生,没多久便昏死过去。
谢清遥拉过沈星河的手,“推我出去散散心。”
“那他怎么办。”沈星河指了地上的人。
谢清遥给了裴景驰一个眼神,“你给他放到房间里。”
待他们走后,裴景驰走到辛苑身边。
他冷哼一声;“可惜了,你也算长得标志,若给你卖去春欲楼,说不定还能赚一笔银子。”
他盯着地面上的人,就这么昏死过去,简直太便宜他了。
裴景驰用茶壶里余下的茶水洒在他的脸上,叫他醒来,继续痛苦。
第四十六章 相公给我洗手
折磨了许久,裴景驰才扛起辛苑。
将他扔到床榻上后,给他的腿接上了,留着他还有用。
正当转身欲离之际,辛苑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裴景驰猛力挣脱他的手,沉声道:“这是做什么?”
辛苑满眼泪水,哀求,“我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请帮我去给家父报个口信,便说谢家的人要我命。”
裴景驰眉峰微蹙,冷笑回应,“你觉得我像好人?”
辛苑颤声道:“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救我,莫不是对我有意……”
裴景驰倒也直接,“哼,我不是救你,只是想利用你。”
辛苑泣诉:“我求求你了,他们才是一群魔鬼,我不能待在这里,他们太可怕了!”
裴景驰回身审视他,眉头紧锁,“即便去给令尊报信,令尊也未必敢来接你,毕竟,是你勾引谢清遥在先。”
“勾引?”辛苑万万没想到裴景驰会用这么重的词,她震惊地看着裴景驰:“我对清遥兄只有敬慕之情,并没有勾引啊。”
裴景驰被他给气笑了,反问他,“难道你刚刚对我也是敬慕之情?”
辛苑抿了抿唇,垂着脸,轻声道:“我是想勾引你,但我真的没想勾引清遥兄,可就算我真的勾引他,难道他就要杀了我么?”
裴景驰斜睨道:“正常人可能不会杀人,而且还会迎合你,君子亦会告诫你,劝你远离。
但谢清遥,既非正常人,也非君子,所以他的处事办法就是……掐死你。”
他阴恻恻一笑,“这也是为什么那小子行军打仗总能赢,兵者诡道也,敌人总猜不到他下一步的打算。”
此刻,辛苑根本无心听裴景驰的话,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生死存亡的问题。
他继续哀求,“求你好人做到底,让我爹把我救走,我真的一时一刻也不想跟这群自私自利的人在一起了,他们是疯子,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早勾引他?”裴景驰没接他的话茬,把问题又重新绕了回来。
“从前你也是嫌弃他坐在轮椅上,嫌弃他残疾对吧。你指责沈星河的时候,可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嫌弃谢清遥的。”他步步紧逼。
“若非没有嫌弃他,又怎么在他能站起来的时候,你才开始勾引他?”裴景驰继续逼问。
左一个勾引,右一个勾引,惹得辛苑恼羞成怒,哪有什么勾引,不过是想吊着谢清遥而已。
辛苑怒吼,“我根本就没有勾引他啊!你不要污蔑我!”
裴景驰继续逼问:“既然没有勾引,为何对人家夫人说三道四,言语暗示他抛弃糟糠,又为何清遥兄长,清遥兄短的百般献媚呢?”
辛苑吼到:“我那是为他好,姓沈的曾经差点杀了他。”
至此裴景驰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蠢笨的男人,无可理喻。
他望着辛苑,越看越嫌弃,敷衍道:“你也别难过了,他那是一时心烦,你恰好撞到刀尖上而已。”
裴景驰淡然的说:“人最烦躁的时候,总会把坏脾气发泄给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包括你吧。”
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怎么不对别人发泄呢?说明你在他心里还是很特别的吧,你放心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辛苑愕然,仰头望着裴景驰,“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真是这样吗?”
裴景驰给自己倒了杯茶,点头应道:“是啊,谢清遥那人你是了解的,做事情向来不留后患,他掐你脖子,掰你大腿这些都不假,但你还活着啊。”
裴景驰换了姿势,站起来走动,“或许,他没杀你,说不定是特别喜欢你呢,你可以再试探试探。”
辛苑疑惑的皱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可他还是掐了我,我的腿疼不是假的。”
裴景驰继续搪塞,“因为你善良啊,他找不到别人能发泄坏脾气。”因为你够蠢,所以他恨不得掐死你。
裴景驰又漫不经心地列举他人:“试想下,若是他掐谢老三会如何?谢老三会搞不好会把家给拆了。”
“若是他掐谢虎会如何?谢虎人高马大的,脖子也粗,想掐也要费力气。”
“若是他掐花嬷嬷会怎么样?落个恩将仇报的骂名。”
“倘若他掐我呢?我巴不得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说到此处,裴景驰顿了顿,弯了唇角,“若是他掐沈星河,恐怕沈星河会去春欲楼找他的好兄弟叶霓裳,叫来宋伯怀连夜把咱们一锅端了。”
裴景驰突然想到什么,连连摆手,“不不不,在此之前,可能还要防止,邪医老马的投毒,毒死咱们,总之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刚落,他瞥向辛苑那边。
只见辛苑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垂眸,竟露出一抹笑容。
“你说的有理,正因为我善良,所以他知道和我发脾气不会有什么后果。”
辛苑释然一笑,“是的,我该包容他的,这里的人各个阴险歹毒。他知道我心地纯良,不会拿他怎样,所以才把坏脾气宣泄在我身上,我该原谅他的。”
裴景驰裴景驰瞠目结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难以置信世间竟有如此愚钝之人,轻而易举就自我洗脑了?
裴景驰匪夷所思。
辛苑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抬眸对他说:“还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否则姓沈的会因为嫉妒而刁难我。”
裴景驰倪了他一眼,不愿搭理他。
随即走向门口。
此时,身后再度响起了辛苑的声音,“你究竟是何人?这么清楚谢家的事情。”
裴景驰转身,嘴角勾起一抹阴邪的笑意。
他嘲讽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谢清遥待你还真是不同,为了不让你落尽危险之地,连我是谁都不告诉你。”
辛苑自以为是的揣测,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
“我若猜的没错,你的身份是宫里的太监,派来暗杀清遥兄的?说话阴森森的,而且我数次勾引你,你都不上,所以,你是没根儿的,注定是身下的。”
裴景驰:“……”脸色瞬息万变,突然冲上去将辛苑压在身下,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唇上。
“唔~”辛苑受不住,一时叫了出来。
“还没怎么样呢,便这个表情了?老子让你瞧瞧什么才是阴森可怕。”
裴景驰正要下一步动作时,门口传来动静。
沈星河站在门口:“裴景驰,你真他妈的是饿了。”
裴景驰仓皇起身,追了出去。
“星儿,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露馅了吧,不叫美人哥哥了?不装作心智不全的人了?”
沈星河警告他,“裴景驰你要怎么玩,甚至玩死他,我都不管,但是别在我医馆行这等肮脏之事。”
说罢转身就要走。
裴景驰情急之下,从身后拽住了他的手,心头一怔,他的手很软,指尖很凉,想给他暖一暖。
沈星河厌恶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下更是恶心。
但是他的手,像是鼻涕一样,难甩。
陡然间,裴景驰面目扭曲,剧烈的痛楚使他紧紧按住另一只手臂。
沈星河被猝不及防的松开,向后踉跄,谢清遥在身后稳稳地将他扶住。
谢清遥目光冷冽,征询沈星河的意见,“要不要废了他的手?”
沈星河提议,“挖地道需要人,挖完了再废也不迟。”
“好,听你的。”
裴景驰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俩在面前肆无忌惮的议谋,这简直没把他当人看啊。
他咬牙一溜烟跑去了地道。
谢清遥牵起沈星河的手,本打算回去吃晚饭。
“清遥兄。”苑挣扎着从床榻爬至门口,虚弱地唤道。
“清遥兄,你可知你的好夫人在勾引别的男人,我全看到了。”辛苑想起裴景驰的话,所以想试探试探谢清遥。
谢清遥轻声问,“哦?你看了多少啊?”
“裴景驰,拉他的手。”辛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亲他的嘴……”
讲不完一句完整的话,辛苑双目骤然血红,泪水化作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滑落脸颊。
沈星河缓步靠近,凑近他耳边,“真是可惜啊,以后你都看不到我和你的清遥兄亲昵的时候。”
辛苑面庞已被血泪覆盖,状若厉鬼,令人毛骨悚然。
“你滚啊,姓沈的,你在外面勾引男人,去春欲楼不知道被人玩了多少次,如今还敢暗算我,你等我爹来,定会找你算账。”
沈星河淡然起身,走到谢清遥身边,“我觉得,你不该刺瞎他的眼睛。”
谢清遥不可思议:“心软了?”
沈星河扬起嘴角,“嗯,应该毒哑他,我怕你碍于辛老的面子,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谢清遥勾唇,“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随后,沈星河走向瘫倒在地的辛苑,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两枚乌黑药丸在手中,狠戾地抓住辛苑的头发,迫使辛苑仰头吞药。
这一些列动作竟然让沈星河的手上染上了血,“脏死了,相公给洗手。”
此刻的辛苑,趴在地上无力挣扎,如同一只垂死挣扎、污秽不堪的蛐蛐。
第四十七章 鸡瘟
沈家庄的轮椅生意,最近一直都是交给谢清洲在搭理,而且还小赚了一笔。
不过沈星河来不及核算。
近日,他因莫家村鸡群持续患病,以至于医馆内人潮涌动,甚至需要频繁外出巡诊,就连春节期间都没有回到小院。
这日,他交代谢虎做好接待工作后,便背了药箱匆匆出门。
因走的急,走路到一半时,撞到了一个人的下巴,沈星河拧眉,额头疼厉害。
“宝贝,这么急,去做什么?”
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声音,沈星河抬眸望去,对上谢清遥那双盈满关切的温柔双眸。
他语气有些急,“出诊,前面那条街农户家的鸡有问题,我担心事情并不简单,正准备去找干爹和我一起过去瞧瞧。”
“我与你同去。”谢清遥接过药箱,转过头,又对李大娃说,“有劳李捕头去大槐树附近请我岳丈,一炷香之后我们在前街会合。”
有了谢清遥相伴,沈星河心中踏实不少。
他紧紧握住谢清遥的手,严肃的盯着他看,语气有些沉,“你的腿……不准使用轻功。”
谢清遥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我知晓,先以自己的健康为主。”
他们立即分成两路,李大娃去找老马,谢清遥与沈星河去前街。
此次莫家村鸡病事件非同小可,不仅鸡群染疾,更令人忧虑的是,鸡因喝了村民饮用的井水才生病,井中无疑被人投毒。
一开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老马,但是现在老马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抵达农户家中,沈星河迅速诊断并开出对症之药:“这些药给鸡服用,不出三日定可痊愈。”
他有些不放心,又问道,“诸位可有感到身体不适?”
村民们面面相觑,的确有所不适,却仅以为是小问题,更有甚者暗指沈星河与老马串通一气,借机敛财。
一农户看到身着官差制服的谢清遥,眼神闪躲,“身体无碍。”
“小沈大夫,我最近有些嗜睡,你看看是否与这井水有关。”说话之人是陈秀巧,她家也是养鸡大户,重要的是,他相信沈星河。
沈星河:“陈姐姐,待会我干爹来,你将症状与他说清楚。”
陈秀巧点点头。
周围有几人在议论:“我说什么来着,他和老马勾结好了,挣咱们银子。”
“说不定啊,毒就是他们投的。”
“就是就是,鸡看好了就行呗,人能有多大事。”
议论声越来越大。
陈秀巧,听不下去,对着他们嘲讽道,“不就是嗜睡,浑身乏力嘛,谁难受谁知道呗。”
谢清遥悄悄凑近沈星河耳边,“他们不识好歹,不必一味挂怀。”
沈星河:“我并非是为了他们,来到莫家村结实许多仗义之人,如果这次不查清楚,他们怎么办?况且,边塞风吹草动皆有猫腻。”
谢清遥闻此言,眼中流露出更深的喜爱与赞赏。
“此案涉及投毒,现已交由官府处置,若有异议,随我去衙门理论。”谢清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压迫感,在场之人纷纷闭了嘴。
他续道:“既无人发言,静候老马前来便是。”
“来了,来了。”李大娃背着老马进了院子。
将他放下来,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一炷香的时间,李大娃是牢牢地记住了。
“谁信得过我老马,谁就过来让我瞧瞧。”
来的路上老马听说这些人对他颇有微词,本不打算来给他们瞧病的。
陈秀巧第一个举起手,“神医,去我们家院子里,给我父母也瞧瞧。”
听到“神医”二字,老马眼睛都亮了,这二字对他最受用。
众人跟随他们来到陈秀巧家,攀上墙头偷听。
老马仔细诊脉后,捋了须,抬眼看了看那些爬墙头的人。
他凑近陈秀巧的父亲,低声道,“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幸好发现及时,有的救。”
说罢,才起身,又瞥了眼墙头。
爬墙头的人尽管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一丝。
只从陈父表情变化揣测事态严重。
老马从药箱里拿出药材交给陈家。
“感谢神医,这是一点小意思。”
看热闹的人群里,“快看呐,陈老抠,给诊金啦。”
“我也要去找老马瞧瞧。”一人翻墙入院。
“神医也给我瞧瞧,我近来,白日里也犯困,浑身乏力,有时还恶心。”
李大娃现场维护秩序,“别挤,一个个来。”
黄昏。
沈星河与老马回到医馆时,都很疲惫。
尤其是沈星河一进屋子,整个人都摊在椅子上,旺旺蹭的一下窜到他的腿上,他宠溺的摸了摸它的头。
谢清遥给老马倒了杯茶,又给沈星河也倒了一杯。
然后,站在他身后为他捏肩。
问他,“这个力道行吗?”
沈星河闭目,捏了捏他肩上的手,“相公轻点,我不吃劲儿。”
谢清遥换了个力道,轻声问他,“这样呢?”
“嗯,舒服,手法真不错,继续努力。”
简直没眼看,大伙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
老马喝了口茶,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斜倪了他们一眼:“揉肩就好好揉,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花嬷嬷刚从后院过来,就听到这句话,面色不悦,“你一大把年纪了,少管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情。”
老马听后,立即换了一副态度,立刻堆起笑脸,“花花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谢清遥清了清嗓子,“根本原因还在于抓到那个下毒的人,不然以后有的你们累。”
沈星河表示赞同。
谢清遥:“明日我和李铺头便着手调查此事。”
此时李大娃满眼都是谢清洲,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应付了下,“嗯。”
谢清遥看向门口,沉声问他,“李铺头可还有事情?”
李大娃猛然回神,赔笑道:“您请讲。”
谢清洲看不惯他二哥对李大娃的冷淡态度,上前将其护在身后:“你别总欺负他。”
“我可有欺负你?”谢清遥问李大娃。
“何谈欺负,只不过是在工作上给我些见解。”李大娃呲牙假笑,两边他都惹不起。
“你就这么怕他?真让我瞧不起。”谢清洲在拱火。
李大娃内心焦急,小祖宗啊,别说了,你二哥,我真是惹不起啊。
“晚上大家一起去万合楼吃饭,我请客。”李大娃迅速转移话题,挑了间谢清洲最喜欢的酒楼。
他又抬手拍了拍站在他前面的小祖宗的肩头。
“我不去,今天就在这说明白了,免得以后他还要欺负你。”谢清洲耸肩。
李大娃尴尬的收回手,挠了挠头。
今日不知怎么了,谢清洲偏要掰扯清楚。
谢清遥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下,随即又继续为沈星河揉肩,“好,你想怎么办?”
原本还在享受按摩的沈星河,蓦地睁开眼,他发现场气氛有些严肃。
“你以后都不准欺负他,若是在让我看到你说他半个不字,我定不饶你。”
李大娃对于谢清洲的维护,内心很感动,原本有点怂的他,这会也挺直脊背。
突然,他感觉到唇角有一片柔软,四目相接之下,眼前人正是谢清洲,他吻了他。
李大娃心跳如雷,呼吸停滞,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人。
谢清洲比他稍微高了点,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一会,才从他的唇移开。
“看到了么,我盖章了,他是我的人,你再敢欺负他试试。”
谢清遥:“……”
沈星河悄悄给他竖起大拇指。
老马看了看花嬷嬷,这么直接真的可以吗?
花嬷嬷见他猥琐的眼神,便明白他在想什么,转身去了后院。
李大娃心头一阵暖,一阵甜,还有一些懵。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谢清洲拉着手走了。
等反应过来时,外面的天都黑的彻底。
二人已经在万合楼的雅间落了座。
谢清洲夹起菜放到李大娃的碗里,“你放心,他若敢再欺负你,我就欺负沈星河。”
李大娃抬眸,“小沈大夫很好的,你别弄的太过分。”
谢清洲:“谁让谢老二欺负我夫人的,那我就只能揍他的夫人。”
“啊?”李大娃彻底迷糊了,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吗?
他夹到嘴边的菜重新掉落到碗中。
谢清洲饮下一杯酒,深吸一口气,“好吧,自从你在马匪窝救了我,并为我挡了一刀,我就喜欢上你了。”
李大娃问:“所以呢?”
谢清洲忍不住和他发脾气,“你听不懂吗?喜欢上你了,以后你就跟我。”
李大娃看着眼前这个小屁孩,连讲话都这么幼稚,哪里来的喜欢啊。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承认,一开始是因为你的容貌而中意你,后来是真的爱上了。”
李大娃顿了顿。
“但,你要分清,你对我是爱情,还是救命之情。”他一饮而下杯中酒,“我不想你因为报恩,才和我在一起,小屁孩。”
理智告诉他,谢清洲对他的感情更多是感激。
“小谢公子,我为之前我的轻浮举动向你道歉,以后我们之间还是适当的保持距离吧,告辞。”
李大娃提着刀走了。
独留谢清洲在原地发疯,这是表白被拒了吗?
“他话本子看多了啊,谁他妈的能因为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啊,何况是我要娶他啊!”
“小屁孩是什么鬼?他不是一直叫自己小祖宗的嘛,怎么突然变了称呼。”
“真拿我当小孩了。”
“小孩说的情爱,都不算数的。”他自嘲道。
谢清洲气的发抖,指尖泛白,瞬间将杯子捏碎。
——
夜黑风高,万合楼楼顶,悬着两道身影。
“我们听墙根不太好吧,虽然谢清洲要揍我。”
“他敢?那我便去收拾李大娃。”
“你们俩一样幼稚。”
第四十八章 我想吃肉
谢清遥和沈星河坐在房顶听了半宿,直到听见盘子撞击地面清脆的声音。
“要不下去看看吧。”沈星河担心谢清洲的精神状态。
“好。”
谢清遥带着沈星河去了楼下雅间。
推开门,满地狼藉映入眼帘。
在谢清洲对着空气聊天时,谢清遥封了他的穴道,将他扛了起来。
他们将醉酒的谢清洲带回了医馆,安顿好后,各自回了房间。
沈星河刚踏进到房间,一道身影便将他抵在了墙壁上,来不及反应,薄唇压了下来,侵占了他的呼吸。
过了会儿,温热的气息,扑向他的脖颈,那薄唇缓缓下移,落在了他的锁骨处。
亲吻,轻咬。
“呜呜……”
谢清遥慌了,不敢再继续动作,柔声问道:“宝贝,怎么啦,弄疼了吗?”
沈星河带着哭腔,“你滚回自己的房间去,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谢清遥顿时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哄着他,“我不回去,我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做好不好。”
他太久没吃荤菜了,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沈星河吸了下鼻子,“就只是抱着?”
谢清遥:“嗯,仅仅抱着。”
沈星河轻轻一跳,修长的双腿环在谢清遥的腰上。
晚饭的时候,沈星河本就饮了点酒,刚刚又被他侵略的吻过,这会看起来像被欺负的小白兔,模样惹人怜爱。
谢清遥拖住他的腿,走到床榻边,把他放在榻上,随后自己也躺在了他身边。
沈星河担心谢清遥会把持不住自己,很晚才睡着。
沈星河入睡之后并不老实,像只活泼的小兔子,在谢清遥怀中蹭来蹭去。
谢清遥喉咙发干,感觉全身被火缠住了一样。
他起身穿好了鞋子,大口饮下一杯茶水,之后去了谢清洲的的房间。
谢清洲睡的床榻很大,足够俩人睡。
但是他也不老实。
“李捕头,别跑呀,让弟弟亲亲,抱抱。”谢清洲一只手臂搂住了躺在他身边的谢清遥腰间。
“这小子,在做春梦。”谢清遥甩开他的手臂,翻了个身,去另一侧躺着。
刚入睡,便感觉耳垂一阵疼,谢清遥睁开眼睛发现,他弟弟咬住了他的耳垂。
“李捕头,我今夜便要了你。”
谢清遥抬起手臂给了他一掌。
他这才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只剩下呼吸。
第二日。
谢清遥起床,为沈星河整理束发后,便去做了早饭。
“素菜味道怎么样?”谢清遥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清单素雅,不油腻。”清粥小菜,沈星河最喜欢的,每次都能吃好多。
谢清遥:“我想吃肉。”
“那不是有荤菜么。”沈星河指了指,谢清遥前面的一盘炒腰花,“我干爹说,这种东西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吃吧。”
沈星河给他夹了一块。
谢清遥被他气笑了。
“你不吃饭看着我干嘛?”沈星河正在埋头干饭,却无意中瞥见谢清遥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视线既灼热又熟悉。
他问道:“你该不会又嫌弃我瘦吧?”
谢清遥换了个姿势坐,眼神还是落在他的身上,“从前觉得你瘦,是因为手感不行,觉得你不禁弄。”
沈星河端起粥碗遮住发烫的脸颊脸,问他:“现在呢?”
“现在不清楚,你我分床房睡觉,有段时间了吧。”
沈星河吃的香,“胡说,昨晚还抱在一起睡了呢。”
饭后,谢清遥准备出门去县衙,沈星河叫住了他。
递给了他一碗汤。
“喝了它再走。”
谢清遥盯着这一碗野参汤,口干舌燥的,他顿了顿,随即端起碗,一口干掉。
“宝宝,你好残忍。”
——
沈星河将医馆大门打开,翻了营业中的牌子。
谢清洲从后院冲了过来,抓起沈星河的肩晃动。
“哥,夜里李大娃来了,他还让我抱,让我亲呢。”
从前是李大娃张口闭口谢清洲,如今调过来了。
沈星河觉得他好像有点魔怔了,想着一会去老马哪儿请他瞧瞧。
沈星河看着他脸上的一道红色印记,有点渗人。
“你脸咋了?被谁揍了?”
提起这个谢清洲更兴奋了,“是李大娃,昨夜我咬他耳朵,他给我了我一掌。”
沈星河:“……”
谢家人发疯的状态果然不一样。
他安抚道,“好弟弟,你先去吃饭,吃了饭去和谢虎,还有裴景驰一同挖地道。”
“我不饿,也别干活了,哥,我要去见李大娃。”
谢清洲真的疯了。
沈星河拦不住他,刚巧裴景驰从后院过来,沈星河给了他一个眼神。
裴景驰立即明白,从谢清洲的身后给了他一掌,将他拖进医馆,放在椅子上。
裴景驰愠怒,“你们家能不能出个人,和我一起挖。”要不是看在你面子,爷早就走了。
沈星河问,“不是还有谢虎吗?”
“一早就看不到他。”
“那我去挖,你在医馆大堂做招待,顺便休息下,有人来就叫我。”沈星河拿过他手中的铁锹。
“算了还是我去吧。”裴景驰哪里舍得让沈星河去干这个。
裴景驰觉得自己和冤大头似的,天天围着他们转,之前就连他们事后的洗澡水都是他烧的。
图啥呢。
下午,沈星河不放心谢清洲。
去槐树下,请了老马。
回来的路上,同老马讲了他的症状。
他们回到医馆时,谢清洲还未醒来。
老马先是为他诊脉,之后又细细观察。
“伤他面部之人,内力深厚,但又没完全用力。”
老马又瞧了瞧谢清洲脖子后面。
“他未苏醒,是因为这道伤。”
沈星河:“这些外伤不重要的,您给瞧瞧他脑子。”
“没看出来脑子有毛病啊。”老马捋须,“心病还需心药医,不如你把他想念之人叫来试试?”
“恐怕有点难度。”昨晚沈星河在万合楼房顶,听得清清楚楚,感觉李大娃应该不会再见谢清洲了。
但他还是决定一试。
傍晚,只有谢清遥一个人回了医馆,每天这个时候李大娃也会跟在身后的,今天却不见他。
谢清遥回房间换下制服后,去了大堂。
沈星河问他,“李捕头呢?”
谢清遥:“一天没见到他。”
沈星河:“谢老三魔怔了,你明天请李捕头过来喝酒,让他俩见一面,咱们在中间给他们说合下。”
谢清遥给自己倒了杯茶,“难。”
他想起昨夜,他弟弟的猥琐模样,浑身起鸡皮疙瘩。
沈星河提议,“商量肯定是不行的,你给他绑过来,他最怕你。”
谢清遥:“未必行得通。”
沈星河:“你试试。”
谢清遥:“我尽量吧。”
次日,傍晚。
李大娃果真被绑了过来。
谢清遥刚给他扔在地上。
谢清洲便气冲冲的上前,给李大娃解了绳子。
在他勒的红肿的手腕上轻轻吻了下。
心疼道,“别怕啊,我去给你报仇。”
谢清洲起身,他像个撒泼的小孩,猝不及防地抓起沈星河的衣领。
沈星河身高不如他,在他面前就和拎鸡仔似的。
本以为他是说着玩的,没想到来真的。
谢清洲侧头对谢清遥道,“你动手在先,别怪我不客气。”
“你闹够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些!”李大娃站起身,带着刀,像一阵风一样,走出医馆。
他的身影在门外顿了顿,“我曾经对谢兄是倾佩,并非真的怕他,你们如今用这种办法将我绑来,实属侮辱在下,从今往后,公事公办,同僚而已。”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谢清洲松开手,愣住了,他从来没见李大娃发这么大的脾气。
“哥,怎么办啊?他不要我了。”谢清洲哇的一下,蹲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间。
谢清遥补刀,“说的好像你们俩在一起过一样。”
谢清洲:“都怪我二哥,你绑人家干嘛?还将他仍在我们的脚下,这不是侮辱人么?”
沈星河走过去,拍了拍的他肩,“这是我的注意,与你二哥无关……”
谢清洲耸了耸肩,他不想和他们两口子说话。
他站起身走向门口,“你们两口子别管我了,我出走走。”
谢清洲本想一个人走走,走着走着,走到了李大娃家里。
他家中闪着微弱的烛光。
谢清洲翻墙进院,当初他还在这边呆了一个晚上。
回想起来,那天,李大娃把他当做祖宗一样耐心地哄着他。
而他却对他发小孩子脾气。
谢清洲不明白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李大娃没了耐心吗?
李大娃包扎手臂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谢清洲见了,推门而入,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动作轻柔地为他包扎。
“怎么弄的?”
谢清遥瞧着他的手臂,有一道深深地伤痕,已经外翻见了骨头。
李大娃:“嘶……”
“是我二哥吗?你等着我一定给你个交代。”谢清洲听见声音,心疼到手抖。
“你能不能不要横冲直撞的。”李大娃无奈,“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我自己来,你这样只会弄的我疼。”
“我会注意的。”
谢清洲就是不撒手,执着的为他包扎伤口,弄的李大娃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嘶……”
春寒料峭,屋顶二人为李大娃默哀。
沈星河都忍不住下去给谢清洲抓起来。
谢清遥拦住了他,“依我看李大娃享受的很,不然早就推开谢老三了。”
第四十九章 搓背
没过多久,屋内突然传来李大娃压抑已久的怒吼,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爆发:“滚!我叫你滚,听不到吗?”
谢清洲手上动作未停止,全然不受这吼声影响,厚着脸皮,“李哥哥,还疼吗?”
“李哥哥,你看看我好不好。”
“当初是你缠着我的,把我的心勾住了,你却退缩了,你可真不是人啊,李哥哥。”
“李哥哥,你饿吗?我下面给你吃啊?”
“李哥哥……”
他不断地唤着“李哥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丝线,试图穿透李大娃内心的防线。
沈星河耳朵几乎贴在瓦片上,生怕错过一丝动静。
屋内只有谢清洲的声音在回荡。
而李大娃却始终沉默不语,仿佛已经厌烦到不愿再回应。
沈星河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片瓦,借着微弱的光亮朝下面看。
只见李大娃坐在炕上,包扎过的手臂上,一道蝴蝶结状的绷带垂在一侧,显得格外醒目。
他的脸上如今没了那到疤痕,同时锐气也没有了,清隽倒是多了几分。
他眼尾红红的,看起来既破碎又疲惫极了。
“他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我真不该出馊主意。”沈星河自责地低语,心中充满了内疚。
“知错能改,及时弥补便好。”坐在一旁的谢清抬手遥揉了揉他的脑袋。
“感情这种东西,又不能来强的。”沈星河起身,“我们去把谢老三带回来吧。”
他感觉谢清洲在疯批的边缘徘徊,担心他会对李大娃做出什么举动。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谢清洲的执着与耐心。
谢清洲在李大娃面前放了一张小桌子,又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面里卧着两个金黄的鸡蛋,几片鲜红的西红柿,以及一把翠绿的葱花,色彩斑斓,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吃完才有力气闹脾气。”谢清洲看着李大娃倔强地不肯动筷子,竟亲自拿起筷子,打算喂他。
李大娃却头一歪,眼底满是戾气:“你想烫死我?”
谢清洲笑了笑,耐心地吹凉面条,哄劝道:“乖,不热了,吃一点。”他那十几年的耐心仿佛都倾注在此刻。
李大娃:“面放下,我自己会吃。”
“我偏要喂你呢。”谢清洲将筷子强行送进李大娃的嘴边。
李大娃忍无可忍,猛地打掉他手中的筷子,厉声道:“你有病啊!”
谢清洲却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深:“是那种见不到你,心里就痒痒的病。”他捡起地上的筷子,走向厨房换了一双新的。
等回来时,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谢清遥站在屋内,语气冰冷,“回家,丢人现眼的东西。”
谢清洲:“我说过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我不是小孩了。”
沈星河坐在炕边在为李大娃重新包扎伤口,他将那个蝴蝶结的布条拆了下来,却遭到谢清洲的阻止。
“你走开,这是我为李大哥包的……”
伤口重新裸露在外,甚至比之前更严重了,让人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就是你的心意?瞧瞧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啊,长点心吧,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沈星河边说边拿出一个瓷瓶倒了药粉在李大娃的伤口处。
“你家里还有干净的布吗”
“有,柜子最下面。”李大娃指了指角落里的衣柜。
“还愣着干嘛?去拿啊。”沈星河看谢清洲愣住了,吼了他一下。
谢清洲慌忙照办,从柜子底层取出一块洁白的纱布递过去。
面对李大娃冷淡的眼神,他愧疚万分:“李大哥,对不住,我不知道会越来越严重。”
然而,李大娃并未回应,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沈星河他为李大娃处理好伤口,留下一瓶专治外伤的药,便与谢清遥,谢清洲一同离开了。
李大娃在他们离去后,吹灭了蜡烛,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回去的路上。
“我是不是做错了。”一直低头不语的谢清洲蓦地出声。
谢清遥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你没错,就是有太过分。”
沈星河表示赞同,“你别折磨人家了,最近别见面,都冷静冷静。”
谢清洲点点头敷衍。
不见他,怎么可能呢?况且,他新伤加旧伤,很可能手臂会废了的。
三人回到医馆。
谢清洲独自在房间内,思绪万千。
谢清遥与沈星河也准备洗漱。
“宝贝,一起洗澡。”谢清遥低声诱惑,他温热的气息钻进沈星河的耳朵里,奇痒。
“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沈星河定了定神。
谢清遥勾唇问:“你脑袋里想什么呢?”
“最好不是我想的那种,我先去洗了。”
到这里这么久,沈星河解衣带的手法,还不是很利索。
半天才将衣服完全脱掉。
浴室内雾气蒸腾,沈星河刚踏入浴桶,脚踝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
他惊叫一声:“谁!”
谢清遥从水中冒出头来,水珠沿着他的睫毛、鼻梁、锁骨缓缓滑落,那画面竟有种异样的美感。
“宝贝,别怕,是我。”
谢清遥轻笑,将沈星河揽入怀中,两人一前一后坐在狭小的浴桶里。
沈星河背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而且明显感觉到身后之人,两腿间的变化。
谢清遥在他耳边低声:“我们什么都不做,我只想给你搓搓背。”
搓背?这么油腻的话都说出口,也就是谢清遥了,但凡出自别人的嘴里,沈星河早就抬起手一拳打过去了。
可是他搓背的手,居然转移到了沈星河的肚脐边缘,是怎么回事
沈星河忍不住身体轻颤,“谢清遥,你不安好意。”
谢清遥却笑得越发得意,轻咬他的耳垂,灼热的气息洒在颈侧:“谁让你身体这么敏感。”
“呜……”沈星河被他撩拨得无法自持,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裴景驰站在门外问道:“出什么事情啦。”
谢清遥的手劲加重,含糊不清地在沈星河耳边低语:“让他滚。”
沈星河勉强稳住气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提高音量:“没……没什么。”
“哦,刚才听到你叫声,还以为你出事了,没事就好,我回去挖地道了。”
裴景驰转身就要离开,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嗯~”沈星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微颤,飘出了出来。
裴景驰握紧了拳头,疾步离开。
终究理智占了上风。
“谢清遥,别在撩我了。”
“嗯,我什么都不做就擦背。”
他真的就动手擦背,擦了许久。
洗完澡,谢清遥已为他擦干身体,温柔地将他抱到床榻上,自己则紧随其后躺下。
谢清遥脑中忽然有个想法。
试探性地问:“我放进去不动,行不行?”
“你滚出去!”
半夜,谢清遥被夫人赶出了门
他无处可呆,只好去了他弟弟的房间,挤一宿。
然而,推开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谢清遥拧眉,他该不会是去骚扰李大娃了吧。
担心他惹出事,谢清遥立即赶往李大娃家中。
夜色中的李大娃家寂静无声,屋内只有李大娃一人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应是熟睡中。
谢老三不在这里。
谢清遥找了半宿。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谢老三才回了医馆后院。
回到房间,刚关上门,转身发现他二哥坐在床榻上。
他吓得一哆嗦,“你不搂着夫人睡觉,来我这里着嘛?”
谢清遥开口,带着浓浓地压迫感,“你去哪儿了?”
谢清洲立在门口不敢迈步子:“睡不着散散心。”
“手里拿的什么?”谢清遥目光锐利。
谢清洲举起手中的药包:“药,李大娃受伤了,我去给他找点药。”
“别让我发现你做坏事。”来自亲哥的血脉压制。
“放心,我不是做坏事的人,问完了?可以睡觉了吗?”
“出去罚站。”
那不是小时候做错事,才会被罚的吗?
谢清遥见他愣在门口,提醒他,“是谁扯着我夫人的领子,和领鸡仔似的。”
谢清洲心领神会,看来又要遭罪了。
清晨,沈星河推开房门。
见到在院子里蹲马步的谢老三。
他绕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以前没见你这这么用功呢?”
谢清洲像是见到救星一样,“我二哥罚我,他最听你话了,你和他说说,我坚持不住了。”
他现在双腿直发抖,一不小心就要倒下去。
沈星河:“他已经当差去了,你没看到吗?还有,最近送轮椅的钱给我,该入账了。”
谢清洲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在地上。
仿佛没听到沈星河提钱的事情。
他起身,回房间拿着药包,一瘸一拐的朝着大门跑去。
“钱又没给我啊!”沈星河在后面喊道。
他刚走,老马便来了医馆。
他因走的急,讲话有些气喘。
沈星河给他倒了杯茶:“什么事,这么着急。”
老马饮了一杯茶,缓了缓,“你小叔子,半夜里,来我家里开了合欢散。”
“你给他了?”沈星河急道。
“他像个疯子一样,逼着我给他开药,我能有什么办法。”
“干爹,快和我走。”
沈星河猜测,难怪,早上谢清洲顾不上腿软也要出门。
他很可能带着药去了李大娃家。
若是用了合欢散,后果不堪设想。
沈星河给驴子套了板车,拉着老马赶往李大娃家中。
清晨赶集的人多,赶着驴车在这边实在走不动。
他们干脆饶了条小路。
春天冰雪融化,小路满是泥泞。
驴子脚底打滑,沈星河不慎面朝下,摔倒在了泥里。
起身后,顾不上收拾干净,继续赶路。
一炷香后,终于赶到了李大娃家附近。
人群将他们家包围。
沈星河站在驴车上,垫着脚尖看向人群。
在最中间,发现了谢清洲,在他脚下,横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第五十章 朝廷要犯
人群的赞叹声此起彼伏,热烈无比。
“这次那矮子,死的透透的了。”
“小兄弟可是为我们除了一害啊。”
“只是,这小子也摊上大事了,那矮捕快是府尹的小舅子,连县令都得卖他面子。”
沈星河用力拽着老马,硬生生挤进了人群之中。
听着周围的议论,横在地上的尸体应该是矮捕快无疑。
此时,谢清洲双目血红,满是怒火。
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早已被风干,表层结成薄薄的一层皮,风轻轻一吹,便片片剥落。
似乎是觉得还不够。
他抬起脚狠狠朝地上那人的两腿间踢下去,力道之大,令人心惊。
鲜红的血迹在洁白的布料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矮捕快生前作恶多端,想必谢清洲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沈星河与老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情绪失控的谢清洲拉进院子。
询问了事情经过。
原来,李大娃手臂的重伤,正是拜矮捕快所赐。
昨日晚上,李大娃从医馆出来,走回家的路上遇到袭击。
月色朦胧,夜色昏暗。
矮捕快色心骤起。
自从李大娃祛除疤痕后,他愈发对其垂涎三尺,总想找机会将其占有。
只是碍于李大娃的武功,他才迟迟不敢下手。
直至昨夜,借着酒意壮胆,他一路尾随李大娃。
直到家附近,李大娃觉察到异常动静。
他迅速拔出刀,却见一道矮小身影瞬间扑来。
李大娃毫不犹豫挥刀劈去。
“是我,刀下留人!”
若不是矮捕快发出声音,李大娃都看不到他。
“你跟着我干嘛?”
“你不是缺男人么,让谁上不是上。”
李大娃怒火中烧,眼中尽是血丝,再次紧握刀柄,狠厉砍向对方。
“啊!”
一声凄厉惨叫撕裂寂静的夜空。
“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你缠着姓谢的小子,他不理你,你让我玩玩,玩的爽了,说不定还能给你点好处,别忘了,我姐夫是府尹,就连京城也有我的人。”
矮捕快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一脸猥琐地逼近李大娃。
趁其不备掏出匕首,跳起来,刺向他。
李大娃举刀格挡。
矮捕快受伤的同时,匕首剜了李大娃手臂。
“再不滚,我就要了你的命!”
李大娃知道他京城有关系,况且谢家很忌惮朝廷,所以惹上他很可能给谢家带来麻烦。
矮捕快心生胆怯,老鼠般逃窜,临走前还不忘威胁:“只要你在边塞一日,我便不会放过你。”
今日清晨,谢清洲带着药去看望李大娃。
却在他家附近瞥见一道熟悉的矮小身影,鬼鬼祟祟。
他一眼认出那是令人作呕的矮捕快。
对方不仅挑衅谢清洲,更是用极其恶毒的语言侮辱李大娃。
谢清洲一怒之下了解他。
——
谢清洲几乎是哽咽着和沈星河说完这些。
“他挑衅,我可以忍,但我不能无视他侮辱李哥哥。”
一想到李大娃手臂被削得露出森森白骨,谢清洲心痛不已。
他视李大娃如珍宝,怎容他人如此践踏?
沈星河问他:“李捕头人呢?”
谢清洲:“我来的时候他不在家,应该已经去了衙门,不过,这会儿应该听到信了。”
话音刚落,门外又传来议论声。
“县衙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这声音熟悉而严厉。
几名身着皂衣的捕快推开大门,果不其然,谢清遥赫然在列。
他们迅速包围住谢清洲,气氛紧张。
谢清遥冷声下令:“带走。”他的语气冷若寒冰,眼神漠然,仿佛眼前的并非自己的亲弟弟。
沈星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明白谢清遥自有他的考量。
他关上李大娃家的大门,转而面向围观的群众。
“乡亲们都知道,我弟弟是为民除害,希望大家能去府衙帮我们求求情。”
原本只想在莫家村安安稳稳过日子,如今事态发展至此,不能继续苟着了。
沈星河决定利用舆论压力,放手一搏。
“小沈大夫,你尽管放心,你弟弟这是做了件大好事。咱们这里,哪家的孩子没被那矮捕快欺负过?”
“对!我们要团结起来,一起去衙门救人!”
“救人!救人!!”
沈星河与老马跟随浩浩荡荡的人群,直奔县衙而去。
他们在县衙门口被阻拦在外。
沈星河在人群中带头喊了句:“放人!放人!”
众人随之响应,呼声震天。
他趁乱找到谢清遥,急切询问:“李大娃呢?”
谢清遥:“在大牢里,和老三在一起,暂时先将老三关进去,至少在这里,没人敢动他。”
沈星河双眸明亮,“你的意思是,继续借助舆论,给府尹施压,以此光明正大地释放谢老三。这样一来,京城那边的人也不得不妥协,只是怕他们暗中使绊子,查到你头上。”
谢清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们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沈星河拍了拍他的肩,“你给我个信物,我去牢里探望他们,县令那边就交给你处理。”
谢清遥递给他一块令牌,随后径直走向县衙后院。
在那里,他找到了那位只会说“看着办”的县令。
谢清遥发现他时,他正蜷缩着身子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听着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方县令见到是谢清遥来了慌忙从床下滚了出来。
坐在椅子上,抓起茶壶大口灌水,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慌。
“我救不了你弟弟,他杀得是府尹的小舅子,若是杀的别人,你只要给我一千两,便能放人。”
可是现在不是银子就能解决的问题,除了府尹给他施压,快速处决谢清洲,门外的老百姓也在给他施压,放了谢清洲。
谢清遥淡然开口,“我给你想了个法子。”
方县令疑惑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谢清遥:“这就要看你了,方县令。”
方县令眼中的疑惑更甚,他很方,听不懂啊!
谢清遥:“问题是,你想永远当府尹的一条狗,致死都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他顿了顿,一双眸子含着锋芒,“还是一步步登于权力之巅,翻云覆雨,搅弄风云。”
方县令深深吸了口气。
搅弄风云?
怎么搅?
府尹老贼压在他脑袋上作威作福。
他目前搅屎都费劲。
他站了起来,“少诓本官!本官解决不了的事情,你有能助我?况且仅凭你个腿脚不利索之人?”
方县令怒道:“姑且不论你是从何处打听到我于府尹不和的传闻,就算让你蒙对了又如何,我不可能单凭你三言两语,就听你摆布。”
谢清遥缓缓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原本轮廓分明的面容。
方县令看着他,似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谢清遥提醒他:“你这可有通缉令?拿出来瞧瞧。”
方县令恍然大悟,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一叠通缉令。
他一张张仔细查看,终于在最后一张画像上停住了目光。
方县令小小的眼睛在大大的画像与谢清遥中不断游移,仔细辨认。
画像下方,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朝廷要犯,确认在逃。
方县令狡黠一笑,心中暗喜,黄金万两唾手可得。
他欲要喊人,将朝廷要犯拿下。
谢清遥见他眼睛里透着清澈和愚蠢。
好心威胁他,“你聘用通缉犯当差,岂不是窝藏之罪?”
方县令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
他一屁股栽在椅子上。
谢清遥:“想必府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再听听门外的百姓喊声,你想此事传遍整个边塞吗?你当官的生涯也就到头了。若是搬到了府尹,还可以往上爬,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来县衙当差的这些日子,谢清遥已经将方县令的底细摸了个透彻。
他是花钱买来的官,整日担惊受怕丢钱又丢官。
他的上峰府尹隔三差五,变相和他要钱,不然就保不住官位。
还派来小舅子监视他,搜刮来的钱要如数上缴。
方县令不想丢掉花重金得来的小官,也不想因为窝藏朝廷要犯而丢掉姓名。
他声音发抖:“那依你看,如何是好?”
谢清遥:“马上放人,府尹到了之后和他交代,是你顶不住百姓的施压。这样既得了民心,府尹在明面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有百姓盯着。”
方县令醍醐灌顶。
谢清遥:“暗处嘛,你自多加小心,叫些懂得功夫的谋士幕僚保护好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有?”
这个问题,把方县令问个哑口无言。
他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师爷,那师爷三天两天告病假。
李大娃算是自己人,现在这种情况也指望不上。
之前还有一个死了的那个爱出馊主意的矮捕快。
方县令重新望向谢清遥,上下打量他。
一个要犯,能有这么大的智慧。
方县令低下头,看着画像上的小字:
前兵部尚书之次子,曾任少将军,工于心计,擅奇袭,擅刺杀,擅以寡敌众之战……
通缉令在方县令的手中成为了一张履历。
第五十一章 值得
让谢清遥担任谋士,此举虽然风险极高,但预期的收益同样巨大。
万一事情败露,只需推说自己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或许能侥幸逃过一劫。
方县令沉思片刻,目光转向谢清遥:“我们现在就去大牢放人,那以后你就来我府上住下。”
谢清遥摇头,“我还没提出我的条件。”
世上没有免费的献计。
方县令颌首:“请直言无妨,有何要求尽管提。”
谢清遥递过一张清单:“我每日所需的医药费,你需负责。”
“没问题,这都小事情。”方县令差点吓死,还以为要他的房子和田地呢。
他满心欢喜,接过清单粗略一扫,脸色瞬间剧变,“这啥啊这是?这啥病,得冬虫夏草来治疗,还有这野山参。”
他上下打量谢清遥,心中权衡。
也罢,他值得这份投入。
方县令心疼得肝颤,但仍咬牙应允:“好,我供你就是!”
但他一个小小衙门里的小小县令,就这一张单子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他看着谢清遥,无奈道:“除此之外的财物,我实在拿不出来,这样吧,我以后私扣些民脂民膏,把原本要孝敬府尹的钱,都转给你。”
谢清遥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方大人,不急,等你荣升府尹之位,我再向你要其他东西。”
他稍作停顿,意味深长地说:“若你想高升,现在最好还是别去搜刮民脂民膏。”
方县令点微笑,深深吸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方向。
“说实话,我很欣慰。”他笑着坦承。
方县令放松姿态,倚在椅子上,仔细的望着谢清遥。
“幸好遇到了你,你怎么会想到来做我的谋士呢?要知道其实也挺危险的,还有,其实我自愧不如,我不算聪明,就这点芝麻小官还是我花钱捐的……”
“因为我弟弟还在牢里。”谢清遥冷冷地盯着方县令。
方县令赔笑着,“是是,咱们这就去牢里接令弟回家。”
去县牢的路上,他想起药物清单,好奇的看向谢清遥,“冒昧的问下,您这腿,需要这么多野山参吗?您别多想,不是我抠,只是普通人很少愿意冒险去山里挖,所以价格自然昂贵。”
谢清遥问他:“为何说寻常人不愿去挖野山参?”
方县令解释:“那地方常有猛兽出没,且山势复杂,谁敢拿命去挖?除非是活腻了,或者生活所迫,挖来卖钱。”
谢清遥狭长的眸子眯起,眼神讳莫如深,瞳孔骤然一缩,他每日用来滋补的野山参,是沈星河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挖来的。
一想到他很有可能与野兽擦肩而过。
谢清遥心头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好想立刻抱住沈星河,将他温柔融入骨血,告诉他:傻瓜,我好爱你啊!
——
县牢内。
谢清洲紧紧握住李大娃的手,两人坐在草席上默默无语。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你握得我有点疼。”李大娃试图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嘶~”他剑眉微皱,显然触到了伤口。
“是碰到伤口了吗?李哥哥。”谢清洲急切关心,捧着他的手臂。
他慌忙道歉,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你不要我了,更害怕失去你,所以才……”
“真是欠你的,小疯子。”李大娃瞪了他一眼,“待会,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不要胡言乱语,听到没有?”
“你才胡言乱语,他该死,人是我杀的,与你何干?”谢清洲垂下眼帘,深情凝望他,“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了,让我抱抱好不好,李哥哥?”
李大娃正欲将他打晕,却被谢清洲紧紧圈入怀中,无法动弹。
谢清洲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抢先抬手将他敲晕。
“对不住了,李哥哥,又伤害你了。”
沈星河站在栏杆外边本不想打扰他们。
可他眼看着李大娃被谢清洲敲晕。
“你敲他干什么?”这波操作给他看蒙了。
谢清洲见是他来了,忙起身站到栏杆处,交代后事,“若因为这件事牵连了你们,请你们带着他一起走。”
沈星河故意逗他,“问题是,无论逃到哪里,我们都是逃犯,只能东躲西藏。”
谢清洲语气坚定:“帮我照顾好他,如果这次能安然度过,出狱后,我便娶了他。”
沈星河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谢清洲决然道:“我硬娶。”
沈星河骂道:“你脑子有病啊!”
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他们齐刷刷地望过去。
方县令撩开布帘,匆匆走进:“放人。”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一旁的小捕快自然不会多问,将门打开走进去,给谢清洲的脚链摘了下来。
谢清洲迅速转身,将昏厥的李大娃横抱起来。
沈星河追了出去,想要问问清楚此事是否尘埃落定。
只见,谢清遥站在阳光下,他的周身仿佛镀上一层金色光环。
“小心你的腿,站在那儿等我。”沈星河向他飞奔过去。
谢清遥一见沈星河身影,立刻迎上前去,两人在阳光下深情相拥。
“有点勒,我有点喘不上气……谢清遥你松开。”不是,这兄弟俩,都这么喜欢抱人的么,还是往死里圈那种。
谢清遥低语:“我好爱你啊,宝贝。”
沈星河被勒得眼泪都要涌出,勉强挤出一句:“咳,我也爱你啊,但你先让我喘口气啊。”
紧接着,两片炽热的唇瓣重重落下,本就呼吸困难的他,此刻更是头脑空白,快要晕厥。
他们全家都是疯子啊,谁嫁进去都得搭上半条命。
沈星河废了好大劲才从谢清遥的怀中挣脱出来。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眼泪终于呛了出来,
不忘回头骂谢清遥,“你个疯子,哪有这么吻人的啊?”
觉得骂他也不解气,沈星河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谢清遥轻轻拧眉,任由他咬。
过了会儿,沈星河头顶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咬累了吗?”
谢清遥:“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我们回家继续咬。”
另外一边谢清洲抱着李大娃从大牢里走出。
此时,已是次日的清晨。
春天的气息弥漫,空气中混杂着青草的清香,那是自由的味道。
他们朝县衙大门走去,阳光洒在翠绿的草地之上,更映衬出二人的狼狈。
谢清洲的衣裳污迹斑斑,沾染着黑渍,发髻歪歪散散的上还挂着大牢的干稻草,凌乱不堪。
看上去真有点疯子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横抱着李大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健。
沈星河曾觉得他像个小公主般傲娇。
此刻看来,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许多,也变得成熟了。
谢清遥牵着沈星河的手,缓缓跟在他们身后。
沈星河:“事情都解决了吗?”
谢清遥:“嗯,都已经办妥。”
沈星河扬起嘴角,得意地挑了挑眉,骄傲的很,“我就知道相公是最棒的,无所不及,无所不能。”
几人走出县衙,返回医馆的路上。
沈星河嘴里念念有词,手指灵活地比划着,像是在算命,又像是在计算什么。
谢清遥侧头问他:“你在说什么呢?”
沈星河抬眸:“还有两千两送轮椅的钱,在谢老三哪儿,这个时候要,不合适啊,但我算过了,手头上的银子给你买药还够撑半个月。”
谢清遥:“以后不必辛苦上山采药了,山里危险,我不让你去。”
沈星河:“不采药,你没得吃,我们又没钱,况且,我去的地方不危险。”
谢清遥:“我值得你这么做吗?”
沈星河一双明亮的眸子,认真的望着他,“值得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谢清遥,值得沈星河最好的守护,我要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送与你。”
谢清遥停下脚步,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
随后叫停了前面的谢清洲。
“把钱给你嫂子。”
谢清洲:“你摸摸我的钱袋看看里面有没有。”
谢清遥扯下他的钱袋,却发现里面空空的。
谢清洲轻飘飘的说:“估计是昨天早上和那个矮捕快打架时弄丢的,随它去吧。”
沈星河听闻此言撒腿跑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开始拔他的衣裳。
败家孩子!钱都没了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你在开玩笑的吧,老三,快给嫂子,老莫的钱也在一起呢。”
谢清洲尴尬万分,瞥了一眼怀中的人,苦笑道:“嫂子,大庭广众之下,给我留点面子行不?我这还抱着个人呢。”
沈星河一无所获,便开始搜查他的裤子。
谢清洲急道:“哥,快带你夫人走啊。”他尽量小心,不惊扰到怀里的人。
他裤子差点没被沈星河扒掉,“真没有了!一定是打架的时候飞出去了。”
沈星河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跳如擂鼓,所有动作定格在半空中。
钱丢了!!!白干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站在阳光下,笑得前俯后仰。
“老三啊老三……不对,你是老六……哎呀,真是服了你这个老六……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中断,沈星河心火狂烧,眼前一黑,仰面晕倒在地。
第五十二章 交代遗言
夜深如墨,沈星河从昏迷中苏醒,目光直射房梁,犹如钉子般纹丝不动。
他感觉有一群人在看着他,很像是遗体告别。
他谁也没理,眼珠仍是紧紧地盯着房梁。
那可是一大笔钱啊,不仅是自家丢了,还丢了别人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房梁,什么也不想管,谁也不想看。
“哎呀,醒了,醒了!”花嬷嬷欣喜的声音穿透夜幕。
呵,醒了有什么好高兴的,真的不如死亡。
“宝贝,心肝。”谢清遥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呵,什么亲昵的称呼也都无所谓了。
“怎么没反应呢?不应该啊?”老马的声音中透着疑惑。
呵,钱丢了,这要是你邪医老马,非得变成疯医老马不可。
“嗝——”沈星河不自觉地打了个嗝。
老马忙问:“这是气着了,你们谁惹他了?”
谢清遥看向众人:“你们先去休息,谢清洲留下。”
提及谢清洲,沈星河的目光终于有所波动,
他微微侧目,目光如箭般锁定在对方身上。
谢清洲此刻正站在一旁,换上新衣,一副人模狗样的。
谢清洲微微侧身,面无表情,“对不住,我不该丢钱,嫂子你别生气。”
沈星河目光如刀,死死盯着他。
他稀疏平常,伸手挠挠脖子,明显是迫于他二哥的淫威。
不想看他了。
沈星河摆摆手,“退、退、退。”
谢清洲扭头就退下了。
沈星河挣扎着试图坐起,但虚弱的身体却无法配合,两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谢清遥:“你先不要动……”
他话说了一半,见沈星河的目光转向衣柜,虚弱地抬起手指,示意他打开。
谢清遥打开柜子,回头疑惑的望着他。
沈星河艰难的指了指柜子里的小盒子。
谢清遥问他,“要这个?”
沈星河点点头,摊到在炕上。
谢清遥看着手里的盒子,他知道这是沈星河用来存钱的。
他将盒子放在他身边。
“打开它。”一张嘴,沈星河自己也没想到嗓音嘶哑和大鹅一样。
谢清遥将盒子打开,里面散落着一些金豆子。
他疑惑的看着沈星河。
沈星河指了指,声音极为虚弱缥缈,听不出说了什么。
谢清遥把耳朵凑了过去,轻声问:“你说什么?”
“这里面的东西是从马匪窝缴获来的,拿出一些去还给莫大哥,剩下的应该够你喝半个月的药。另外的钱袋子里,是医馆赚的。往后家里能省则省,半月之后,若是药断了,就去找李大娃借,他哪儿还有不少剿来的钱。”
谢清遥直起身来,表情由惊讶转为调侃,“这是在和我交代遗言还是怎么的?”
沈星河有气无力,稍稍动动都很费劲,他声音嘶哑:“对,我有预感,我可能就快撑不住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瞪圆眼睛,嘱咐谢清遥,“我死以后,告诉谢虎,别给我埋在后山竹林,要另选他处。”
谢清遥气笑了。
“我听谢老三说,统共丢了两千两,其中还有别人的钱。”
沈星河艰难点头,“不是我贪财,只是不能让你断了药。那是你两个月的药钱。”
谢清遥收敛笑容,静静地看着沈星河。
沈星河没有注意到谢清遥的神情,他偏过头,继续盯着房梁看。
“我算过,过些日子你的药就续不上了,野山参过了春天就没有了,这玩意稀缺,到时候便需要用一大笔钱买。我本想着在这之前多跑几趟去山上挖,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行了。”
谢清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那咱们就不续了。”
沈星河摇头,他看向谢清遥,目光坚定,“最初得知你的病需要名贵药材,震惊之余,我也想算了。
可是我又不甘心。
一是干爹的治疗确有效果,二是我知道你也曾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少爷。
如此想来,我便更不想委屈了你。”
谢清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星河。
他眼中凝着复杂的情绪。
委屈吗?他并不委屈啊。
应该是他的宝贝委屈了吧。
从前,凡是嫁进谢府的人,都是被相公捧在手心里,全家也都护着的,吃穿用度样样顶尖,京城内人人羡慕。
照理说,沈星河本该惋惜自己的时运不济,没赶上这好光景。
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并不惋惜,甚至巧妙地不提嫁进谢府的人,担心谢清遥拿他与那些人做对比,勾起他的伤心。
沈星河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谢清遥的自尊。
谢清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若,“怎么突然说这种话,这可不像你沈星河。”
沈星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虚弱的摇头,“别打断我。”说到哪里来着?
沈星河脑袋昏昏沉沉。
他真的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他用力吸了口气,这才稍微好了些。
继续道:“告诉谢虎,坑尽量挖的深一些,我要睡得安稳,另外,烧纸时,给我多少点钱。如果有俊俏的公子,也烧一两个给我。”
谢清遥轻轻靠近,笑着问他:“怎样才能让你打消这个念头?”
不待沈星河回,他又问:“我把老三叫来,任你打一顿,你会不会舒服些?”
沈星河艰难摆手:“他也还算够义气,曾经在临危之时帮过我。”
谢清遥笑着又问:“若我告诉你,我的医药费有了着落,你会不会振作?”
沈星河:“二爷,你不用哄我开心,我走以后,你再找个下家,只别找辛苑,他废了。”
都惦记让他找下家了,谢清遥知道是时候告知他真相了,否则,不知他还会交代些什么。
“是真的,我去县令那边做了谋士,不然你以为老三是怎么出来的?”
沈星河闻言,目光转向他。
见他不像开玩笑,这才震惊。
可是,书中的谢清遥的确做的幕僚,但不是县令门下。
县令……
沈星河想了想。
书中这个人好像的得罪了上面的人被暗杀了。
具体怎么死的,沈星河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似乎是因做了一件以卵击石的事。
沈星河:“我不清楚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他挂的太早。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揭发你。”
“你与我讲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星河,凝重的看着谢清遥。
会不会像那权臣,对他百般侮辱,已测试他的忠诚。
谢清遥:“他是个愚钝之人,说话拐个弯他就听不懂。”
沈星河目不转睛的看着谢清遥的脸。
他好像说的是真的。
沈星河突然就坐了起来,容光焕发。
他问:“那你需要常住衙门吗?”
要知道县衙距离医馆并不远。
谢清遥见他这副容光焕发的模样,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他无奈笑笑,给他解释:“嗯,照理说是的,但是我不想住在哪儿。”
“为什么?包吃包住也挺好。”
“因为我会想你。”
沈星河因起得太猛,一时头晕目眩,只得重新躺下,含含糊糊地说:“我也会想你的。”
随后,他沉沉睡去。
这一夜,沈星河睡得极不安稳,反复醒来,但每次都看到谢清遥守在他身旁。
他有时帮他掖被角,有时用湿巾轻轻擦拭他的嘴唇,有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嘴角挂着痴痴的笑容。
沈星河定定地望着谢清遥。
他可真好啊,不往为他涉险挖野山参,筹集医药费。
呜呜呜,可是医药费打水漂了,过些日子到了立夏,野山参也没有了,他想到这里又昏了过去。
病榻上的沈星河在第四天勉强下床,他脚步踉跄来到门口,倚门而立,恍惚地望着院中忙碌的身影。
众人忙着挖地道,但不见谢清遥。
是谢清遥昨夜见他好转,夜里去了方县令那边。
花嬷嬷见他醒来,连忙走了过来,扶着他,“哎呦,你别下炕啊,是想要解手吗?让谢虎背着你去茅房。”
“不必。”他声音很虚弱。
花嬷嬷叹气,“孩子,别生气了。”
“我真没生气,我就是心疼。”
两千两啊,真的好心疼,一想到这里,又要晕了呢。
花嬷嬷沉声道:“那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让他去出去找活挣钱。”
啥活能给两千两啊。
花嬷嬷气愤道:“他也不挖地道,在阿苑房间里呆了好半天也不出来。”话音刚落,她向前院望了望,幸好李大娃没过来。
沈星河一听,即使是爬着也得去听听墙根。
不过,辛苑不是不能说话了么,他们怎么聊呢?
他悄悄走到门后。
里面传来谢清洲的声音,他好像在照着书念出声:“清洲,别生气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他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野之人没见过这么多钱,你该理解他,到底是和咱们不一样的……”
后面的话,没等他念完,就听到了他的吼声。
“你他妈有完没完!嗓子都哑了,还这么能搅和,我告诉你,你给我二哥胡乱医治的事情,我还没问你呢,且轮不上你装好人,从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装呢。”
好你个谢老三,真够意思。
谢清洲瞪了一眼辛苑,踹门而出。
“咣当!”木门直冲沈星河门面,差点又被砸晕。
上架感言
嗨!各位宝宝们好呀!
从今天开始这本书就要上架啦,有点小激动。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能看到这里的宝宝,你们的支持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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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绝对不坑,有品有质。
每晚七点半准时更新,期待我们一起走下去。
祝我们一路长虹,开心活好每一天,加油!
宝宝们多多订阅支持,感谢各位读者宝宝们的陪伴(小景先磕为敬)
第五十三章 最浪漫的事
谢清洲怒气冲冲地走出屋门,一眼瞥见墙脚下的沈星河,不禁微皱眉头:“嫂子,你怎么能干出听墙根这种事呢?”
他将沈星河扶起来,却没留意到地面那一小摊血迹。
沈星河尴尬地摆摆手,强笑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见沈星河看似轻松地倚在木门上,谢清洲估摸着他应该无大碍,便说:“那我可去干活了。”
“行,挖地道要紧。”沈星河挑眉回应,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去医馆大堂。
往前走了两步,便头晕目眩,走路像喝多了一样,走不了直线。
幸亏一只坚实的手及时扶住他,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被稳稳抱在怀中。
他抬头望去,一个身子,两个头的年迈老人映入眼帘。
沈星河咧嘴傻笑,摔出脑震荡了不成?
他定了定神,仔细端详,发现那人满脸皱纹,银发如雪,下巴垂着长长的白须,那双昔日狭长上扬的眸子已不复存在。
“是二爷?怎么和之前的易容不太一样了呢?”
沈星河明亮的双眸紧锁谢清遥的脸颊,发现他此刻因得眼角微微下垂,反而显得有些慈祥。
“好像慈祥的爷爷呀,我也想有这么一张脸。”沈星河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那张苍老的脸。
然而,他还没摸几下,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夜深人静,昏黄油灯下,沈星河在炕上迷迷糊糊醒来。
谢清遥将他的头轻轻抬起,喂他喝水,关切询问:“感觉怎么样?”
沈星河:“问题不大,就是头有点疼。”
谢清遥又问:“饿不饿?”
沈星河点点头:“肚子空得慌。”
“等会,我去给你热饭菜”
谢清遥将饭菜逐一放进锅里,火折子亮起时,谢清洲来了。
谢清洲蹲在灶台旁边,“我来吧,你歇着。”
谢清遥并未搭理他,轻轻一侧身,巧妙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谢清洲蹲下,语气恳切,“二哥,你别生气了。”
谢清遥垂着眼,一言不发。
谢清洲:“我不知道他在门后听墙根。”
谢清遥瞥了他一眼,随手往灶膛里扔了把柴,坐直身。
谢清洲:“二哥,你给李哥哥的饭菜也带出来吧,我瞧他这两天都瘦了。”
谢清遥冷眼看向谢清洲。
谢清洲登时闭了嘴。
见他二哥不理他,便不再自讨没趣,站起身,扭头去了另一个灶台点了火。
谢清遥将热好的饭菜拿回房间,夹了一块往日里沈星河最爱吃的红烧兔头,轻轻吹了吹,放在他的唇边。
叮嘱道:“你最近就不要用脑子了,好好休息,医馆那边暂停营业。”
沈星河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事,“关于井水投毒可有眉目?”
谢清遥:“正在着手在调查,都说了不让你动脑子,要休息。”
沈星河察觉到他的不悦,加之身体不适,情绪也跟着低落:“你生什么气啊?”
谢清遥被他气笑了,“宝贝,我没有生气,只是心疼你!”
沈星河:“哦,我饱了,准备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翌日清早,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进房里,廊檐下有清脆的鸟鸣声,沈星河微微偏头,看向在为他梳理头发的谢清遥。
他一夜未眠,眼里凝着血丝,两个人的视线对上。
沈星河动了动嘴,嗓子似乎堵着一团火,他抬手指了指衣柜。
谢清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将装钱的盒子已经提前拿来,放在沈星河的身旁。
谢清遥轻声道:“以后家里的生计,是我该去想的问题,这盒子里的钱,是你自己的小金库。”
沈星河恍惚的摸了摸盒子,声音没完全恢复,有一丝丝地嘶哑,“我不仅仅是为了生计。”
他顿了顿,定定地看着谢清遥,“我想扩大规模,不单单是开医馆,这个地方适合养鸡,之前让你们盖鸡舍就是出于这个考虑。”
谢清遥微微皱眉,他舍不得让沈星河辛苦,他是他想要捧在手上的人。
沈星河见他犹豫,便改口道:“要不就算了,还是继续和老莫合作吧,卖轮椅,也能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安稳,也不怕亏本。”他婉转的说。
谢清遥:“我不是反对你,是不想你操劳,但是,你想做就做,赔了也无妨,我赚回来便是。”
他继续为他束发,“如果你愿意安逸度日,我养得起你。”
沈星河眼眸渐渐放大,他自炕上支棱起来。
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花销其实不小,你确定养得起我?”
他缩缩脖子,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谢清遥放下梳子,坐在他的对面,凝视着他:“兴许很快就养不起了。”
“啊?”沈星河一怔。
谢清遥:“你这次倒炕不起,我又与方县令告了三日的假。方县令有个师爷,三天两头称病不来,我从他看我的眼神可以判断出,他认为我也是这种人。”
沈星河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瞬间满血复活,表示:“我没事了,其实我这回也没啥大事,真的,就脑袋破点皮。”
他晃了晃脑袋,“你看,一点也不晕了。”委婉的向他表示,你可以去县令那边做工了。
谢清遥嘴角上扬,随即在他脸颊落了一个吻。
之后起身去了厨房,热了热早饭。
二人吃了些东西,沈星河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沈星河忽然想起什么,问到:“野山参你用过了吗?”
谢清遥一怔。
沈星河强调:“你药不能停。”
谢清遥:“……”
谢清遥哪里顾得上喝药,他以为这次沈星河又要卧炕三天。
沈星河下地,“我去煮了野山参熬汤,然后陪着你做做康复。”
谢清遥按住他,“我自己来就好。”
沈星河坚持:“我没那么娇气,正好活动活动。”
毕竟,关于他的用药,沈星河总是亲力亲为,才放心。
花嬷嬷在正在厨房,见沈星河来了,连忙开口,“宝儿,还生清洲气吗?”
“不气了,就是心疼。”他望着花嬷嬷无奈的笑着。
花嬷嬷凝眉,清洲这孩子太可恨了,她把手里的豌豆扔向盆中。
由于谢清遥一夜未眠,他中午浅浅打了个盹。
醒来时,他发现沈星河正对着镜子,反复摆弄一张假面。
“你在干什么?”
谢清遥轻飘飘的声音,却吓了沈星河一大跳,假脸差点掉在地上。
沈星河:“昨日我见你满脸慈祥,就想琢磨琢磨……”
谢清遥起身,“我给你易容。”
“还是算了吧。”沈星河想起之前他们带着假脸皮疯狂做的那个夜晚,腰就疼。
他找了个话茬,“我又不是逃犯。”
谢清遥好像没将他的话听进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这次装扮的年轻些,乔装成我孙子。”
谢清遥先是给自己易容,和上次一样,慈祥的老爷爷。
然后捧起沈星河的脸。
沈星河嘴上虽嫌弃,身体却很配合,甚至有点小期待,他将眼睛闭了起来,任由谢清遥在脸上忙碌。
谢清遥调侃道:“你看起来还挺享受的。”
沈星河尴尬:“啊。”
这次易容时间比较久,沈星河觉得腰都有些酸了。
谢清遥不知在他的脸上粘了什么,脸颊有些紧,他对着谢清遥坐,背对着镜子,看不见自己目前是个什么模样。
他感觉两人距离极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每当沈星河想睁开眼睛时,谢清遥总会提醒:“别动。”
他便悄悄将眼睛稍稍张开一道缝。
他看见,谢清遥的嘴边凝着一道浅浅的笑意。
他眼底的纹路,因微笑看上去十分分明。
直到最后,他再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安静无声的望着他的脸。
沈星河根据谢清遥的目光去判断,他想,自己可能被他打扮的挺帅气的。
谢清遥丝毫不掩饰唇角溢出的笑意,四目相接,他的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说:“你回头照照镜子。”
沈星河转身看向镜子,顿时定住。
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年迈的老头,头发花白,脸上爬满沟沟壑壑的纹路,像是枯老的树皮,上面印着一些丑陋的斑点。
估摸年龄,至少已在八旬开外。
他下意识地回首望向谢清遥,只见他端坐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浅笑。
“原来你老了以后是这样的啊。”谢清遥学着沈星河的语气,继续笑着说:“你看着也挺慈祥的,一点也不像是会干出杀人挖坑的人。”
他指的是,之前沈星河在山上埋人的事情。
“你这坏老头。”
沈星河扭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皱眉斥他时,眉头的川字纹挤了出来,他又觉得好笑,咯咯笑出了声,“这也算情侣脸了。”
“不过,我从今天开始不能皱眉了,若有了这川字纹可不成!”
谢清遥微微迟疑了一瞬间,最终,他借着这轻松的氛围,笑着问他:“你也会变老么?”
沈星河:“当然不会!我可是仙人。你记着我这句话,小爷永远十八岁!”
令他感觉到意外的是,他竟然从谢清遥眼中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失落感。
虽然只是转瞬之间,可沈星河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谢清遥垂着脸,嘴角还衔着笑意,喉咙滚了滚,埋头收拾易容所用的工具。
“嗯,我记好了。”
他将东西快速收了起来,低着头,呼吸有些仓促,一向做事稳重的他,竟然失手将刀落在了地上。
“叮”地一声,十分清晰。
他弯腰去捡起。
沈星河能看得出来,他的无措。
原来他一直将他是仙人这件事情,当真了。
“喂。”
沈星河唤他。
谢清遥停下手里的动作,背对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当然会变老啊,不老那不成了老妖怪了么?”沈星河目不转睛的望着谢清遥。
谢清遥还是在害怕不能陪他一同到老啊。
谢清遥没有出声,却也没有离开,他背对着他。
许久之后,才出声:“此话当真?”
“当真,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沈星河借用了一句很浪漫的歌词。
静了良久,谢清遥都未曾动过。
第五十四章 宫廷玉液酒
夜幕低垂,晚霞如织,流云被染成了一片粉红,如梦似幻。
沈星河悠然地将摇椅置于廊檐之下,闲适地欣赏这大好光景。
他身着深褐衣裳,头戴一顶老者常用的黑色抹额,显得颇为老成持重。
手里拿着把蒲扇,戳了戳自己的抹额,看向谢清遥那边。
见谢清遥弯身侍弄着花坛里的花草。
那些花花草草和泥土,都是沈星河从山里刨回来种到医馆后院的,期待春日里能有生机盎然之景,以悦人心境。
只不过维护的工作他一天也没管过,全是谢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弄。
谢虎非说到了夏天,这些花草除了招引蚊虫,实无半点用处,还不如改种些蔬菜实用。
甚至有一次还对沈星河立下誓言,说他迟早有一天将花坛一把薅秃了,中上萝卜和青菜。
谢清遥对待此事则截然不同,他手持小铲,专注地为花坛松土,毫无怨言,动作娴熟而宁静。
还是相公省心啊。
沈星河拿着蒲扇,在摇椅上晃荡。
旺旺已肥硕一圈,此刻正慵懒地蜷在沈星河身边酣睡。
沈星河轻摇蒲扇,悠悠问道:“今天怎么没见到谢老三?”
谢清遥撇嘴道:“那个败家玩意儿,我连看都不想看他。”
沈星河嘴角微勾:“你这话是气话吧?”
谢清遥:“等他哪天胆敢回来,你就知道我说的是否是气话。”
沈星河目光移向谢清遥,“他这脾气随谁呀?”
你爹还是你娘?
他没好意思问。
“鬼知道他随谁。”谢清遥直起腰身,略作休息,手中小铲在土中稳稳插下,语气严肃。
沈星河:“就他这样的,也不知道李大娃能不能受得了。”
谢清遥:“以后他成了家,就给我滚蛋,少在家里添堵,最好李大娃能拿得住他。”
沈星河目不转睛的望着谢清遥。
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落日余晖照在他一头银丝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沈星河真的就生出一个幻觉。
仿佛他们已携手共度漫长岁月。
当夕阳西下,当烈日不再灼人眼,日光柔和的照着他们的家。
家里养了一匹叫小黑的驴,一只懂得人语黄色的鹦鹉,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还有招惹喜欢的旺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院子里,一边品评着不成器的傻儿子,一边享受静谧时光。
也不大准确,若他们有孩子,孩子一定会比谢老三省心多了。
谢清遥转身望向即将没入群山的红日,目光又回到沈星河身上:“饿了吗?我去做饭。”
沈星河笑得温润:“好啊。”
不多时,饭菜已备好,沈星河早早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旁等着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说着谢老三的坏话。
谢清遥给他加了筷肉,“算算日子,我也有好多日子没有开过荤了,不知下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呢?”
沈星河双颊鼓鼓的,正咀嚼着饭菜,听见他这话,愣了下才继续咀嚼。
亏得脸上有的皱纹,才能遮住脸上的绯红。
他感觉脸颊烧得慌,可他没有羞怯的否认或是逃避。
沈星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一个月之后,小爷为你亲手烹饪大餐,倒时候你可要吃到饱啊,一日吃不下,那就两日,日日也是可以的。”
谢清遥听闻此言,垂着脸,耳根却红红的。
他没想到沈星河直接回应了,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的。
入夜了,沈星河和谢清遥并排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
谢清遥:“漫天繁星里,找不到比你耀眼的星星。”他握住沈星河的手,侧首凝视着他。
沈星河迎上他的视线,两人相视而笑。
情话绵绵,竟引来几只蚊子凑热闹。
谢清遥取来熏笼,将熏笼里加了些艾草,往沈星河的方向推了推。
沈星河脚边的蚊子被呛得振翅飞走。
远处的小门里走来了老马的身影。
老马手里拎着几个药包。
“干爹?”沈星河站起身,迎上前去,“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老马第一次见沈星河装扮得如此苍老,看上去竟比自己还老。
他愣了一愣,这才道:“这是给谢老三的,他一直去我家烦我,叫我来给李大娃看看伤情。”
自从上次,李大娃和谢清洲一同从大牢里出来后,李大娃便一直在医馆养伤。
不是他不想回家,是谢清洲不让,霸道的有些不讲理。
此刻,老马深夜被请来,只为查看李大娃手臂的伤情。
他举起另一只手中的药包,“这里装着足浴的药,顺便给你们带来,够用一阵的。”
老马边说边仔细打量沈星河:“你这扮相还真像那么回事,看样子至少八十了吧。”
他又看向谢清遥那边,见他俩都易了容,觉得稀奇,绕着他俩转圈子,“嘿?乍一看真能唬人一下子。”
沈星河与谢清遥被他瞧的十分不适,沈星河忙招呼他坐下。
老马没坐,看了沈星河一眼,朝他挤了挤眉毛,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怎么的?”沈星河和老马去了屋子里。
“你帮我和花花提了吗?”老马直截了当地问。
沈星河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花嬷嬷躲着他还来不及呢?
“没有。”他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老马:“这些日子,你婆婆都不理我了。”
沈星河抬眼看着老马,“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总感觉若是提了,我婆婆很可能会更加提防你,事实上我感觉他已经很防备你了。”
“对。”老马点头赞同,“我也发现了,她不单躲着我,遇到我时,还专挑边上走。”
沈星河点头,“我婆婆是个聪明人。”
老马抓了抓脖子,“那怎么办呢?”
沈星河:“没有机会就试着创造机会,挖完地道,就盖鸡舍,我打算多盖几间,到时候,大槐树那边也盖,大家朝夕相处的,你觉得如何?这样……”
老马“啪”地拍了一声,响亮的巴掌,“我每日来这里干活,这样不就低头不见抬头见了吗!妙计啊!老子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嘿嘿嘿。”沈星河耸动肩膀,呲牙与老马坏笑对视。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打扮外加这样的奸笑有点像男版王婆。
关键是花嬷嬷对他那么好。
这可不行。
于是,他正色看向老马,郑重其事地提醒,“干爹,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帮你们制造机会,若我婆婆亲不愿意,你千万别强迫她,明白吗?
并且,一旦我婆婆明确拒绝您,咱们得有风度。咱们要做有风度的人,行吗?”
“这点人事我还能不懂吗?我老马不仅仅是个有风度的人,我还是个正经人,我怎么可能逼她呢?你拿我当逼良为娼的那种奸险小人了?”老马竭力自证。
“也不能下毒!”沈星河眉头紧锁,再次提醒老马,“不能故意给她下个什么毒,然后借着给她医治为名目接近她。”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老马转身欲走。
沈星河瞬间明白,他果然是打起了下毒的主意。
他急忙拉住老马,“你要真这么做,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见不到面,天天琢磨着下毒,谁受得了?!”
老马:“我有解药啊。”
沈星河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干爹,我婆婆一大把年纪了,禁得起您一剂猛药吗?你可放过她吧!”
老马摆摆手:“行行行,我暂且应你便是。”
他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一个瓷瓶,对沈星河说:“这个是你治疗脑袋的药,这段时间,你记性会很差,过些日就好了。”
说罢,他将药放下,转身走出房间,径直走向谢清洲的屋子。
谢清遥看着老马的背影,目光落在了沈星河的脸上。
“你想撮合他和母亲?”
沈星河没想到谢清遥会听见他们的对话。
要知道,谢清遥拥有一个极为强悍的占有欲。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魂,书中的他就是这般人物。
更何况,在这样的礼教束缚下,年轻女子尚需为亡夫守寡,更莫说一把年纪的花嬷嬷。
沈星河担心他会发狂,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清遥,每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就是吧,我、倒、也、不是、想、撮合、就是、觉得、大概、可能……”
“你紧张什么?”谢清遥略显困惑地凝视着院中忐忑不安的沈星河。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女绕膝虽好,不如半路夫妻,老来多寂寞,长夜漫漫,她孤枕难眠。”谢清遥若无其事的说。
沈星河愕然看着他。
他垂着眼,将声音放的很轻,“她相公倘若真心爱她护她,泉下有知,若见她枯守寡居,沉溺过往,必定神魂难安。
如若只是想她恪守贞洁,为这样的男人守寡,耗尽一生,更没有必要。”
沈星河难以置信的走过去,自上而下复又自下而上的看着他。满眼打量。
他眯起眼睛,脑袋飞速旋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生长于封建桎梏中的谢清遥,竟说出如此现代人般的观念。
他是谁?难不成也是……
沈星河微微颤动嘴角,试探的问:“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
“什么?”谢清遥蹙起眉的,惶恐的看着他,“一百八一杯?”
“挖掘技术哪家强?”沈星河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再探。
“中国山东找蓝翔?”谢清遥满眼皆是惶恐和疑惑。
“得了灰指甲,一个……”沈星的表情变得凝重。
“一个传染俩?”谢清遥应答。
“老铁?”这下,惶恐的是沈星河,他紧紧抓住谢清遥的双肩,“我不管你是谁,赶紧从谢清遥身上下来。”
第五十五章 闹鬼
谢清遥抓着肩上的手,忙安抚他,“你为何如此惶恐?”
沈星河突然想起来,“啊,我脑子磕坏了,忘记你曾患过离魂症一事,所以你才能接上这些词的对吧?”
谢清遥被他逗笑了,点头,“你太累了,最近好好休息,老莫丢了的钱,不用操心,我会还上的。”
沈星河:“嗯,你也是,方县令那边做事要小心。”
两人携手步入卧室,相互依偎,共度温馨一夜。
为避免沈星河后脑勺再次受伤,谢清遥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睡,守护他整夜。
早上醒来时,谢清遥垂眼,宠溺的看着怀中熟睡的沈星河,舍不得打扰他。
沈星河蹭了蹭他的下颌,缓缓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你不去县衙吗?”
他此时,嗓子已经完全恢复。
与每天醒来时讲话的状态一样,都是软软糯糯的,勾的谢清遥眷恋炕头。
“还睡吗?”谢清遥嗓子莫名上了火,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沈星河:“嗯~不了,我饿。”
谢清遥:“宝贝,你又勾起我想要把你关在小黑屋里的冲动。”
“下面给你吃?”
沈星河一听这话,立马坐起来,“不成啊,还不到时候。”
谢清遥笑出了声,“我是说给你煮碗面条,再煎两个荷包蛋。”
两人爽朗的笑声穿透房门,弥漫在空气中。
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
早饭后,谢清遥与李大娃一同出门,去了县衙当差。
谢清洲最近有些神神秘秘的,他脖子上挂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跑腿,运货。
“嫂子,借你的小黑一用。”
沈星河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谢清洲:“赚够还你的,再攒点娶媳妇的本钱。”
待他们离去,沈星河打开医馆大门,搬了一把小凳子在门口。
别人都有事情可做,好像就他无所事事。
他坐在医馆门口,手握画笔,开始绘制草图。
既然莫老的钱丢了,那就多设计些新颖的家具样式,比如梳妆台,制作完成后也能卖个好价钱。
沈星河正专心致志地绘图,却被一阵喧闹声吸引的抬头。
望到斜对面时,他一怔。
卧炕好几日,斜对面新开了一间木匠铺子。
同行竞争不稀奇。
可那掌柜的嗓门极大:“这一片就我们一家木匠铺子!”
沈星河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可就不对了,这连商战都算不上吧,顶多是恶性竞争。
这不是当他和老莫的财路么,这怎么能行呢?
他转身将纸笔放在医馆内,然后又戴了个斗笠,去了斜对面。
来到铺子门口,沈星河意外地看到了早上出门的谢清洲,戴着草帽,手拿花卷,正倚墙而立。
谢清洲见状惊讶道:“嫂子,你怎么来了?”
沈星河:“你在这里等活?”
“我已经盯着他们家很多天了,我二哥怀疑先前井水投毒和这家掌柜有关,他担心影响你养伤,不让我告诉你。”
沈星河:“那咱们一起瞧瞧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家木匠铺子顾客络绎不绝,询价者众多。
有人觉得价钱高了,摇摇头说了声:“再转转。”转头就要走。
掌柜的大声道:“别看了,周围没有其它木匠铺子了。”
客人反驳:“胡说,老莫的木匠铺子就开在隔壁街。”
掌柜扯着大嗓门:“什么?!你要去他家?好家伙,你胆子可真大啊!他东家你知道是谁吧?
就是对面兽医官的沈大夫呀,那医馆里有闹鬼传闻谁不知道啊?无论是买他们的家具,或者是找他给家禽看病,多晦气啊!再把晦气传到您的家里去?”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小,大得外面人听得清清楚楚。
铺子里的人闻言纷纷议论,有人惊讶地问:“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
掌柜的越说越离谱,“他家医馆,听说夜里还请了道士施法呢!你想想吧!若真是干净,能找道士做法驱鬼?
可邪了门,半夜里常出现鬼叫声,惨哭声,还有挖东西的声音,估计在偷偷埋尸!”
他夸大其词,无端捏造,嗓门洪亮,“那都是横死冤死的鬼!最难请走了!沈大夫一个兽医,却是老莫木匠铺子的东家,这事蹊跷啊!
你若买了他家打造的家具,那不干净的东西若是钻进了衣柜里,好家伙,那可是把鬼买回了家,你这就彻底家宅不宁了哟。”
屋子里传了满堂嘘声。
谢清洲一口将花卷塞进嘴里,“他妈的净瞎说,医馆什么时候闹过鬼!”
沈星河脸颊发烫,幸好戴了斗笠,他大概知道那掌柜所说的闹鬼指的是什么,应该是被谢清遥弄的鬼哭狼嚎的那几个夜晚。
只不过,掌柜的在这件事情上添油加醋了。
谢清洲:“嫂子,我在这盯着,有情况随时向你汇报。你先回去,免得被他发现。”
“行,但是你别冲动啊。”沈星河提醒他,“这个掌柜好像不简单,知道我们挖地道,不能留他活口,杀人挖坑我在行,这事得交给我。”
他转身回了医馆。
谢清洲走到绑着驴车的树前,一拳落在树干上。
怒气稍稍下去了些,他抬头,望着木匠铺子的匾额。
霁月木匠铺。
他回到木匠铺子的墙下,取出花卷继续吃。
铺子里传来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有人订制了一个梳妆台,伙计们正合力搬运出门。
掌柜也跟了出来,满脸得意:“小心点儿,我们用的都是上好木材,绝不掺假,比老莫家强多了!”
掌柜的细高,两只眼睛不大,透着精明的光,出来一眼瞥见谢清洲,笑容瞬间僵住。
他到底是干了亏心事,提防的走到谢清洲面前,冷声质问:“你小子站在我铺子墙下做什么?”
谢清洲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牌子:“接活的。”
掌柜的回头看了看那梳妆台,自己家的马车都出去送货了,还要在这且等一阵呢,于是问他:“多少钱?”
谢清洲:“一文钱。”
哈哈!掌柜的心里窃喜,这是碰见了个傻小子!
竟然不知道问地点的!这梳妆台要是送到城里,来回至少一个下午,他心里高兴极了,真是占了大便宜。
掌柜心中狂喜,搓了搓手,“行,你拉着我的客人们走吧?”
谢清洲:“好啊。”
掌柜心满意足地叫了个伙计陪同。
谢清洲将驴车停在一个茶棚处,让客人稍候片刻。
他给客人和伙计付了茶钱,称自己先去送其他货物。
客人并未异议,伙计欣然接受,乐得坐在茶棚前喝碗茶。
谢清洲趁机绕一圈从后门进入医馆,找到沈星河,告知他送梳妆台去城里的事。
说完后,沉声道:“嫂子,我想把他们家的货直接丢到河里去!然后回去揍那掌柜的一顿,行吗?”
果然谢老三成熟了,居然知道惹祸前先问一问了。
有长进,但不多。
沈星河:“把货送到,然后记住,趁着伙计不在时,你和买家说,咦?奇了怪,怎么感觉不对劲呢?镜子里好像有东西似的。
若问你,你就说没事没事,我或许眼花了。
说完还接他们家的活,凡接到活,你就说不对劲,买家问你哪里不对劲,你就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不敢多言,让买家自己思量。”
沈星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不是玩鬼怪这一套么,那就对着玩吧,我玩死你。
谢清洲点头,领命而去。
——
夜幕降临,谢清遥归来,沈星河向他透露了反击计划。
谢清遥欣然同意,表示愿意参与。
夜色深深,灯笼在风中摇曳,微弱的光线在沈星河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面前站着一个男子,披头散发,身着白衣,脸上涂抹着雪白的粉末,眼角下方用鲜红胭脂勾勒出两道血泪,乍一看宛如野鬼。
这男子正是谢虎,他强压着怒火,怒视沈星河,“咱说好了,就这一回!”
沈星河保证道:“放心,就这一次。”
他熄灭手里的灯笼,朝着巷子里跑进去,在拐角处,谢清遥正把玩着手里得的弹弓。
沈星河朝他笑笑:“就这一回。”
谢清遥勾唇:“再有下一回也无妨。”
对远处的野鬼谢虎道:“准备!”
谢虎回头瞪沈星河一眼。
更夫走在街上,打了个哈欠,敲锣,“小心火……”
烛字尚未说出口,眼前一个白影“呼”地一闪而过。
“嘻嘻嘻嘻……”谢虎刻意捏着嗓音,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瞬间撕破了静谧的夜空。
野鬼谢虎施展轻功,身形一翻,如燕子般轻盈地落在霁月木匠铺的屋檐之上。
月光洒下,映照在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和那两道触目惊心的红泪痕上,画面诡异至极。
刹那间的对视,更夫的汗毛登时竖起来,背脊发凉。
“嘻嘻嘻嘻……”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野鬼般的谢虎迅猛跃下,精准地落入霁月木匠铺的院落之中。
更夫面容扭曲,惊恐至极,脚底生风,一边狂奔一边歇斯底里地喊叫:“闹鬼啦!真的闹鬼啦!”
这惊惶失措的呼喊声不仅震颤夜空,连附近的狗群也被惊动,纷纷狂吠不止。
第五十六章 驱鬼
等待许久,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霁月木匠铺的掌柜带着两名学徒疾步而来。
“那更夫满嘴胡言乱语!哪来的闹鬼?若真有鬼,也是斜对面沈家医馆哪儿出问题!”掌柜愤然道。
学徒胆怯地劝阻:“师傅,这深更半夜的,别提那‘鬼’字,不吉利啊!”
原本已怒火攻心的掌柜一听此言,更是火冒三丈,转身“啪”地一巴掌扇在学徒脸上:“闭嘴!我霁月木匠铺向来大吉大利,要招晦气也是他们医馆!”
学徒挨了一巴掌,捂着红肿的脸颊,再也不敢吱声。
“就算有鬼,也只找他们家!就找他们家!”掌柜咬牙切齿,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钥匙,“他们家整夜鬼哭狼嚎的,鬼都往他们那儿聚!”
话音刚落,一颗飞石精准地砸向他的后颈。
谢清遥收起弹弓,一旁的沈星河在旁边看热闹。
掌柜眼前一黑,应声倒地。
两名学徒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师傅!师傅!”一名学徒摇晃着倒地的掌柜,大声呼唤:“师傅,您怎么了?!”
另一名徒弟则跪在地上,仰望星空,诚心祈祷,“各路大仙,若是师傅有何冲撞了你们的地方,切莫见怪啊,求放我师傅一条生路啊,各位大仙!”
有赶夜路的人路过,见这俩学徒瑟瑟发抖的模样,停了脚步,探头往这边看:“这是咋了?”
不多时,周围聚集了五六个人,挑大粪的也来了,疑惑问道:“适才我听更夫说见鬼了,是你们家吗?”
学徒惊慌失措,“别说那个字了呀!我们师傅莫名其妙的晕了过去啊!怎么办啊!”
这时,老马背着药箱子走过来,一身正气凛然,询问道:“咦?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挑大粪的认识老马,对学徒道:“这是马大夫,咱们村里医术有名的好,专解决各种疑难杂症。给你们掌柜的看看吧。”
学徒急切地恳求:“大夫大夫,快救救我们师傅吧。”
老马弯腰,捏出一根根针浅浅刺向掌柜的一处大穴。
此为禁针穴,刺深了登时去西天,刺浅了即刻翻白眼儿,手足乱颤,全身抽搐。
一针落下,掌柜果然全身痉挛,躺在地上双眼翻白。
“哇呀呀,此病绝非寻常之病!此乃邪病啊!”老马惊呼。
众人闻之皆惶恐不安。
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掌柜在地上抽搐时衣物摩擦的沙沙声,让学徒们不寒而栗。
学徒听得后背冒凉气,战战兢兢地问:“什么是邪病?”
不待老马答话,赶路的人先开了口:“这是惹上脏东西了!”
学徒问道:“那怎么治啊?”
老马沉吟道:“鬼神都厌秽物,们赶紧问问附近人家,有没有鸡血,你讨要只鸡来,抹了脖子,洒一地鸡血试试看。”
学徒连忙跑到巷子里,逢门便敲,“有人吗有人吗?我家掌柜的中邪了!惹了脏东西,急需鸡血救命啊!”
渐渐地,出来观望的的人家越来越多了。
众人打着灯笼望着地上摩擦的掌柜。
终于讨来一只公鸡,学徒一刀抹了公鸡脖子,鸡血朝着掌柜的脸上喷洒,公鸡振翅,鸡毛乱飞,掌柜的落了满脸鸡毛、鸡血、鸡粪。
老马装模作样地俯身探探掌柜鼻息,又给他别的穴位下了一针,掌柜停止了抽搐。
“有效果了,有效果了!!!”众人松了口气。
老马却摇头道:“可是,他虽然不抽搐了,人还没醒啊!秽物驱邪,人没醒,可能秽物不够秽啊!”
挑大粪的试探的问:“大粪够秽吗?”
老马点头:“好的,你也可以试试。”
老马深藏功与名,退至角落,回头望着巷子深处,奸险的目光与黑暗深处的沈星河视线对上,二人奸笑对视。
沈星河眯眼,冷笑:霁月木匠铺的掌柜,你敢泼我脏水,我就泼你大粪!
大粪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恶臭弥漫。
然而,即便如此,掌柜仍未苏醒。
老莫拉着胡三娘,挤入人群中,胡三娘提出:“我家有猪粪?要不要试试?”
老莫又喊道:“谁家有粪都浇吧,只要人能浇醒就好啊。”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人建议:“尿行吗?我家里正好有一壶。”
还有人低声询问:“我能对着他脸上直接撒泡尿吗?已经憋很久了。”
各种奇奇怪怪的污秽之物纷纷向掌柜身上招呼,但他依然昏迷不醒。
有人捂着鼻子对那两个学徒道:“快去请道士过来吧,这准是被脏东西撞的不轻。”
一个学徒跑去找了道士。
没多久,一名道士来到现场,远远一瞧,摇摇头,转身就要走:“这弄不了。”
学徒急得汗都下来了,“怎么弄不了?您不是专门驱脏东西的吗?”
道士拂尘一挥,“这也太脏了,我处理不了这么脏的。”
道士头也不回地离去。
沈星河挥手示意,对远处的老马下达指令:“撤!”
次日。
霁月木匠铺内。
掌柜的呆坐在房内,尽管已反复沐浴多次,却仍难摆脱那股诡异且令人作呕的异味。
路过的行人经过铺子门口,都捂着鼻子加快脚步,唯恐避之不及。
掌柜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就这样生无可恋的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却似野火般蔓延。
街道上的人都对着霁月木匠铺指指点点,添油加醋地讲述昨晚掌柜中邪的“盛况”。
正午阳光炽烈。
李大娃带领一群黄袍道士,气势汹汹地涌至霁月木匠铺门前。
“呸!”一口浓痰精准落地,脚尖狠劲一碾,恶捕头李大娃再次回归,他怒目圆睁,挥手示意。
黄袍道士们迅速围成一个圈,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霁月木匠铺开始念咒语。
很快,人群闻风而至,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挤在霁月木匠铺前。
掌柜的浑身一抖,强打起精神跑出了门外,“李爷!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娃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摇摇头,默不作声。
道士继续念咒语。
掌柜的自怀里摸出了碎银子,塞到李大娃的手里,“李爷,给句明话,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大娃接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面露不屑。
掌柜的咬咬牙,又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塞进李大娃的手里,“李爷,到底要干什么?!求您给个明话!”
李大娃弹弹袖子,大声宣布:“听好了!这地方闹鬼!而且是凶猛的鬼!”
“哎呀,真的闹鬼啊!”围观群众一片唏嘘。
这明话还不如不给了。
掌柜的连忙截住李大娃的话,“根本没有的事儿!您别乱说啊!李爷!我这买卖还干不干了啊?”
掌柜的眼见着周围聚来的人越来越多,他高声辩解:“我这里不可能闹鬼!闹鬼也是斜对角的沈家兽医馆!他家一到夜里就有动静!那都是横死的鬼,他们医馆才闹猛鬼!”
一个道士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清瘦的黑衣公子教给他的话,眯眼回忆片刻,这才回头看向霁月木匠铺的掌柜。
“你整日将鬼怪挂在嘴边上,故而,那边冤死的鬼都被吸引你这里了,贫道掐指一算,谁买你家的家具,算是倒了血霉。”
这话从道士嘴里说出来,顶掌柜平日里叨叨八百句的,毕竟这算得到了业内的官方认证。
掌柜大惊,“你这牛鼻子老道,胡言乱语些什么?”
道士神情严肃:“贫道是告诉你,不要总将鬼挂在嘴边上,不吉不利,你这一屋子鬼怪,我们很难清理的干净!好了,你不要闹了,我们替你免费做法,你稍安勿躁。”
掌柜如遭晴天霹雳,呆立原地。
远处的围观人群,有人低声附和:“是啊是啊,掌柜的,你就别再瞎说了吧,你这些日子确实有点神神叨叨的,你老是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上,冲撞了什么也正常啊!”
“是啊,你昨晚不是还昏过去了吗?你忘啦?全身抽搐,眼珠子都翻白了,吓人得很!”
“没错啊!昨夜更夫亲眼看见一个又高又壮的猛鬼,发出怪笑声,朝着你木匠铺里的院子扑了进去!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能不信啊!”
众人七嘴八舌,掌柜的脸色铁青,犹如吞下一颗苦果。
李大娃则在一旁叉腰观战,道士对霁月木匠铺门前做法。
不一会儿,法事结束了,李大娃便率队离去。
掌柜步履踉跄地回到铺内,眼中闪烁着冷冽寒光,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一名小学徒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傅,咱这里用不用挂点什么辟邪的东西啊?”
“放你娘的屁!这是遭了人算计!”掌柜的怒不可遏,反手一巴掌狠狠掴在小学徒的脸上。
他怒吼道:“这是他沈大夫勾结老莫,一同算计老子!”
小学徒被打翻在地,捂着红肿的脸颊,泪水滚落,心中满是委屈,却只能强忍痛楚,嗫嚅道:“师傅教训的是,师傅教训的是。”
掌柜的踢开挡路的小学徒,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活祖宗
霁月木匠铺的掌柜姓廖。
廖掌柜一腔怒火,直奔斜对角的兽医馆而去,决心揭穿他们与李大娃暗中勾结的丑事。
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能套上的罪名——仗势欺人、鱼肉乡亲、草菅人命,一股脑儿往他们头上扣,反正流言蜚语传出去总会有人信以为真。
然而,刚走到半路,廖掌柜便被几个黑衣人截住了。
为首的彪形大汉紧握拳头,关节发出咔咔声响:“我们东家有请,想请你去喝杯茶。”
廖掌柜的一怔,“谁?谁东家?东家谁?”
“别废话,跟我们走!”几人不由分说,架起廖掌柜便走。
廖掌柜双脚离地,挣扎着大喊:“放我下来!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还有没有王法?!”
沈星河赶过来的时候,发现廖掌柜被横吊梁下,半死不活的。
他从容地撩起衣摆,悠然坐到对面的八仙椅上,单腿支在椅面上,斜眼看着廖掌柜。
随后,他口中含着一口茶,猛地朝廖掌柜脸上喷去。
廖掌柜被茶水刺激得清醒过来,望向眼前这个身材清瘦、看似好拿捏的英俊青年,不由得怒道:“你是什么人?”
“我……”沈星河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语气戏谑:“我是你爹!”
廖掌柜一愣。
还未反应过来。
沈星河怒道:“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跟我叫板?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还想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门口这时出现一位年长的老者,满面慈祥却口吐粗鄙之语:“甭跟他废话!直接先卸条胳膊再说!这小王八蛋,敢弄咱们的医馆,还有老莫的木匠铺,他是活腻歪了!日他娘的。”
沈星河制止道:“不要急躁,咱可不能和他一样没素质,这样,老谢你先去休息一下,容我先跟他单独对线。”
老谢应道:“行,一会儿要是需要卸胳膊卸腿的,你喊我一声。”
廖掌柜幡然醒悟:“你……你是医馆的沈大夫,也是老莫木匠铺的东家!”
沈星河淡淡回应:“没错,正是在下。”
廖掌柜愤然指责:“你竟然敢绑架我!还仗势欺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啪!啪!”沈星河拍打着他的脸,“我凭我自己本事仗的势!我凭什么不能欺负你?!
这就怕了?小东西,我还没开大呢,等我开了大,我让你直接上云端!山那边!”
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廖掌柜。
挑衅道:“不是玩鬼怪怪谈吗?来啊?看是你本事大还是我本事大!我弄不死你!
昨夜猛鬼出街,今晚,僵尸先生,明天我让你山村老尸!!!
我有的是戏唱,不是喜欢玩阴间的东西吗?我陪你好好玩儿!我直接让你下地狱!
敢泼我脏水,我继续泼你大粪,你信不?!我让人把你绑了丢粪池子里,你信不?!”
廖掌柜怂了:“要怎样才肯罢手?”
沈星河冷哼:“除非你倾家荡产,否则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廖掌柜哀求道:“我知道错了,行不行?”
沈星河:“不成,这事儿没完!”
“我是你儿子,我喊你爹行吗?”廖掌柜眼泪都快下来了,嘴唇颤抖着:“嗲!爹!爹!”
沈星河嘲讽道:“别做梦了,你叫我爷爷都没用!”
廖掌柜近乎绝望:“留给我条活路行吗?我一大家子指着我养活,我也没辙了,我怕你和老莫抢我生意,真的,我也不容易,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沈星河追问:“井水投毒,是不是你干的?”
廖掌柜见状,只得全盘托出。
沈星河接着厉声问道:“那地道的事呢?是谁告诉你我家挖地道的?”
廖掌柜满脸困惑,抬头答道:“什么?你们家还真的挖地道埋人了?我本来是不知道的,随口胡说的。”
“哈哈,这下你更没得活了,哈哈哈哈哈……”
沈星河闻言,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让廖掌柜心惊肉跳。
实际,沈星河是在笑自己脑袋被磕傻了,居然将挖地道说了出去。
廖掌柜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的神情,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你……别激动……”
沈星河激愤怒骂:“不激动?让你碰见这些事,你不激动一个给我试试看!
趁着我卧炕这些日子,你给我损失了多少客人?无论是我医馆,还是老莫的木匠铺子。
一个铺子最重要的就是口碑!我们好好的铺子,让你搞成了晦气铺子!
你捏造我铺子闹鬼,说我的东西晦气!弄得人尽皆知!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两个铺子上,让你小子给我断了财路!
你想就这么容易就算了!门都没有!”
廖掌柜恳求:“多少钱,你说个数,我陪了你的钱还不成吗!求你放我一马!咱们有话好商量!”
沈星河伸出五根手指:“两千两,啊呸!是五千两!”脑袋真的是磕怀了。
廖掌柜震惊:“什么!!!”
沈星河冷言道:“不给就算了,你就在这梁下吊着吧!来人,给他浇桶大粪,提提神!”
沈星河站起身来,欲往外走。
廖掌柜急忙妥协,“我给,我给!”他咬着后槽牙,“我给你!容我去票号取银子!”
沈星河提出:“把票据给我,我派人去取。”
廖掌柜没辙了,只能答应。
夜幕低垂,昏黄的暮色映照出廖掌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步履蹒跚,心中满载失落,一步步迈向自家铺子。
今日他损失了五千两巨款。这笔钱原本是要孝敬府尹弟弟的。
府尹亲弟弟在城中开设了一处赌坊,强行要求周边商户入资,廖掌柜带头交钱,本想借此机会拉拢关系,谁料,如今却落得两手空空。
若到时候拿不出钱,得罪府尹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他的噩梦并未结束。
此时,霁月木匠铺里已挤满了喧闹的人群,他们手里拿着单子,将两名小学徒和伙计团团围住,争相要求退还货款。
见廖掌柜回来了,人群“轰”地一下冲过来,瞬间将他围堵得严严实实。
“你这铺子不干净!我这套家具不能要了!我是给我家丫头办喜事定的嫁妆!太晦气了!这损失你得陪我们!”一位妇人愤然喊道。
“昨天买的镜台我不要了!就连送货的小子都瞧出来里面有脏东西!”另一人附和。
“退钱啊!道爷都说买你家家具的人要倒霉了!”又有人嚷嚷。
“快退钱啊!臭气熏天!快退钱!你们铺子一股屎味,恶心死了!”一名顾客捂鼻催促。
面对此景,廖掌柜仰天长啸,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狂奔在夕阳余晖之下。
他一脚踹开家门,直冲内室,粗暴地拉开抽屉,抓起家中所有的银票,不顾妻儿惊愕的眼神,愤然拂袖出门。
廖掌柜的夫人一把将人拽住:“当家的!做什么去!”
廖掌柜怒道:“我给县令送钱去!府尹离得太远,咱们只能暂时求地头蛇,他如今才上任不久,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良机!或许能帮我们一把!”
他夫人脸色苍白,紧抓着他不放:“当家的,这可是我当年的嫁妆,是咱们全家的积蓄!这钱没了,孩子怎么养活!婆母如何奉养!当家的……”
盛怒当头的廖掌柜用力挣脱夫人的手,眼中燃烧着决绝,“不弄倒沈家医馆,我誓不为人!!!”
他大步流星,直奔县衙。
到了衙门前,他一把抄起鼓槌,重重擂击鼓面,声声激荡。
“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请求伸冤!”
他含泪暴喝。
县令闻讯升堂,两侧三班衙役列队肃立,伴随着“威武”的喝声,廖掌柜被带入公堂。
堂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衣、面容清瘦的男子,而县太爷则恭敬地立在一旁。
清瘦男子,双腿悠闲地搭在案上,慵懒地俯视着堂下的廖掌柜。
没错,堂上之人就是他沈星河。
犹如晴天霹雳,廖掌柜顿时五雷轰顶。
县衙大门关闭,光线被隔绝在外,整个公堂陷入一片黑暗。
方县令躬身站在沈星河身边,满脸堆笑,“沈爷,这点小事何需您亲临?派人通知一声即可。再者,有谢爷在,您这样的贵客可不能怠慢。
等此事解决后,还请您在谢爷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看能否助我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沈星河淡然回应:“放心吧,老方,只要你手脚麻利,好处自然少不了。”
廖掌柜看着堂上二人亲密交谈,想必关系匪浅。他们甚至将结党营私之事拿到台面上聊,完全无视堂下之人。
廖掌柜的目光落在沈星河手中把玩的一块木牌上。
他擦了擦满头汗水,但是擦不完,根本擦不完,一直在冒冷汗。
沈星河手里拿着个小小令牌,上面写着“斩”字,小小令牌游走在他的下巴之上。
他朝着下面的廖掌柜努努嘴。
“你好呀,廖掌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呢。”
廖掌柜闻言,身形剧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连成句:“祖宗,我的活祖宗,我真的知错了……”
沈星河手中的“斩”字令牌仍在指间流转,他冷眼俯视廖掌柜:“那就给我一个饶你不死的理由。”
第五十八章 通通都是我的
廖掌柜如履薄冰地伏于地面,颤抖的声音里满溢着惶恐。
“今夜,我便收拾细软,即刻滚出莫家村,保证今后再不现于您眼前,以免扰了您的视线。”
沈星河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笑意,语调轻松:“哈,你听好了,我要说的可是……我不杀你的缘由。”
廖掌柜重重磕头,语气恳切:“小店内的家具,悉数归您所有。”
他一一列举:“一套雕工精细的黄花梨拔步床,一张红木大床,金丝楠木美人榻一张,紫檀罗汉床一张,花鸟八扇屏一套,还有两套精致的珐琅家具。
此外,还有些闲七杂八的东西,加在一起也值不少钱了!”
他顿了顿,继续禀报:“另有小学徒两名,那学徒打小就跟我左右,我手把手的传授他们手艺,他们早已熬过三年学徒期、两年效力期,挑梁出师自立门户不成问题。
是我黑心,是我无赖!我为了赚钱,一直压着不放他们离开。
如今,就把他们送给您就当是去您那边打个杂吧。”
他对着沈星河再磕俩响头,哀求道:“您就绕我一命吧。”
沈星河眼睛微垂,目光冷峻地审视着廖掌柜,“你好像挺有钱的,五千两,适才没打奔儿就给我拿了。
这会儿兴师动众的击鼓鸣冤,想必也不会空着手来见县令吧?”
廖掌柜猛力磕头,尴尬一笑,“哎呀,瞧小人这记性。”
他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高举过头顶,恭敬万分。
“这是小人多年积蓄,此乃全部身家!大人明鉴,小人不敢隐瞒半字。”
沈星河垂着眸子,冷眼望着廖掌柜,“嚯,不少钱呢。这么多钱拿来贿赂官员,这是想把我往死里弄呀!”
他话锋一转,略显玩味,“不过,你尚有一家老小要养,总不可能把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拿来贿赂县太爷吧?
你拖家带口的,恐怕也玩不起破釜沉舟那一套把。”
他停顿片刻,收腿坐正,双手撑在桌案上,目光锐利:“我断定你必定藏有更为珍贵的宝贝。”
廖掌柜闻言,如遭雷击,身躯僵硬,低头不语。
沈星河嘴角上扬,看似宽慰实则威胁,“不说也罢?无所谓,我体谅你,毕竟你也得养活一家老小嘛。
你和夫人廖陈氏有一女一儿,长女七岁名招娣,小儿子四岁名腾达,你老母亲七十有八,闺名王花儿。”
廖掌柜周身战栗。
这根本不是体谅,这是赤裸裸的恐吓,他全家老小多少岁,叫什么名字,对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对方黑白通吃,全家老小的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间。
“砰”地一声巨响,廖掌柜吓得浑身一震。
沈星河猛地拍案而起,怒斥道:“你给你儿子取名‘腾达’,给你闺女取个‘招娣’的破名字?我就看不惯你这种重男轻女的偏心眼王八蛋!
不说?行!我就把你儿子先嘎了,瞧瞧还能不能再招来个弟弟!我给你闺女改名叫‘无弟’,让她从此天下无敌!”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廖掌柜根本就听不明白!这说的是怎么解决铺子的问题么!为什么又突然跳转到了招弟这件事上!!!
如此毫无章法的乱拳,让他措手不及,无从应对。
廖掌柜慌忙应承:“小人回去就给闺女改名!您随我去趟铺子,我把压箱底的好货给您看,您过目方知。”
廖掌柜心中哀叹,自认今日出门大概没看黄历,他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求您放过我一条生路吧!”
沈星河挑眉,语气缓和,“可以,如果真是好货,我也不把你往绝路上逼,你这一摞银票,我也不要了,毕竟你还有妻儿老小要养活。
回去我拿了东西,你别忙着滚蛋,先站在你铺子门口,给来来往往的老百姓讲明白了,是你犯贱,无端捏造鬼怪之事污蔑我铺子清白!你要连续站三天,解释清楚后,再滚也不迟!!!!”
廖掌柜连连磕头,应声道:“是是是,小人明白!”
沈星河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奔向霁月木匠铺搬货。
谢清洲先一步去了霁月木匠铺,他站在房檐下,见沈星河来了,跟着一起进去。
沈星河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晃着膀子,冲着谢清洲挑眉示意。
他手指轻轻一点那金丝楠木的美人榻,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嘿,这可是归我了!”
谢清洲则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对他这一举动不以为然。
沈星河又指向那套精致的雕花黄花梨拔步床,傲然宣称:“这也是我的!”
谢清洲依旧不以为意。
沈星河手臂在琳琅满目的家具间游走,豪气冲天地宣布:“这些,通通都是我的了!”
谢清洲对此仍旧无动于衷,甚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
随后,廖掌柜神情恍惚的带着沈星河上了二楼。
途中,他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落。
稳住身形后,他径直走向一处货架,搬开杂物,用力推开架子背后的暗门。
暗门之后,一扇铁门显现,他打开铁门,从中抽出一个长形木箱。
廖掌柜费力解开锁,箱盖开启,一根人高长木赫然出现在眼前。
“咦~这是什么破烂木头!”沈星河瞥了一眼,眉头紧皱,满脸嫌弃。
廖掌柜听闻此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星河,这后生竟然有脸做木匠铺的东家?!
这种金贵的木头都不认识!
原来是个外行!妙啊,真是太妙了!
廖掌柜的把握时机,他忙堆起笑脸,极尽恭维,“您真乃独具慧眼,这确实只是普通木头,不值一提。里面另有好货,有金丝楠木呢,我把里面的金丝楠木取出来给您过目。”
谢清洲却在此刻蹲下身,目光紧紧锁定那块木头,仿佛被其深深吸引,无法自拔,“这是好东西!这个好!”
廖掌柜心里咯噔下。
谢清洲双眼发光,回头望着沈星河,“嫂子!这是柘木,这个好!”
廖掌柜才燃起的星火希冀,瞬间被无情踩灭。
“什么木?”沈星河没明白。
谢清洲解释道:“这是柘木,绝佳的枪柄材料,难得的好东西!”
廖掌柜生无可恋,面如死灰,内心绝望至极。
沈星河瞥了廖掌柜一眼,命令道:“别愣着!快去把你说的金丝楠木拿出来让我瞧瞧!。”
廖掌柜神情恍惚的去了里面。
沈星河凑近谢清洲,低声询问:“这玩意儿很值钱吗?”
谢清洲警惕地扫了一眼廖掌柜那边,将声音压得只有他和沈星河两人能听见。
“这种木材非常稀有,爹爹打了场胜仗,皇上曾赐给我家一块这样的木头,我亲眼见过,与这个一模一样!爹爹用它打造枪杆,这种木材在民间几乎见不到,极其珍贵。”
沈星河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百无一用的谢老三,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他问谢清洲,“能值多少钱?”
谢清洲沉吟片刻,答道:“具体价格不好估算,但至少值万两银子,若是遇到识货之人,恐怕愿意出更高的价。”
廖掌柜将金丝楠木也抽取出来了,恍恍惚惚的打开箱子,请沈星河过目。
沈星河转向谢清洲,询问:“这金丝楠木你瞧着行吗?”
谢清洲走过去,蹲在箱子前,深深地嗅了嗅,淡淡的楠木香气缭绕鼻尖。
金丝楠木特有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儿时的回忆。
那是炎炎夏日,家里满堂金丝楠木的家具隔绝了暑热,屋外传来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娘亲坐在金丝楠木七屏围榻上,小小的他躺在娘亲柔软的怀抱里,听着娘亲哼唱着绵软悠长的歌谣,听着听着,他就在娘亲温柔的怀中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娘……”谢清洲泪水夺眶而出,他捂着脸,埋头抽泣,肩膀耸动。
廖掌柜惊愕的看着谢清洲,“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这都让谢老三回忆起亲娘了,沈星河便知,这金丝楠木必定是上等佳品。
他对廖掌柜敷衍道:“他认金丝楠木树当干娘,许多年没有见到这种品质的干娘了。”
廖掌柜僵在当场,他终于意识到,他原来真的在和一群没有逻辑可言的疯子作对。
疯子!他们是一群疯子!
沈星河再次追问谢清洲金丝楠木的价值,“这能值多少钱?”
而沉浸在回忆中的谢清洲只顾着默默哭泣,无心作答。
“你这说的都是外行话啊!”廖掌柜终于忍不住了,他突如其来的暴喝。
或许他也离疯不远了。
他声嘶力竭的质问:“你们这些外行,懂什么木头!你们知道‘一寸楠木一寸金’吗?知道‘黄金有价,楠木无价’的道理吗?”
沈星河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反驳:“嚷嚷什么!我师傅忘了教我了这些!”
廖掌柜闻言一愣,静下心来,咦?难道天底下还有比他更黑心的师傅吗?
不过廖掌柜此刻再无心情去深想这个,他只是绝望的望着沈星河:“这回您总能放我一条生路了吧?”
第五十九章 俩宝贝
清晨,庄稼人早已苏醒,吃过早饭后,就去田里农忙。
道路上行人寥寥,只有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半壁城墙,为其披上一层金色霞衣。
一辆马车悠然驶向城门,车轮滚动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车内的廖掌柜,面容憔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此番大起大落之下两鬓竟生起了微霜。
三天前,他站在霁月木匠铺子前,喊是他犯贱捏造鬼怪,污蔑沈家医馆和老莫木匠铺子。
他这张脸算是丢尽了,就算是沈星河不哄他走,他也没脸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叶霓裳带着大橘从城门进来,正好遇到了在城门口的沈星河。
遇到他时,他带着草帽倚在城墙下。
若不仔细瞧,是认不出来的。
本就是想带大橘去医馆瞧瞧的,就邀沈星河上了车。
没多久二人就被车外的谈话声吸引过去。
廖掌柜喉头嘶哑,声音犹如破铜烂铁般刺耳:“娘,我二大爷家的小舅子家的堂兄的侄媳的弟弟,据说在开封府当了府尹,对吧?”
一旁的妇人回应:“好像确有此事。”
廖掌柜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那就好办了!以为有个小小县太爷撑腰,就可以横行霸道!我们廖家难道没人了吗?走,咱们上开封府!我拿银票找府尹疏通关系!我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满腔愤恨溢于言表。
马车行至城门处,被负责盘查的衙役拦下。
廖掌柜带着家眷下马车接受盘查。
与此同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近,车窗轻挑的紫纱帘内,现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朱唇微启,话语掷地有声:“有空打听打听,京城姓宋的大人是当朝几品。
记清楚,得罪了沈家医馆,便是得罪我叶霓裳,得罪了我叶霓裳,便是得罪了宋大人。
今日沈家医馆的沈大夫高抬贵手放你一条生路……”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下次再敢嚣张,休想再有活命的机会!”
廖掌柜恍惚的看过去,精致的马上已经潸然离开。
廖掌柜一个跟头撅了过去。
车厢内,沈星河仔细查看大橘,笑着宽慰叶霓裳:“并无大碍,可能是春天到了,它有些躁动。
叶霓裳思索片刻,询问道:“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给他做绝育。”
沈星河点头应允:“你想好了就行,待会到了医馆,我就给它做。但是,我想先去老莫木匠铺子里一趟。”
沈星河与叶霓裳在马车畅谈良久,一不小心误了时辰,到木匠铺子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老莫见到沈星河,喜形于色:“沈老弟,开门红啊!开门红!我们卖出了一件雕花红木镜台,整整一百两!”
老莫连声高呼“开门红”,然而沈星河却根本就高兴不起来,因为那雕花红木镜台是从廖掌柜那无情掠夺的赃物。
也就说,他们自己的东西除了轮椅,其他的至今没卖出去。
“那两个新来的小伙计呢?”沈星河问起廖掌柜的两名小学徒,他们在廖掌柜离开后被送到了老莫这里。
老莫喜滋滋答道:“在后院呢,我们简直是捡到宝了。”
能够得到老莫青睐的木匠学徒,想必是有天资过人之处。
沈星河一听,更加来了兴趣。
他径直走向后院,见谢清遥也来了。
他易容改扮,坐在轮椅上,手中摇晃着骰子,慵懒地注视着对面两位学徒专心致志地雕琢木花。
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冷的目光盯毛了,右边的回过头,挤出一丝笑意来,指着自己雕好的牡丹花给谢清遥看,“爷爷,您过目。”
爷爷压根没看他那边,而是将视线转向走进院中的沈星河,评价道:“这俩小子似乎有点手艺。”
他跟沈老三都是见过顶级世面的,能得他一句夸赞,必定是有真手艺的。
沈星河走近细瞧,不禁眼前一亮。那朵缠枝牡丹花雕得栩栩如生,尽显雍容华贵之态。
他移目瞧瞧左边那位,正用刻刀在木上雕刻一只象头。
别的不提,只说那形象生动的大象双眼竟然能让人看出温柔而平和的目光。
鲁班投胎也就这意思了吧。
怪不得廖掌柜能攒下这么多的积蓄,确实有他一手过人之处。
若非廖掌柜人品太差,沈星河都想给廖掌柜薅过来当长工。
沈星河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佯装淡然的看向这两小伙计,“还可以,你们叫什么名字?”
身材较高的学徒率先回答:“我是哥哥陈赵财。”
另一个矮一些的开口:“我叫陈金保,是弟弟。”
原来是一对亲兄弟。
哥哥陈赵财:“我五岁跟着廖掌柜学手艺,弟弟是六岁送过的,我今年十七岁,弟弟今年十四岁。”
谢清遥鼻腔之中轻轻喷出一丝轻“嗬”,冷声道:“跟人家一比,谢老三当斩。”
沈星河看向谢清遥,“这事若无老三处理,还真不会这么快解决呢?我瞧老三长进了不少呢。”
谢清遥:“那便让他继续在外,想必,兴许还能更有长进,早知如此,早就该赶他去李大娃那里住。”
诶?他怎么考虑这么奇怪的问题?
沈星河回过神来,看向陈氏兄弟的木雕。
“我还挺纳闷的,廖掌柜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呢?”
他要手艺有手艺,要主顾有主顾,还有这俩得力干将,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沈星河也没准就被他挤死了。
弟弟赵金保撇撇嘴,插嘴道。
“他就这样但凡开一个木匠铺子,先给人造谣,之前遇见的人都老实厚道,有的知道他背后使绊子,人家或许人品好,自认倒霉就走了。”
无意之间骂了俩人,一个是无奸不商的廖掌柜,另一个就是并不老实厚道的且人品堪忧的沈星河。
沈星河探头看着赵金保,“冒昧问一下,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被廖掌柜扇了耳光?”
陈金保惊讶地抬头看着沈星河,点头承认,“东家怎么知道的?”
沈星河:“你这确实不太掌握说话艺术,不过没关系,你们以后就好好在我这干吧。”
沈星河请来老莫,两人共同商议一番,决定好好培养这俩小学徒。
他开门见山,向两人许诺。
“从今往后,每月你们各得一两银子的工钱,而每卖出一件货品,我便分给你们一成红利。
打个比方,倘若一件梳妆台售出纯利润一百两,你们就能分到十两银子。
你们俩轮流负责,一人在前头卖货,另一人在后头专心制作并教授他人。
做好的工,做个记号,卖出去,还有一成红利。此外,每辛勤工作五日,即可享有一日的休息时间。”
沈星河稍作停顿,语重心长地道:“这铺子假如你们看到了任何问题,都可以和老莫大哥说。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多卖货,大家一起赚钱。”
陈赵财与陈金保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曾跟随苛刻的廖掌柜,不仅要做工,还要操心买菜、做饭、照顾孩子等杂事,每月仅得些零碎银子度日,且始终被束缚,既不允许外出另谋生计,也不许自立门户。
廖掌柜整天给他俩画大饼,说以后给他俩开个分号。
可这话挂嘴上说了三年,分号没开成,总号先黄了。
利益突然紧密捆绑,哥哥陈赵财脑子快些,突然意识到这个铺子的未来走势与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
陈赵财双眼发光,连忙将自己看到这铺子的问题先说了。
“东家,您这里的东西奇是奇,但是不接地气,而且有钱人未必会认,有钱的财主认的还是好木。”
沈星河与老莫对此观点深表赞同。老莫有手艺,精工巧匠,大多数人不认可。
要想做大生意,迎合市场环境是必然的。
陈赵财又接着说:“真正能赚大钱的,必然是红木、紫檀、金丝楠木这类名贵木材。一套这样的家具售出,有时能吃三五年。
咱们村里木匠众多,城里不少富户都慕名前来购买家具。
我师父更是拥有稳定的客户群体,甚至有人宁愿跋涉数日,也要坐着马车来我师父那里定制。
他们并非图便宜,而是看中我师父的手艺和精选的优质木材。
现在我们兄弟俩来了,手艺方面您尽管放心,而木材选择也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瞧瞧!瞧瞧!这是挖来了俩宝贝!
沈星河眼神中满是惊喜,急切追问:“你师父是从何处觅得这些好木的?”
陈赵财胸有成竹地答道。
“正要跟您细说,今天莫大哥和我们说,你们是去山里伐木,若是榆木柴木这些结实耐用的,还是咱们北方的木料比南方好,因得北方四季分明,木里湿度少,不会开裂。
可若是如紫檀木,金丝楠木,黄花梨,这类的金贵木料,还是南方的好,那边湿热乔木繁茂。
师父从前在南方有专门的进货树农,每年秋高气爽时,师父会带着我们南下进木料。
您若想卖给城里有钱的财主,卖上个高价,最好还是得用好料子,这样才能入他们的眼。”
沈星河迟疑了,南方啊。
他倒是想去,可是一路路途遥远,谢清遥必然不肯让他独自去的。
若是让这哥俩带着大把的银子去进木料,给他来个卷包会,显然也不大行。
他看向老莫,正欲开口,老莫已抢先一步:“我走不开,沈家庄刚订购了一批轮椅,我还没完工,而且最近生意红火,我得留下照应。”
老莫所言确实在理,沈星河深知自己在木工技艺上难及老莫,木匠铺离不开他的坐镇。
至于医馆那边,更不用担心关几天门。近来人少,能赚的也少。
这又是一次赚钱的机会啊,哪儿能说放过就放过呢!
一旁的谢清遥看出沈星河眼中的迟疑,他望着陈赵财,“南方哪里?”
“离江南不远,一个叫做金陵的地方。”陈赵财答道。
谢清遥:“巧了,我正好要去那里寻人,一起去吧。”
第六十章 要钱不要命
谢清遥能去办什么事情呢?
沈星河怀疑谢清遥根本什么事情都不打算去办。
他很可能只是看出沈星河的动心,他想陪他去而已。
毕竟沈星河要钱不要命,下趟江南不在话下的。
可谢清遥的腿未必能适应的了南方环境,虽然有所好转,但是到了潮湿的地方,恐怕会疼。
沈星河遂向陈氏兄弟表明需再思量片刻。
兄弟二人出去了。
沈星河对谢清遥坦露忧虑:“依我看,咱们千里迢迢跑去南方寻觅上好木材,这偏远之地哪来那么多富贾豪绅接盘?万一木材运回来滞销,岂不是白费力气……”
“宝贝。
谢清遥抬眼望着他,明明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可那双眼睛里却盛着沉重的情绪。
“你想去。”他语气肯定的说。
他坐着,沈星河站着,本该他是居高临下颇有气势的那一方,却不知为何,被他这双锋利的目光注视下,沈星河心虚了。
沈星河罕见的沉默。
他仍不肯吐口答应,南方湿冷,他的膝盖未必能受得了。
谢清遥倏地扬手,食指朝他勾了勾,“过来。”
沈星河僵持一阵,最终往他的方向凑了凑,他蹲下来,抬眼望着谢清遥。
谢清遥稍稍探身,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近在咫尺之隔,他甚至能感觉他的鼻息。
“我不委屈我自己,你也别委屈你自己。”谢清遥微微偏着头,在他耳鬓轻声问:“好不好?”
沈星河半垂着眼,仍未吭声,甚至抬手搓了搓耳朵。
因为有点痒。
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谢清遥率先败下阵。
他直起身,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
“我们走水路,很快的,来回不过一个半月而已,若你担心我的腿,你可以与我同去问问干爹。若是他说可以,咱们就动身,若是不行,那边算了。”
沈星河权衡之下,点头应允。
“你不觉得这个姿势,不做点什么有些可惜吗?”谢清遥眸光微垂,调侃道。
沈星河正想起身想要逃走,谢清遥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将他固定住。
“砰”的一声,房门瞬间被内力封死。
沈星河一下子坐在地面上,仰头望着对面坐在轮椅上的人。
好吧,此刻的样子的确适做点什么。
沈星河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谢清遥。
谢清遥被他灼热的视线,烧的喉咙发干,他的声音低沉又坚定:“宝贝。”
沈星河知道他要做什么,顿觉脸颊发热。
谢清遥就喜欢瞧他这个样子。
以至于话越说越多,越说越过分。
与他平日的清冷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沈星河逗他:“看不来啊,你还有另外一面呢。”
谢清遥勾唇:“我倒是觉得你很喜欢听,所以才说给你听。”
沈星河泛红的脸颊,连同洁白的脖颈,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
不得不得承认,他很喜欢谢清遥说的一些话语,甚至很享受这个过程。
那些话带给他心灵的震撼,又带给他不一样的欢乐。
幸好,门外没有人打扰他们欢快的时光,以至于这段时间过得漫长又乐在其中。
之后,沈星河突然感慨:“若是,当你真的老了的时候还能这么有精神头就好了。
他说话间目光飘向谢清遥的腿,“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起得来。”
谢清遥凑近沈星河的耳边,笑言:“那就等我们都老了,再验证一下。”
——
忽闻铺子前厅传来嘈杂声,两人匆忙前往查看。
抵达前厅,只见两名小学徒带伤而立,柜台前一名重量级男子狼狈坐地,周围散落着断木残架。
沈星河认出这男子,名叫吴徳,是府尹的弟弟。
吴徳嘴角流血,说起话时,才发现他前门牙脱落。
吴徳站起身,他怒目圆睁,一手捂着半边肿起的脸,另一只手指着站在一旁的叶霓裳。
威胁道:“别他妈忘了,你的卖身契,还有春欲棠的地契和房契都还在老子手里,老子想捏死你,和玩一样。”
说着话,就要上前掐人。
下一刻他却突然面目狰狞,攥着手腕狼狈而逃。
叶霓裳转身见到沈星河和他的老头。
他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弹弓把玩。
不知怎的,叶霓裳看着他老头好像顺眼很多,甚至觉得他和那位故交有相似之处。
“你没事吧。”沈星河上前关心的的问道。
叶霓裳:“放心,我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沈星河提及吴徳提到的卖身契问题,疑惑道:“方才,听他说卖身契一事,你的卖身契不是早就赎出来了吗?”
叶霓裳没急着回他,而是反问道:“你怎知我曾经赎过卖身契?”
沈星河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他提前看过“剧本”了啊,他挠头尴尬笑了笑。
谢清遥这时开了口,“我夫人仰慕叶公子多年,叶公子大小事情,我夫人悉数知晓。”
原是这样啊,叶霓裳身边的狂热粉丝倒是不少。
叶霓裳娓娓道来:“我先前是将自己的卖身契赎出来了,为了回到这里开春欲棠。”
他顿了顿道:“我原籍就是这个地方,但后来在京城落户,想回道这里做生意必必须要本地户籍,所以就将卖身契抵押给了府尹。
府尹弟弟吴徳拿着我卖身契威胁我,并且以春欲棠东家自称。
他这次来你们木匠铺,是打着府尹之名明目张胆敛财开赌坊,街上有名头的商户有交的有没交的。
吴徳刚刚差点要那俩小孩动手,我气不过,本就看他碍眼,就出手教训了他一番。”
谢清遥提议:“既是赌坊,咱们走一趟,试试手气。”
沈星河惊讶:“你要赌钱?”
谢清遥反问:“你认为我会输?”
沈星河:“我倒也不是这意思,可是十赌九输啊。”
谢清遥胸有成竹:“若输了,咱们没亏,若赢了,叶公子就能脱离苦海,而且这附近商户也不必交没名目的钱。”
沈星河自然是相信谢清遥的本事。
他们回了医馆,沈星河留下大橘做绝育。
叶霓裳叮嘱沈星河:“你家老头行不行啊,赌坊打手众多,别让他去了,一把年纪不禁折腾,刚刚我看老头的态度坚决,就没好意思张口。”
沈星河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待叶霓裳走后,沈星河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谢清遥。
“宋伯怀身为礼部尚书,他们关系匪浅,他为何不帮叶霓裳赎身?”
谢清遥:“宋伯怀那人迂腐至极,他做事情总要个章程。”
“他看起来不像是按规矩办事的人啊。” 沈星河想起那日在春欲棠,宋伯怀像个疯子一样,将叶霓裳压在桌上。
谢清遥淡然回应:“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他的态度,管他呢。”
——
夜幕降临,两人携带着方县令提供的本金,来到一座小院门前。
起初,方县令颇为犹豫,甚至想婉拒提供资金,但谢清遥许诺此举能给予府尹沉重打击,逐步削弱其势力,使方县令日后稳坐府尹之位。
而且谢清遥可以给他赢得高利润。
方县令这才应允。
谢清遥推开门板,两名青衣小帽的男子恭敬地抬起轮椅,协助他们跨过门槛。
外面把守的人也跟了过来,道:“这位是县衙的幕僚!”
一个小厮连忙鞠躬:“失敬失敬。”
“请您稍候,我这就去请掌柜。”另一个连忙跑走了。
二人等在原地,半响,从连廊里走过一个男人。
对着他们抱拳弓手:“在下张铭,是这里二掌柜。”
沈星河也学着他的模样抱拳:“你好,张掌柜。”
张铭很热情的带着沈星河与谢清遥穿过连廊。
因朝廷严禁赌博,这座看似寻常铺子的建筑实则别有洞天。
三人行至一座假山前,张铭轻巧转动机关,石门悄无声息开启。四位青衣小帽的小厮默契配合,稳稳抬起谢清遥的轮椅,沿着蜿蜒长阶缓缓下行。
终于步入宽敞的地下密室,眼前景象并非沈星河所预想的乌烟瘴气,反而弥漫着一股雅致之气。
没有大吵大闹的喧闹声响,大堂一眼望不到尽头,以精致屏风相隔,有赌下棋的,也有晚玩叶子牌的。
两边都有房间,路过门外时,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哗啦”打马吊的声响,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张铭询问他们的娱乐偏好。
谢清遥直言不讳:“最好是一局千两银子的豪赌,玩起来才够痛快,只是不知贵地能否安排?”
此言一出,张铭微微一愣:“确实有客喜好如此大手笔,不过看二位是自己人,不妨坦诚相告,若只为图个乐子,其实不必选这么高的赌注。”
谢清遥饶有兴趣追问:“你们这里真有人玩这么大的?”
张铭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我家东家正求一对手共赴豪赌。实话讲……”
沈星河指了指谢清遥:“就依他的意思吧,我家老头子这辈子还没试过这么大阵仗,就让他晚年好好享受一把。”
张铭一听这话,觉得又来俩有钱的冤大头,心里乐开花。
遂命青衣小帽的小厮引领他们前往上房,自己则快步去请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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