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求求你!别走!

    娘?吕姨?

    苏婉乔和吕静,一个天齐国第一美女,一个天齐国名妓,正是二人风华绝代的模样。

    两人齐齐瞧向宋绪风。

    “风儿。”

    “小风。”

    两人甜美的笑容是这个人世间最能安抚人心的温暖。

    “小风,你吕姨又做了好吃的点心,快来尝尝。”苏婉乔向宋绪风伸出手。

    这双手如羊脂玉般白皙,纤细,却拥有着无尽的力量,牵着宋绪风度过儿时最容易夭折的岁月,撑起宋绪风飘零的一片天。

    苏婉乔是在他七岁时因重病不治而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冬季。

    如今宋绪风十七岁了,整整十年,宋绪风不曾再见过苏婉乔,如今得一相见,他自然朝苏婉乔走去。

    他将手搭在苏婉乔的掌心,不曾想,手居然就这样穿了过去。

    “啊呀。”苏婉乔瞧着自己的手,又瞧瞧宋绪风的手,“小风,看样子你吃不了点心了呢。”

    “琬乔,你糊涂,小风不在这里。”

    此刻的吕静面容俏丽,明眸皓齿,与在乱葬岗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吕姨……”宋绪风见到吕静,眼睛微微泛红。

    苏婉乔撑起了宋绪风从出生到七岁的世界,那么吕静就撑起了宋绪风七岁至十七岁的天地。

    “怎么了小风?”吕静笑得眉眼弯弯,抬手揉了揉宋绪风的发顶,“见到我不高兴吗?”

    “对不起……”宋绪风的声音有些嘶哑,“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的,小风。”吕静与苏婉乔对视一眼,“我们在这里很好。”

    “是呀。”苏婉乔甜甜地笑着,“这儿呀,什么都有,可好呢。”

    说着,苏婉乔绕着宋绪风转了一圈。

    “我的小风长大了,真俊。”她骄傲道。

    “是啊,小风他可是天齐国最俊的男子呢。”吕静掩嘴笑道。

    “真好。长大的小风,真好。”苏婉乔说着,眼眶有些湿润,“可一定也受了很多苦,是不是?”

    “是,娘,”宋绪风此刻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娃娃,“他们欺负我,他们全都欺负我。”

    “既然如此,小风,答应娘,从今往后,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全都欺负回去,好不好?咱不受这个气。”

    “好!”

    苏婉乔颔首,拭去眼角的泪花。

    “这下你安心了吧?”吕静握着苏婉乔的手。

    “嗯。安心。”苏婉乔哽咽道。

    “娘……”宋绪风想去抱苏婉乔,可他就这样直直地穿过了苏婉乔的虚影。

    “小风啊。”苏婉乔此刻虽然比宋绪风矮了一个头,抱着他的时候却因为那浓烈的母爱而将宋绪风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别再给自己用毒了。”她柔声道。

    “娘你……”

    “都这个时候了,娘怎么还会不知道呢?”苏婉乔叹息一声,“是娘不好,当时没注意到你失去了味觉。”

    “不,是我自己。”宋绪风摇头。

    “琬乔,时间差不多了。”吕静轻声提醒。

    “不……”宋绪风用力摇头,“别走,娘……吕姨……”

    “傻孩子,你难道要跟我们走吗?”苏婉乔点了点宋绪风的额头。

    “我……”宋绪风无法斩钉截铁地说“我想”。

    “你这次激发了毒性,刺激了味觉,好好吃药,味觉就能恢复了。”苏婉乔微笑道。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说着,苏婉乔与吕静对视一眼。

    吕静点头。

    两人一左一右将宋绪风包裹住,很快,两人的身体开始透明。

    “我的小风啊,是人世间最好的小风。”苏婉乔亲吻了宋绪风的脸颊。

    “不……娘……不要走……”

    “小风啊,吕姨好疼,替吕姨报仇好不好?”

    “好……”

    宋绪风眼看两人逐渐消散而无能为力。

    “别走……求你们了……别走……!”

    “有人能和我一样爱你,我很高兴。”苏婉乔始终避免不了消散,“一定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娘!吕姨!别走!”宋绪风已经几乎看不见两人了。

    “味觉会恢复的,腿也会好的,小风,娘爱你喔!”苏婉乔朝宋绪风摇手。

    “小风,要好好的,再见啦。”吕静对着宋绪风微笑。

    “别——!”

    宋绪风大喊一声。

    “别走——!”

    他猛地睁眼。

    再睁眼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小风!小风!我不走!我在这里,我不走!”郑博珩被宋绪风这个样子吓得心直跳。

    “啊——”宋绪风泣不成声,“别走!求你了!别走!”

    “不走不走,小风,我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好不好。”郑博珩温柔地哄着。

    “清浅……?”宋绪风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在将军府。

    “是我,小风,你梦魇了。”郑博珩把宋绪风紧紧搂在怀里。

    “清浅,”宋绪风将自己彻底埋进郑博珩宽大结实的胸口里,“清浅……”

    “乖,我在。”郑博珩吻去宋绪风的泪痕,耐心地哄着。

    宋绪风大口呼吸着,情绪还沉浸在苏婉乔和吕静离开时的那一刻没走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在呢。”郑博珩沿着宋绪风的后背缓缓顺着。

    宋绪风没说话,他确实需要缓缓。

    此时已值黑夜,圆月当空,空气清新。

    良久,宋绪风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

    “我躺了多久?”他问。

    “整整五天了。”郑博珩心疼道。

    他此刻庆幸五日前直接把江瑜白从皇宫里抢了过来,谁能想到宋绪风这病会如此严重。

    他气得把郑小东罚跪在柴房,什么时候宋绪风醒了什么时候出来。

    虽然是宋绪风自己要出门,可他完全可以表面上答应,暗地里跟着啊。

    郑博珩越想越气,深感郑小东太笨,立即一个飞鸽传书把差事没办完的郑葵给叫了回来。

    宋绪风高烧第一日,整个人烫得像火炉,郑博珩凭着雄厚的内力才能将人抱住,就连江瑜白都一时毫无办法。

    “小风他究竟怎么了!”郑博珩急得眼睛都红了。

    “绪风公子体弱,先前的媚毒给他的损伤过大,毒素并没有完全清除,今日过于劳累,故而引起并发症。”江瑜白睁眼说起了瞎话。

    “该死。”郑博珩一拳击在寝室的外墙上。

    他自责地认为是自己没有把宋绪风照顾好,低估了宋绪风中毒的后遗症,以为自己的内力强大,可轻松地将宋绪风体内残余的毒素驱逐出去。

    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段时间里辛苦你了,江太医。”郑博珩说着,便走进卧室照顾宋绪风去了。

    江瑜白自然会救宋绪风,而且是尽力去救。

    郑博珩刚进屋不久,闻去非便走了过来。

    “你跟来做甚?”江瑜白瞥了闻去非一眼。

    “小白,宋绪风有问题。”闻去非一针见血。

    “你总是这样说话,所以没有人敢和你亲近。”江瑜白回到自己的房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看见了可以装不知道,如果说出来,会惹人厌烦,有甚者会遭人记恨的。”

    “可他与你有关。”闻去非跟着进屋。

    闻去非的意思很明确,就因为宋绪风与江瑜白有关系,所以哪怕他看出宋绪风有问题,他也装不知道。

    “嗯。他是我师弟。”江瑜白应道。

    前一刻还在教闻去非做人,后一刻自己忍不住就这样宠着。

    江瑜白啊江瑜白,往后闻去非要是娶妻了可怎么办?

    “你可得长个心眼,我不可能一辈子在你身边教你这个教你那个,你这直直的性子,怕是不讨姑娘欢喜。”江瑜白边说,边收拾屋子。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闻去非盯着他看的视线里,那道浓浓的占有欲。

    因此,闻去非也跟着在将军府里住下了。

    这件事在第二日的早朝上还闹了起来。

    “郑博珩在御花园当众抢人,冒犯皇后娘娘,这成何体统?!”

    “关键是他不仅自己罢朝,还拖着江太医和闻大人一起,他可以暂时无事,可另外两位是有差事的呀!”

    “若以后武将人人都效仿郑博珩,皇室颜面何在?体统何在?规矩何在?”

    “你放屁!关我们什么事?”武将们被莫名其妙喷一句,立马不乐意了。

    “有本事你自己去将军府把人抢出来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弹劾起郑博珩来。

    明帝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乐。

    这金銮殿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不分派系不分党羽,目标一致齐齐谴责一个人了。

    就连明帝都有些佩服郑博珩,毕竟能做到这一点的,天齐国开国以来,只属他一人。

    当然,明帝心里也清楚,郑博珩这是在抗议他那道赐婚圣旨迟迟未下。

    今天他这一闹,可能只是小打小闹,如果圣旨再不下,按郑博珩的性子,指不定真的能捅个天出来。

    念及此,明帝不留痕迹地瞥了宋剑雄一眼。

    联姻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可这位宰相大人不提,不谈,不问,任由周围的人一个个道喜,他浑然无动于衷,当真沉得住气。

    或者说,他已猜到了郑博珩真正要娶的人是谁。

    明帝觉得很有意思,他环视一圈:“诸位若有事找江太医和闻爱卿,可自行去将军府。”

    说完这句话,明帝便退朝。

    之后的五日里,郑博珩不仅自己不去上朝,甚至拖着江瑜白也不让他离开将军府半步,并且就住在宋绪风旁边的屋子里,方便随时查看宋绪风的情况。

    以至于在明帝的默许下,将军府名庭若市,好不热闹。

    这人一多,郑博珩嫌烦,就想赶人,可他又不能,毕竟人是他抓来的,宋绪风也没醒,总不能不让江、闻二人不当差吧?

    这真是应了他当初的那句话——谁都别想好过。

    期间就连赵公公都来了一回,明里暗里表示赐婚圣旨很快就下,让郑博珩稍安勿躁。

    “安不了,躁得很!”郑博珩如实道,“皇上圣旨要是再不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儿!”

    “是是是,咱家这就回皇上。”赵公公应着,离开将军府。

    就这样,外头就如同郑博珩所说,宋绪风五天不醒,天齐国朝堂“乱”了五天,老百姓吃瓜吃了五天,好不热闹。

    神奇的是,因为郑博珩强势的做派和明帝明里暗里的纵容,那些义愤填膺的弹劾在五天里居然逐渐减少。

    众人被郑博珩如此不讲道理的样子多少给震到了,以至于后面几天人人都在期望宋绪风早点醒来。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叨扰到宋绪风一点。

    此时,宋绪风正猫在郑博珩怀里,安静地感受郑博珩的体温。

    如获新生。

    第22章,你个小没良心的

    “清浅,”宋绪风躺在郑博珩的怀里柔若无骨,“我梦魇了。”

    “我知道。”郑博珩将人牢牢搂着,用自己的炙热来温暖宋绪风的身体。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想麻烦谁?”

    “什么?”宋绪风前一刻还沉浸在自责中,此刻被郑博珩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有些呆愣。

    “你不想麻烦我,难道想麻烦别人?”郑博珩一脸严肃地问。

    “啊……不……”宋绪风听明白了,却不知道怎么说。

    “你想麻烦谁?没关系,你说,我今晚就把他废了,你说一个我废一个。”郑博珩越说越认真。

    “没有……没有别人……”宋绪风被问得脸红了。

    “那你想看别人来麻烦我?”

    “不想……”

    “不想就对了。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心是你的人是你的,你要了我可不能始乱终弃。”郑博珩蹭了蹭宋绪风的颈窝,“你要是敢麻烦别人,我就把你捆起来,然后关在房间里,天天被我欺负,让你一步都出不去!”

    郑博珩有些凶,搂着宋绪风的手臂有些紧。

    “嗯……”宋绪风不辩了,他喜欢郑博珩这个不讲道理的样子。

    我喜欢你把我关起来。

    宋绪风心里想着,却没说。

    “以后别一个人出门了,再不济也得让郑小东跟着。”郑博珩收起那点连小娃娃都不怕的凶狠劲儿,转而心疼道,“小东是战场遗孤,被我捡回来以后就一直跟着我,人虽然笨了些,可武功不差,是个老实孩子,你不愿意他说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对不起……”宋绪风有些过意不去。

    “别,你没有对不起我。”郑博珩轻轻吻了吻宋绪风的额头,“但我得告诉你,经过这次,我可得惩罚你。”

    “好。”宋绪风点头,郑博珩想怎么罚他都行,只要别赶他走。

    “我把郑葵也安排来护你安全。”郑博珩认真道,“她是我天干十卫里唯一的女子,很多事情你让她去做方便些,只不过这样你就少了份自由,你可愿意?”

    “我愿意。”宋绪风乖顺道,“我不会再自己一个人乱跑了。”

    “别乱跑,不然我会很担心很担心的。”郑博珩柔声道。

    “清浅,我有些困了。”宋绪风虚弱道。

    “好,你睡吧。一切有我。”郑博珩将人小心翼翼地平躺,盖上被子。

    这时,屋外的门被敲响了。

    “郑将军,绪风公子是不是醒了?”说话的人是江瑜白。

    “没有,还睡着呢。”郑博珩一本正经瞎说道。

    “郑将军,如果绪风公子醒了却不及时喝药,后续说不定还会发烧。”江瑜白郑重其事胡诌道。

    江瑜白作为天齐国的太医院院首,他说的话,就连郑博珩也不敢不放在心上。

    “清浅,我没事,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情况。”宋绪风虽然没什么精神,但不想江瑜白这么晚了还为自己操心。

    他独自一人惯了,除了苏婉乔,吕静是从小就在身边的,就是郑博珩这种不讲道理强行闯入的。

    至于其他人,他实在不懂如何接受这些人对他的好。

    郑博珩没再坚持,毕竟他已经把江瑜白和闻去非“扣”在将军府五天了。

    虽说可以随时来将军府找人办事,可宫里的娘娘们不行啊。

    如果继续这样,那些大人们估计要在将军府门口撞墙以正道了。

    “好。”郑博珩朝门口喊道,“请!”

    江瑜白开门走进屋。

    他将药和药箱放在桌上,观察了宋绪风一番:“现在感觉怎么样?”

    “人有些虚弱。”宋绪风轻声道。

    “烧成那样,如今虚弱是正常的。”江瑜白走至床前,给宋绪风把脉。

    事实上,这次发烧,宋绪风觉得自己体内的毒素没来由地似乎有所缓解。

    “目前只需好好休息,”江瑜白写了一个方子,“先前的药继续吃,你之后依旧会睡两天,但总体趋于恢复。甚至可以说,这次也许你因祸得福,腿部的知觉比先前更为敏锐了些。”

    “此话当真?”郑博珩在一旁有些欣喜道。

    “自然。”江瑜白收拾好东西,“按时服药。”

    “谢谢江太医。”宋绪风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已合上。

    郑博珩没送江瑜白和闻去非,稍稍收拾收拾了会儿房间,喂宋绪风喝完药,便搂着宋绪风睡下。

    正如江瑜白所说,宋绪风又跟着昏睡了几日。

    期间陆陆续续会醒一会儿,又继续熟睡。

    这几日,宋绪风没再能梦见苏婉乔和吕静,但睡得很深,很沉,也很香。

    郑博珩、江瑜白和闻去非正常去上朝。

    郑博珩免不了被明帝惩罚一番,但雷声大雨点小。

    再次刷新了众人对他在明帝心里的地位的认知。

    直到第三日一早,宋绪风睁开眼。

    这次苏醒,无论是目光还是浑身的感知,似乎比以往要清爽很多。

    宋绪风坐起身,身上似乎也比过去要轻一些。

    宋绪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想起苏婉乔在梦里对他说的话。

    ——味觉和腿都会恢复的。

    宋绪风的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

    此时阳光正好,照暖了整个房间。

    他站起身,忽然想到一件事。

    “叩叩叩”。

    “夫人,您醒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应该是郑葵。

    “请进。”宋绪风有些不好意思。

    能当郑博珩的亲卫,一定有很大的过人之处,这样的能人居然要给自己当护卫,宋绪风真的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门开了。

    进屋的确实是一位女子。

    只不过,这位女子与天齐城的其他女子不同。

    她脸上有一道刀疤,约莫一寸,很深,使得她周身有股若有似无的萧瑟之意。

    但她的眼睛很好看,深棕的眼珠里,透露着普通女子没有的刚强和坚韧。

    宋绪风与她很有眼缘。

    “属下郑葵,参见夫人。”郑葵“唰”的一下朝宋绪风单膝跪下。

    “千万别!”宋绪风立即将她扶起,可因为腿脚不便,险些没站稳。

    “夫人!”郑葵上前一步将人扶住,“属下冒犯了。”

    说完,她将宋绪风牵至桌旁,轻轻将人扶下。

    “怎么会。是我耽误你办差了。”宋绪风摇头道。

    “护着您如今就是我的差事。”郑葵顿了顿,“您现在可想用膳?”

    “不用敬称,我们普通称呼就好。”

    “好的夫人。”

    “对了,小东呢?”

    “小东还在受罚。”

    宋绪风闻言,便知是自己连累了郑小东。

    “不知,你可否帮我做件事?”

    “但凭夫人吩咐。”

    “宰相府有一个下人,叫李福,你去帮我问他,关于宋浠悦生辰的一些事宜。宋浠悦是宰相府的二小姐。”宋绪风顿了顿,“以及不知道我给他的糖果,他是否有好好收着?”

    “是。”郑葵领命。

    “所以,我还需要小东准备我的膳食。”

    宋绪风的意思很明确,郑葵自然听他的。

    “是。”

    说完,郑葵便离开了将军府。

    临走之前特地把郑小东从柴房里放了出来。

    “夫人!”

    郑小东见到宋绪风差点扑过去,转念一想这可是将军的人,他碰一下会不会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初升的太阳,因此堪堪忍住了脚步。

    “是我不好,连累你了。”宋绪风抱歉道。

    “护主不利,是属下的失责!”郑小东边端着食盒边认真道,“将军说了,只要是在将军府,所有人都可能犯错,唯独夫人不会有错。”

    郑博珩对宋绪风的偏袒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偏偏将军府人人对此奉若军令。

    宋绪风从心底流过一阵暖意。

    “小东。”他尝起了瘦肉粥,虽然依旧没有味道,“过几日我想休息休息,去郊外看看桃花。”

    “好的夫人,这些日子你是太累了,我带你出门走走,心情也会好很多的。”郑小东对此深信不疑。

    当宋绪风将早膳用完,郑葵就回来了。

    这让宋绪风有些惊讶,毕竟只过了他喝一碗粥的时间。

    “回禀夫人,宋浠悦于两日后在桃林办生辰宴,你给他的糖果他随时听候你吩咐再用。”

    宋绪风颔首:“那两日后我们就去桃林散心。”

    两日后。

    春日的桃林风景如画,春意盎然,还没走进去,就能让人心旷神怡。

    宋浠悦这些日子过得实属不快,自从把宋绪风送给老晋王,结果他安然无恙离开不说,还和晋王府莫名其妙成为了好友,她就开始不顺。

    上回从宋剑雄那儿得知自己被郑博珩看上,她不过是想确认这件事,结果呢?

    郑博珩不喜欢自己,难道喜欢宋绪风?

    这怎么可能呢?

    谁会喜欢宋绪风?

    那个肮脏的下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瘸子。

    难道不是吗?

    除了那张狐狸精一般的脸,他还有什么?

    宋浠悦不明白。

    “在想什么呢?浠悦。”

    说话的,是当今七公主符广珍。

    这位公主肤白貌美,一点点的婴儿肥衬得她娇小可爱,是明帝的掌上明珠。

    “没什么……”宋浠悦叹了口气,“绪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别提他,提他多晦气。”符广珍厌烦道。

    “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他始终是我弟弟。”宋浠悦有些为难道。

    “有这样的弟弟那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符广珍为好友鸣不平,“信堂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能那么对你呢?”

    “别说了,大概是因为我对绪风不够好,平日里让他记恨上了吧。”宋浠悦说得委屈。

    “你对他还不好啊?”符广珍瞪瞪眼,“一般人家,这样身份的人,只配去母留子,你们肯让宋绪风跟在自己生母身边,那是他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符广珍越想越替好友不值。

    “浠悦,你去把宋绪风叫来,我亲自帮你教训他。”符广珍道。

    “这样不好吧?”

    “就这样定了,这些日子我也无趣得紧,正好可以寻些乐子。”

    符广珍说着,朝宋浠悦俏皮地眨眨眼。

    第23章,磕得您还满意吗

    正当宋绪风在思考如何用一个更为合理的方式来靠近宋浠悦的生辰宴时,就有人来请他们过去。

    毕竟上一回宋浠悦被扇了一巴掌之后,要接近她应该会比以往难一些。

    可宋绪风是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会邀请他去她的生辰宴,看来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这对宋绪风来说,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浠悦毕竟是宰相府的嫡儿女,她的生辰宴,来的都是天齐城中各家公子小姐。

    桃花林间,在春日的暖阳下,桃花林如同一幅绚烂的画卷缓缓展开,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宛如云霞般绚烂,又似少女羞涩的脸庞。

    微风吹过,花瓣随风轻舞,宛如粉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带来一阵阵醉人的花香。

    此时生辰宴刚开始,时不时有些宾客来到桃花林,他们纷纷走向桃花林的一边。

    那边有一条小溪。

    清澈的小溪静静流淌,溪水清澈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几只酒杯,这便是曲水流觞。

    酒杯随着水流缓缓漂动,时而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宋浠悦和早先前来的才子佳人们已聚集在桃花林旁的小溪旁。

    少年少女们或吟诗作画,或赏花对饮,笑声传遍了整个桃花林。

    “浠悦,公主殿下。”

    “浠悦,我们来晚了。”

    “宋二姑娘,公主殿下,我们来了。”

    “无需多礼,快来。”符广信向众人招手。

    “今日的宋二姑娘可真美。”

    “是啊,二姑娘出落得愈发动人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和宋浠悦、符广珍寒暄起来。

    “浠悦当然美啦,浠悦可是大美人呢。”符广珍笑着道。

    “听闻今日宋绪风会来?”有姑娘悄悄问。

    “我邀请了绪风,他应该会来吧?”宋浠悦颔首。

    “哼,他敢不来!”符广珍轻喝道。

    “浠悦,你在将军府门口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宋绪风可真过分啊。”

    “也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老晋王放过他。”

    “还能让郑将军向着他。”

    “但你放心,皇上不可能把宋绪风指给郑将军,只有你才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是啊是啊,郑将军只是一时被宋绪风蒙蔽了双眼,中了邪,等过段时日,郑将军醒了,自然知道谁才是他的良配。”

    “他那狐媚的样子好像和当年那个苏婉乔一样,我娘可厌恶苏婉乔了,据说她是狐狸精转世,偏偏是宰相大人中了招。”

    “没错,所以宋绪风就是个小狐狸精。”

    在众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之下,宋浠悦原本死了的心忽然又蠢蠢欲动起来。

    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宋绪风就是个狐狸精,给老晋王和郑将军施了法。

    宋浠悦越想越觉得有理。

    一定是这样!

    宋绪风就是个妖精!

    “不会的,绪风他毕竟是我弟弟,说不定只是一时贪玩,过几日就好了。”宋浠悦带着一丝丝苦笑道。

    “浠悦你就是太善良了。”

    “就是啊,咱们天齐城里,哪有庶子庶女越过嫡子嫡女的说法?”

    “就是,浠悦,我们都为你鸣不平呢。”

    众女的恭维,使得宋浠悦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来来来,我今日特地托我娘从风客来庄买了他们家最有名的点心。”

    “听说风客来庄的掌厨可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呢!”

    “他们家的点心可难买了。我娘总是要排好几天的队。”

    “浠悦不愧是浠悦!”

    “谢谢你浠悦。”

    在众人的恭维声中,一盆盆精致的食盒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快来尝尝。”宋浠悦边说,边打开食盒。

    可就在食盒开启后的一刹那。

    宋浠悦尖叫了起来。

    “啊——!”

    一颗朴实无华的糖果出现在她的食盒里。

    不单单是她的食盒,每个人手里的食盒中都有一颗。

    与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同,宋浠悦吓得把食盒直接打翻了。

    这可是风客来庄的点心,二十两一盒的点心,宋浠悦居然就这样丢在一旁。

    “好奇怪,这风客来庄的点心里,有糖果吗?”一少女取出糖果端详了半天。

    “是啊?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糖果。”另一少女微微歪着头,拿起糖果,欲拆开包装。

    “别开!”宋浠悦对着那少女突然大喊道。

    说完,她跑过去,将少女手中的糖果拍在地上。

    少女吓了一跳。

    “浠悦?”

    宋浠悦的瞳孔皱缩着,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因为她太熟悉这个东西了。

    当年她一时兴起逼宋绪风吃的东西。

    听说后来宋绪风病了三天三夜。

    她还得意了许久。

    她从来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会再次看到这颗糖果。

    “浠悦!你怎么了?”

    “是啊,你到底怎么了?”

    “浠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符广珍见宋浠悦仿佛是见了鬼的样子,面露担忧。

    “不,我……这糖果不能吃!”宋浠悦回过神,“对,这糖果不能吃!”

    “为什么?”人群中有人开口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吃!”宋浠悦说着,站起身,一点点把糖果全都收了起来。

    尽管她时时刻刻在劝自己别多想,那颗糖果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可万一有一颗是真的呢?

    不能,她不能赌。

    她突然有些后悔叫宋绪风过来。

    见宋浠悦这个模样,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今日是她的生辰,但架不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宋绪风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桃花树下,宋绪风的面容仿佛是被仙人雕琢过一般,不施粉黛却郎艳无绝。

    他的长发如墨,微风下,发丝与花瓣共舞,在阵阵花香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先前说宋绪风是狐狸精的话,此刻也得到了验证。

    只有狐狸精转世才能如此吸引男男女女的目光。

    必须要消灭他!

    宋浠悦心里想着,盯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阴狠。

    正当众人在欣赏这一赏心悦目的美景时,宋绪风朝前走了一步。

    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将美景破了个粉碎。

    哼,活该!

    狐狸精都该死!

    宋浠悦暗讽。

    “绪风弟弟你来啦?”她面带微笑对着宋绪风打招呼,“这里这里,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二姐邀请,绪风自然得来。”宋绪风回以笑容。

    然而,正当宋绪风走进人群时,符广珍忽然冷冷道:“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先前还和众男众女们嬉笑聊天的符广珍,忽然变了脸,带着趾高气昂的语气对着宋绪风下令。

    话音未落,清风徐来。

    风吹起了片片桃花花瓣,花瓣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将宋绪风和前方的众人隔开。

    渭泾分明。

    宋绪风与眼前这些人,从来不在一个世界。

    对待旁人无需多礼,却要宋绪风向她行礼。

    符广珍就是要膈应宋绪风。

    郑葵和郑小东始终跟在宋绪风两侧一言不发,直到符广珍要宋绪风行礼。

    只不过,郑小东刚迈出一步,就被宋绪风拉住了。

    他轻轻拍了拍郑小东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宋绪风拄着拐杖朝符广珍行礼。

    “天齐国开国百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向公主行礼的。”符广珍刁难道。

    宋浠悦在一旁看得解气。

    毕竟半个月前,符广信也是如此在宰相府耀武扬威的。

    一报还一报,宋绪风活该如此。

    见天齐皇室公主,行跪拜叩礼。

    这是正式场合的大礼。

    符广珍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宋绪风向她行大礼。

    可如果宋绪风向她下跪,就等于向面前一众男女一起跪。

    宋浠悦在最前面。

    这已经不是单单的找不痛快了。

    而是明晃晃的折辱。

    众男女们一个个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被如此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美人叩拜,有一种将仙人活生生拉下凡,再打断手脚,让其永远无法再回到天上的快感。

    然而,宋绪风没有动。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

    “二姐,你不看看今日的寿礼吗?”他对着宋浠悦道。

    “绪风,公主殿下在此,礼不可废。”宋浠悦抱歉道,“礼物可以一会儿再拆。”

    “公主殿下,您确定要行大礼,是吗?”宋绪风面向符广珍。

    “当然,礼不可废。”符广珍肯定道。

    “既然如此,”宋绪风顿了顿,“草民愚钝,不知该如何行大礼,还请各位公子和小姐们赐教。”

    说完,郑葵和郑小东忽然飞向前,一人一手抓住一位公子。

    “啊——!”

    四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失了分寸。

    “请赐教。”宋绪风彬彬有礼道。

    “什……?!”

    “等……!?”

    “你……!”

    “我……!”

    四人话音未落,就被迫朝符广珍磕了个响头。

    “碰——!”的一声。

    宛如天雷。

    不单单撞到了地上,更是劈在了场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少爷!”

    四人身边的小厮齐齐喊了声,快速冲向自己主子身边,却因郑小东和郑葵那凶狠的样子给吓得不敢再往前一步。

    符广珍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这么快。

    宋绪风何以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难道不怕这些王孙贵族记恨吗?

    “公主殿下。”

    宋绪风弱不禁风地咳了两声,诚心地问。

    “不知道这四位公子磕得您是否满意?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第24章,二姐,玩命吗?

    在座的各家公子小姐们,都是不问世事的花朵,谁见过这样的阵仗?

    符广珍听闻自家堂哥强迫人家行礼,觉得自己也能依样画葫芦,可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被问满意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因为她要宋绪风磕头。

    可她能说不满意吗?

    已经有四位公子被按着头给她行跪拜大礼了。

    虽然她贵为公主,受的住同龄人的大礼,可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啊。

    就连她母后出席一些普通的宴会,也无需人行如此大礼的。

    “我……”

    “看样子是不满意了。”

    在符广珍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见两道虚影一闪而过。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又有四个人被抓了出来。

    “少爷!”

    “住手!”

    “不……!”

    众人来不及阻止,又有四位被迫朝符广珍磕了个响头。

    “不知这次公主殿下是否满意?”宋绪风温和地问。

    “够了!”符广珍生怕再抓四人出来,对着宋绪风大喊一声。

    四名男子宛如死里逃生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草民愚笨,看了两次却依旧不得要领。”宋绪风自嘲道。

    “不用了!”符广珍急忙制止道,“不用你行礼了,够了!”

    她的小脸有些发白,怔怔地看向宋绪风。

    或者说,在场所有人此刻都有些怔怔的。

    “公主宽宏大量,草民佩服。”宋绪风说完,便走入了人群。

    这时,他的视线扫过一盒盒精美的佳肴,自然看见了糖果,这是他精心为宋浠悦准备的生辰“礼物”。

    “这是什么糖果?”他拾起了其中一颗。

    随即拆开,品尝。

    尽管有人想提醒,可宋绪风“注意力”全都在糖果上,自然无法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在十几道错愕的眼神中,宋绪风安然无恙。

    宋浠悦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她环视一周,无论是散落在地上的糖果,还是惊魂未定的几位公子,好好的生辰宴,已经被毁了。

    全是宋绪风干的好事!

    宋浠悦此刻恨不得把宋绪风再次推进湖里。

    她瞥了郑葵和郑小东一眼,这两个护卫武功高强,这里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除非……

    这时,符广珍轻轻握了握宋浠悦的手。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

    视线相撞,读出了彼此心里所想。

    “各位各位,”符广珍开口,“今日浠悦生辰宴,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泛龙舟。”

    泛龙舟三个字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公主符广珍有一艘明帝赐与她的,由工部精心打造的“龙舟”。

    这艘龙舟长约十丈,整体由精致的木材雕刻而成,每一块木板都经过精心打磨,呈现出深邃的木质纹理。

    船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龙头,双眼炯炯有神,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在对着江水低吟。

    是天齐国最漂亮的船只。

    没有公子小姐不想在上面游玩一番。

    今日天气晴朗,如果能泛龙舟一圈,定不枉此行。

    “真的吗公主殿下?”

    “谢谢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在天气正好,我们赶紧移步至明台湖吧!”符广珍笑道。

    明台湖是离桃林不远处的一片大湖泊,乞巧节那日是明台湖最热闹的日子。

    但往日里也不乏游客们光顾。

    此刻,所有人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想要离开桃林的冲动。

    “绪风,你也一起来吧。”宋浠悦依旧面带微笑道。

    “谢谢二姐,谢谢公主殿下。”

    很快,众人便缓缓行至龙舟上。

    宋绪风一人站在夹板上,没有人敢和他说话。

    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了清新的湖水和草木的香气。

    龙舟在湖面轻轻荡漾,波光粼粼,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龙舟划过,留下一道道细长的波纹,这些波纹随着龙舟的移动,缓缓扩散,最后与湖面融为一体。

    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仿佛一幅水墨画。

    偶尔,一只水鸟从湖中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湖面的宁静。

    美景洗礼着宋绪风的心境。

    想到一会儿他即将要做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些担心。

    不担心别的,而是担心郑博珩生他的气。

    因为他才答应过郑博珩不让自己受伤,可是……

    他必须这么做。

    从宋浠悦开始,最后到整个宰相府,他要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

    他怕自己的时间不够。

    “小东,葵姐。”宋绪风轻唤了声。

    “夫人。”郑小东、郑葵齐声道。

    “你们家将军有喜欢的东西吗?”宋绪风问。

    郑葵郑小东对视一眼。

    “夫人您。”

    “……”宋绪风顿了顿,“还有呢?”

    “敌人的脑袋。”

    “……”

    宋绪风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这个时候,符广珍和宋浠悦两人走了进来。

    “我们和宋绪风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符广珍道。

    郑葵和郑小东没有动。

    符广珍是明帝的爱女,别说是在宫里,整个天齐国根本就没有人敢忤逆他。

    可现在呢?

    一个低贱的庶子。

    两个下人。

    全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看样子,只有我父皇的话才能使唤得了宋公子你和你这两位下人了。”符广珍语气冰冷。

    “你们去那边吧。”宋绪风对着郑葵和郑小东颔首。

    “夫人?”郑小东不解地看向宋绪风。

    这两个人明摆着来者不善,他家夫人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他答应过自家将军,要是夫人出事,他就被逐出“郑”姓。

    这比杀了他还严重。

    夫人?!

    符广珍和宋浠悦闻言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将军府的下人喊宋绪风为夫人?

    这怎么可能?

    以郑博珩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娶一个无法传宗接代的男人?

    郑家本身就只有郑博珩一人,这岂不是断后了?

    难道宋绪风给郑博珩下了巫蛊之术?

    “你们下去吧,正巧我与公主殿下和二姐也有话要说。”宋绪风微微颔首。

    “夫……!”郑小东想说,夫人,不行啊,这两人怎么看都是想把你推下湖啊!

    可郑葵阻止了他。

    “走。”

    “不是……夫人他……”

    郑葵一直不爱多说话,她拎着郑小东走至一旁,也不多解释。

    “葵姐,夫人不能少一根毫毛!不能!”郑小东有些不能理解。

    “不少就行了。”郑葵淡淡道。

    “葵姐,她们这明显是要把夫人推下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郑小东朝宋绪风那方向瞥了一眼,着急道。

    “不少就行了。”郑葵复述道。

    “你……”

    郑小东还想说几句,忽然听懂了郑葵的意思。

    无论对方要做什么,只要我们保护好宋绪风就行了。

    换句话说,哪怕宋浠悦和符广珍真的出手将宋绪风推了下去,他们两个是做什么吃的?

    护卫啊!

    可是……

    郑小东将距离打量了一番,再思索自己一会儿该如何出手。

    “你不行。”郑葵一针见血。

    “……”

    郑小东被打击了信心。

    “但你可以把他们踹下去。”郑葵语出惊人。

    “!!!”

    郑小东不敢说话了。

    葵姐,其中一人可是皇帝最受宠的女儿啊。

    当朝公主。

    你不能想踹就踹吧!

    那可是死罪啊!

    然而,无论郑小东如何暗示,他都无法从郑葵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

    踢公主,郑小东是真的不敢。

    但是踢宋浠悦,他可就没一点点心理负担了。

    正当郑小东在琢磨怎么把宋浠悦踢下湖的间隙,宋浠悦也在琢磨怎么把宋绪风推下去。

    宋浠悦不是第一次推宋绪风下湖。

    上一次还是冬天。

    宋绪风差点死掉。

    可惜他命大。

    宋浠悦瞄了一眼身后的明台湖。

    这次他应该不会有机会活了。

    “绪风弟弟,糖果好吃吗?”宋浠悦这个时候也不装了。

    “好吃。”宋绪风的表情始终淡然,“二姐刚才没吃吗?”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吗!”宋浠悦上前一步,眼里的恨意在此刻彻底爆发。

    从她在将军府门口被赶开始,只要和宋绪风有关的一切事情,都是她的噩梦。

    她过去能废了他,如今依然可以!

    话音未落,她突然伸出双手将宋绪风推了下去。

    龙舟侧边的护栏并不高,宋绪风特地选了一个容易推倒的位置,因此宋浠悦一下子就得手了。

    一旁的符广珍看傻了。

    因为她只是想“假装”要推宋绪风下湖,以此来吓唬吓唬宋绪风,她没真想要宋绪风死。

    “啊——!”符广珍吓得叫了起来。

    “啊”字刚刚发出来,就有一道身影从她身边掠过。

    速度之快,符广珍连眼睛都眨不了。

    与此同时,宋绪风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面向宋浠悦。

    这使得宋浠悦原本被恨冲坏了的头脑忽然冷静了几分。

    说时迟那时快,宋绪风在倒下的一时间,一手抓住一人。

    “!”宋浠悦被宋绪风“啪——”的一声抓住手腕的事实吓了一大跳。

    “不要——!”符广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发出了更为骇人的尖叫。

    随着宋绪风身体逐渐向后倒去,宋浠悦和符广珍也一点点在向下倾斜。

    与符广珍恐惧地失魂落魄不同,宋浠悦此时似乎异常平静,因此,她清晰地听见宋绪风说了一句话。

    “生辰快乐,二姐,玩命吗?”

    第25章,那就一起去死吧

    原本宋绪风、宋浠悦和符广珍三人就是光明正大站在船边,也并没有遮遮掩掩。

    因此当宋绪风抓着宋、符二人的手,一起朝湖里掉落的那一刻,众人齐齐大叫起来。

    “二小姐!”

    “公主!”

    宋浠悦和符广珍身边的护卫们反应很快,已经朝三人飞了过去。

    可速度最快的还是郑葵。

    这个女人身轻如燕,飞起来连甲板上的灰尘都只是轻轻扬起。

    整个画面似乎进入了定格。

    就见。

    宋绪风那仙人般的身子停留在半空中,面带微笑。

    符广珍已经彻底被恐惧笼罩,眼泪鼻涕横流。

    宋浠悦眼里的恨意使得她豁出去了,反手死死抓住宋绪风,就这两人手拉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来还以为他们感情特别好。

    郑葵已经飞到了三人的身侧,她没用佩剑,而是徒手伸向宋绪风,正准备用内力震开他抓住那两人的手。

    符广珍的护卫们已经跟了上来,齐齐抓住符广珍准备把人往船上带。

    宋浠悦的护卫稍稍慢了两个身位,还在试图去抓人。

    郑小东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几个人。

    他终于明白郑葵说的“把他们踹下去”这句话里,“他们”指的是谁了。

    不是符广珍,而是这些护卫和宋浠悦。

    郑小东暗自叹了口气。

    毕竟他还没胆大到把公主踹进湖。

    忽然,画面动了。

    宋绪风依旧仙气飘飘地朝湖里掉。

    符广珍已经哭花了脸,嘴里除了“啊”其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宋浠悦心下一横。

    “那就一起去死吧!”她一边大吼,一边反而更用力地推宋绪风。

    说时迟那时快,郑葵“啪啪”两下,果断地切断了宋绪风和两人的连接,她再次运气,圈住宋绪风就往甲板上飞。

    郑小东双手双脚齐齐出招,快、狠、准地把宋浠悦身边的护卫们一个个踢下湖。

    至于符广珍,他猛地用力,把人往冲过来的护卫手里丢,护卫护住符广珍就往甲板上飞,符广珍有惊无险。

    很快,就听见“噗噗,咚咚”几声响,每个人都被安排在了他应有的去处。

    最后是宋浠悦。

    她没想到人都已经摔了一半还有被救回去的那一刻。

    而被郑葵带走的宋绪风,嘴角上挂着一丝她无比熟悉的笑意。

    ——当年她把宋绪风推下湖里时,嘲讽的、嗤笑的、蔑视的、看好戏的、充满恶意的笑意。

    宋浠悦至此终于明白,宋绪风从未忘记过。

    他不仅没有忘记,甚至将每个细节都记住了。

    他如今自由了,就要回来报复宰相府!

    不行,她得回去!

    得回去提醒母亲!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宋绪风在捣鬼!

    然而,没有人能救她。

    就像当年没有人救宋绪风一样。

    符广珍已经被人拉回了甲板,宋绪风更是在众人面前惊魂未定地咳嗽。

    她身边的丫鬟急得直跳。

    那些护卫们比她还更早地跌落了湖里。

    虽然现在是春季,天气逐渐变暖,可湖水是冰冷的呀。

    宋绪风的身影在她眼里越来越小。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依旧能看得无比清晰。

    “宋绪风————!”

    随着她歇斯底里地一声大叫。

    “噗通——”一声。

    宋浠悦整个人跌落至寒冷的湖水里。

    龙舟上一团乱,可宋浠悦已经看不见了。

    原来这么疼。

    原来会绝望。

    她想。

    随即,她闭上了眼睛。

    甲板上,在场所有人都慌乱了起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明台湖非常深,这掉下去是要命的。

    符广珍惊魂未定,在一旁大声哭泣,直嚷嚷着要回宫。

    护卫们见她全身安然无恙只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便开启返航。

    宋绪风被郑葵带上来后,三人待在了甲板另一头。

    他一直在咳嗽,刚才那一拉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意倒下去的。

    只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郑葵的速度会那么快。

    “葵姐!你好厉害!”郑小东看着郑葵两眼冒星光。

    “夫人你没事吧?”郑葵没搭理郑小东的崇拜。

    “我没事,谢谢你,葵姐。”宋绪风缓过神道。

    而此时,宋浠悦也被宰相府的护卫们救了上来。

    宋绪风从来不认为宋浠悦会死在这里。

    死了还怎么继续玩下去?

    只不过宋浠悦全身湿透被护卫救上来,这名声可就难保了。

    龙舟开始缓缓往岸边驶去。

    今日这生辰宴,算是彻底毁了。

    一上岸,众人便纷纷离去,人去船空。

    很快,宋浠悦生辰宴的事情在天齐城传开了。

    甚至因为牵连符广珍,明帝都已经知晓。

    御书房内,宋剑雄朝明帝下跪:“微臣罪该万死。”

    “爱卿何罪之有?”明帝装不知道。

    “小女的生辰宴连累公主殿下受惊,微臣择日便让小女负荆请罪。”

    “听说你女儿至今昏迷未醒。”明帝道,“一会儿我让江瑜白去给人看看,珍儿已与朕说过,只是受了惊吓,其他并无大碍,爱卿无需请罪。”

    不是符广珍不想诉苦,而是她真的怕了。

    宋绪风当时那可怖的眼神,使得她这两日一直在做噩梦。

    她不敢惹他。

    “谢陛下!”宋剑雄再次磕了个头,“微臣还有一个疑惑还望陛下解惑。”

    “说。”

    “将军府与我宰相府的婚事……”

    “将军府与宰相府何时有过婚事?”

    宋剑雄听出了里面一层意思。

    明帝这句话也印证了他近日里的猜想。

    郑博珩要娶的果然是宋绪风。

    而宋绪风已经不是宰相府的人了。

    所以将军府与宰相府没有婚事。

    之前传出婚事的时候,宋绪风身上还有卖身契。

    如今,他孑然一身,那便和宰相府没有关系。

    可真的能毫无关系吗?

    毕竟是血脉之亲。

    天齐国这一代皇子们逐渐成人,虽然明帝正值壮年,但哪个皇子不在做准备?

    皇后一儿一女。

    分别是三皇子和长公主。

    如果郑博珩能纳入三皇子一派,那么他这个皇位就稳了。

    可偏偏……

    把宋绪风送给老晋王的事情,宋剑雄一开始并不知道。

    因为他对阮凤琳做的事情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阮家家大业大,于他有必不可少的助力,只要阮凤琳能收拾妥当,其他的宋剑雄并无所谓。

    包括把宋绪风卖出去这件事。

    后来知道后,人已经送过去了,想到有晋王府的支持,也就不反对。

    只不过,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包括他在内,所有宰相府人的意料。

    现在不仅没有晋王府的支持,还与将军府似乎要结怨,这可不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剑雄非常懂得分寸,退出了御书房。

    晋王府是怎么和将军府合到一起去的?

    这件事情宋剑雄至今想不明白。

    就现在将军府明确只属明帝一人,与任何势力都无往来的情况下,他宰相府依旧能靠血缘近水楼台先得月。

    只要把握住宋绪风。

    宋剑雄原先还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可现在因为宋绪风又有了变化。

    能争取为何不争取一下呢?

    提起宋绪风,宋剑雄不免想到苏婉乔。

    他除了阮凤琳,就只纳过苏婉乔这一个妾。

    可惜。

    阮凤琳不容人,苏婉乔也不过是个妓子。

    宋剑雄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想着想着,宋剑雄回到了宰相府。

    “夫君,悦儿还未苏醒,这可如何是好?”阮凤琳见到人,便红着眼道。

    “江瑜白会来。”宋剑雄道。

    “那太好了。”阮凤琳卸下宋剑雄的外套,“妾身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今日悦儿出了事,可我这口气也一直缓不过来。”

    “让江瑜白也给你看看。”宋剑雄顿了顿,随即瞥了阮凤琳一眼,“你以后对宋绪风收敛点,他有用。”

    阮凤琳一愣。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女人,她很清楚,男人不喜欢女人管太多事,因此她总是旁敲侧击。

    他有用。

    阮凤琳不明白,宋绪风这么个东西能有什么用?

    难道是晋王府?

    “是,毕竟小风如今已是晋王府的人。”阮凤琳颔首。

    “他不是。”宋剑雄喝了一口茶。

    阮凤琳心下了然。

    符广信说宋绪风已是自由之身,在阮凤琳看来无非是因为宋绪风成了老晋王的新宠,老晋王给人撑撑腰罢了。

    可现在宋剑雄这么一说,就说明那日符广信说的是真的。

    宋绪风已是自由之身。

    “是臣妾糊涂了。”阮凤琳柔声道,“昨儿个,孙夫人她们还问臣妾有关悦儿出嫁的事,臣妾就没应,想来应该也是无稽之谈。”

    “本就没这事,你管好府里人的嘴。”宋剑雄算是给阮凤琳透底,“悦儿既然出了这种事,你就早早安排个人嫁了,毕竟是情急之下救的人,她又是我宰相府的嫡儿女,想必也能相个好人家。”

    “可是悦儿她……”

    “再不把她嫁了,你是想让她连累我们吗?”

    阮凤琳知道,宋剑雄眼里只有利益。

    这个男人,没有心,更没有爱。

    “妾身知晓了。”阮凤琳没再多言。

    “过些日子是宸儿的周岁宴,我们把风儿叫过来,也算是重新将人认回来。”宋剑雄吩咐道。

    宋瑞宸是宋御风的长子,亦是宰相府的嫡长孙。

    “什么?”阮凤琳一下子没听清楚。

    宋剑雄在说什么?

    从宋浠悦被赶出将军府开始。

    接着是三子宋迎风被踢得瘫痪。

    再来是宋御风被打骨折。

    再看看现在,宋浠悦在生辰宴上落湖,至今未醒!

    她阮凤琳在别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人宋绪风现在自由自在,还有将军府和晋王府护着。

    阮凤琳很想问,宋剑雄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宋绪风现在已经飞出去了,和宰相府什么关系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我说,宋绪风毕竟姓宋,没有宋家的孩子一个人流落之外的道理,趁着这次机会,把他接回来。”宋剑雄瞥着阮凤琳道。

    阮凤琳很想说,凭什么?

    宰相府里那些个孩子,昏迷的昏迷,瘫痪的瘫痪,受伤的受伤,他们与宋绪风之间几乎已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他这个当爹的不护着不帮衬着,居然还要他们接受他?

    宋剑雄是有多残忍,才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孩子们会变成这样,少不了受你的影响和教导。若一开始你就教他们兄友弟恭,现在又如何会是这样的情形?”宋剑雄一副公正的口味道。

    究竟是谁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要把一个妓子纳回府来恶心她的?

    十七年了,当初苏婉乔还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宋剑雄有多袒护他们母子俩。

    但凡你宋剑雄多多护着点苏婉乔和宋绪风,以至于宋绪风会变成现在这样?

    合着全是她的错?

    阮凤琳简直气笑了。

    只不过,多年来以夫为纲的教养使得她没有说出这句忤逆的话。

    这时,有下人通报,说江瑜白来了。

    阮凤琳和宋剑雄出门迎接。

    “辛苦江太医了。”宋剑雄将人引进屋。

    “无妨。”

    江瑜白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如果闻去非在的话,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因为江瑜白的眼眸里覆着一层旁人根本察觉不出来的,淡淡的,对生命漠然的冷意。

    第26章,和他比,她不配

    不得不说,阮凤琳是一个非常能审时度势的女人。

    既然要请,那她就好好地请,让整个天齐城都知道宰相府对宋绪风的“好”。

    事实上,除了将宋绪风“卖”给老晋王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宰相府的名声一直都很不错。

    尤其是在纳苏婉乔,并让苏婉乔母子在宰相府“好好”生活这件事上。

    毕竟在天齐,嫡庶有别,并不是所有的家族都能给妾室和庶子一个“好归宿”。

    这就是阮凤琳厉害之处,她仅仅用了一件事,就给自己赚足了颜面,至于关起门来里面怎样,外人又如何知道?

    森·晚·就算有些不好的传出去,对方只要一句:“一个妾室和庶子,人家主母能让她把孩子从小养在身边,已是天大的恩赐,你还想怎样?”

    殊不知,阮凤琳纯粹是觉得这两人恶心,才把他们丢在一旁。

    原本阮凤琳想亲自去请,却被大女儿宋浠莲阻止了。

    “娘,您毕竟是主母,关系着宰相府的脸面,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是宋绪风的长姐,分量想必够足。”宋浠莲道。

    宋浠莲的丈夫叫陆咏,为翰林院侍读。

    陆咏有一个亲妹妹,叫陆溪。

    陆溪今年已二十有余,始终未嫁。

    陆家是百年书香世家,陆溪更是被人称为天齐国第一才女,是天齐国公认的秀外慧中大家闺秀。

    整个天齐国的人都知道,这位蕙质兰心的才女心有所属,而属的,就是如今名望如日中天的天齐国大将军郑博珩。

    郑博珩年少时在国子监求学期间,正是拜在陆溪的父亲——陆再林的门下。

    陆再林是帝师,是天齐国人人敬仰的太傅。

    因此,多年前,天齐盛传陆溪与郑博珩郎之间有情妾有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溪也以拒绝所有人的提亲,让众人确信她非郑博珩不嫁。

    所以当传出将军府想与宰相府联姻的消息时,天齐城里里外外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内心多少是震撼的。

    可自古男人谁没个三妻四妾?就连宋剑雄这样的人都免不了纳妾,何况是郑博珩这种大将军?

    一个宰相府嫡二女。

    一个天齐国第一才女。

    一个天齐国第一美人。

    咱们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将军究竟是三个都要还是花落谁家?

    天齐城人们对此津津乐道且喜闻乐见。

    将军府外,陆溪再次踏入这里,内心不禁感慨。

    从年少起至今,她等了郑博珩一年又一年,这苦守寒窑般的痴情让众人看在眼里纷纷侧目动容,就连明帝都有所耳闻,哪怕有皇子们求娶陆溪,也没立刻答应。

    仿佛天下间所有人都已经认定她陆溪就是郑博珩未来的妻子。

    当然,除了郑博珩自己。

    原本这次郑博珩回京,众人谈论的最多的就是这对金童玉女的婚事,偏偏杀出了一个宋绪风。

    宋绪风是什么?

    妓子生的瘸腿庶子,这几个字已经被众人说烂了。

    他拿什么和仿佛是人间仙女般的陆溪比?

    那张脸?

    一定是狐狸精转世宋绪风用妖法把郑博珩给捆住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符广珍对宋绪风非常厌恶的原因,她不仅是宋浠悦的朋友,与陆溪更是闺中密友,因此她比其他人更痛恨宋绪风夺人所爱。

    念及此,陆溪叹了口气。

    “算了吧,嫂子。”

    陆溪气质高雅,如同山涧中的清泉,清冽而纯净。

    她拥有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此刻以一支精致的玉簪轻轻挽起,显露出她脖颈的纤细与优雅。

    “为何?”

    宋浠莲容貌秀丽,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而不失端庄。

    “终是我一厢情愿罢了。”陆溪的眉宇间露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那也得问清楚不是吗?”宋浠莲也为陆溪鸣不平。

    这么知书达礼的女儿家,是多少人想娶娶不到的,郑博珩却偏偏迷上了宋绪风。

    但这次她领了任务,自然不能将这种不满表现得太明显。

    “可是,清浅他,也许并不想见我。”陆溪有些怯懦。

    “只有见了才知道,我就不信他见到你会无动于衷。”宋浠莲鼓励陆溪道。

    说着,宋浠莲一步上前。

    “这位军爷,我是宋绪风的长姐,有事与他商议。”宋浠莲态度和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郑己虽然脾气不好,可也不至于对这么两个女人动手。

    “等着。”说完,郑己便进府通报。

    在等郑博珩的片刻里,陆溪内心多少有些激动。

    她喜欢郑博珩是天齐国人尽皆知的事情,少女最珍贵的这些年她都用来等他,她不信他一点点都不曾心动过,不信他不感动。

    事实上,上辈子郑博珩感动过,也确实娶了她,只不过结局不尽人意罢了。

    但要说爱意,那是没有的,郑博珩对恋人才有的悸动,无论几世,都只在宋绪风身上才有,不然上辈子他也不会顶着压力把宋绪风接进府。

    至于婚后,只能说他郑博珩自己糊涂。

    很快,郑博珩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少女怀揣着春意,终于等到了她的情郎。

    就见郑博珩一身便衣,神情慵懒,步伐缓慢,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多年不见,陆溪对郑博珩日思夜想的情愫在此刻显现于表。

    “清浅……”她的目光有些湿润。

    郑博珩的视线停留在陆溪身上。

    他不明白,上辈子他对她也算是真情实意,婚后一直相敬如宾,她为什么要害他?

    她真的喜欢他吗?

    郑博珩很想知道在她这张美丽的人皮之下究竟长着一颗怎样的心。

    最近天齐城关于宋绪风的疯言疯语他知道,所以他对明帝那道赐婚圣旨迟迟不下而感到颇有怨言。

    都在拿宋绪风和陆溪比。

    她配吗?

    他们两人的的确确是有着天壤之别,只不过在郑博珩心里,宋绪风才是在天上的那个。

    当初是他有眼无珠,把真正对他好的人放在一旁,反倒去亲近那个害了他的女人。

    郑博珩盯着陆溪看的时候没有说话,因此宋浠莲和陆溪两人并不知道郑博珩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这个男人对陆溪旧情复燃。

    “清浅……这些年,你可想我?”陆溪丝毫不忌讳男女大防,直勾勾地问。

    郑博珩收回视线,转向宋浠莲:“什么事?”

    陆溪没想到郑博珩会如此无视她,原本充满笑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尴尬。

    宋浠莲也注意到了,她立即开口转移话题:“五日后宰相府要为宋慕宸办周岁礼,爹娘想接小风回家。”

    宋慕宸是宋御风的嫡长子,是宋剑雄的嫡长孙,是整个宰相府人人宠爱的眼珠子。

    宋慕宸的周岁宴于宰相府而言,是件大事。

    因此也是宰相府接回宋绪风最好的日子。

    宋绪风对宰相府什么态度,郑博珩再清楚不过,因此无论他想做什么,郑博珩都会予以支持。

    “今日绪风还未起,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说完,郑博珩便转身回府。

    郑博珩如此冷淡的样子出乎宋浠莲和陆溪的意料之外。

    “等等!”陆溪急忙上前一步,拉住郑博珩的手,唤了声。

    郑博珩驻足,抽回手,转头:“陆小姐请自重。”

    “你说什么?”陆溪闻言眼眶立刻红了,“清浅,你怎么了?我们不是有过约定的吗?”

    “陆小姐慎言,你我之间何曾有过什么约定?”郑博珩站直身体,“既然你在这里,我也把话说清楚,我与你之间既不是两小无猜,也不是青梅竹马,更没有什么约定。坊间传的那些话,过去我不搭理,可如今我不想再听见。”

    “清浅……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陆溪说着,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溪儿……”宋浠莲也没想到会听到郑博珩如此决绝的话,见陆溪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让人心疼。

    “陆姑娘,切莫说如此容易令人误会的话。”郑博珩郑重其事道,“我怎么对你了?十三年前我身上的剑穗是被人偷了,再找的时候已经在你房间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有人爱慕你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拿我的东西讨好你,当年我解释过了,可没人信啊,我也很冤。”

    “你……你……”陆溪不可置信地捧着自己的胸口,颤悠悠从怀里取出当年那枚剑穗。

    剑穗是男子佩剑的随身之物,非一般情况根本不可能送人。

    当年陆溪的房里忽然出现了这枚剑穗,上面绑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写着“珩”字,是个人都会以为是郑博珩自己送的。

    于是,第二日便传出了郑博珩与陆溪两情相悦的事情。

    这一传,就传到现在。

    “我没去拿,是因为老师当晚来找了我,我就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没丢你们的脸,之后我随爹出征,也没机会去拿。今非昔比,”郑博珩一把从陆溪手里取过剑穗,“我的私人物品,可不能随便在别的女人手里,该物归原主了。”

    说拿就拿,毫不客气。

    “郑博珩你太过分了。”宋浠莲看不下去,替自家小姑鸣不平,“溪儿等了你那么多年,为了你耽误了自己,你现在却说这样的话。”

    她将一直在抽泣的陆溪护在自己怀里:“是不是因为宋绪风?”

    不提宋绪风还好,一提宋绪风,郑博珩就对宰相府的人只想出拳头。

    他不能忍受全天齐的人都要他和陆溪在一起,甚至以此来把他的“变心”归结于宋绪风的勾引。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股没来由的火气。

    什么时候天齐城的人这么不长脑子了?

    “看样子你是不想让绪风参加五日后的什么宴了。”他语气渐冷。

    宋浠莲一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一边是家族的任务,一边是受委屈的小姑子,宋浠莲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今日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正当她有些懊恼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将军府内传来。

    “我去。”

    第27章,清浅男友力爆棚

    宋绪风无论何时,给人的感觉都是冷清且娇弱的。

    天气乍暖,他一袭青白相间的云锦长袍,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怎么出来了?”郑博珩见到宋绪风,立即走到人身边,“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这语气,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与对待宋浠莲和陆溪两人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陆溪面露痛苦,掩面抽泣。

    宋浠莲对宋绪风并不喜,如今见到他和郑博珩如此卿卿我我的样子,和自己怀里伤心欲绝的小姑子一对比,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但她始终记得阮凤琳的话,要宋绪风去参加宋慕宸的生辰宴,故而收敛着情绪。

    “绪风,你毕竟是宋家的人,一直叨扰在将军府总有诸多不便,爹娘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接你回家。”宋浠莲与宋浠悦宋御风不同,她是嫁出去的女子,而且说话相对来说平缓一点,不至于那么难听。

    整个宰相府,比起宋御风、宋浠悦和宋迎风对宋绪风的诸多刁难和折磨,宋浠莲、宋浠瑶和宋乘风最多是不闻不问。

    他们并不过多参与,却始终袖手旁观,偶尔为了合群,还会迎合宋浠悦和宋迎风等人对宋绪风的欺凌。

    “想必大姐已经知晓我被卖至晋王府的事了。”宋绪风表情随和地道出事实。

    “绪风,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无论如何你身上流着的还是宋家的血。”宋浠莲劝道,“何况你与郑将军是何关系?总是住在将军府,于郑将军的名声也不好。”

    “何关系?自然是我郑博珩未来的妻子。”郑博珩插嘴道,“我将军府未来的主人住在将军府,于将军府的名声哪里不好?更何况,我将军府的名声,是靠我郑家军一兵一卒流血流汗拿命打出来的,与绪风又有何干系?”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仿佛是冬日里的火炉温暖着宋绪风的心,却如同尖刀一般刺痛了陆溪。

    宋浠莲是个大家闺秀,与人说话向来都是说一半,藏一半,从未遇到过郑博珩这种直白的回怼。

    因此她在震惊之余,被这番话呛得一时无言。

    此时,心如刀割的陆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郑博珩:“清浅,那我呢?”

    “陆大小姐,鄙人的小字以后还请你不要乱喊,容易让人误会。”郑博珩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里居然还带着一丝嫌弃。

    “郑将军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宋浠莲听不下去了,“溪儿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她所有的青春年华都在等你,可你呢?”

    “听闻宰相府二少爷宋乘风是陆大小姐的爱慕者之一,他等了陆大小姐很多年,陆大小姐不考虑一下?”

    “你……!”

    宋浠莲瞪大了双眼,陆溪此刻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我什么我?”郑博珩后退一步,站至宋绪风身后,行的端坐的正样子坦坦荡荡,“我再说一次,鄙人与陆大小姐之间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不曾有过两小无猜更没有过青梅竹马,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传我们有什么过去以至于让陆大小姐误会至此。”

    “真要说什么约定,倒是四年前我曾经去宰相府向宰相大人求娶绪风,那才是我的诺言。”

    郑博珩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手上微微一发力,就听见“乓”的一声,剑穗上的玉佩一瞬间就碎成了残片。

    跟着一起碎的,还有陆溪的心。

    紧接着,就见郑博珩又从怀里取出一枚新的剑穗。

    他蹲在宋绪风身旁,在宋浠莲和陆溪目瞪口呆之下,单膝跪地,虔诚地为宋绪风系上。

    汉白玉的玉佩配上蓝色的剑穗,挂在宋绪风纤细的腰上,为宋绪风增添了一股飒爽之气。

    宋绪风看向宋浠莲和陆溪,他原本和其他人一样,以为陆溪出现,郑博珩会对她有所不同。

    毕竟对方无论是家世还是背景都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他甚至做了“成全”的准备。

    可郑博珩再次用实际行动阐释了每晚他都会哄他的话。

    “我只喜欢你。”

    原来那不是床笫之欢时的甜言蜜语。

    宋绪风笑得眉眼弯弯。

    门口的陆溪实在看不了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面向郑博珩凄凄艾艾道:“终究是我妄想了!”

    说完,她猛地转身逃离将军府。

    “溪儿!”

    宋浠莲不免带着怪罪的目光看向宋绪风,又瞄了郑博珩一眼,快速追向陆溪。

    待二人走远,郑博珩朝宋绪风继续解释:“我和陆溪真的没什么,陆太傅当年或许是有意撮合我们,所以当这些谣言满天飞的时候陆家并没有阻止,而我多年来跟着我爹镇守边疆,对天齐城的事并不知晓。”

    这是句实话,上辈子郑博珩也是回京后才知道陆溪居然等一直在等自己。

    “我没事的。”宋绪风心里真的很高兴,郑博珩在面对陆溪时愿意给他如此大的安全感,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点信心呢?

    “当年这枚剑穗真的被人偷走了,我现在非常怀疑就是宋乘风,那么多爱慕陆溪的男子里面,这小子最明显。

    等我知道这枚剑穗原来跑到陆溪手上时,谣言已经满天飞了,当时陆太傅特地为此来找过我,希望我别当众拂了陆溪的脸面,而且儿女情长这种事情,随着时间的久远自然而然就会淡了。

    他说到时候陆溪会亲自把剑穗还给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敬陆太傅,也信他,就没去要。

    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也是实话,郑博珩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对一些私底下弯弯绕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是拳头解决不了的。

    于是就随意了,这一随意,却随意出这么大个麻烦来,而且这麻烦偏偏确实不能用拳头解决。

    上辈子他娶了陆溪,结果没想到是惨死的结局。

    这辈子他洗心革面,谁都不要,只要宋绪风。

    “终究是委屈你了。”郑博珩搂住宋绪风,亲吻着他的额头。

    “不委屈,清浅,我不委屈。”宋绪风将郑博珩的解释听进去了,他信他,没有一点点存疑。

    何况他愿意为了和郑博珩在一起而受委屈。

    “我发誓。”郑博珩此时依旧单膝跪着,他举手指天,“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如有虚言,必遭天……唔。”

    “我信,”宋绪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别发誓,我真的信。”

    郑博珩抓住宋绪风的手,一下一下地吻着,吻得宋绪风掌心痒痒,满脸通红。

    “这原本应该是我给你的定情之物,但被陆溪拿了那么多年,再给你,我自己都隔应。”

    “没事的。”宋绪风摇头。

    郑博珩注视着宋绪风的模样,心里有些感慨。

    重生以来,郑博珩知道宋绪风始终对自己钟情于他这件事情没有一点点的自信。

    因此他一次次护着他,用尽全力给他安全感。

    他不怪宋绪风怯懦胆小,只怪自己做得不够好。

    他用了实打实的耐心来给宋绪风信心。

    直到今日,他终于感到宋绪风对此稍稍自信了一点。

    太不容易了。

    但这还不够,他需要继续加把劲。

    “真的要去宰相府?”吻完,郑博珩站起身,推着宋绪风的轮椅朝寝室走去。

    “嗯。”宋绪风颔首。

    “那日我要进宫,没办法陪你去,你带上郑小东和郑葵。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将军府,无论是什么闲言碎语,你就是将军府的人,这毋庸置疑。他们就是眼热你,眼红你。”郑博珩碎碎念道。

    “我晓得。”宋绪风这一日的笑意就没断过。

    “宋剑雄会想把你找回去,不出意外,他应该是猜到了我要娶的人是你,想必为了我这个女婿,他也不会太为难你。”郑博珩道,“你放心,符广信那日也在,他不敢不护着你。”

    “别为我操心了,我可以的。”

    “操心操心,不仅操心,还……”郑博珩低头凑近宋绪风的耳畔说了后面两个字。

    说得宋绪风头上直接冒了烟。

    两人走进屋,郑博珩二话不说把宋绪风抱至床上。

    “喜欢哥哥这么对你吗?”郑博珩俯身,朝宋绪风吹气道。

    “……喜欢。”宋绪风被吹得连说话声音都快没了。

    “过几日,哥哥再送你定情信物。”见身下瘫软如水的宋绪风,郑博珩不再说话,按耐不住欺身而上。

    白日宣淫这种事情对堂堂天齐国郑大将军而言没有丝毫的羞耻心和廉耻感。

    这种穿透人心的行为又何尝不是让宋绪风感受他强烈爱意的一种方式?

    郑博珩乐此不彼,宋绪风甘之若饴。

    时间过得很快,宋慕宸周岁宴这一日,宰相府门庭若市,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川流不息。

    宋剑雄宴请了天齐城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

    宰相府和将军府这些日子已经成为了整个天齐城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况这还牵扯到了太傅府。

    如今能亲眼看看这些当事人,众人纷纷欣然前往,走得一个比一个勤快。

    每一个到场的人,眼神都不禁在找活在众人传闻里的人物。

    礼物一车一车地往宰相府里送。

    场面好不热闹。

    第28章,宋绪风一杀成功

    宾客甲:“你们说,宋绪风和郑将军会来吗?”

    宾客乙:“不知道啊,应该会来吧?不来岂不是没热闹可看了?”

    宾客丙:“这郑将军要娶宰相府嫡二小姐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宾客甲:“你这是多少年前的旧闻了?都在说这是个误会。”

    宾客乙:“就是,不是说要娶太傅家的那位才女吗?”

    宾客甲:“你的消息也落后太久了,人郑将军真正要娶的是那宋绪风。”

    宾客乙、宾客丙:“不能吧!”

    宾客甲:“是不是?正常人都不信,宰相府嫡女不要,太傅府才女不要,偏偏要那个第一美女,喔不对,美男。”

    宾客乙:“长得漂亮不能传宗接代有什么用啊?将军府怕是要绝后啊。”

    宾客甲弯了弯腰,凑向宾客乙和宾客丙,压低声音:“不然怎么说宋绪风是狐狸精变的?如果不是用妖法,如何能让堂堂天齐国大将军宁可断子绝孙也要和他在一起?”

    宾客乙和宾客丙对视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所以此人究竟是怎样的天人之资,以至于让郑将军迷恋至此?”宾客乙感叹。

    “是啊,今日来宰相府的都是达官贵人,什么样子的美人没见过?如果是我……”宾客丙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宋绪风来了。

    他坐着轮椅缓缓驶来,身后分别跟着郑葵和郑小东二人。

    就见他身着一袭精致的锦袍,颜色淡雅如水墨,在阳光下流转着丝丝光泽,锦袍上绣着精美的图案,或是龙飞凤舞,或是花鸟鱼虫,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他的腰间束着一条剑穗,玉佩质地温润,上面明晃晃写着“珩”字,泛着淡淡的玉光,与锦袍相互辉映,增添了几分贵气。

    他那双秋水盈盈的瑞凤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此时此刻都被他深深吸引了。

    “是我,我也想娶回家……”宾客丙喃喃地将话说完。

    “谁说不是呢……”宾客乙停在宋绪风身上的目光根本就转移不了,“他长得比话本里说的还美艳几分。”

    所有的“不敢相信”,在宋绪风出现的那一刹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剑穗显眼。

    当年在国子监上学的那一批学子里,没有人不知道郑博珩赠剑穗这件事,此刻几十道视线若有似乎划过那枚剑穗,这些人心里不禁都在腹诽,这是当年那枚剑穗吧?是的吧?

    有幸宾客甲是当年郑博珩同窗之一。

    “看到没看到没!”他略有激动,“宋绪风腰间的那枚剑穗!”

    “难道是陆家长女常年收在身边的那枚?”宾客乙眼睛都不免睁大几分。

    “不,不是那枚!”宾客甲肯定道。

    “此话当真?”宾客丙讶然。

    “当真!不是那枚!”

    “所以说是一人赠一枚吗?难道郑将军两个都要?”

    “这有何不可?”

    这样的议论散落在宰相府的每个角落。

    当然,是背对着宰相府众人。

    但这种私语没能逃过宋剑雄和阮凤琳的眼睛。

    开席以来,阮凤琳始终挂着一丝不达眼底却很是礼貌的微笑。

    几日前,落湖的宋浠悦清醒,只不过醒来后整个人好像变了一般,原本爱笑的姑娘一夜之间寡言少语了起来。

    她对阮凤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推宋绪风下湖,却反而被他推了下去。娘,宋绪风与宰相府不共戴天。”

    阮凤琳心下了然。

    宋绪风和宰相府之间的仇恨,随着宋绪风的离开只增不减。

    这件事情宰相府里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唯独宋剑雄还在做梦。

    既然宋剑雄想做梦,那她就让他看清现实。

    因此,她当着宋剑雄的面朝宋御风等人耳提面命,表示他们的爹有意将宋绪风在今日这个场合再“接”回来,让他们彼此都有个心理准备。

    此时此刻,她也做足了姿态,当家主母的风范尽显无疑。

    虽然她脑子里想的是“不共戴天”四个字,但她面上却是位慈祥温和的主母。

    “小风来啦?快快快,快进来,都在等你呢。”阮凤琳热情道,把宰相府欲将宋绪风“接”回府表现得淋漓尽致。

    宰相府将宋绪风卖给晋王府一事已经路人皆知,这种卖子的行为很是令人不耻,但宋剑雄今日借嫡长孙生辰宴接宋绪风回府,给足了这位庶子面子,毕竟不过是个庶子,在众人眼里已算是将功补过。

    主桌上,宋家人坐得整整齐齐,看见宋绪风,一个个不是强颜欢笑就是面无表情。

    “你就坐在你二姐旁边。”宋剑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宋绪风颔首,来到了宋剑雄指示的位置。

    宋迎风见到宋绪风,下意识离他远一点。

    “二姐。”宋绪风主动与宋浠悦打招呼。

    宋浠悦不语。

    “二姐,前些日子冒犯了,我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如果你收下,就当是原谅我了。”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礼盒递给宋浠悦。

    宋浠悦面无表情,只是眼珠朝下看着礼盒,一动不动。

    这么一个场合,那么多双眼睛之下,她显得对宋绪风冷漠而疏离。

    “悦儿,拆开来看看。”阮凤琳走至宋浠悦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善意“提醒”道。

    阮凤琳发话,宋浠悦照做,她打开礼盒,一颗糖果安安静静地躺在礼盒中间。

    “啊——!”宋浠悦尖叫,把礼盒猛地甩开。

    这一叫把众人吓了一跳,包括阮凤琳。

    “悦儿!”

    “二妹!”

    “二姐!”

    宋家人齐齐喊道。

    就见宋浠悦的瞳孔突然收缩,眼睛睁大,面部狰狞,双手死死抓住自己两边的头发,嘴里不住地发出恶毒的诅咒。

    “毒死你!毒死你!毒死你!”

    这模样,与疯子没有任何区别。

    “悦儿!悦儿!冷静!”阮凤琳抱住宋浠悦,极力安抚。

    然而,怀里的宋浠悦突然对着宋绪风吼道:“你怎么还没死,老鼠药都毒不死你?你就是个妖怪!”

    “悦儿!”

    “放肆!”

    宋剑雄怒斥一声:“把她给我拉下去!”

    一旁的管家闻言,立即派人去拉宋浠悦。

    “你们小心点!”阮凤琳对着下人叮嘱道。

    虽然急得不行,可现在这个场合,她不能失态。

    主桌一桌人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管家派人把宋浠悦拉下去。

    被架着的宋浠悦依旧带着恶毒的眼神盯着宋绪风,嘴里始终骂着:“你去死啊!贱人!去死啊!”

    宋剑雄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瞪了阮凤琳一眼,意思是你怎么带的孩子?

    阮凤琳心里冷笑,你难道不清楚这都拜宋绪风所赐?

    当然,她面上是一副受教的模样,面向众人:“是妾身没有教导好悦儿,失礼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在场的众人喂了个饱。

    宋浠悦的状态直观地反应了宰相府对宋绪风的态度,这简直是明晃晃在打宋剑雄的脸。

    不远处,江、闻两家人的位置上,江瑜白神情冷淡地瞥了宋浠悦一眼后,收回视线。

    皇子们的位置上,符广珍此刻坐在自家哥哥们中间,见到这一幕她亦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她隐约看见,那礼盒里,似乎是一颗糖果。

    这让她想起了那日宋浠悦的生辰宴上,宋浠悦因为糖果而失常的样子。

    她不禁望向宋绪风。

    此时的宋绪风因受到惊吓而不住地在咳嗽,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见犹怜。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宋绪风和那个拉她下湖的宋绪风忽然就重叠了起来,让她感到恐惧。

    “怎么了,珍儿?”说话的是七皇子符广麟。

    “没……没什么。”符广珍收回视线。

    “我就说,以后别和宋浠悦来往了,你想玩,堂哥带你。”符广信插了一句。

    同样感到恐惧的,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李福。

    因为他手里的那颗糖果始终没有送出去。

    如果宋浠悦是这样一个状态,等到他送出去的那一刻,他可以想象那几乎就是宋浠悦的末日。

    “小女失态,让诸位见笑了。”宋剑雄带着歉意道。

    主人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无妨。

    “既然诸位来得差不多了,我们……”

    话音未落,就见宋绪风此时退出了宋剑雄给他安排的位置。

    “我还是不影响大家了。”

    说完,他便驶着轮椅一点点移动。

    哟呵!

    几个意思?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随着轮椅的转动而移动。

    “我坐在这里便好。”宋绪风语气平淡,他将轮椅停在将军府座位上,随后坐直,不再开口。

    好家伙。

    这是公开拒绝宋剑雄吗?

    “绪风,别闹。”宋剑雄的声音有些冷。

    “今日是宋慕宸的生辰宴,绪风就不喧宾夺主了。”宋绪风拒绝道。

    事实上,他只是单纯地怕万一郑博珩知道自己没坐将军府的位子,会不高兴。

    郑博珩在他出门前再三叮嘱,他宋绪风是将军府的人。

    宋绪风不可能不照做。

    宋剑雄自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可是他从未想过宋绪风会拂他的面子。

    忤逆这两个字十七年来在宋绪风身上从未出现过。

    宋剑雄盯着宋绪风。

    他此刻坐在专为将军府准备的位子上,那淡然的姿态俨然像是将军府的主子。

    再看看他一旁始终姿态挺拔却从不说一句话的郑葵和郑小东。

    宋剑雄眯了眯眼,还是正事要紧。

    “诸位。”

    宋剑雄环视一周,他刚要说话,就见下人在外禀告:“太傅府陆太傅携家眷到!”

    闻言,众人眼睛一亮。

    来了来了。

    那位传闻中的青梅来了!

    第29章,宋绪风二杀成仁

    陆再林的出现,真正使得宰相府蓬荜生辉。

    这位曾经的帝师,如今的太傅是连宋剑雄都要尊敬的人。

    此时,宰相府众人纷纷起身朝陆再林行礼。

    就连皇子王爷们也不例外。

    “先生。”

    “老师。”

    “太傅。”

    陆再林年事已高,耳鬓斑白,却很有精神,他由陆溪扶着,步伐沉稳。

    “无需拘谨,各位入座便好。”陆再林由白溪搀扶着,另一只手掌朝下,虚虚压了压。

    众人入座,包括被郑小东搀扶起的宋绪风。

    宋绪风没上过学,苏婉乔识字,却也不多,反倒是吕静经常拿一些碧水苑里的书偷偷塞给宋绪风看。

    宋绪风自学,却没成才。

    他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资格。

    这时,陆再林缓缓移至宋绪风这一桌。

    宋剑雄给将军府留了两个位置,因为郑博珩不在,这会儿多了一个。

    “听闻珩儿因你拒了溪儿。”

    不谈前因,没有后果,陆再林开门见山。

    “嘶——”

    如此单刀直入,令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始终在吃瓜第一线的宾客甲乙丙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虽未开口,却不停在用眼神交流。

    宾客甲:是不是?是不是?在下说得没错吧?

    宾客乙:兄台果真比我等早一步获得先机啊。

    宾客丙:郑将军要娶的果真是宋绪风!

    他们三人彼此无言的交流亦是在场众人的心中所想。

    宋绪风抬眸。

    他直视陆再林,目光清冷毫无畏惧。

    单单这份勇气,就让在座不少人暗自佩服。

    陆再林桃李满天下,素有严师之称。

    这个严,是真正的严。

    就连明帝当年也没少被陆再林训斥过,可见其在天齐国的地位。

    再看宋绪风,他不逃避,不闪躲,直面陆再林的目光,这份胆识可见一斑。

    几个呼吸间,宋绪风吐了一个字。

    “是。”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嘶——!”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被宰相府卖出去的庶子这么勇,宰相大人知道吗?

    事实证明,宰相大人不知道。

    宋剑雄见宋绪风一个目不识丁的庶子居然敢这样对着陆再林,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震惊。

    “绪风,不得对太傅无礼!”宋剑雄呵斥道。

    “无妨。”陆再林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

    他目光向下,瞥见宋绪风佩戴的剑穗。

    宋绪风将剑穗放在非常显眼的地方,就是给人看的。

    陆再林收回视线。

    剑穗的事情,陆再林已从陆溪那儿听说。

    郑博珩如此决绝将剑穗弄碎,显然是因为被这件事情给逼狠了。

    他感受到来自陆溪的难堪,轻轻拍拍陆溪的手。

    “想来,宋小公子不愿回宰相府。”陆再林语气平静沉稳。

    宰相府的遮羞布被他轻飘飘一句话给撕了个干净。

    可偏偏也只有他才能这样轻轻点开且不会受到任何怨言。

    “是。”宋绪风应道。

    “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哪怕有圣旨,亦是名不正言不顺。”陆再林说出了郑博珩如果要明媒正娶宋绪风遇到的最大难题。

    宋绪风的确获得了自由,代价却是无父无母。

    而无父无母就意味着他和郑博珩必然名不正言不顺。

    哪怕有明帝的赐婚圣旨。

    毕竟圣旨不过是圣旨而已。

    这个道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宋剑雄自觉完全拿捏住宋绪风这点,才会选择在宋慕宸周岁宴这一日将宋绪风接回府。

    来参加周岁宴的众人,亦是想看宋绪风回宰相府,郑博珩上门提亲这一幕。

    没人认为宋绪风会拒绝。

    可宋绪风拒绝了。

    还拒绝得如此干脆。

    正因为如此,当宋绪风独自一人坐在将军府的位置上时,才会引起众人的震惊。

    他宋绪风是真的敢啊。

    亦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说妓子的儿子根本不懂这些,纯粹是无知?

    宋绪风闻言,神情上无任何变化,他淡淡说了句:“那又如何?”

    啧啧啧。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跟郑博珩,不求名分。

    有这么一个美人,不要名位,不图地位,只想和你在一起,谁不会动容?

    在座不少人居然似乎与郑博珩感同身受起来。

    “无名无分,何以坐上位?”陆再林问。

    这句话的意思,无名无分无圣旨,你就不是将军府的主人,你没有资格以主人的位置坐在这里。

    “嘶——”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陆太傅这是在给自家闺女出气呢。

    一般人如果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自行惭愧,脸色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可宋绪风不是一般人。

    何以坐上位?

    那是郑博珩日日夜夜不辞辛劳耕耘出来的,是每晚郑博珩耳鬓厮磨给磨出来的,是每每他在承欢时,郑博珩一句一句甜言蜜语给灌出来的。

    如果郑博珩知道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血,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好不容易积攒的果实被他人给打散了,看他不打死这厮。

    就算这个人是他曾经的老师,他亦不会客气。

    当然,此间不足外人道。

    宋绪风此刻坐在这里,腰背挺直,身后郑葵和郑小东以军姿站立,似乎郑博珩就在他们二人后面。

    三个人似乎自行而成了一个小世界,与宰相府其他人格格不入。

    质疑,嘲讽,不屑,好奇,垂涎,贪婪,各种目光全都集中在宋绪风一人身上。

    人们的眼神和议论是一座座大山,亦是一根根见血封喉的利器,也全都刺在他身上。

    但他没有退缩。

    他直面陆再林的为难,无视众人如钩子般的视线,把那些能撕碎人的偏见如数扛了下来,以极其霸道而强硬的方式回报郑博珩给他的勇气。

    他不想郑博珩的努力白费。

    一道明光在宋绪风的瑞凤眼中转了一圈。

    他坐得端正,与陆再林直视的目光在气势上不曾弱势半分。

    半晌,他语气缓缓开口。

    “我不配,谁配?”

    “嘶——!”

    众人第三次倒吸一口冷气。

    宋绪风你可真虎啊!

    从宴席开始至今,你说的话加起来寥寥可数,可一句比一句骇人,天生反骨说的就是你吧!

    宋绪风凭什么,居然敢在这种场合,面对德高望重的陆太傅,说出这样的话!

    “竖子狂妄!”一旁有一位宾客呵斥道。

    “竖子尔敢对先生如此不敬!”另一道声音传出。

    “如此嚣张当真是无法无天!”第三道声音训斥道。

    宋绪风并无所谓,仿佛听不见一般,始终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陆再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却微微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陆溪,陆再林对宋绪风甚至产生了一种后生可畏的赞赏。

    多少年了,天齐国上至明帝,下至普通学子,看见他都敬畏三分,对着他说话的样子都是毕恭毕敬。

    他拿着戒尺打皇子皇孙的手心,都没有人敢有怨言。

    除了郑博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瓜娃子。

    至于此子……

    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宋绪风,除了一张脸,在众人面前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自从出了晋王府的事情后,宋绪风一点点走至众人眼前,关于他的事情最近在天齐城传的漫天风雨,陆再林当然听说过。

    百闻不如一见。

    陆再林基本上明白为何郑博珩会钟情于此子,也明白自家孙女为何会输了。

    就在这一片讨伐声中,符广信不怕死的大吼一声。

    “说得好!”

    这句话刺激了一旁皇子们的神经。

    “堂哥!”符广珍轻呼。

    “堂弟,慎言。”

    “堂弟,休得无礼。”

    符广鳞只是淡淡地瞥了符广信一眼,不语。

    别说是符广信,实际上,在座的众人中,不少人对宋绪风“顶撞”陆再林这件事,感到一丝丝暗爽。

    毕竟这是他们这群人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儿。

    陆再林瞄了符广信一眼。

    符广信立即闭嘴,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博珩老弟啊,不是我不想护着啊,我不过就说了一句,就被如此打压,实在是陆太傅动不得啊,你还是赶紧过来吧,再不来,就你媳妇这生猛的样子,都快被这里众人的眼神给射杀了啊!

    他心里碎碎念道。

    正当众人以为陆再林会拿道德伦理,君君臣臣那一套东西训斥宋绪风的时候,这位老太傅居然说了一句令众人都想不到的话。

    “若你愿归入我门下,自当配得上。”

    “嘶——!”

    众人吸了太多冷气,这会儿嘶不动了。

    只不过,嘶不动归嘶不动,内心的震惊却是惊涛骇浪。

    森·晚· 宋绪风他何德何能啊!

    陆再林如今除了皇子皇孙,已不再收弟子。

    这句话的意思是让宋绪风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啊!

    这可是天齐国所有达官贵人,豪门乡绅挤破脑袋想要,却要不到的殊荣。

    真真是祖上冒青烟都不一定能有的荣耀。

    主桌的宋家人一个个被陆再林这句话打脸打得生疼。

    如果宋绪风拜入陆再林门下,那么师父师父,既是师,又是父,宋绪风就可以堂堂正正拥有“父母之命”,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然而,宋绪风没有一口答应。

    他甚至没有动容。

    众人不解。

    不少人潜意识开始替宋绪风着急,他是听不懂陆再林这句话的含金量吗?

    整个场子,也就符广信这个混子敢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弟妹!答应啊!答应了就有父母之命了!”

    是啊是啊,答应啊。

    不单单是他,宾客甲乙丙三人亦是如此想法。

    可宋绪风依旧没有应答。

    陆再林很有耐心,但他的耐心不会一直存在。

    仅仅一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良久,陆再林再次开口:“你可愿?”

    堂堂太子太傅,位列三公的陆再林,晚年居然会问一个妓子所出的残废庶子“你可愿”,今日这顿饭,众人筷子没动一下,却已经吃饱了。

    甚至挺撑。

    但是,宋绪风的回答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

    他神情平淡,语气清冷,说了三个字。

    “我不愿。”

    轰——。

    众人如遭雷劈。

    第30章,宋绪风三杀成神

    这道雷,劈在了此时此刻所有在宰相府的人的天灵盖上,久久不能停歇。

    好在这群人平日里练就的就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习惯了往日里有好几副面孔,因此哪怕内心再震撼,此时都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众人齐齐在内心提出了一个疑问。

    为何?

    陆再林已知晓答案。

    但他需要确认。

    所以他问了出来:“为何?”

    宋绪风瞧了始终乖巧站在陆再林身边一声不吭的陆溪一眼。

    “陆太傅,我付不起这个代价。”

    是的,宋绪风的字典里,对于外人的话,他从来不信。

    他不信这个天上会掉馅饼,不信在这个世间,除了碧水苑的姐姐们和郑博珩还有人会无所求地为他付出。

    陆再林给了他世界上最诱人最甜蜜的果实,可是代价呢?

    宋绪风不信没有。

    如果他推测的不错,陆溪,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他如果此刻答应了陆再林,就是答应让郑博珩娶陆溪。

    他一旦点头,郑博珩会伤心,他会难过,嫁过来的陆溪会痛苦。

    因此,他不愿。

    为了郑博珩,他不愿。

    为了他自己,他更不愿。

    陆再林颔首,他拍了拍身旁的陆溪:“溪儿,珩儿于你非良配。”

    老太傅眼光毒辣,就宋绪风这样的性子和做法,陆溪如果嫁过去,只有被打压的份儿。

    而宋绪风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定然是郑博珩给的定心丸。

    因此,陆溪根本没戏。

    老太傅是打算帮孙女,但并不会真的为了孙女和郑博珩起太大的冲突。

    凡事进退有度,做人做事留一线,是老太傅这辈子的行为准则。

    而且,今日宋绪风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因为陆溪,就老太傅本人而言,他是欣赏的。

    年轻人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有勇有谋有胆识的年轻人更是天齐国需要的人才。

    宋绪风不轻易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心志如此之坚定,在老太傅看来,只要好好打磨,将来定会成为国之栋梁。

    只可惜……

    年轻人为了情郎拒绝自己。

    老太傅亦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爷爷,溪儿知晓。”陆溪应道,她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神伤,视线不经意划过宋绪风,立即收回,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再林身后。

    陆再林坐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在众人的目送下,陆家人陆续上座。

    宋剑雄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疼。

    一旁的阮凤琳觉得自己彻底小瞧宋绪风了。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乖巧的宋慕宸忽然哭了起来。

    这道哭啼声,才让众人想起,今日是这位小寿星的周岁宴啊,所以他们总是关注宋绪风做甚?

    也不能怪大家伙把注意力放在宋绪风身上,实在是他太惹眼了。

    “感谢诸位来参加我孙儿的周岁宴。”宋剑雄拉回话题,“今日诸位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我们这就开席吧,大家随意,随意啊。”

    他不再纠结是否要宋绪风回宰相府的事情。

    连陆再林都被拒,宋剑雄便不去触这个霉头。

    他倒要看看,宋绪风如何解决无父母之命,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席间,宋御风抱着宋慕宸一桌一桌给众人敬酒,气氛逐渐回暖,不似先前那般拘谨。

    宋绪风的这一桌,除了有安排将军府的人外,还坐着其他人。

    他们不少人的内心都有些“小激动”。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能和“话题”本题坐在一桌。

    看什么娃啊,看第一美人多赏心悦目。

    心情好,吃口也好,这一桌的菜肴明显比其他桌下去得快些。

    宋绪风尝了,没有任何味道。

    他以为阮凤琳会趁机做些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这让他反而有些失望。

    此时,忽有一名男子带着调侃的眼神瞧向宋绪风。

    “传言你是狐狸精转世,原本我不信,现在我信了。”他语气轻佻,神色带着调侃,“比碧水苑的什么十大名妓有姿色多了。”

    “噌——”的一下,郑小东的佩剑亮了出来:“再说一句撕了你的嘴。”

    男子稍稍愣了愣,却没有完全被唬住。

    “哈哈哈哈!”一旁的男子忽然笑了,“金兄,你被一下人给威胁了,脸面何在啊。”

    “是啊,哈哈哈哈,人家现在可是惹不起的人。”另一男子笑着附和。

    姓金?

    宋绪风闻言瞥向说话男子。

    小雨说过,吕姨死前的恩客就是姓金。

    能去碧水苑钦点吕静的,不可能是平头百姓。

    而天齐国达官贵人里姓金的并不多,且基本上都在这周岁宴现场。

    这一点,从郑葵找来的宾客名单里能看得出来。

    从寿宴开始,宋绪风就一直留意着,他需要确认每个人的长相和背景,这并不容易。

    偏偏与他同桌的就有一个。

    不会这么巧吧?

    由于一直被宋绪风看着,金姓男子忽然变得大胆起来。

    “绪风公子?怎么?是不是觉得小爷比你那郑将军更英俊潇洒些?”面对郑小东的剑意,金姓男子依旧大胆至极。

    郑小东的佩剑再次拔出几分。

    出门前,郑小东被郑博珩耳提面命过,在外面,和夫人有关的,一律可杀,和夫人无关的,皆可放过,以此彰显将军府的大度和仁慈。

    金姓男子的第二句话,似乎和夫人有关,似乎又无关,毕竟只是在和自家将军比,因此郑小东没有出手。

    “阁下是?”宋绪风没有理会男子轻佻的态度,问。

    这个问题一出,金姓男子身旁的朋友们忽然眼睛都亮了几分。

    “这位可是堂堂内厂提督的义子!”

    “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是也。”

    “就算是郑大将军,见到我们金指挥使,也要礼让三分呐。”

    众男子齐齐说着,金璃脸上泛光,嘴角勾起,大概是他被恭维惯了,那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好不骄傲。

    而同桌其他人听到内厂,锦衣卫几个字时,脸色顿时有些难堪,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金公子刚才拿我和碧水苑的姑娘相比,可见金公子是碧水苑的常客。”宋绪风继续道。

    “非也非也。”金璃语气自豪,“小爷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就是,咱们金爷可洁身自好了!”

    “只钟情于吕姑娘是不是?”

    “咱金爷是个情种啊。”

    “哈哈哈哈。”

    提起吕静,金璃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却没能逃过宋绪风的双眼。

    宋绪风心里寒意乍起。

    找到了。

    “怎么样?绪风公子?不考虑考虑我们金指挥使吗?”男子们嬉笑道。

    宋绪风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双眼,美眸短暂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看样子像是在思考。

    对着这美人,金璃有些心悬意马。

    其他几名男子一下子也不说话了。

    这一下,这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绪风身上。

    良久,宋绪风抬眸,露出一丝微笑。

    这笑容,让院子里所有的花都失去了颜色。

    看得人一下子失了神。

    “小东。”宋绪风轻声道,“揍他。”

    “是!”郑小东早就想揍人了,只是一直忍着,宋绪风的话一出,二话不说就一拳揍了上去。

    “砰——”的一声,桌子被掀飞了。

    金璃有武功在身,闪得很快,躲过了这一击。

    “啊——!”同桌的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惊呆了。

    而与金璃同行的伙伴见状纷纷掏出佩剑:“你大胆!”

    原本气氛渐入佳境的宴厅,被这一桌的动静给吓了一跳,众人纷纷转身,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郑葵一个闪身,待众人再看见她的身影时,她已经左右各握住一把弯刀匕首架在两名欲出剑的男子脖子上。

    “别动。”她周身气场清冷,语气更冷。

    两名被她钳制住的男子一瞬间冷汗连连。

    郑小东这会儿放开手打架。

    “住手!”宋剑雄大声道,“宋绪风!住手!成何体统!”

    “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金璃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怒吼一声,抽出佩剑便与郑小东拼了起来。

    两人居然打了个有来有回。

    宋绪风的眸子微微沉了沉。

    金璃不好杀。

    “冒犯我们家夫人,揍的就是你!”郑小东遇到了对手,自然不能示弱。

    一场普通的周岁宴,并没有强制卸下随身武器,可谁成想,真的会有人在周岁宴上大大出手?

    金璃的义父金有律是内厂提督,锦衣卫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权势滔天。

    他宋绪风不过是个庶子,还是个被赶出门的庶子,他哪里来的胆子去和锦衣卫作对?

    不要命了吗?

    宋剑雄身为宰相府的主人,此刻几乎是脸面无存。

    宋绪风今日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把宰相府踩在了脚底。

    但他这会儿一时间也顾不上宋绪风怎样,毕竟金璃更重要一些。

    他原本是想借此机会与锦衣卫和内厂交好,结果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如果金璃在他宰相府有什么闪失,那宋剑雄得不偿失。

    “都给我拦住他!”宋剑雄对着宰相府的护卫们下令道。

    郑葵双手一用力,将控制住的两名男子敲晕,加入战局。

    金璃什么人,自从他认金有律为干爹开始,从来没有人敢下他的面子,天齐城里谁不拿他当祖宗供着?

    别说是打他,就连说话都不敢大气的。

    将军府又怎样?

    得罪了锦衣卫和内厂,将军府一样死!

    金璃才不管此时此刻是在哪里,他对着空气吹了声口哨。

    突然,宰相府的门大开。

    冲进一批锦衣卫。

    “给我拿下!”金璃对着宋绪风恶狠狠道。

    天齐城还没有敢忤逆他的人。

    他要宋绪风成为他胯下的奴隶。

    “啊——!”宰相府开始混乱起来。

    “住手!都住手!”宋剑雄大吼,可根本没用。

    事情开始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金璃本身武功就不差,待锦衣卫们冲进来后,更是嚣张起来。

    整个人像是一条毒舌般死盯宋绪风并朝其攻去。

    郑小东被三个锦衣卫拖着渐渐不敌。

    郑葵摆脱七八人的围攻,对上金璃,不让其碰到宋绪风一点点。

    情况逐渐失控,宋剑雄只能暂时安排客人撤离。

    毕竟这里都是达官贵人,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好端端的宰相府,一时间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金璃朝几名锦衣卫暗使眼色。

    锦衣卫们授意,对准宋绪风就是齐刷刷的暗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周岁宴,人流密集之下,居然有人用暗器。

    可见金璃做事不择手段。

    郑葵反应非常快,挡在宋绪风跟前“砰砰砰砰”几声将暗器弹开。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有几个人攻向宋绪风。

    郑葵放弃阻挡暗器,凭肉身硬抗着暗器入体后,踹飞攻向宋绪风的几人。

    “葵姐!”宋绪风心一沉。

    金璃的狠厉超出他的想象。

    普通的社交场合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不然也不会让那些锦衣卫说闯就闯。

    此刻,郑小东彻底陷入了苦战,但这孩子死死咬牙不吭声。

    而与郑葵对战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逼迫郑葵,使得她离宋绪风越来越远。

    但郑葵并不上套。

    当第一股血腥味流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意识到,这两方人是来真的。

    “简直是岂有此理!”

    “将军府和内厂太目中无人了!”

    “目无法纪!”

    众人开始纷纷谴责。

    面对这样的情况,宋剑雄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宋绪风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

    要杀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突然一道人影杀至。

    郑葵一只手拽住对方,而同时有四个人抓住她的双手双脚企图控制她,她被控制住无法动弹。

    宋绪风依旧一动不动。

    敌人离他只差一寸!

    “夫人!”郑葵和郑小东同时喊道。

    突然,一道刚烈的飓风杀至。

    这道飓风卷走了所有的锦衣卫,一掌废了那个离宋绪风最近的锦衣卫,把宋绪风拦腰抱起。

    男人搂着宋绪风,双脚猛然着地,整个地面抖了三抖。

    那刚强的身姿,不可一世的气场,威风凛凛牢牢镇住了场子。

    男人检查了宋绪风一番,见人没事,那一切都好说。

    随即,男人身后的郑乙等人接手控场,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现场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平静下来。

    “你是什么人?!”金璃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不服气道。

    “砰——!”郑博珩一脚把金璃踢晕了。

    “指挥使!”

    没被郑博珩那股飓风卷走的锦衣卫们立即上前查看金璃的情况。

    “让你说话了吗?”郑博珩斜睨了金璃一眼。

    随即,他藐视一切环视一圈。

    整个宰相府,所有人宋家人,包括宾客们,来来往往上上下下都被他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给多少震到了几分。

    “赵公公。”郑博珩开口。

    直到他开口,众人才意识到,赵承德居然跟在他身后。

    赵承德的视线扫过整个宰相府,心里不禁佩服郑博珩做事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做派。

    他清了清嗓子,微微抬起下巴,面向众人,高喊一声。

    “圣旨到——!”

    一时间,全场寂静。

    上架感言暨感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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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宋绪风势不可挡

    郑博珩非常清楚圣旨的内容,他第一时间带着将军府众人,抱着行动不便的宋绪风面向赵承德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郑博珩中气冲天,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

    在场其余人也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跟着下跪。

    赵承德上前一步。

    “唰——”的一声,一道在阳光下泛起金光的圣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昔者,月老牵线,红绳系足,成就世间无数佳偶。今观爱卿郑博珩,文武双全,忠孝两全,实为朕之股肱心腹;又闻宋绪风,才情出众,品德端方。

    朕念及此,心甚嘉悦,特赐天作之合,以联百年之好。敕令郑博珩与宋绪风,自今日始,结为秦晋,共谱华章。

    愿尔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白头相守。

    朕之赐婚,乃顺应天意,合乎人情,择日完婚。

    钦此!”

    这道圣旨直直冲击进了在场所有人心里。

    居然真的是明帝的赐婚圣旨!

    而且是明帝成全宋绪风和郑博珩的赐婚圣旨!

    除了郑博珩和赵承德,所有人都傻了。

    包括宋绪风。

    他惊讶地看向郑博珩,不可置信。

    就在这几百双目瞪口呆的视线中,郑博珩单膝跪地,搂着宋绪风一起跪地,一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握住宋绪风的手同时上举,大声道。

    “谢主隆恩!”

    宋绪风立即反应过来,双手朝上。

    “谢主隆恩!”

    赵承德今日庆幸自己接了这念圣旨的差事,就此番现状,回去够给明帝讲一个下午,好解明帝的烦闷。

    他也不纠结众人的礼数不周,笑盈盈地将圣旨放在郑博珩双手上,同时对着宋绪风和郑博珩两人道喜:“恭喜郑将军抱得美人归呐。”

    “谢公公。”郑博珩道谢后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大银钱袋子塞进赵承德怀里,“这段时间我的事您操心不少,这是我孝敬您的。”

    赵承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收起钱袋,朝宰相府里众人道别:“各位继续,咱家先行一步。”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承德便离开了。

    郑博珩瞥了锦衣卫们一眼,郑乙会意,立即清场。

    宋绪风这时终于回过神,立即道:“小东和葵姐受伤了!”

    “他们不会有事的。“郑博珩安抚了一句,随即转身面向郑葵和郑小东,“跟郑乙回去找大夫。”

    “是!”郑葵和郑小东得令,自动归队。

    就这样,在郑家军井井有序的动作下,一个个或昏迷或哀嚎的锦衣卫鱼贯而出,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反应过来的众人,视线有意无意飘向宋剑雄。

    他们很想知道此刻宋剑雄是什心情。

    但宋剑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能从这张木头脸上看出其内心一丝一毫的想法。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便回到郑博珩和宋绪风身上。

    清完场子后,郑博珩将前方的人群横扫一遍,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忽然,他找到了目标。

    宋御风头皮一麻。

    郑博珩小心地将宋绪风安置在先前他坐的位置上,再朝人群中走去。

    人群见郑博珩过来,全下意识朝后退一步。

    其中反应最大的就是宋御风。

    今日是他儿子的周岁宴,前有宋绪风后有郑博珩,已经被彻底破坏了。

    现在郑博珩要做什么?

    这方向明显是朝他走来。

    他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吧?

    宋御风下意识再朝后退一步。

    “你别动,站那儿。”郑博珩伸手指了指宋御风站的地方。

    “郑博珩你别太过分!”宋御风怒道。

    两人之间显然似乎有一些恩怨。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少宾客立刻逃离“战圈”。

    “那你自己过来受死。”郑博珩看上去很讲道理。

    宋御风何时这样被羞辱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亦抽出佩剑朝郑博珩攻去。

    “御儿!”宋剑雄和阮凤琳同时惊道。

    “这才有点像男人的样子,宋御风。”郑博珩面对宋御风的快剑,嘴角笑意渐浓。

    电光火石之间,宋御风就“砰”的一声被砸在一旁的墙上。

    “御儿!”宋剑雄和阮凤琳再次异口同声。

    众人已经不知道吸了多少冷气了。

    在场的诸位对郑博珩的强悍只限于旁人的议论和口口相传。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郑博珩出手。

    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团灭。

    这个皇帝钦点的御前统领秒杀。

    前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整个天齐国,还有比郑博珩更厉害的人了吗?

    揍完人,郑博珩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对着众人来了句:“怎么,不开席了吗?”

    众人:这还怎么开啊!

    宋剑雄脸上表情控制得很好,可心里早就气得冒烟。

    突然一道贺喜声突兀地响起。

    “老弟!恭喜恭喜啊!”

    不得不说符广信是个不走寻常路且胆子颇大的。

    他三两步上前,坐在宋绪风旁边:“恭喜弟妹啊。”

    原本郑博珩想踹了这厮,结果“弟妹”两个字说得他很舒心,也就随便符广信了。

    “谢谢。”宋绪风礼貌地回应道。

    被晋王府抢占先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赐婚圣旨已下,他宋绪风就是堂堂将军府夫人,连皇帝都不在意他的过去,他们在意个什么劲?

    郑博珩如今是香饽饽,他一旁的座位就是香饽饽!

    就这实力不值得他们交好吗?

    宋绪风是妓子的儿子又怎样?天齐国镇国将军夫人,甚至可能是未来的诰命,谁敢再在他背后闲言碎语?

    就今日郑博珩这护妻的样子,一旦让这位镇国大将军听到有人背后嚼自己妻子舌根,不弄死对方才怪。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而此时此刻,宋绪风就是胜利者。

    “恭喜郑将军、绪风公子喜得良缘。”宾客甲乙丙三人反应迅速,飞快抢了三个位置。

    “好说好说。”郑博珩对前来道喜的人一律客气。

    “谢谢。”宋绪风颔首。

    在场的人中,哪个不是人精?很快就继续又有其他人冲上前:“郑将军和绪风公子天造地设。”

    可当此人要坐下时,却被郑博珩拦住了。

    “不好意思,有人了。”说完,他对着江家和闻家所在的地方道,“江太医,闻侍郎,赏个脸?”

    江家人和闻家人顿觉涨脸。

    江瑜白叹了口气,闻去非面无表情,两人双双入座。

    紧接着,还有人想抢座位,却被一道身影拦住了。

    “哎你……!”此人一看来人,立即让出了位置。

    符广鳞朝郑博珩颔首,郑博珩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郑将军、绪风公子,恭喜。”符广鳞道贺,坐下。

    “七皇子客气了。”郑博珩给符广鳞倒酒。

    “谢谢七皇子。”宋绪风坐姿如松,不曾因为皇子道贺而沾沾自喜。

    不得不说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让同桌不少人在内心都不住欣赏。

    符广鳞亦是如此。

    原本皇子们身边就有护卫,自然不怕将军府和锦衣卫干架。

    皇子们的那一桌自始至终都是最安全的,因此他们一个个把热闹看了个遍。

    只不过碍于身份,他们始终不动。

    今日宰相府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什么人说什么话,背后有什么深意,值得他们各自回府后与自己的智囊团好好推敲推敲。

    偏偏符广鳞主动坐了过去。

    其余几位皇子相互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这符广麟一去,符广珍自然要站在吃瓜第一线,也不想想先前和宋绪风的“恩怨”,厚着脸皮去了。

    只不过,见到宋绪风,符广珍主动开口:“上次的事情抱歉了。”

    宋绪风不和小孩子计较,语气平淡:“无妨。”

    最后,除了原本就被安排在这一桌的其他几人,剩余一个位置,自然是留给陆太傅。

    陆再林要带上陆溪,郑博珩坦荡荡,并无所谓,宋绪风更是不在意。

    至此,与郑博珩拉近关系的机会,在短短的片刻间就已经瓜分完毕。

    反应慢一拍的人内心不禁有些懊恼。

    很快,众人适应了这一变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该怎么怎么。

    只不过,所有的道喜之词和对象,从宋剑雄变成了郑博珩。

    或者说,是宋绪风。

    宋绪风几个呼吸间,地位就从被人人看不起变成了众人眼里的巴结对象,不可畏是一朝翻身。

    而宰相府屹立天齐国多年,却从未有过那么一刻如此的丢人。

    瞧瞧他们现在,再比比宋绪风那一桌。

    皇子、王爷、太傅、天骄,多会审时度势,这一个个都向宋绪风道贺。

    好像所谓的出生根本不值一提般。

    明明是祖上荣光的事情,此时此刻对宋剑雄来说,却是颜面扫地。

    宋剑雄始终没有说话。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前院,甚至还有不少未清除干净的血迹,怒极反静。

    他命人将宋御风扶下去,让长媳跟着一起去照顾宋御风,也把宋慕宸安排人抱离了宴会厅。

    可怜的奶娃娃,根本没有人再关心今日是否是他的生辰。

    明明这群人是因他而聚。

    宋剑雄收拾好心境,带着宰相府剩余的众人坐下。

    宋慕宸周岁宴的宴席,终于在没有任何幺蛾子的情况下开始了。

    郑薄珩和宋绪风并肩齐坐,一个高大威猛,一个郎艳无绝,般配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此时,郑博珩朝陆再林敬酒:“老师。”

    陆再林年岁已高以茶代酒:“出息了。”

    “是老师教得好。”郑博珩一口闷。

    “一炷香前,我曾问过绪风公子,是否愿意归入我门下。”陆再林抿了一口。

    “我猜他一定不愿意。”郑博珩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怎么知道的?”符广信脱口而出。

    郑博珩自信地勾唇。

    老子每天晚上宠着哄着供着当祖宗给养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对宋绪风有信心。

    事实上,他是对自己有信心。

    当然,这话他没说。

    “信儿还是和以前一样真性情。”陆再林带着微笑道。

    “太傅您就别损我了,直接说我笨我也不介意。”符广信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自然是因为绪风公子想与郑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符广鳞替郑博珩做了回答。

    “溪儿之事,就此算了。”陆再林道。

    一锤定音,陆溪哪怕再有想法,也只能就此做罢。

    况且……

    陆溪不留痕迹地偷瞄了宋绪风一眼,面上不显,心底却划过一丝不甘。

    “弟子感念恩师!”郑博珩再次朝陆再林敬酒,这一敬,足足喝了三杯。

    如此一来一去,符广信再笨也听懂了。

    他不解地朝宋绪风瞅了一眼。

    不解归不解,人家夫妻俩的事儿,与他无关,他只要抱紧大腿就行。

    “我支持!”符广信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后,立即朝郑博珩碰杯,“一定支持!”

    郑博珩白了他一眼,但喝下了这杯酒。

    “我等也敬郑将军和绪风公子一杯,祝二位百年好合。”宾客甲乙丙三人同时举杯。

    “多谢。”郑博珩一饮而尽。

    待一众寒暄结束后,郑博珩给宋绪风夹了一大块肉放进他的碗里:“你太瘦了,多吃点。”

    这语气,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铁汉柔情莫过于此。

    “嗯。”宋绪风挺乖地吃了一口。

    这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小鸟依人不外乎是。

    所有人:???

    不是,前一秒凶神恶煞,后一刻温柔深情,郑博珩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样子?

    还有,宋绪风你先前全身反骨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呢?这个柔柔弱弱的人是啊?装给谁看呢你?

    宾客甲乙丙三人的嘴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始终在一旁看戏看到现在不曾参与一点的三人,短短半日里受到了过多的刺激,以至于此刻有些头昏脑胀。

    宾客甲:“看来是我等想差了。”

    宾客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宾客丙:“所以不是狐妖转世为祸人间而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三人在彼此的对视中颔首:“嗯,就是这样。”

    一炷香过后,宴席散去。

    郑博珩带着宋绪风和将军府一众人等,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离开了宰相府。

    临走时,宋绪风回头望了宋剑雄和阮凤琳一眼。

    这宋家,已掀一小半。

    第32章,小姑娘快跑啊!

    跑!快跑!

    小雨!快跑啊!

    热闹的街市中,小雨小小的身躯拼命奔跑着。

    “站住!”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锦衣卫。

    小雨目不斜视,盯着前方一路在人群中穿梭。

    “啊呀!”

    “怎么回事?”

    “乱跑什么啊!”

    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乱。

    “让开让开让开!”锦衣卫被熙熙攘攘的人群阻碍了追人的速度。

    小雨对这里的街头巷尾非常熟悉,她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走近路串后门,狡黠地像一只小狐狸,纵然锦衣卫身手矫健,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少也有些束缚住。

    “谁啊,这样乱跑。”

    “喂喂喂!有病啊!”

    “我的菜!我的菜!”

    那锦衣卫顿觉这样下去不行,对着人群掏出腰牌大喊:“锦衣卫办案,旁人速速撤离!”

    锦衣卫三个字一出,原本在逛街的老百姓忽然惊慌地躲至一边。

    没有了人群的遮挡,飞奔中的小雨就成为了最为显眼的目标。

    小雨一惊,立即朝一旁的小道里穿去,可那锦衣卫没再给她机会,一个纵身抓住了她。

    “锦衣卫当街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被抓住的小雨挣扎着乱喊。

    无论小雨怎么喊,路边的人群一个个面面相觑,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人站出来。

    只要是被锦衣卫盯上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虽然大家很想帮小雨,但一想到会与锦衣卫结怨,就立马退缩了。

    小雨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半个时辰前。

    一霸道的踹门声穿透了整个碧水苑。

    金璃今早清醒,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己被郑博珩揍晕了,第二件则是自己在众人面前丢脸了。

    越想,金璃越生气,以至于起床后的他因为怒火中烧在自己家中发了好一顿脾气。

    发好脾气的他,忽然想到了碧水苑。

    众所周知,宋绪风的母亲苏婉乔出自碧水苑。

    下一秒,宋绪风的模样出现在金璃的脑海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不知为什么,宋绪风清冷的模样让他忽然产生一丝邪火。

    于是,金璃决定在碧水苑泄火。

    踹开碧水苑的大门后,他居然魔怔地从每个姑娘的身上或多或少都看见了宋绪风的影子。

    与之相反的是,碧水苑的姑娘们见到这个阵仗,一个个吓得不敢露脸。

    周妈妈更是双腿发抖,站都站不稳。

    先前金璃找吕静都是自己只身前来,因此众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今日带着一群锦衣卫,碧水苑上上下下的人看到他无一不恐惧万分。

    “金……金爷……您……您这是……”周妈妈人在抖,声音更抖。

    “小爷今天心情好,你们碧水苑有福了。”金璃边说边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给我前后左右都守好了!锦衣卫办案,今日谁都不能出去!也不能进来!”

    “金……金爷!”周妈妈吓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璃没理会周妈妈,而是抬头,宛如一头会吃人的青面獠牙的怪物,对着站在二楼的姑娘们,舔了舔嘴唇,露出了恶毒的笑意。

    “十一名妓,你们谁先来?”

    碧水苑后院。

    香香正拉着小雨快速往外跑。

    香香和吕静一样,是碧水苑十二名妓之一。

    吕静死后,小雨便跟着香香。

    香香对小雨亦视如己出。

    “香香姐!”小雨惊恐地轻声唤道。

    金璃的声音于小雨而言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金璃封锁碧水苑的声音一出,香香果断地带着小雨从碧水苑后门逃出去。

    逃跑前还不忘将后门关好。

    “我们去找绪风少爷!”香香果断道。

    然而,一扇关上了的后门并不能阻碍金璃就发现碧水苑里少人的事实。

    锦衣卫的速度很快。

    “站住!”锦衣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个姑娘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

    香香带着小雨飞快在小巷里穿梭,借由建筑物躲避锦衣卫的追捕。

    但锦衣卫越追越近。

    路过一个堆放杂物的小巷,香香把小雨塞进一个堆放杂物的木桶里。

    “还有两个街口就是将军府了!小雨,千万别回头!向前跑!”香香说着,在小雨的惊恐中,朝着反方向跑去。

    “香……!”小雨刚发出声音,就立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这里!快追!”锦衣卫朝着香香的方向追去。

    小雨大口呼吸着,默数了二十个数后,探出头。

    她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有锦衣卫的影子,立即爬出来,抬脚就往将军府方向跑去。

    她害怕极了。

    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宋绪风。

    只有宋绪风才能救她和碧水苑的姐姐们。

    她飞快地跑着,离将军府还有一个街口。

    可她万万没想到,去追捕香香的锦衣卫朝着她飞跑而来!

    香香并没能为她争取太多的时间。

    “站住!”锦衣卫喊道。

    快跑!小雨!向前跑!不能回头!

    小雨止不住眼泪,却不曾停下奔跑的脚步。

    可惜,论抓捕,每个锦衣卫都是个中高手,何况是抓个小姑娘?

    此刻,小雨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了。

    众目睽睽之下,锦衣卫一个闪身便抓住了小雨。

    “放开我啊!”小雨拼命挣扎。

    锦衣卫没有说话,小雨的反抗在他看来简直如蚊虫叮咬一般无力。

    然而,正当他施展轻功起跳时,一道掌风从天而降。

    锦衣卫丢开小雨迎面而击。

    两股内力对拼,锦衣卫不敌,被击飞。

    小雨从空中跌落,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却被这人拦腰搂着缓缓而下。

    小雨惊魂未定地看向对方。

    一个眼神清澈的少年。

    “你没事吧?”郑小东站定后,立刻松开手。

    “我……”小雨忽然想起自己的要事,对着郑小东弯腰致谢,“谢谢哥哥!”

    说完她继续朝将军府跑去。

    郑小东见这姑娘似是要去将军府,刚跟上前,就发现那锦衣卫又追了过去。

    他神色一凌朝锦衣卫攻去。

    两人就这样当街打了起来。

    郑小东拖住锦衣卫,给了小雨喘息的机会。

    “小风哥哥!小风哥哥救命啊!”小雨对着将军府大喊。

    郑己此时已经注意到了将军府前的动静。

    他打开大门,小雨停在门口,没敢进去,人急得红了眼,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找宋绪风宋公子,求你,让我见见他!”小姑娘急哭了。

    郑己瞄了还在和锦衣卫打架的郑小东,对着小雨道:“进屋说话。”

    很快,郑己就将事情告诉了郑葵。

    郑葵推着宋绪风走至前院。

    “小风哥哥!”见到宋绪风,小雨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垮了下来,情绪再也绷不住,大哭道,“救命啊小风哥哥!那个坏蛋又来碧水苑了!他要弄死姐姐们啊!”

    金璃。

    宋绪风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意。

    “葵姐,己哥,我要去碧水苑救人。”宋绪风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对方是锦衣卫。”

    “但凭夫人吩咐。”郑葵和郑己齐齐下跪。

    “我……”宋绪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真的可以差遣郑博珩的手下吗?

    无论是郑葵也好郑己也罢,他们都是响当当的大英雄。

    他凭什么能让他们帮他做事?

    帮他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郑葵与宋绪风接触了一段时间,又因她是女子,心思自然更细腻一些。

    “夫人,将军说过,天干十卫上得了战场,亦打得了黑架。”

    “……”宋绪风怀疑郑博珩没说过这句话。

    “夫人你不会不要我们去帮你打架吧!”郑己闻言突然着急道,“夫人啊,打架这种事,我等最在行。整个天齐国,你找不到第二个比我们更会打架的人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绪风总觉得自己经常跟不上将军府一些将士们的脑回路。

    大概是因为和郑博珩待久了,这些将士看事情的重点经常与众不同。

    “夫人!打架我郑己真的可以的!你别不找我啊!你要不找我,回头郑将军知道了会揍我的!”

    “……是吗?”宋绪风思考的方向似乎被郑己给带偏了,他不禁看向郑葵。

    就见郑葵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不得不说,郑己这憨直的性格,此时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可这次我们会与内厂和锦衣卫彻底结怨。”宋绪风如实道。

    “我们早就与锦衣卫结怨了。”郑葵道。

    宋绪风一想也是,当下便不再纠结。

    碧水苑的事情迫在眉睫,也容不得宋绪风过于犹豫。

    他要金璃死,必然会与锦衣卫和内厂产生冲突,既然矛盾不可避免,那他索性早早就亮出态度。

    他不能让碧水苑就这样被欺负。

    “二位手下可有人?”宋绪风问。

    有架可打,郑己的双眼瞬间就亮了:“有!”

    宋绪风驶着轮椅朝外走去。

    “小风哥哥……。”小雨下意识想跟过去,却被宋绪风阻止了。

    “乖乖待在这里,不然哥哥会分心。”宋绪风安抚道。

    “好。”小雨点头,她不想成为累赘。

    宋绪风没再耽误,朝门外驶去。

    此时郑小东已经收拾了锦衣卫,正把人踩在脚底。

    宋绪风瞥了地上的锦衣卫一眼,眸子冷了冷,目光向前,紧紧握拳。

    “带上人,我们走。”

    第33章,宋绪风vs锦衣卫

    香香被抓回去后,就遭遇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吕静生前遭受的“刑罚”,她几乎挨了个遍。

    她忽然有种想法,吕静不是被杀死,而是自戕的。

    金璃盯着香香被鞭子抽得泛青的后背,眯起眼。

    “不愧是名妓,这身子就是娇弱。”

    他看着浑身颤抖的香香。

    脑海里泛出宋绪风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嫉妒郑博珩。

    凭什么他能抱得美人归?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迷人。”金璃说着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话,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香香的脸颊,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香香紧闭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脱这个恶魔的掌心。

    金璃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令人毛骨悚然。

    香香生不如死,她闭上眼欲咬舌自尽。

    却被金璃塞进了一块抹布。

    “别想着死。”金璃阴狠的声音像是一个吃人的魔鬼。

    “我还没玩够。”

    突然,“砰——!”的一声,原本紧闭的门被狠地踢开,一道飞速的人影杀了进来。

    金璃此刻身体与香香连接着,反应不可避免地迟钝许多。

    但他第一时间抽出身,拉起香香挡在自己身前。

    郑葵冲进来的那一刻瞄准的就是那根绳子。

    “唰”的一下,绳子被切断,香香向前倾倒。

    郑葵选择救人。

    金璃恶劣地看向郑葵。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他朝郑葵出手。

    郑葵一手搂着昏迷了的香香,一手直面金璃的攻击。

    金璃的攻击和他人一样刁钻,全部都往香香身上刺去。

    郑葵为了保护香香,自然只能一味地防守。

    金璃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武功不可能差,先前被郑博珩打晕是因为他没有防备,如今他全身上下都时刻警惕着,对上郑葵亦是游刃有余。

    “郑博珩可真好命,男女通吃,什么好处都被他给占了啊。”金璃盯着郑葵,“每次都伺候一个人,口味也会腻的吧?你跟着小爷,小爷给你换个菜尝尝怎么样?”

    言语间,金璃在郑葵手臂上划了一刀。

    血花四溅。

    血腥味使得金璃异常兴奋,出手也更为狠厉。

    就在这时,郑己冲了进来。

    “葵姐我来帮你!”他大吼一声冲向金璃。

    郑葵得到喘息,将香香安放至床上,裹上被子,转身加入战局。

    二对一,金璃逐渐不敌。

    这时,宋绪风的轮椅缓缓驶入。

    见到宋绪风,金璃的神情忽然狠厉起来。

    “绪风公子,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他边说,嘴里不忘发出嘶嘶的声音。

    “闭上你的狗嘴!”郑己一拳揍上去。

    金璃顺势躲开,却被郑葵找到破绽。

    “砰——”的一声,金璃被击倒在地。

    郑葵郑己一左一右架住金璃,把人牢牢困住。

    宋绪风扫了房间一眼。

    各种各样虐人的工具,上面甚至带着血迹。

    他眼神逐渐冰冷。

    他可以想象吕静生前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绑起来。”宋绪风越是平静,心里的恨意越是浓烈。

    绳子是现成的,上面还有捆绑香香时磨坏皮肤而沁出的血渍。

    “原来你喜欢这么玩。绪,风,公,子。”金璃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捆绑而有丁点儿的慌乱,反而继续对宋绪风出言不逊。

    郑葵把先前金璃塞进香香嘴里的布条塞进金璃嘴里。

    金璃笑得癫狂,似乎根本不畏惧此刻的情况。

    “葵姐,”宋绪风将视线停留在地上的皮鞭,“鞭子。”

    郑葵得令,将皮鞭递给宋绪风。

    宋绪风握住皮鞭,握柄处还是热的。

    他用上了内力,对准金璃的脸甩了下去。

    这一鞭既快又狠,金璃的脸皮再厚,也必然会留下一道狰狞的鞭痕。

    然而,金璃面对这样一鞭,居然依旧在笑着。

    他笑得癫狂,宋绪风下手狠厉。

    就在那皮鞭即将劈到金璃的那一刻。

    “砰!”的一声巨响。

    郑葵和郑己反应速度极快,一个冲向宋绪风将其护在身后,一个拎起金璃向后退去。

    两人互视一眼。

    而金璃原本就瞪着的眼睛此刻睁得越来越大,眼眶里布满血丝。

    他还在笑,疯狂至极。

    宋绪风手上的皮鞭在刚才那一下给击飞了。

    他顺势朝墙上瞧去。

    就见墙上出现了一个小洞,洞口还冒着一股浓烟。

    宋绪风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要命的东西。

    他瞥向金璃。

    金璃有恃无恐,盯着宋绪风的样子仿佛是一头夜间锁死猎物的野兽。

    那模样似是不把宋绪风吞下肚誓不罢休。

    很快,宋绪风听见了一阵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葵姐。”郑己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郑葵颔首。

    此刻,整个碧水苑都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外面站满了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们手持火铳,将宋绪风所在的房间团团围住,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开枪射击。

    不仅如此,连围墙上也站满了一排锦衣卫,他们手中的火铳紧紧地对着宋绪风的房间,包括宋绪风在内所有一楼、二楼内将军府的人全都已被瞄准。

    而将军府众人则第一时间就冲至宋绪风身旁,全都聚集在了宋绪风的周围,把宋绪风围住,将他严密保护起来,确保一会儿擦枪走火的时候不让宋绪风受伤。

    原本占优的将军府,一下子处于了劣势。

    好在将军府众人对火铳非常熟悉,或者说,对火器了如指掌,因此就算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他们始终镇定。

    这时,一名锦衣卫举着火铳瞄准宋绪风方向,走进房间。

    他没有开枪,而是松开了金璃。

    金璃大笑。

    “想对付我?”金璃站起身,“你们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走至将军府众人面前。

    “今日,不知绪风公子是否肯赏脸跟我回镇抚司衙门做客啊?”他的视线钉在宋绪风身上。

    哪怕宋绪风身前站满了人,可金璃依旧视若无睹。

    宋绪风没有说话。

    突然,“砰”的一声,这声音在诸多声响中显得额外突出。

    一位将军府的侍卫毫无征兆地应声倒地,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绪风瞳孔皱缩!

    很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刺鼻而令人作呕。

    宋绪风闻不出味道,可浑身上下顿感不适。

    这是宋绪风第一次面临有人在他面前枉死。

    上一刻还守着他的一名侍卫,就这样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因为他。

    有人因为他死了!

    他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心跳也急剧加快。

    “绪风少爷,给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了。”金璃的目光在将军府众人一一扫过,“不过是十多人,绪风少爷,你也不想旁人因你而死吧。”

    话音未落,将军府众人齐声喊道。

    “我等誓死保卫夫人!”

    原本空出的一人位置,立即有人抵了上去,依旧将宋绪风牢牢围在安全中心。

    “很好,”金璃点点头,“很好。”

    他左右挪步一番。

    “全天齐城,没有人不怕我这火铳的。将军府不愧是将军府。”说着,他单手高举过顶,“来啊!”

    “住手!”宋绪风大喝一声。

    金璃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砰!”

    宋绪风的心脏一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只不过,这次没人倒下。

    金璃故意让人打偏了。

    宋绪风惊魂未定,他此时心脏剧烈地在跳动。

    “夫人,我等誓死保卫夫人,不会让你有事的。”郑己视死如归道。

    不。

    不可以。

    宋绪风从未想过让将军府的人为他去死。

    不值得。

    “好一个主仆情深。”金璃拍手,“绪风公子,下一次,可不会打偏了。”

    说完,他再次举起手。

    “住手!”宋绪风再次开口,“我跟你走。”

    金璃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你看,你乖乖配合,刚才那位也不用死了。”他笑得肆意,“你说你何苦钟情于郑博珩?他能保护你吗?不能啊!”

    “他这会儿在哪儿呢?”金璃撑开双手,对着空气大喊,“郑博珩你在哪儿呢?”

    几个呼吸后,周遭没有任何反应。

    “哈哈哈哈!他在哪儿呢?!”金璃狂笑。

    笑声持续了很久。

    带笑声结束后,金璃对着宋绪风做了个请字。

    宋绪风双手死死抓住轮椅,他试着驾驶,却被将军府众人堵住。

    “看样子,各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金璃对着这样忠心耿耿的将军府众人眯了眯眼。

    “葵姐!己兄!”宋绪风着急道。

    “夫人,稍安勿躁,我们不会有事的。”郑葵冷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死丫子嘴硬。”金璃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手举过顶。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急匆匆跑过来。

    “指挥使!”

    金璃眼皮一跳。

    这个时候出现这么一个人,不是好兆头。

    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宋绪风身上。

    “说。”

    锦衣卫走至金璃跟前。

    “指挥使!不好了!郑博珩带了一批人掀了我们镇抚司衙门!已经死了十多人了!”

    金璃闻言猛地抬眸看向郑葵郑己二人。

    现在轮到郑葵和郑己带着嘲讽笑了。

    第34章,惊!锦衣卫被拆

    御书房内,明帝的眼皮一直“突突突”在跳。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和郑博珩有关?

    不能吧?

    赐婚圣旨已下,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或者不是他?

    可如今的天齐城,除了他还有谁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挑事?

    “承德啊……”明帝轻唤了声。

    “陛下,老奴在。”赵承德应道。

    “你说朕这右眼皮老是跳,怎么回事?”

    “陛下您这是太劳累了。”

    “不,不对,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奴帮您去瞅瞅。”

    然而,轮不到赵承德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有人急匆匆来禀报。

    先前那种不太好的预感猛地冲上明帝脑壳仁。

    “皇上,将军府的人和锦衣卫打起来了!”

    “咔!”明帝手里的狼毫笔被硬生生掰断了。

    “皇上,消气,消消气。”赵承德立即上前给明帝斟茶。

    “赵承德,你给朕去传旨,郑博珩、金璃二人进刑部天牢,即刻执行!”

    天牢都出来了,可见明帝气得不行。

    刑部尚书听到这个差事的时候,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无论是郑博珩还是金璃,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颤悠悠瞧向闻去非,“咳咳,闻世侄啊,这差事……”

    闻去非没多说什么,朝刑部大门走去。

    “闻世侄,多带些人!小心些!”刑部尚书叮嘱道。

    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和自家下属吩咐:“快快快!快去把最好的几间天牢牢房给我腾出来,要有窗户通气的!打扫干净些!那些什么屎啊尿啊都给我刷掉!地上的脏东西通通清理掉!准备好床,桌椅板凳!快——!”

    当闻去非抵达事发现场时,大名鼎鼎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已经被拆了一大半了。

    注意,这不是玩笑。

    是真拆。

    往日里威风凛凛的镇抚司衙门大门,暗藏着一切阴暗角落人性罪恶的大门,此刻一半被破了一个大洞,只有一部分还连接着墙体摇摇欲坠,另一半的残骸在不远处,惨不忍睹。

    而里面,满地七横八竖地躺着锦衣卫和郑家军。

    血流满地。

    衙门内所有的装饰物都被破坏殆尽,没有一样东西能保持原样。

    两方人还在战着。

    空中时不时有人对冲,又时时刻刻有人掉落。

    屋檐上,屋子里——暂且把那个被削了一半房檐的镇抚司衙门大厅为屋子,院子里,围墙上,全部都是在对战的人。

    这边有人放暗箭,那边就有人出暗器。

    场面极其混乱。

    “这这这……”赵承德被这一幕惊呆了。

    天齐国的锦衣卫直属明帝,与东厂一样,是明帝手里最刃的刀。

    郑家镇守天齐国百年,郑家军所到之处,敌人避退三舍,是明帝手里最强韧的盾。

    如今明帝这左手和右手互殴了起来,怪不得他老人家的眼皮一直跳。

    刑部其他人不禁面面相觑。

    “闻大人?赵公公?”宋绪风此时正在镇抚司门口安安静静地待着,郑葵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

    “绪风公子?”赵承德见到宋绪风并不意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闹得这么大?陛下都被惊动了。”

    “……”宋绪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到底,真正的起因还是他。

    赵承德没有过多纠结,如今最重要的是将事态平息。

    “赵公公,请。”闻去非就算是面对这样的情景依旧面不改色。

    对对对,圣旨!

    赵承德定定神,上前一步:“圣——!”

    “碰——!”

    话音未落,就见一锦衣卫被踹至几人跟前,口吐鲜血,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赵承德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后退一步。

    突然,镇抚司衙门内传出了金璃愤怒的声音。

    “郑博珩老子跟你拼了!”

    “来来来,别让我看不起你!”郑博珩丝毫不惧。

    “砰砰砰,乒乒乒乓乓乓,轰——!”

    那原本富丽堂皇的镇抚司衙门大堂,随着两股内力的碰撞,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活生生给震碎了。

    木碎四溅。

    有一片木板差点砸到赵承德,被闻去非甩飞。

    宋绪风则由郑葵护着。

    “赵公公。”闻去非提醒道。

    赵承德深觉不能再拖了,立即快步向前,吸了口气,大喊。

    “圣旨到!圣旨到!圣旨到——!”

    他手举圣旨,快步跑进镇抚司衙门,闻去非一路护着,将飞过来的各种大的小的木头的陶瓷的碎片打至一旁。

    其他刑部的官兵们战战兢兢一路跟在闻去非身后。

    “圣旨到!郑博珩、金璃二人速速接旨!”赵承德扯着嗓子用尽全力道。

    在一震耳欲聋的巨响之下,终于,所有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郑博珩拎着金璃出现在众人面前,顺手把金璃按在地上跪着。

    金璃不服,全身都在反抗。

    “老实点!”郑博珩在他脑门上重重拍了一掌。

    金璃一瞬间头晕目眩,甚至出现了一时的耳鸣。

    恢复后,眼神里充满着恶毒的恨意。

    赵承德逮着机会便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郑博珩、金璃二人携其党羽动手斗殴,致伤无辜,扰乱治安,影响百姓安宁,实乃大不韪之举,已触犯国法,不可轻饶。

    朕心甚怒,故特颁此旨,以正视听,维护法纪。

    着令:刑部即刻派遣得力官员,前往事发地点,将滋事斗殴之郑、金二人,依法逮捕归案,关进天牢,择后发落,不得有误。

    望刑部依法严惩,以儆效尤。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领旨谢恩。

    闻去非走至两人跟前,其余的刑部官兵们下意识离这几人远一点。

    “请。”闻去非侧身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抓我?!”金璃对着闻去非怒道。

    这次没轮到郑博珩动手,闻去非自己上前,一把抓住金璃的下巴,在金璃的错愕中,将他的下巴卸了,然后脱臼了他一双腿。

    金璃尖叫声响了一半夏然而止。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接连几日,从宋绪风到闻去非,天齐城的人是要造反吗?一个个都敢这么对他?!

    刑部其他的人迅速上前,将金璃逮捕归案。

    闻去非一系列的动作宋绪风看在眼里。

    这也是个狠人。

    只不过,闻去非的狠在不声不响的沉默里。

    他忽然想到了江瑜白。

    这样的狠人,似乎只有在他这位师兄面前,才会变得正常一些。

    收回思绪,就见郑博珩跟在闻去非身后离开。

    宋绪风有些着急,可他清楚圣旨不可违。

    “我不会有事的。”郑博珩走至宋绪风跟前,伸手抱住宋绪风,“我去了天牢之后,天干十卫会回来一半守着将军府,你可命他们做任何事。”

    “不,我……”

    “嘘,别说话。”郑博珩抓紧时间道,“我不在,替我好好守着将军府。”

    宋绪风微微一愣。

    “记得帮我做几件事,”郑博珩将人搂得紧了紧,凑近耳朵吩咐了几句,“最后,帮我拿下碧水苑。”

    “好。”宋绪风抱着郑博珩的双手微微用力。

    郑博珩能对他说出这种话,自然没有拿他当温室里的花朵,他对他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

    上辈子碧水苑出了细作,这个细作在关键时刻给了将军府致命一击。

    这辈子郑博珩无凭无据自然不会透露什么,但不可能放任其不管。

    他回京后很早就开始着手调查关于细作的事情,给他查出了细作居然与锦衣卫有关。

    原本郑博珩再受宠,都动不了锦衣卫一点。

    可上天赐给了他一个宋绪风。

    宋绪风与碧水苑有渊源,从他在宋慕宸寿宴与金璃发生矛盾,到郑博珩掀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等于是给了郑博珩调查锦衣卫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因此今日郑博珩砸得比往日狠些,也明目张胆在镇抚司衙门杀了一些举足轻重的锦衣卫。

    甚至命人趁此机会狠狠搜了锦衣卫一番。

    那可是锦衣卫啊!

    明帝最狠厉的鹰犬。

    从来只有他搜别人的份儿,就没有别人搜他的时候。

    因此,今日于郑博珩而言,可谓是收获满满。

    而这一切的顺理成章,全是宋绪风给他的。

    他爱宋绪风简直爱得要死。

    关键宋绪风还是一副“都怪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委屈模样,看得郑博珩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

    但他不能。

    这些话也不能说。

    “这段时间我不在,金有律可能会反扑,但是也不用怕,保护好自己,该吃吃,该喝喝,等我回来,要是让我发现你瘦了……”郑博珩贴着宋绪风的耳朵说道,“我就把你操得一动都动不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肉长不回来不下床。”

    边说,狗男人还不忘在宋乘风腰间掐一把。

    宋绪风闻言满脸通红。

    他心里想着:我不下床,千万别让我下床。

    嘴上却说:“我会好好吃饭,会好好守着将军府,也会拿下碧水苑的。”

    这乖巧听话的模样让郑博珩差点没能绷住,恨不得把宋绪风扛回家吃抹干净再说。

    郑博珩忍得好辛苦,于是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宋绪风的唇吻了下去,以此解渴。

    金璃瞪大双眼就像是见了鬼一般,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将军府众人习以为常。

    赵承德脸上笑意满满,回去又可以给明帝解闷了。

    刑部众人各个张大嘴巴不可思议。

    闻去非盯着郑博珩的举动,平淡无波的眼里居然亮了亮。

    第35章,天牢里白日宣淫

    “听说了吗?堂堂天齐国大将军和锦衣卫指挥使为了天齐国第一美人大打出手!”

    “听说了听说了,此事激怒了皇上,如今郑大人和金大人都被关起来了呢!”

    “这不是已经下了赐婚圣旨,为何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猖妓的儿子……”

    “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啊!”

    宋绪风在宰相府惊为天人的逆袭虽然传开了,但仍免不了有不少人不信,私底下继续议论纷纷。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上桌的食盆被狠狠砸了一下,整个桌上的锅碗瓢盆都抖了三抖。

    小雨愤怒地瞪了正在闲聊的三人。

    “岂有此理!”

    “你做甚?!”

    三人质问道。

    小雨气得眼眶发红全身发抖。

    只因他们是客人,她敢怒不敢言。

    那三位客人见小雨这副模样,顿感不爽。

    “你这是什么态度?”其中一人伸出手欲抓小雨。

    “唰”的一声,一柄冒着寒光的匕首竖在他那只咸猪手前仅半分的地方。

    “啊——!”那客人吓得尖叫。

    就见郑小东目光含冰。

    “你你你……!”吓得几人不敢说话。

    “滚。”郑小东眼神凌厉对人下了逐客令。

    “有病!”

    “不想做生意了?!”

    “碧水苑赶客人了!”

    三人虽然开口大骂,却被郑小东的架势给吓到了。

    三人骂骂咧咧地飞快离开。

    一旁其他的客人被这么一下也吓了个够呛。

    “要么继续吃,要么就都滚!”郑小东说话非常不客气。

    他身穿郑家军的甲胄,气势十足。

    客人们惹不起,离开的居多,也有不少人选择留下来看热闹。

    然而,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唯有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姑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小雨的眼泪一滴一滴掉落,“明明是那个坏人欺负我们,为什么要说小风哥哥坏话?”

    碧水苑的姑娘们都知道,宋绪风是为了她们。

    人言可畏,无论她们怎么说,怎么解释,根本没有人听。

    最为令人难过的是,香香快不行了。

    此时,香香的房间里,宋绪风正坐在她的床头,郑葵在一旁守着。

    “香香姐。”宋绪风握着香香消瘦的手。

    “小风,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香香脸上带着笑意。

    香香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自从被金璃折磨过后,身体更是遭到了破坏,就算是江瑜白也救不了。

    宋绪风始终沉默着,他此刻有些后悔和香香说了那些话。

    “小风,金璃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如今有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我只会感激你。”香香温柔道。

    “可你会死。”宋绪风于心不忍。

    “小风,我早就命不久矣。”香香拍拍宋绪风的手背,“静姐没能报的仇,我报了,下去之后见到静姐,还能邀个功。”

    “可是……”

    “小风,碧水苑的姐妹们命苦,自从有了婉乔姐大伙儿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我们记得这个恩。”香香的目光朝上,似乎陷入了回忆,“原本婉乔姐嫁入宰相府,是我们所有姐妹们的骄傲,可终究是死在了这卑贱的身份里。”

    “做我们这一行的,没有人能善终。”香香顿了顿,“没有。”

    “可谁没有个念想呢?人活着,总有个念想的。”香香看向宋绪风,“小风啊,可以的话,多多照看照看剩下的姐妹们。”

    “我会的。”宋绪风颔首。

    “郑将军他,对你可好?”

    “好。”

    “郑将军一身正气,想来和宋剑雄不一样。”

    “嗯,他们不一样。”

    “小风,宋剑雄也好,金璃也罢,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婉乔姐,静姐,还有我,我们几个算什么东西?”香香忽然冷笑一声,“可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如今,我这条贱命能带金璃一起下地狱,是我的荣幸。”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香香虽然睁着眼,可她身上的生气却逐渐在减少。

    良久,宋绪风选择执行计划。

    “好。”

    “我有点乏了,需要休息休息,你去忙吧。”说完,香香闭上了眼睛。

    宋绪风没再逗留。

    当他走至碧水苑的大厅,此时几乎除了几个姑娘们,已经没有什么了。

    宋绪风环视一周,下了逐客令。

    众客人不明所以地被赶了出去。

    此时,周妈妈着急地跑出来:“这这这……绪风公子,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妈妈接手碧水苑数十年,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别担心,我会尽力保大家平安。”宋绪风安抚道,“这段时间,为了大家的安全,碧水苑就暂停营业吧。”

    原本周妈妈并不同意,可一想到金璃居然是锦衣卫的人,她再不情愿也得不过这个风头再说。

    “好吧,可是我这些姑娘们要吃饭的呀,大家平日里开销也大,我养不起啊!”周妈妈愁眉苦脸道。

    宋绪风瞥了她一眼。

    周妈妈这个人,虽不是什么恶毒的老鸨,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很显然她并不是碧水苑真正的老板。

    能在天齐城这个地方开得出碧水苑这样的青楼,这位老板显然非富即贵。

    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更能说明他身份的不一样。

    要拿下碧水苑,并非易事。

    但宋绪风不急。

    “借一步说话。”宋绪风朝周妈妈侧了侧身。

    周妈妈跟着宋绪风走至一旁。

    “碧水苑的大东家,不准备做些什么吗?”宋绪风开门见山。

    周妈妈微微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

    “不瞒绪风公子,我在这里当妈妈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东家本人。”她皱着眉头如实道。

    “既是如此,那我们将军府就要接手了。”宋绪风道。

    “什么?”周妈妈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不是,绪风少爷,这可使不得啊,要是东家知道碧水苑从我手里没了,我小命不保啊绪风少爷!”

    “所以,你最好试着去想办法联系你的东家。”

    说完,宋绪风离开碧水苑。

    临走时,他朝着碧水苑二楼香香所在的房间瞅了一眼,面露一丝苦涩。

    然而,当他面朝天齐街时,剩下的只有坚定。

    他先回了趟将军府,给自己换了身素净的衣裳,随后出门,从酒楼里买了点吃食,朝刑部大牢走去。

    郑博珩所在天牢,比宋绪风想象中要干净明亮许多。

    比起门口处的那些污秽不堪和恶臭无比,郑博珩这间清爽,整洁,一张有着床垫的木床,怎么看都是有人经常打扫。

    “怎么来了?”郑博珩见到宋绪风,放下手里的书册,立即站起身,上前几步,打开牢门。

    宋绪风这才意识到,这里不仅牢门是没锁的,就连看守的牢头都没有。

    “我想你了。”宋绪风拄着拐杖,脚步有些许的急促,将自己送进郑博珩怀里。

    “当心。”郑博珩一把抱住他,把人扶在床上。

    他刚要起身给宋绪风倒水,却被宋绪风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郑博珩柔声问。

    “珩哥哥……”宋绪风轻声唤了一句。

    这几日郑博珩清汤寡水不说,每日每夜都在想宋绪风,偏偏不得不禁欲,此刻见到本人,被本人这样唤一句,整个人的心都抖了抖。

    “嗯?”声音都不禁沉了几分。

    “他们说我是妖精变的。”宋绪风声音愈发轻柔,还带着些委屈。

    “你是人是妖,是神是魔,与我心悦你有何干系?”郑博珩在宋绪风面前蹲下,双手搂住他的细腰。

    郑博珩每次说情话,都能说得宋绪风心暖。

    他轻轻捧起郑博珩的脸,主动送上一枚香吻。

    “珩哥哥,我想你了。”

    此言一出,直接将郑博珩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挑眉,对着四周瞅了一眼。

    没想到宋绪风今日会如此大胆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让他很兴奋。

    说明宋绪风对他更为信任。

    “此刻?青天白日?天牢?”他确认道。

    宋绪风没有说话,他再次吻了吻郑博珩,虽然没什么章法,却饱含深情。

    郑博珩感受到了。

    这样主动的宋绪风难得一见,郑博珩被吻得心痒痒,欲火直接就被勾了起来。

    宋绪风都不怕,他怕个什么劲儿。

    “稍等片刻。”郑博珩起身将牢门锁住,再把床上的床单和被单拆开,固定在牢房的大门所在的木板上,以此稍稍做了些遮挡,起码有人靠近,看到这样的情景自然会避退三舍。

    做完这些事,郑博珩没褪去宋绪风的衣物,直接将人抵在墙上仅用手就把人牢牢地固定住了。

    宋绪风既然敢要,他郑博珩自然得好好地给。

    “还是太瘦,一点重量都没有。”他嘀咕了句。

    宋绪风此时所有的重量都在郑博珩强壮的手臂上,他伸出双手环住郑博珩的脖子,眼含秋波:“珩哥哥……”

    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埋没在了两人的喘气中。

    整个天牢,很快就响起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在牢里享用美人,这种事情不是没人做过,因此根本没有人会靠近。

    两人做得即隐蔽又放肆,带着一股浓浓的偷情感,使得情欲释放得愈发浓烈。

    而整个过程中,最受影响的不是别人,正是金璃。

    “郑博珩你特娘的真不要脸!”

    他的牢房和郑博珩的仅隔一面墙。

    郑博珩和宋绪风发出的每一个声音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万万没想到郑博珩居然有这样的熊胆,敢在天牢做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

    既然郑博珩可以,他金璃为什么不行?

    “来人!来人!老子要办事!”

    他极度不爽的声音从牢房里响起。

    第36章,从容赴死杀金璃

    香香是个被拐卖的孩子。

    她对她的过去唯一记得的就是香香两个字。

    她所有的时光和人生都停留在碧水苑。

    碧水苑的姑娘们给了她全部的爱,无论是苏婉乔还是吕静,或是其他人。

    可惜她们都死了。

    而她是下一个。

    小雨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

    “香香姐!”小姑娘哭成了泪人,“香香姐,能不能,能不能别去!”

    “傻姑娘,别哭,香香姐去打坏蛋,是去做英雄呢。”香香揉了揉小雨的头。

    “不要啊,香香姐,我不要你做英雄!苏姨走了,吕姨走了,香香姐,求你了,我不要你走!”小雨死死抱着香香,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娃。

    小姑娘接受不了与香香的阴阳相隔,不过八岁的年纪,却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好孩子,没事的,乖。”香香无奈,只能如此安抚。

    “香香姐,要不……”宋绪风站在一旁,他内心也并不想牺牲香香。

    “小风,我们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是不是?”香香的态度非常坚决。

    确实是。

    金璃此刻在天牢,这是他最无防备的时候,待他出狱再要杀他就会变得非常难。

    “他点名了要我,小风。”

    宋绪风的眸子沉了沉:“小东,带小雨离开。”

    郑小东得令。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啊!”小雨拽着香香不撒手。

    香香苦笑,将小雨的手轻轻掰开。

    “好孩子,以后都要好好的。”

    “不要!”小雨拼命摇头,奈何他被郑小东拉着。

    小雨离开后,碧水苑的另一位姐妹走上前。

    她亦流着泪,但她始终不语。

    “好玥儿,香香姐相信你的本事,一定要把香香姐打扮成全天齐国最漂亮的女子。”香香对玥儿笑着道。

    “我……”少女的声音颤抖,手似乎也有些不稳。

    那日金璃闯碧水苑,她是最后被金璃选中,拖着往二楼跑的姑娘。

    她想到吕静的结局,心如死灰。

    可就在那时,香香被锦衣卫带了回来。

    金璃就把目标对上了香香。

    可以说,是香香变相救了她。

    如果没有香香,受折磨的必然是她。

    如今要她亲手送香香去死,她心里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这道坎。

    “你们一个个的,别这样。”香香强颜欢笑。

    “香香姐……我……”玥儿于心不忍。

    “你这是在帮我手刃仇人,不单单是我,还有静姐。”香香劝道,“记得一定要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玥儿点头,含泪开始给香香打扮。

    有道是。

    云鬓轻梳蝉翼,娥眉淡拂春山。

    朱唇缀一棵夭桃,皓齿排两行碎玉。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纤纤十指似栽葱,曲曲双眉如抹黛。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柳腰微摆鸣金佩,莲步轻移动玉肢。

    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这一刻,香香就是天齐国最美的女子。

    她带着宋绪风给的药,从容赴死。

    所以金璃死了。

    死在了一个寻常的夜里。

    刑部天牢。

    “不不不不不好啦!吴……吴大人!大事不好了!”一道尖叫声划破天空。

    郑博珩原本在假寐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先前金璃在隔壁做什么他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因为嫉妒自己和宋绪风花前月下而已。

    他站起身,走出牢房,朝金璃所在的位置瞅了一眼。

    只见地上躺着全身赤裸的一男一女。

    不出意外,两人已死。

    郑博珩视线向下。

    就从两人死时的身体还是连接的状态上可以判断出,金璃是死于马上风。

    从现场所有的角度上来看,这件事不过是个意外。

    但金有律会同意这是意外吗?

    思忖间,刑部尚书吴士清带着刑部众人急匆匆的脚步逐渐在靠近。

    郑博珩回到自己的房间。

    很快,人群抵达现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士清见状大吼一声。

    谁都知道金璃是金有律最疼的义子,如今金璃死在了刑部,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吴士清难辞其咎不说,还要被金有律当成眼中钉,他一刑部尚书被这样的人盯着,日子绝对不得安宁。

    “你们!快去禀告皇上!你们,速去请江太医!快!要快!”吴士清虽然愤怒,但脑子是清楚的,有些事情他必须禀告在前头。

    吩咐完这些,他转头面向闻去非:“世侄,你看这……”

    闻去非瞥了郑博珩一眼,郑博珩心里坦荡荡,自然不畏惧闻去非的眼神。

    收回视线,闻去非走至尸体旁。

    他蹲下身,先将两具尸体分开。

    金璃身上无丝毫外伤的痕迹,反观香香,全身上下具是各种伤痕。

    金璃什么人,天齐国众人都知道,因此看见香香这样伤痕累累的尸体,刑部众人最多只是在心里感慨,而脸上则完全没有显示出来。

    随后,他在整个牢房都走了一圈。

    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马上风。”闻去非得出了结论。

    “不可能!”吴士清哭丧着脸道,“怎么能只是马上风呢?就没有点别的线索?什么幕后之人之类的?”

    “没有。”闻去非两个字,打破了吴士清的幻想。

    “这可如何是好啊闻世侄?”吴士清可以想象在金有律得知自己爱子的死讯,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蓄意报复,没有高手刺杀,居然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死了,会怎样来对付他包括刑部。

    “实话实说。”闻去非淡淡道。

    “不能啊!世侄,你再仔细观察观察,说不定会有别的什么线索?”

    闻去非算是配合,准备再回去找找线索。

    就在这时,江瑜白抵达现场。

    “去非,怎么样?”他走至闻去非身旁。

    闻去非摇头。

    “快快快,江太医,你给金大人看看,有没有服过什么毒药?”吴士清在一旁催促道。

    江瑜白颔首,和闻去非一样蹲了下来。

    他取出自己的药箱,将两具尸体前前后后仔细检查了一番。

    “女死者死于昨日丑时三刻,男死者死于丑时四刻,”江瑜白边说,边察验金璃唯一属于“伤口”的地方,“此处呈僵硬状态,毫无疑问,金大人在死的时候,依旧处于兴奋状态。”

    “真要说什么,就是死者生前服过助兴的药。”江瑜白补充。

    “怎么说!”吴士清闻言双眼顿时一亮。

    “两人都服用过助兴的药,金璃服得更多一些,一时气血上涌却消散不开。才会产生死后这样的情况。”

    “所以,你的意思是?”

    “男的走火入魔,女的……”江瑜白顿了顿,“被虐,窒息而死。”

    边说,他指出了香香脖子上非常明显,已经发紫了的,两个手印。

    事实上,这个印记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吴士清也看见了,可他下意识不想承认。

    “女的被虐待致死有什么用啊!”吴士清此时完全顾不上什么形象。

    “完了!”吴士清哀怨地叫道,随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完了啊!”

    金有律的报复一定是毁天灭地的,他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得住暂且不说,他家里的那些金银财宝说不定都会随风飘散。

    他此刻大脑开始拼命回忆,自己过往是否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有没有给人抓到把柄。

    忽然,他的视线飘至隔壁的牢房,一个活生生的目击证人可不就在眼前?

    他朝闻去非和江瑜白笑了笑。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走至郑博珩的牢房。

    “哟,两位好久不见啊。”郑博珩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根腰带。

    那是前些日子宋绪风来看他,两人你侬我侬时留下的。

    当时宋绪风还不肯给,郑博珩连哄带骗,连“后面几日就靠它过活了”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最后宋绪风无奈只能留下。

    事实证明,郑博珩这几日确实仅凭这根腰带过活。

    “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什么?”闻去非道。

    “不知。”郑博珩矢口否认,“我睡着了。”

    明摆着在撒谎。

    “哎哟我的大将军啊,您可别事不关己了,这金提督可是惹不起的啊!”吴士清在一旁哭丧着脸道。

    “我真的睡着了,我这人有个毛病,睡着了以后刮风打雷都弄不醒我的。”郑博珩一本正经道。

    他确实在撒谎。

    昨夜那女的惨叫了一晚上,虽然嘴里被塞了布条,可郑博珩什么耳力?

    事实上,郑博珩有想去救那女子。

    当他抵达现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

    特别是金璃。

    金璃满眼充着血,面色狰狞,口吐白沫,眼神狠厉,俨然已失去了正常人的样子。

    当他准备出手时,突然看见那女子竟然在朝他摇头。

    是的,那女子,居然带着笑意带着赴死的决意,朝他摇头。

    她要金璃死。

    既然如此,郑博珩也没必要阻止。

    甚至说,如果那女子弄不死金璃,他不介意来送金璃上路。

    因为只有把这趟水彻底搅混,他才能引出更多的人。

    “郑将军郑将军,您这是何苦啊!您何苦要与金提督为敌?您与金提督斗法,可别拿小的当马前卒啊!”吴尚书哭得那一个惨。

    “哎吴尚书,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

    话音未落,赵承德便带着明帝的口谕来了。

    “宣郑博珩、吴士清、闻去非、江瑜白晋见——!”

    第37章,随之而来的报复

    “皇上!我儿惨死,您要为老奴做主啊!”

    金有律跪在御书房地上,哭天抢地。

    明帝有些头疼。

    这些日子发生在将军府和锦衣卫之间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所有冲突在郑博珩掀了锦衣卫那日到达顶峰。

    他将他们关起来,无非是为了让两人冷静冷静,谁能想到金璃居然死在了刑部天牢里。

    那可是刑部天牢啊!

    刑部的颜面何存?

    明帝瞥了全身都在发抖的刑部尚书吴士清一眼。

    吴士清当年好歹也是三甲及第,怎么如今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明帝内心暗自摇头,看样子刑部尚书该换人了。

    随即,他瞧向闻去非。

    这孩子是根木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有所动容,但这不妨碍明帝欣赏他的才干。

    然后是江瑜白。

    闻、江两家这一辈最杰出的青年才俊,孺子可教。

    最后是郑博珩。

    算了,这杀千刀的越看越气。

    “闻爱卿,你说。”明帝直接略过吴士清对着闻去非道。

    闻去非得令,一五一十地将所见所闻叙述一番。

    当金有律听见“助兴药”、“走火入魔”几个字的时候,立即激动了起来。

    “皇上!这是有人在害我儿啊!”他朝明帝磕头大喊,“我儿一心为国为民,为皇上鞠躬尽瘁,如今惨死,皇上,刑部、将军府、他们联合起来用个妓子害我儿啊!”

    “天大的冤枉啊皇上!”吴文清哭得比金有律更凄惨一些,“自从得知金大人和郑大人要来天牢,我是兢兢业业好吃好喝供着一刻都不敢懈怠,生怕怠慢了两位大人啊!”

    “我璃儿好端端地在你刑部天牢里待着,何以能招妓?招了妓何以能吃上那种药?璃儿他身强体壮,武功更是不弱,又何以被这种药弄得走火入魔?!”

    金有律一连串的质问使得吴文清根本无法招架。

    “金大人这段时日纵欲过度。”江瑜白在一旁开口。

    金璃最近常去碧水苑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一句纵欲过度也确实合情合理。

    “那药呢?既然江太医说是纵欲过度加上助兴药,请问是什么药?这些药又从何而来?为何一个妓女会有这种药?碧水苑诸位有仔细查过吗?!”

    金有律这几个问题问得理直气壮。

    “还有郑大人,我儿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这一轮无差别攻击,看得出来,金有律是真的气极。

    “别说我没听到,就算我听到了。”郑博珩说得理直气壮,“难道我要去打扰他们的好事吗?”

    “你!”

    “金大人威风凛凛,美人娇嗔妩媚,他们瓜田李下的,我跑过去算什么意思?”郑博珩顿了顿,“难道要金大人记恨我?”

    “你不可能没发现问题!”

    “天地良心,我能发现什么问题?”郑博珩挺挺胸,“哪个男人愿意自己办事的时候被人打扰?更何况,刑部那么多人他们能不知道?”

    “天可怜见!两位大人在牢里一个宠爱夫人,一个临幸美姬,下官何德何能,敢派人去打扰啊!”吴士清耷拉着脸求饶。

    明帝听见“宠爱夫人”和“临幸美姬”,眼角突突直跳。

    “都是借口!”金有律对他们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就是你们要害我儿!”

    “我说金狗,别死了儿子就乱咬人,当老子好欺负?”郑博珩收起了随意的姿态,神色稍冷道。

    金有律根本不怕他,立即反驳。

    “众所周知将军府和我儿这几日积怨颇深,而闻侍郎、江御医都与你郑大人交好,现在死的是我儿子,而我眼前站的都是你们一伙儿的人,让我如何不怀疑?!”

    “我不是!我没有!提督大人您明察啊!”吴士清立刻撇清自己。

    “有没有得查了才知道!”金有律收起了先前哭泣的模样,那阴狠的眼神立刻突显,“皇上!”

    他朝着明帝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我朝历来禁止结党营私,我儿死得冤,容皇上让奴才好好查查,若几位大人并无结党营私之嫌,老奴认,可若给老奴查出了点什么……”

    “皇上!冤枉啊冤枉!”吴士清这会是真的哭了,他好短短的就给扣了这么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这可是死罪啊!他不想死,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自古帝王多疑,明帝之所以会如此信任郑博珩,正是因为郑博珩仅对他一人的效忠。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此刻御书房内的所有人。

    郑博珩用断子绝孙来证明他对自己的忠诚,这点明帝毋庸置疑,至于其他人。

    这个“结党营私”的罪名,金有律估计扣不上。

    但这不妨碍明帝让他来灭灭郑博珩的威风。

    最近郑博珩借着自己的宠信,也确实过于大胆了些。

    “好了,整件事情就如金爱卿所言,好好去查吧。”明帝一锤定音。

    吴士清面如死灰。

    闻去非和江瑜白始终不语。

    郑博珩眸子沉了沉。

    明帝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平衡从来都是帝王之术,哪怕是哭丧着脸的吴士清也清楚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皇上,”郑博珩朝明帝叩头,“那臣是不是也可以回将军府了?”

    “你在这里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再仔细想想昨晚金璃究竟是死于马上风,还是另有别的原因。”明帝没同意。

    郑博珩“啧”了一声。

    看来最近自己不少事情做得太过火了。

    他倒不担心自己,却有些担心宋绪风。

    这件事情,明帝摆明着是给他敲警钟,让他收敛收敛,他自然只能暂且听话。

    不过,就算他本人在天牢里,天干十卫也不是吃素的。

    他倒要看看,金有律这个人人畏惧的老东西,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离开御书房后,金有律森冷的眼神瞄了郑博珩一眼,郑博珩并无所谓。

    金有律当然能做很多事情。

    首先,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拿整个碧水苑给金璃陪葬。

    就在他准备大开杀戒的同时,宋绪风正在碧水苑“救人”。

    然而。

    “不行!”周妈妈极力反对,“绪风公子,你不是碧水苑的东家,你没资格做这个主。”

    香香只身一人,牺牲自己取金璃一条命。

    这件事情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被锦衣卫反噬。

    金璃若活着,碧水苑的姑娘们将生不如死,金璃若死,她们必死。

    可惜周妈妈想不到这一点。

    “吕静被虐待的时候,你们东家在哪里?”宋绪风语气平静,却有些冷意,“金璃闯碧水苑的时候,他在哪里?香香被虐待得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绪风公子!我们是开青楼的!”周妈妈有些着急,“做生意的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我们青楼这些年也死了不少人,那时候你也没过问啊!”

    “是。”宋绪风没有因为周妈妈这句话而恼怒,反而承认道,“那是我的过错。”

    因为苏婉乔和吕静的关系,宋绪风的内心深处早已把碧水苑当成自己的“责任”。

    无论是挑灯夜读《毒典》,还是没日没夜苦修内力,总有一份想守护的坚持驱使着他。

    那时候,他日日夜夜想着自己快些长大,长大以后可以护着吕静和碧水苑的姐姐们。

    毕竟姐姐们的青春年华有限,她们总有老的一天,他得给她们一个容身之处。

    因此,他还准备日后慢慢赚钱,想着到时候是开间酒楼还是办间茶馆。

    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吕静和香香身上时,宋绪风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根本没有任何慢慢来的时间让他做准备。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他的身份。

    特别是赐婚圣旨下来之后。

    “你!”周妈妈被宋绪风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反而噎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以我现在准备插手了。”宋绪风说得不容置疑,他看向这一群姐妹,“我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自己心里要清楚,盯上你们的是锦衣卫。今晚,要么跟着我离开,要么继续留在这里。”

    “绪风少爷好大的口气,”周妈妈对宋绪风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先不说你能不能把人带走,姑娘们所有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真的打算一个个赎吗?”

    “只要愿意跟我离开。”宋绪风颔首。

    他不是圣人,不可能救每个人的命,言尽于此,全凭个人意愿。

    碧水苑的姑娘们闻言,面面相觑。

    小雨,玥儿还有几位姑娘,在周妈妈如刀子般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站在宋绪风身后。

    “好好好,你们翅膀硬了是吧?”周妈妈怒道,“我不同意!我跟你们说,只要我不同意,你们一个都不能走!”

    此刻天色逐渐变暗。

    刑部大牢里究竟什么情况他并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他,再拖下去会出事。

    “今日,其他人我管不了,但此刻站在我身后的几人,我管定了。”

    “宋公子你好大的口气!”

    “你尽管来抓人试试。”

    说完,宋绪风便带人离开了碧水苑。

    “站住!站住!都给我站住!”周妈妈喊道。

    却被郑小东亮出的剑给阻止了。

    只不过,出乎宋绪风意料的是,死亡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第38章,人间烈狱碧水苑

    周妈妈是被一阵阵敲打声吵醒的。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谁在那里敲敲敲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穿着里衣走出房间,骂骂咧咧道。

    此时,她看见一姑娘拼命在开门。

    “你做什么!有病啊!”周妈妈最近的心情简直是差到了谷底,此刻连觉都睡不好,怒火中烧。

    只不过,当那姑娘转过头的一瞬间,周妈妈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姑娘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瞪得滚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喉咙深处微微颤动,似乎在努力吞咽着涌上来的惊恐。

    “发生什么事了!”周妈妈立即道。

    那姑娘拼命摇了摇门,颤抖着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妈妈!我要出去!”

    “你在发什么疯!”周妈妈吼道,“半夜三更你要去哪里?!”

    “快让我出去!再不出去就要死了!妈妈!快点啊!”那姑娘哭喊道。

    “什么死不死的!我看你病得不轻!”周妈妈噔噔噔跑下楼梯,刚要出手去抓那姑娘,忽然“唰”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她身后穿过。

    她本来就已经被这姑娘吓得够呛,如今发出这种声音,更是令她心惊胆战。

    然而,一阵“滋滋滋”的响声迫使她根本顾不上害怕。

    寻声而去,她惊恐地看见一支弓箭,箭尖上还冒着火星。

    “水……水!快去后院打水!”周妈妈心底冒出了极度的恐惧,她在碧水苑的大厅里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砰砰砰——!”的一声声开门声,姑娘们一个个边跑边叫:“走水了!妈妈!走水了!”

    “快去后院啊!”周妈妈大叫。

    “妈妈!门被锁了!去不了后院!”一姑娘哭道。

    “什么?!”

    周妈妈如雷劈。

    “妈妈!快开门啊!”门口那姑娘跟着叫道。

    周妈妈反应过来,立即跑至柜面前,从下面取出一把钥匙。

    这时,又有几支带火星的箭矢射了进来。

    “啊啊啊!”姑娘们一个叫得比一个凄惨。

    周妈妈飞速跑至大门前,将钥匙插进门栓中。

    “咔嚓咔嚓”。

    没有反应。

    周妈妈急得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咔嚓咔嚓”。

    依旧没有反应。

    “门被锁了!”身后一姑娘绝望道。

    一句话,使得周妈妈整个人坠入深渊般窒息。

    “妈妈!妈妈!我们该怎么办!”姑娘们开始呼喊。

    随着一支支箭矢的射入,火势开始蔓延。

    “救命!救命啊!”姑娘们集中在大门口,疯狂地敲打着大门。

    火舌如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般朝着这些鲜活的生命吞食。

    “救命啊————!”

    姑娘们凄厉的哭声萦绕在整个碧水苑内。

    “撞门!撞门啊!”周妈妈不等别人,自己先撞上去。

    姑娘们紧跟着去撞门。

    然而,这唯一逃生的路似乎被一堵厚厚的城墙抵在外面一般,无论她们怎么做,都无法撼动分毫。

    “救命啊——!救命啊——!”

    柔弱的姑娘们面对死亡降临时,只能无助地哭泣。

    周妈妈这才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宋绪风的安排。

    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

    此时,由火焰燃烧而产生的浓烟开始蔓延,周妈妈和姑娘们本能的待在门口。

    但此刻连空气都是稀薄的,烟雾缭绕,使人呼吸困难,不少姑娘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周妈妈也忍不住咳嗽着。

    火舌肆虐,无情地舔舐着每一寸空间。

    就在这时,一道天籁般的声音顺着门的缝隙从天而降。

    “走水啦!走水啦!”

    并伴随着一阵“哐哐哐”的敲打声。

    是了。

    碧水苑走水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知道。

    打更人的大喊声响彻天空。

    碧水苑里众人听到这个声音,燃起了生的希望。

    哪怕不能说话,求生欲望本能地促使她们不断敲打碧水苑大门。

    然而,火焰烧热了一切,包括碧水苑大门的门栓。

    “打不开啊!被锁死了啊!”打更人听见里面有活人的声音,着急道。

    火势越来越大,不仅如此,还时不时有箭矢射进来,生怕火势蔓延得不够快。

    由于箭矢是从背后射入,因此在正前方的打更人根本看不见。

    加上燃烧时产生的各种声音,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快灭火!”天齐府尹此时已带人赶到碧水苑,为避免火势进一步蔓延,他飞快地组织人灭火。

    可这对已经烧起来的熊熊烈火而言,只是杯水抽薪。

    碧水苑里面,已经有不少姑娘失去了意识。

    周妈妈倒在大门口,她拼命地在咳嗽,一只手还在不断拍打碧水苑的大门。

    大门此刻被烧得滚烫,但她似乎感受不到了。

    所有还有意识的姑娘们都在使劲敲门。

    可这扇门仿佛是定死在地上一般,隔绝了她们所有生存的希望。

    碧水苑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救火,甚至有人听闻还有活人在里面的时候,想尽办法在撞门。

    碧水苑内,姑娘们一个个倒下,失去意识,被火焰吞噬成为一具焦炭。

    周妈妈在晕过去之前,唯一一个念想便是后悔没有听宋绪风的话。

    此时此刻,整个碧水苑宛如人间烈狱。

    没有人会想到,选择留在碧水苑的代价居然是自己的命。

    包括宋绪风。

    当宋绪风意识到碧水苑被烧,再跟着将军府众人赶来时,为时已晚。

    “乙兄弟,救人。”

    随着他开口,将军府的人参与到了灭火的行动中。

    同时,郑乙注意到了在远处放暗箭的人,他一个闪身追了上去。

    宋绪风没有阻止。

    这样的火,碧水苑里不可能有活人。

    夜色当空,夜幕下星星点点,今夜是个好天气。

    可是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染成了诡异的橙红色,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火焰所统治。

    烟雾滚滚,如同厚重的黑幕,遮蔽了天日。

    火舌此刻俨然变成了一条火龙直冲而上。

    也映入了宋绪风的双目之中。

    他此刻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香香临终托付他多照顾照顾碧水苑的遗言。

    “夫人,你尽力了。”郑葵在一旁开口。

    与郑葵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宋绪风不得不承认,郑葵有着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她总是能适时宜地说出一句恰到好处的“安慰”。

    毕竟白日里宋绪风去劝导碧水苑众人的过程,是郑葵全程跟着的。

    “我没想到对方报复得如此之快。”宋绪风颔首。

    他原本决定过几日再和碧水苑的姑娘们说说,看看还有没有人愿意跟他走的。

    他有办法制住周妈妈,却无法强迫他人跟着自己走。

    因此他还准备假以时日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可结果却……

    “夫人,夜已深,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郑葵贴心地问。

    “可我失言了,葵姐。”宋绪风的眸子始终盯着火龙不动。

    “夫人,你问心无愧就好。”郑葵道。

    “我有愧,愧对我娘,愧对吕姨,也愧对香香姐。”宋绪风一下子陷入了内疚的情绪里。

    “不,你已替她们报仇,只是敌人更加残忍,”郑葵继续道,“你不能因为敌人的残忍,而把罪责全都归结于自己身上,你想想将军。”

    “珩哥哥……”

    只要想到郑博珩,宋绪风就会回忆起他对他所有的好。

    他要他好好的。

    是啊,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郑博珩,他也得好好的。

    “夫人,将军已下令,天干十卫目前除了郑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九人均已到齐,均唯你马首是瞻,任你差遣。”郑葵认真道。

    很显然,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郑博珩决定需要全力以赴。

    所谓人善被人欺,将军府只有直面金有律疯狂的报复,且狠狠守住来自他的攻势,才能让他清晰地认识到,将军府不是他金有律想碰就能碰的地方。

    不然,将军府会和其他家族一样,看到金有律就怕。

    这不是郑博珩的性格。

    从吕静死,宋绪风那日莫名其妙的毒发,到和金璃闹矛盾,接着是那日主动承欢,最后那会让金璃走火入魔的药。

    郑博珩不傻。

    他不见得不知道宋绪风的心思,甚至可以说,在目睹香香那充满决绝的摇头时,他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宋绪风或许有参与,但郑博珩选择和宋绪风站在同一战线。

    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但凡郑博珩心性不够坚定,有些怀疑,就会在御书房时露出破绽。

    更何况,他能意识到,闻去非和江瑜白不见得没有察觉。

    金有律的直觉非常准,正如他所言,他们“联手”弄死了金璃。

    但他没有证据。

    因此郑博珩根本不怕。

    他忠实地履行当初他对宋绪风说的话。

    ——哪怕你捅破了天,我也给你兜着。

    而郑博珩做的一切,宋绪风感受到了。

    尽管两人在那日之后都没在见过面。

    良久,宋绪风才回答了郑葵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想回去。”

    他不回去,就当是送送碧水苑里的这些亡魂。

    也给自己记住这次血淋淋的教训。

    因为从此刻起,世间再无碧水苑。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晚上。

    烧到后面出动了数十名衙役,一旁的老百姓也自发组织救火。

    直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火势才堪堪熄灭。

    “快!把门打开!”天齐府尹一声令下。

    集众人之力终于将碧水苑的大门给破坏。

    “吱——”的一声响中,大门开了。

    而门后,一具具烧焦的尸体随之倒下。

    每具尸体都烧成了黑炭,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一个人。

    “这!!!”天齐府尹不禁被这一幕给惊了惊,随即立刻吩咐,“快,一个个都拿出来!”

    很快,尸体被一具一具搬了出来。

    整整二十具。

    就是昨天没有跟着宋绪风离开的那些姑娘们,加上一个周妈妈。

    “呕——”

    “天啊!”

    “怎么会这样!”

    “太吓人了!”

    这一幕,每一个看见的人都顿感不适。

    “别看了别看了!快走!都走!”天齐府尹立即赶人。

    围观人群别不用他赶,自己都加快脚步离开。

    宋绪风没有说话,却将这一幕牢牢地记在心里。

    “我们回去吧,夫人。”郑葵开口。

    “好。”宋绪风这次同意了。

    当他一转头,却发现小雨站在不远处,女孩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明明是令人生理不适的场景,她却没有任何表情。

    至此,碧水苑剩余的二十人。

    无人生还。

    第39章,将军府没有怂蛋

    却无处申冤。

    吴士清为了“讨好”金有律,给了一个“意外着火而死,并非人为”的结果。

    毕竟大火掩盖了所有的证据。

    包括姑娘们的卖身契。

    原本于她们而言还是最难的那道难题,一夜过后,就这样平静地消失了。

    所以在离开碧水苑现场之后,宋绪风来到了户部。

    他要给剩下的姑娘们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但户部尚书孙世臣是宋剑雄的同党。

    户部不远处,正当他在思考如何避过孙世成将姑娘们的身份脱离贱籍转为良民时,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绪风公子?”来人笑着道。

    “你是……”

    宋绪风记得这个人,但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慕宸周岁宴上,最后与宋绪风同桌的宾客甲。

    想来也是,一个能与郑博珩同窗,能被宋剑雄邀请入席,有能力在郑博珩入座时抢到座位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在下邵冲。”邵冲没有在意宋绪风不记得自己,主动自我介绍道,“任职天齐清吏司郎中。”

    “邵大人。”宋绪风颔首道。

    “不知今日绪风公子来此,有何吩咐?”邵冲说话时始终带着笑意。

    “吩咐不敢当,”宋绪风直截了当道,“我这里有几个人,原是奴籍,不知道是否可以变成良民?”

    原本这种事情,需要有严格的审查,但架不住可以走关系。

    “人数几何?原籍在哪儿?”邵冲问。

    “是碧水苑想从良的姑娘。”宋绪风也不隐瞒。

    邵冲闻言微微愣了愣。

    碧水苑的事情一夜之间众人皆知。

    不少人最多只能听个一知半解的闲言碎语,邵冲也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知晓,没想到这就遇到了正主?

    邵冲自然清楚宋绪风和苏婉乔的关系,当年苏婉乔摆脱奴籍从良的文书,还是他亲自办理的。

    前些日子宋绪风在宋慕宸周岁月与金璃有矛盾的事情,他可是看在第一线。

    之后将军府和锦衣卫的瓜他也没少吃。

    如今看来内厂和将军府俨然已是敌对。

    宋绪风今日的出现,等于是让邵冲做选择。

    毕竟,自己上峰跟宰相府是同党。

    帮,还是不帮?

    这个问题邵冲思考了片刻。

    “在下想与将军府结个善缘。”

    邵冲做了决定。

    “我想郑将军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宋绪风边说,边将姑娘们的名字递给邵冲。

    他不能替郑博珩做决定,但他会一五一十把事情都告诉郑博珩。

    邵冲很有分寸,他让宋绪风在一旁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随后拿着姑娘们正式从良后的户本给宋绪风看了一眼。

    “谢谢邵大人。”宋绪风对邵冲是真的感谢,虽然他是冲着郑博珩的面子。

    可毕竟人家根本没有理由帮他,不是吗?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会被金有律狠狠咬一口。

    这位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邵大人,胆子没想到居然出奇的大。

    由此,他想到了另外两个人。

    宾客乙和宾客丙。

    郑博珩之前吩咐他要做的几件事中,就有和此二人有关。

    出乎宋绪风意料的是,这二位也颇有胆识。

    宋绪风突然想起周岁宴那日郑博珩对这三位的态度。

    明明也有其他人来抢位置,可郑博珩明确地拒绝且叫上了闻去非和江瑜白。

    而这三位坐下的时候他没有反对。

    也许从那时候郑博珩就想拉拢这三人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宋绪风敢说“会给一个满意答复”的原因。

    念及此,宋绪风也不再多想,他得尽快回去。

    回到将军府后,宋绪风将碧水苑的几位姑娘们聚集在一起。

    “各位所有人从今天开始,都是良籍。”宋绪风一开口,就说了一个好消息。

    昨日他将她们都留在了将军府,只不过是抱着让她们缓解一下情绪,没有人能预料碧水苑当晚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以至于当姑娘们听说碧水苑被烧,里面的人全死了以后,一个个都胆战心惊。

    因此,来自宋绪风的好消息彻底缓解了姑娘们的愁容。

    “真的吗?”

    “谢谢绪风公子!”

    “我们真的是良籍了吗?”

    姑娘们一个个喜上眉梢。

    毕竟这辈子进了青楼,更多姐妹的结局是被抛荒野。

    从良,于她们而言,意味着新生。

    “我为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二十两银子,”宋绪风对着姑娘们说道,“有想回家的,今日就可以离开。”

    “我可以回家吗?”一位姑娘忽然哭了起来,“我真的,真的可以回家吗?”

    她说出了在场其他姑娘的心声。

    这些姑娘被人贩子卖进青楼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大了。

    她们记得自己的父母和家。

    只是苦于无法脱离这苦海。

    如今可以回家,自然是归心似箭。

    “如果担心被报复,我可以派人保护你们离开。”宋绪风顿了顿,“而且,金有律主要的目标不是你们,他也不可能知道整个碧水苑一共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活着。何况如今你们原本的身份都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放心吧。”

    话音未落,这些姑娘齐齐朝宋绪风跪了下来。

    “谢绪风公子大恩!”她们对着宋绪风磕了一个响头。

    宋绪风没有阻止。

    他受得起这份谢恩。

    很快,几个姑娘在郑乙的安排下,一个个离开了。

    最后剩下小雨和玥儿。

    “小风哥哥,我不走。”小雨经历了这些变故后,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

    “绪风公子,我也不走。”玥儿跟着道。

    两人始终跪着,没有站起身。

    “先起来。”宋绪风伸手虚托一把。

    “小风哥哥不答应,我就不起。”

    “我也是。”

    两人非常坚持。

    “我会做饭,会洗衣,会干活,我会的很多,只要哥哥姐姐不嫌弃。”小雨始终低着头。

    “小雨会的,我也会,求绪风公子收留!”玥儿又磕了一个头。

    “会做饭好啊!”郑己突然插了句嘴,“再继续吃郑小东做的东西,人都快傻了!”

    “己哥!夫人说好吃!”郑小东不服气道。

    “那是夫人安慰你的,你自己心里没数?”郑己反驳。

    “将军府也确实缺少厨子。”郑乙这会儿也开口了。

    “乙哥怎么连你也!”郑小东感觉自己很冤。

    几人适时宜的插科打诨,打消了宋绪风的顾虑。

    “好。”宋绪风点头,“但这几日,将军府会很危险,你们也会很危险。”

    “怕他个锤子!”郑己拍胸脯道,“敢动老子的厨娘,老子跟他拼命!”

    郑己兄弟每次不在重点的勇敢发言,总能给严肃的气氛带来一些“欢乐”。

    “我与将军府共存亡!”小雨和玥儿异口同声道。

    事实证明,这俩姑娘说到做到。

    因为当晚就有一批杀手潜进将军府。

    宋绪风在床上坐着,小雨和玥儿双腿就像是长了钉子般,死死站在宋绪风跟前一动不动。

    大有要伤害宋绪风,就得从她们二人尸体上踏过去的意志。

    宋绪风苦笑。

    他看上去那么柔弱吗?

    忽然,屋顶上出现了“哐哐”声。

    宋绪风还没怎么,俩姑娘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没事的。”宋绪风安慰道。

    他相信郑博珩,自然相信郑乙他们。

    “铛铛铛”

    “乒乒乒”

    短兵相接的声音起此彼伏。

    时不时还有箭矢射在窗沿上的“哐哐”声。

    宋绪风始终没动。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咻!”的一下,寝室内的桌上凭空多出了一个洞。

    俩姑娘忍不住叫了起来,相互抱在一起。

    火铳。

    金有律是有多看得起将军府,接二连三地对他用火铳。

    “夫人,别担心,我们都在外头。”郑乙沉着冷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辛苦了。”宋绪风完全不担心。

    很快,在一道道击打声,撞到声,火铳声,刀剑对抗声中,将军府一点点趋于安静。

    小雨和玥儿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害怕。

    “夫人,可以了。”郑葵轻轻打开门。

    “葵姐!”小雨和玥儿已经哭红了脸,见到郑葵如见到救命恩人一般。

    宋绪风取过一旁的拐杖站起身。

    郑葵快速上前将人扶住。

    “我去看看。”

    “一共来了十五人,均已伏诛,只留了一个活口。”

    郑葵缓缓将宋绪风带向屋外。

    随着一阵风吹过,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翻涌起来。

    “你们待在屋里别出来。”宋绪风叮嘱小雨和玥儿。

    “小风哥哥!”小雨没听从吩咐,反而跑出屋。

    那一地的血使得她反胃想吐。

    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动过。

    “我想报仇!”小雨坚定道。

    “我……我……”玥儿比小雨胆小许多,可她也颤悠悠地跟了出来,站在小雨身边,目睹眼前的一切,抖着双唇道,“我也……想报仇。”

    对于这俩姑娘的反应,宋绪风是认可的。

    “想报仇就自己动手!”郑己这会儿又插嘴道,“这孙子就是留给你们的!将军府没有怂蛋!”

    “啪”的一声,郑己挨了一脑门。

    “别瞎说,还有,对小姑娘说话客气点!”郑乙呵斥道,转头看向宋绪风,“夫人,可需要审问一番?”

    郑己觉得自己可太冤了,奈何他打不过郑乙。

    “不用,这会儿,除了金有律,没有别人。”宋绪风瞅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就留给小雨和玥儿吧。”

    闻言,小雨和玥儿对视一眼。

    紧接着,就见俩姑娘牵着手,一人从郑葵手里接过一把匕首,高高举起,对准黑衣人的胸口。

    小雨倒还镇定,玥儿的手却一直在抖。

    小雨咬咬牙,将自己的双手和玥儿的双手聚拢在一起,两把匕首也握在一起。

    “玥儿姐姐。”小雨试图给玥儿一些力量。

    玥儿定定神,点头,握紧了手里的匕首,表示自己已准备好。

    “将军府没有怂蛋!”两人异口同声道。

    “噗嗤——”

    两个姑娘在经历了人生极大的变故后,亲手杀死了仇人。

    第40章,绪风只爱郑将军

    这边,碧水苑刚死了二十人。

    那边,被郑博珩拆了一大半的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口,就摆放了足足十五具尸体。

    天齐府尹韩锳这些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一连几天都没敢回家睡觉,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众所周知,这是将军府和内厂在斗法,而凡和内厂挂钩的就没好事。

    因此他稍有差池乌纱帽就不保。

    一下死了三十五人,尸体把天齐府塞得密不透风,但明面上又必须“查”,可把这位府尹给愁坏了。

    就在此时,来了一位僧人。

    僧人身披一袭朴素的袈裟,脚踏布鞋,慈眉善目。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无善,听闻此处枉死之人颇多,故来诵经以送亡者往生。”

    “敢问这位大师来自哪里?”

    “禅风寺。”

    天齐国人崇尚佛教,有一个国寺和国庵。

    国寺叫禅风寺,国庵叫慧心庵。

    “原来是禅风寺的大师!”韩瑛原本踌躇的面容忽然明亮了几分。

    如果有禅风寺的僧人肯给这些人超渡,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些开始发烂的尸体给处理掉。

    “大师有大爱,本官定会支持。”韩瑛说着不带任何犹豫,“大师快请!”

    事不宜迟,韩瑛飞快将尸体一个个搬到了天齐府门口。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天齐城老百姓之间都传开了,一连死了那么多人,大家都人心惶惶,此刻见天齐府门口把这些尸体全都挂出来,众人一时忐忑,围了过去。

    尤其是碧水苑那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太可怜了。”

    “是啊,听说就是因为门打不开。”

    “那另外一些人呢?”

    “不知道啊,怎么看都像是杀手?”

    “这是位高僧吧?”

    “是禅风寺的高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此时,无善站在尸体堆前,双手合十,闭目凝神。

    而韩瑛则指挥衙役点火焚尸。

    当火把点燃尸体的那一刻,

    无善睁开眼。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随着无善低沉而悠扬的诵经声响起,整个街头巷尾似乎都被一种神圣的力量所笼罩。

    经文如泉水般流淌,轻轻拂过逝者的身体,带走了他生前的痛苦与业障。

    而一旁的百姓们听得都差点不自觉地想下跪。

    原本心生惧意的人都平静了下来,凡有的所有燥意也随着颂文而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当这三十五具尸体全烧成灰烬的那一刻,无善的经也念完了。

    “阿弥陀佛。”无善单手做结印状。

    “谢谢大师。”韩瑛朝无善行礼。

    “贫僧曾有感于有灾祸发生,不曾想应验地如此之快。”

    “大师高僧,自当庇佑我天齐。”

    “贫僧亦有感,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我天齐将有祸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刚沉浸在平和心境的人瞬间恐慌了起来。

    “大师此言何意?”韩瑛吓了一跳。

    “我天齐国有一天煞之人出世,恐于我天齐不利。”无善垂眸道。

    “大师此言当真?!”韩瑛立即问。

    “出家人不打诳语。”无善应道。

    “大师可知是谁?”韩瑛继续问。

    无善摇头。

    虽然天齐国不信鬼神之说,但对护国寺的高僧却是非常敬重。

    人家德高望重,又特地过来超渡,这种说法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忽然一道声音凄厉地划破了这片寂静。

    “绪风公子你何以害我!”

    众人闻言眼皮一跳。

    宋绪风?

    他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宋绪风的人开始飞快找人,不知道宋绪风的则一个个伸头寻着人群也找起了人。

    宋绪风太好辨认了。

    毕竟在天齐国,长得漂亮又坐轮椅,出行还有两个人跟着的,唯独他一人。

    宋绪风原本并不知道是有人在超渡亡魂。

    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只是因为那一缕浓厚的白烟。

    直到他行至火烧的地方,才知道是在焚烧碧水苑的这些尸体和两日前的杀手。

    他没有离开,跟着经文一起在为碧水苑的姐姐们超渡。

    这会儿他正准备回将军府。

    对于无善说的话,宋绪风没有一点兴趣。

    天齐国是否有灾祸,与他毫无关系。

    可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将矛头对准了他。

    宋绪风操纵着早已背对众人的轮椅,转过身。

    当他那面容一出现,四周的人不禁有些神怡。

    宋绪风并不认识吴士清,上一回去刑部天牢是闻去非放他进去的。

    就见吴士清一把跑至宋绪风跟前,满脸的痛心疾首。

    “吴某为官十余载,一直矜矜业业,就是因为你!”

    由于金有律的报复,吴士清被削了职,仕途算是彻底完了。

    他不敢指责金有律和郑博珩,只能将矛头对准宋绪风。

    “如果不是因为你,郑将军又何以会与金提督如此水火不容?”吴士清怒斥道,“如果不是因为两位大人的斗法,我又何以会被殃及?”

    郑小东听不下去了,他刚准备上前揍人,却被宋绪风阻止了。

    此时的吴士清还穿着官服,从官服的图案上来看,官职还不低。

    又是在如此的场合,不能随便打。

    “这位大人,我与你素昧平生,也无冤无仇,你是不是弄错了?”宋绪风问。

    “你也说了我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吴士清激动起来,“宋御风被撤职也就算了,结果我也被连累到了!”

    宋绪风心下了然。

    如果说,那晚的刺杀是金有律的“接二”,那么这次就是“连三”。

    只不过不再是硬刀子,而是软鞭。

    他看了那个所谓的高僧一眼。

    那高僧诵完经,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没再开口,也不看他,仿佛真的是个世外高人似的。

    宋绪风内心冷笑。

    “大人,在下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绪风面露苦色,“我为何要害宋御风,又为何要害你?”

    “为何?”吴士清瞪大了双眼,“你与宰相府之间的矛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大人更是在那周岁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宋御风,宰相府被你闹得鸡犬不宁,你敢做不敢认?”

    “大人,在下并不知宰相府此刻鸡犬不宁。”宋绪风说话的样子似乎是内心很受伤一般。

    吴士清被他这一脸无辜的样子给惊到了:“好好好,不说你和宰相府,就你和金大人之间的恩怨,是不是你打的金大人?这是众人亲眼所见,你可敢认?”

    “是。”宋绪风认得非常快。

    “为何呀!”吴士清的眼眶都被气红了,“你为何要打金大人?为何要与金大人作对?你顶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不仅迷惑了郑将军,还被金大人看上,如今金大人死了,你敢说不是因为你?!”

    宋绪风没接这句话。

    一旁的民众听得津津有味。

    “现在郑将军和金大人斗法,已经死了数十人,你敢说这些人不是因为你?”吴士清继续道,“若以后还有别的大人觊觎你的美貌,郑将军是不是一个个都要揍?是不是揍一个就要与一个为敌?是不是会死更多的人,会殃及更多的池鱼?像我这样被无辜牵连的人是不是会更多?!长此以往,国不将国啊!你可真该死啊宋绪风!”

    你可真该死啊,宋绪风。

    这句话一出,全场再次寂静,甚至可以说,比无善诵经时更为安静些许。

    因为无善才预言过天齐国将有祸事。

    这会儿吴士清又在数百双眼睛下哭诉。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郑小东上前一步对着吴士清亮出佩剑。

    “来啊!”吴士清气极反而不怕,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往这里砍!你将军府威武!连内厂都不怕,我算什么!就因为你们仕途全毁!你真以为只有我一人恨你吗?来啊!你杀!”

    吴士清缓了口气,继续道。

    “你宋绪风一朝得势就连皇上都能给你赐婚,因为你,郑将军还把给皇后娘娘看脉的江太医绑至将军府,影响朝堂多日,你不知道吧?你给郑将军下了什么迷魂汤?你还准备为祸我天齐多久?!”

    这些话,不能说惊为天人,只能说骇人听闻。

    不少人的视线在无善和宋绪风身上来回飘荡。

    还有不少人看了看郑小东和郑葵。

    大家心里居然同时都冒出一个念头。

    这不就是话本里写的狐狸精转世迷倒众生害人不浅的故事吗?

    但没有人敢开口。

    而吴士清说完这些话,只是怒目圆睁,不再言语。

    郑小东被他一顿输出一下子反而无法出手。

    整个场面就连空气似乎都凝住了。

    良久,宋绪风笑出了声。

    他居然还能笑!

    这是众人反应之一。

    他笑得可太美了。

    这是众人反应之二。

    难道他真的是妖物变的?!

    这是众人反应之三。

    就连吴士清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宋绪风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所有人都在等宋绪风的反应。

    “绪风只爱郑博珩将军一人,这可如何是好呢?”

    宋绪风取出绢帕,一只手将绢帕搭在自己的薄唇上,面露苦色做难以选择状。

    “你说什么?”吴士清先前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这会儿对宋绪风这句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位大人,绪风只爱郑将军一人,所以只祸祸郑将军一人,而郑将军亦钟情于绪风,是绪风的荣幸。”宋绪风遗憾道,“绪风一个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切以夫君马首是瞻的废人,若真能像大人您所说有这样的能耐,绪风只能在这里向所有人抱歉,是我辜负了所有爱慕者的厚爱了,因为绪风真的只爱郑将军一人。”

    闻言,无善此时才抬眸正瞥宋绪风一眼。

    吴士清:?

    韩瑛:!!!

    其余众人:这是重点吗?!!!!!

    第41章,郑博珩可太会了

    宋绪风在天齐府尹门口那天为惊人的示爱,把一刻钟前无善对天齐国将有灾祸的预言给直接冲没了。

    正当众人以为将军府和内厂的冲突会再次加深时,一切反而风平浪静起来。

    而郑博珩也终于在一个阳光高照的日子里出了刑部天牢。

    狗男人得知宋绪风的言语后,兴奋地恨不得自己在当场,可惜他还在牢里。

    只不过,在刑部天牢待了好些日子,能完好无损走出来不说,还精神气爽的人,从天齐国有刑部以来,他郑博珩实属第一人。

    狗男人神采奕奕地上了早朝。

    “禀皇上,雨季即将来临,南方汛期的预防,需提前准备。”

    “老样子,户部、工部该出钱出钱,该做工事做工事,”明帝顿了顿,“朕不想听见任何有人利用天灾徇私枉法。”

    “臣等惶恐。”一众大臣惭愧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明帝环视一圈,瞥了赵承德一眼。

    赵承德上前一步:“无事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离开后,诸大臣一个个相继离开。

    郑博珩整个早朝期间都不曾言语,他此刻只想早点回府抱媳妇。

    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的金有律。

    金有律个子不高,长着一双鹰勾眼,面容微微塌陷。

    由于身体残缺的缘故,他身上有一股子浓浓的阴气。

    可他与赵承德不同。

    赵承德的气息里带着“生气”。

    而金有律的气息里只有“死气”。

    此时,金有律嘴角勾起对着郑博珩露出了一个充满邪气的笑意。

    郑博珩无惧,回以笑意。

    转身,继续迈步。

    “郑将军留步。”宋剑雄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郑博珩驻足。

    “虽然绪风不肯认回宰相府,可他与宰相府血脉相连也是事实。”宋剑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音语调都很平常,也没有丝毫隐瞒,似乎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郑博珩没说话,也没离开,就静静站在一旁看他“演”。

    对于郑博珩的无礼,宋剑雄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

    “这是风儿的生辰八字,壬戌年十月二十六。”宋剑雄道,“你二人总有需要的一天。”

    郑博珩接过纸,稍稍端详片刻,纸很普通,并无不妥之处。

    宋剑雄说完也没再和郑博珩多言,径直离开了。

    照理说,宋剑雄给的东西,应该一个不拿。

    但这是宋绪风的生辰八字。

    郑博珩再无拘无束,于成婚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这又不得不提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于宋绪风而言,确实是一个大难题。

    郑博珩对两人的婚事非常重视,他不想宋绪风名不正言不顺地跟着自己。

    虽然他可以把心剖开来证明自己对宋绪风的忠诚,但这并不妨碍他想给他的绪风一个盛大的婚礼。

    无论如何,这场婚礼上,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说宋绪风的不是,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原本,如果宋绪风回宰相府,那他对宋剑雄“友善”一点也无妨,可宋绪风铁了心不想认这个爹,那他势必和媳妇统一战线。

    郑博珩注视着这一行生辰八字看了会儿。

    直觉告诉他这里头似乎有些问题,因为宋剑雄不可能会那么好心,可他又看不出来什么。

    他将生辰八字收好,放进自己的衣袖之中。

    所以,给宋绪风找一个怎样的义父合适呢?

    思绪间,郑博珩离开了皇宫。

    马不停蹄,他回到将军府。

    “清浅!”多日不见,宋绪风对郑博珩思念得紧,此刻一见到人,立即疾步冲向他。

    “小风!”郑博珩和往常一样,在宋绪风丢开拐杖的刹那间,将人紧紧抱了起来。

    “珩哥哥!”在郑博珩怀里的宋绪风,就像是一只乖巧又听话的小白兔。

    “哥哥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郑博珩双手稍稍用力,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没有,”宋绪风贪恋地埋头在郑博珩怀里,在他宽大的胸膛处蹭了蹭,“没有受委屈。”

    “嗯,没瘦。”郑博珩居然还掂了掂,“可也没胖。”

    边说着,那手边不老实地摸了摸宋绪风的小腰。

    小腰是宋绪风的敏感处,一碰就脸红。

    “听说将军府来了两个新厨娘?”郑博珩忍住把人抱回寝室吃掉的冲动,换了个话题。

    “是,她们是……”宋绪风有些忐忑,“是碧水苑的两个姑娘……”

    “来了好啊。”郑博珩朝厨房走去,“将军府苦郑小东的饭久已!”

    所以郑小东做的饭是有多难吃?

    宋绪风哭笑不得。

    自己果然还是多虑了。

    郑博珩怎么可能会介意碧水苑出身的姑娘呢?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将军府。

    “将军!夫人!”

    既然决定在将军府长久待下去,小雨和玥儿自然摒弃了原先对宋绪风的称呼,跟着将军府内众人一起喊他“夫人”。

    郑博珩不留痕迹地观察了两人一眼,点头。

    “你们现在准备些吃食,两个人的,我要带夫人出门。”

    出门?

    闻言,宋绪风瞧向郑博珩。

    “我今天带你出去玩散散心。”郑博珩笑着道。

    “真的吗?”宋绪风的眼睛亮了几分。

    十七年来,宋绪风连“玩”都只存在于和苏婉乔之间的久远记忆之中。

    他不能在宰相府乱跑,不能乱说话,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活干。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会被苏婉乔拉着,两人在床上,悄悄地玩闹一会儿。

    那是宋绪风对“玩”所有的印象,更别说是出去游玩。

    宋绪风高兴,郑博珩自然也高兴。

    “是,绪风你送了哥哥如此一份大礼,哥哥自然要亲自带你出去玩,”郑博珩顿了顿,“还有回礼。”

    礼物!

    想要!

    宋绪风笑弯了眼角,像个刚刚得到玩具的孩子。

    没有什么比跟着郑博珩和天干十卫出门更为安全的事儿了。

    郑博珩开启轻功,一路抱着宋绪风飞,完全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样子,看这架势,从出门到回家,宋绪风的双脚根本不用着地。

    “珩哥哥,我可以自己走……”宋绪风担心自己给郑博珩添麻烦。

    再瘦,可也是个男人的体重。

    “小风啊。”郑博珩唤了句。

    “嗯?”

    “你在怀疑你男人不行。”郑博珩道。

    “什么?”宋绪风完全没能跟上郑博珩的思路。

    “看样子我家小风欲求不满。”郑博珩叹了口气,“也是,这么多日子没能满足小风,是我这个当夫君的不是。”

    什么跟什么!

    宋绪风顿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先前他在天齐府尹门口能说出这番话,完全是学郑博珩跳脱的思路一时灵机一动的结果,此刻和正主比起来,他发现自己还差得太远了些。

    “啊!珩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宋绪风立即转移话题。

    “嘿嘿,”郑博珩不逗他了,“哥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郑博珩卖了个关子,那宋绪风就带上一份期盼。

    “好。”他没再多问,将自己全身心靠在郑博珩怀里,文静温驯。

    除了桃花林,宋绪风从未见过天齐城以外的风景。

    就连天齐城,也只是寥寥可数的几个地方。

    郑博珩刻意放慢了轻功的速度,好让他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见春日里,宋绪风目光所到之处,所有的一切都披上了一袭翠绿的华服。

    阳光温柔地洒落,透过嫩绿的树叶,斑驳陆离地铺满了小径,每一步都踏着光影的旋律。

    远处的山峦被一层淡淡的绿意覆盖,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山脚下,一片片花海如彩虹般绚烂。

    很快,他们就路过了桃花林。

    小溪潺潺流过,水声清脆悦耳,宛如大自然的乐章。

    溪水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绿树红花。

    以及正在飞的宋绪风自己。

    他很少看自己的模样。

    所有人说他美,可他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今日,他看见了。

    他注意到在郑博珩怀里的自己,笑得那么释怀,这种笑,他过去只在宋浠悦和宋迎风脸上见过。

    原来他也可以露出这般喜悦的笑容!

    “好看吗?”郑博珩温热的气息轻吐在上方。

    “好看!”宋绪风抬眸,亮起他那无双的瑞凤眼,饱含春意的双眸里,晶亮透明如珍珠。

    郑博珩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重了?”宋绪风轻声问。

    “我想回家了。”郑博珩突然道。

    “唉?”宋绪风一愣。

    突然,郑博珩微微顶了顶。

    “!”宋绪风“唰”的一下,脸熟了。

    可是,好不容易出来玩,宋绪风还不想回家。

    可是可是,如果是郑博珩想要,他就会无条件顺从。

    长这么大,宋绪风第一回难以取舍。

    “你是不是傻?”郑博珩噗嗤笑了,“我有那么混蛋吗!你一听出去玩,那幸福的样子都溢出来了,我会为了这种事情让你失望吗?”

    “啊……”宋绪风呆呆的样子让郑博珩喜欢得不行。

    “小傻瓜,你在我这里,可以说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无需有一丝丝顾虑。”郑博珩一只手拖着宋绪风,另一只手在宋绪风丝滑娇嫩的脸上轻轻捏了捏,“同样可以对我说不,懂吗?”

    他的媳妇,脑子里依旧很多顾及,还需要他一点点消除。

    郑博珩不急,人生还很长,他有信心一点点来。

    “嗯。”宋绪风笑弯了眉。

    “再说了,”郑博珩凑近宋绪风,“哥哥我在哪里偷不了欢?”

    宋绪风“轰”的一声头顶冒气。

    “那日小风在天牢的样子,哥哥可喜欢的紧。”郑博珩吐的气带着蛊惑,“何时小风再让哥哥感受一回?”

    宋绪风不说话了。

    郑博珩就是个十足十的大流氓。

    可他就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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