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者靠修行增长寿命,以永葆青春。可当修行不再精进,长时间停滞不前,却会衰老得比寻常人更快。
即为天人五衰。
师尊他……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祁殊望着端坐对面品茶的师尊,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
难怪他这次下山,种种表现与先前截然不同。他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才想要在寿命将尽前,好好体验一番凡人的生活吗?
祁殊心疼得要命。
师尊因为体质问题修为无法继续精进,这件事祁殊一直记在心里。可师尊不接受他,他也不愿强逼。
他本想着循序渐进,等到师尊对他敞开心扉,等到师尊自愿接受他的帮助。
可他没想到,从发现师尊修为停滞至今,才过去了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事情便恶化到这样的地步。
他前段时间居然还故意和师尊闹脾气!
祁殊心中后悔万分。
可同时,又有些庆幸。
天人五衰,师尊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他必然是故意隐瞒于他。幸好他今日及时发现,一切还不算太晚。
只是,他得抓紧时间了。
“不合胃口?”
因为心中藏着心事,祁殊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食不下咽。直到听见顾寒江开口,他才抬起头,看见了师尊微蹙的眉宇。
“没、没有!”祁殊连忙摆手。
师尊已经受了这么多苦,就连寿数将近时,都只想着要与他一起共度最后的时光,他怎么能让师尊感觉受到冷落。
祁殊忙给师尊夹菜,解释道:“弟子……我方才是在想,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玩。”
顾寒江点点头,问:“去哪儿?”
“……”祁殊想了想,“师尊想去听曲儿吗?”
民间特有的休闲活动无非就那几样,什么饮酒赌钱,歌舞艺伎,都不适合带师尊去。稍微文雅些的场所,就只有戏楼了。
正巧知府是个爱听戏的,和祁殊说起过这些时日城中来了个新的戏班子,听说很不错。
被祁殊用来借花献佛。
他们用过午饭,到达戏楼的时候稍晚了些,戏楼里已经人满为患。
这戏班如今在陵阳城中名气很旺,祁殊好说歹说,又搬出了知府那层关系,才终于没让自己和师尊的头一次正式约会,沦落到要坐大堂的地步。
“公子,其他雅间都订满了,现在只有这间。”伙计将他们领到二楼最靠里的雅间,有些为难,“虽然位置不大好,但……您先将就着?”
这戏楼算是陵阳城中最好的,往日来的都是富豪乡绅,而且通常好几日前就要预定,能分这么一间出来,还是看了知府大人的面子。
何况雅间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差,只是靠近戏台侧面,视线稍偏了些。
祁殊也不为难他,道了声“多谢”,便将人打发走了。
人刚走,他便瘫倒在雅间的坐榻上。
“好撑……”
为了不让师尊误会自己兴致不高,祁殊在午饭时表现得十分积极。不仅一直给师尊夹菜,自己也吃得格外卖力。师尊食量小,那一大桌子菜,最后几乎都被祁殊一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辟谷多年,祁殊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多东西。
然后就……把自己给吃撑了。
顾寒江一回头就看见他倒在坐榻上哼哼,无奈摇头:“怎的如此不知节制?”
“我开心嘛。”祁殊揉着独肚子。
这话不是假的。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师尊愿意接受他,他真的很开心。这世上,多半没有比多年夙愿一朝得以实现,更加令人高兴的事。
至于其他的事……他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顾寒江在祁殊身边坐下,掌心凝起一点灵力,便要落在他身上。祁殊拉住他:“师尊做什么?”
“用仙力帮你疏导。”顾寒江道,“你不是难受吗?”
祁殊哪里敢让师尊再耗费仙力。
“别别别……不用了。”祁殊顿了顿,劝道,“师尊还说要体验凡间生活,哪有凡人动不动就用仙术的?”
顾寒江动作停下来,若有所思。
祁殊继续胡说八道:“凡人食五谷,本就有饥有饱,这才是正常凡人该有的生活嘛。”
顾寒江看起来想要反驳什么,但他向来不善言辞,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只是轻叹一声,掌心的灵力散去,却依旧落到祁殊小腹上。
轻轻帮他揉了揉。
“别动。”顾寒江低声道,“是你说别用灵力,躲什么?”
可他也没说要这样啊。
祁殊抿了抿唇,强忍了挣扎的欲望。
这雅间的坐榻不算太宽,中间还放了张小案,将两人的位置隔开。
可现在,顾寒江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另一半坐榻,与祁殊挤在一起。一只手搭在椅背后头,一只手在祁殊小腹上打着圈轻柔,看上去就像是将他完全搂进了怀里。
祁殊抬眼就是师尊专注温柔的神情,脑子阵阵有点发晕,腰都被他揉软了。
“师、师尊……”
逼仄的空间使某些不该有的心思滋生得更快,祁殊感觉自己身体的热度不断攀升,他稍往后缩了缩,低低唤了一声。
意味不明,祁殊也不知自己是想抗拒,还是继续。
顾寒江抬起头。
两道视线撞到一处,祁殊从顾寒江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世人都知凌霄仙尊早年得道,年少成名,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所见所悟,是祁殊这一生都赶不上的。
像他这样的人,眼中本该是人间正道,是天下苍生。
可现在,那双眼里只有他。
祁殊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那双眼睛,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其实从昨日到现在,他心中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师尊忽然出现,不仅对他的态度一反常态,甚至向他表露心迹。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可真当这么轻易得到的时候,却叫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直到这一刻,那点不真实感才终于散去。
他的师尊,是真的接受他了。
祁殊仰起头,在顾寒江唇边落下一个亲吻。
浅浅的,一触及分,像是带着点羞赧。
祁殊耳根到脖子都红了一片,他稍往后退了点,却没有躲避。顾寒江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吻上来,神情难得还有些呆愣。
真可爱。
祁殊眼底噙着笑,正想说点什么,刚一开口,却又被吻住了。
这个吻比以往都要重,祁殊几乎没有怎么反抗就被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很快就感觉到呼吸困难。
“唔——”祁殊很少有这么被动的时候,可在师尊面前,他那点修为和力气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不自觉挣动一下,按在他小腹上的手滑到腰间,紧紧扣住腰身。
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祁殊被吻得意乱情迷,恍惚间,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探入腰间的衣物。
祁殊睁开眼,身体猝然紧绷。
这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可当他清醒过来,他已经抓着师尊的手腕,浑身上下抖得不成样子。
顾寒江抬起头,眼中藏着惊人的黯色:“你不愿?”
当然不是,他想这一天不知想了多久,甚至还为这件事做了挺多准备。可想是一回事,真的到了实践的那一步,又是另一回事。
说白了,就是怂。
等事后祁殊清醒过来,大概能给自己的怂找出无数借口。
比如,他们如今还在戏楼,楼下的戏台已经搭好,名角马上就要上场,整个大堂都是热火朝天的谈论声,氛围不合适。又比如,他刚在楼下叫伙计泡了茶,不知什么时候会送过来,容易被打搅。
但现在,他刚被师尊吻得脑子晕晕乎乎,眼眶通红,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我……我没准备好……”
顾寒江的神情沉了下去。
他沉沉看着祁殊,扣在对方腰间的手紧绷得青筋暴起,模样瞧着叫人不寒而栗。
祁殊抖得更厉害了。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客官,您的茶来啦!”
方才领路那个伙计端着茶壶走了进来,正巧撞见这一幕,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那……那个,茶……茶我给您放这儿了。”伙计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撞破这种场面也只是悻悻一笑,目不斜视地把茶壶放在小案上,“小的就不打扰了,您二位继续,继续。”
祁殊:“……”
20、第20章(2/2)
顾寒江:“……”
那伙计说完就想退出去,一转身,却见方才还在坐榻上与另一位搂搂抱抱的玄衣男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你——”一声惊呼还没开口,顾寒江抬手在他眉心一点。
点点灵力微光自眉心没入,伙计脸上的神情变得茫然。接着,他好像慢慢清醒过来,挠了挠头:“咦……我怎么在这里?”
“你来送茶。”顾寒江侧身让开一道,平静道,“茶已送到,下去吧。”
伙计恍然大悟,他应了声“是”,快步离开雅间。
经过这番打岔,祁殊也终于清醒过来。他还坐在原地,衣物在方才被折腾得微微凌乱,衣襟都散开了些,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师尊……”
顾寒江身上那股令人可怖的戾气好像也跟着消失了,他闭了闭眼,走到祁殊身边。
替他拢了拢衣襟。
“抱歉。”顾寒江低声道,“我本意并非如此。”
“不是的!”祁殊抓住顾寒江的衣袖,呼吸还有点急促,急切道,“我愿意的,师尊,我真的没有不愿意,师尊你别误会,我方才只是……我只是……”
他说不出来。
在祁殊心里,师尊方才那样的行为无非是因体质作祟。
他在莫柒给他的书中读到过,炉鼎体质很难抑制自身的欲望,除非得到纾解,否则越到后期,那份欲望便会越强烈。
师尊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如此。
可他又做了什么?
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把师尊推开了。
他的师尊这一生都因为体质受尽了苦头,甚至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地步,好不容易,师尊终于不再坚持,而是愿意顺从自己的欲望,接受他的帮助。
他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怂了。
祁殊,你是真的不行。
祁殊心里又急又气,他想伸手去拉师尊,却被后者轻飘飘躲开了。顾寒江替他拉好衣服,便转身回到另一侧的坐榻前,正襟端坐。
祁殊:“师尊,我——”
“专心看吧。”顾寒江淡声道。
他话音刚落,戏台上金锣一敲,开演了。
那天那场戏祁殊最终什么也没看进去,整场心不在焉,连装都装不下去。
几次想和师尊解释,但都被后者岔开话题。
祁殊有心想解释清楚,但又怕自己口无遮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反倒伤了师尊的自尊心。无奈,只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自从见了那缕白发之后,在修真界纵横一世的凌霄仙尊,在祁殊眼里跟个瓷娃娃没两样,捧着怕摔,含着怕化。
祁殊没再提起,顾寒江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接下来几日,顾寒江依旧与祁殊见面,二人就像这世间一对寻常的恋人一般,将陵阳城中以及附近郊外都游玩了个遍。
只是顾寒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来了陵阳城,因此祁殊每日必须等到给岳家那小少爷教完课,才能偷偷溜出府与顾寒江见面。
硬生生把正大光明的交往,弄出一股子偷情感。
不过祁殊偶尔觉得,他和师尊这还不如偷情,至少人家偷情都是要上床的。
自从那天祁殊莫名其妙把师尊拒绝之后,师尊待他虽然还是很温柔,要亲就亲,要抱就抱,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哪怕祁殊主动吻上去,吻得两人呼吸急促,甚至有一次他感觉到师尊都已经起了反应。
可顾寒江依旧能面不改色推开他,再面不改色地整理衣物。
这自制力就离谱。
“你很紧张,阿殊。”面对祁殊的质问,顾寒江只是温柔道,“你不必为此勉强。”
问这话时,已是夜幕将近。
二人刚结束一日的凡间体验,顾寒江送祁殊回知府的府邸,却在离别前被祁殊拉进岳府旁边的小巷子里,不由分说吻上去。
一吻完毕,祁殊便用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望着自家师尊,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后就得到了如上的回答。
“我没有——”祁殊又急又气。
急的是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没有和师尊双修,不知道师尊还能撑几天。
气的是,师尊说的不完全有错。
祁殊自问,提出要做这档子事的时候的,确有点紧张。
他也是第一次,心中总是担心自己做不好,担心会不小心弄伤师尊,担心这担心那,导致每次他想要引诱师尊更进一步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落到顾寒江眼里,看起来便更像是在勉强自己了。
“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送走祁殊时,顾寒江这么说道。
来日方长,好轻描淡写一句话,可他师尊哪有这么多的来日。
祁殊不是傻子,和师尊亲吻时他清清楚楚看见,这几日师尊的白发又比前段时间多了一些。
再不双修就来不及了。
祁殊气鼓鼓地回了岳府,却在回屋前被府上那小侍从宋安叫住了。
“祁仙长,这里有你的信。”
祁殊脚步一顿。
修真界的传讯手段很多,有灵蝶能传递消息,有水光镜能实时通讯,运送信件其实很少见。
宋安给他递上一个信封。说是信,但实则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裹,拿起来还有点分量。
祁殊接过来,状似不经意问:“这信怎么来的?”
“是被一只……一只黑鹰送来的。”宋安说着,缩了缩脖子,显然被吓得不轻,“午后小的在仙长院中打扫,忽然听见一声鹰啸,便看见……看见一只黑鹰落到了院子里,爪子上还抓着这封信。”
“小的见那信上写有仙长的名字,可仙长白天没在府上,便只能将其暂时收下,此时方才转交给仙长。”
祁殊“唔”了一声,了然:“应当是我师门的师弟传了消息来,谢了。”
宋安没急着离开,低声问:“仙长……是不是要回师门了?”
祁殊抬眼看他。
“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仙长每日除了教授少爷仙法,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小的在想,仙长是不是另有要事在身……”
“要事啊……也可以这么说吧。”
祁殊想起这几日做的事,唇角不自觉抿开一个浅浅笑意。
和师尊谈恋爱,可不是这世间最最紧要的事吗?
宋安还想说什么,当祁殊现在可没有闲聊的心思。他晃了晃手里的信封,开始赶人:“好了宋安,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是。”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却不敢不听命令,只能合上房门离开。
房门一关,祁殊立即抬手在门上下了个法术禁锢,随后快步走到桌前,打开了信封。
却取出一张空白信纸,一本书,以及一堆瓶瓶罐罐。
祁殊没管那些杂物,率先展开信纸,口中默念咒诀。
片刻后,纸上浮现出文字。
是莫柒的笔迹。
这些时日师尊不肯接受他的帮助,祁殊自然没有坐以待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博览群书的莫柒。
担心师尊会发现使用仙术传信的痕迹,祁殊没有选择修真界惯用的传信方式,而是亲自写了一封信,幻化一只灵鸟,飞鸽传书送去昆仑山。
他在信里告诉莫柒,他那位炉鼎之体的心上人不仅修为停滞,现在似乎还已经有天人五衰之相,询问莫柒是否有除了双修之外的解法。
字里行间,甚至隐晦地表露了他心上人不太愿意与他双修的情况。
不过因为灵鸟传信需要时间,直到今日才终于收到了回信。
莫柒在信中是这么写的:
炉鼎之体无法依靠自身修炼,想要修为精进,除了双修之外并无他法。若已出现天人五衰,更是需要尽早双修,否则放任灵力渐渐耗损,长此以往,恐怕回天乏术。
短短几行字,读得祁殊眼眶都红了。
就连莫柒都说别无他法,多半是不会有错。
到了现在,除了双修之外,已经没有办法救得了师尊了。
莫柒行事妥帖,除了回答祁殊的问题外,还附上了一些自己的主意。
——毕竟现在情况紧急,如果祁殊的心上人当真不愿答应双修,不妨用点小手段。反正是两情相悦,等病治好之后,再哄回来就是。
祁殊明白了什么,连忙去翻信件中附带的那些东西。
那本书是先前被顾寒江没收过的《双修姿势一百零八式》,而那些个瓶瓶罐罐,祁殊大致扫了一眼,有膏脂、伤药、甚至还有一瓶是……催情散。
周全得令祁殊叹为观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掉落五十个红包
以及,说了不虐就是不虐,怀疑我的出来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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