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替身阿昭gl > 110-120
    第111章

    汀城, 郊外一处破败仓库。

    向槿和陈大志从南城渡轮至汀城,已经是第三天了,事情早已办的差不多了, 可陈大志依旧跟着她, 她知道是魏祁良吩咐监视她的,她要回江城, 必须要摆脱掉陈大志。

    房间里, 向槿从门口出来,看见坐在外面的陈大志, 她淡声说:“你先回南城吧。”

    陈大志嘴里叼着根烟,烟雾缭绕升至上空, 反问她:“你去哪儿?”

    向槿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陈大志笑了笑,他也是才知道,向槿是陈升堂的女儿,论起辈分来,她还得叫她一声叔叔, 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陈大志往后靠了靠,懒散地靠在墙边,将嘴角的眼扔在脚底踩灭, 耍起无赖的嘴脸笑道:“我得跟着你。”

    向槿冷冷盯着眼前的男人,紧紧抿住唇没有说话。

    她就知道, 是魏祁良的吩咐, 陈大志不会轻易地就放她走。

    没有再纠结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向槿转身关门回房间。

    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三天了。

    必须得解决掉外面的人。

    半晌之后, 向槿拎着包从屋里出来, 人刚走到门口,陈大志就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问她:“你要干什么?”

    “身体不舒服,我要去一趟市里商店买些东西回来。”向槿微眯起眼,淡淡道。

    陈大志果然跟上了她,扔掉手里的烟蒂,说:“我和你一起去。”

    向槿没有理他,只冷冷道了句:“随便。”

    这里是郊外,距离市里有一段距离,也正是因为这里交通不便,也没什么人,外面的监控设备也不齐全,他们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待在了这里。

    只有一辆黑户面包车,陈大志开车,带着向槿去了市里。

    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家小超市,向槿买了一些卫生棉用品,陈大志瞥了眼货架,不好意思地转身走到门口处等她。

    向槿抬眼朝外看,门口处正好有摄像头。陈大志本就长得一副流氓样,身上到处纹的纹身,连脖子后面也能一眼就看得见,门口老板一直盯着他看。

    老板娘进来摆货,向槿故意上前,不小心一下子弄倒了旁边的货架子,连带着好几箱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轰一声。

    门口陈大志见状,也连忙冲了进去,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向槿。

    向槿长得小巧,人又很瘦,二十几岁看着就像是高中生,老板娘赶忙问道:“小姑娘,有没有砸到?”

    向槿抿了抿唇,摇摇头。

    旁边陈大志一直盯着向槿,生怕她弄出什么花样来,她鬼心眼多,万一一不留神跑了,他回去还怎么和魏哥交代。

    老板扶起架子,看见旁边干站着的男人,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小姑娘,以为是什么坏人拐卖人口,故意吆喝了句:“这位大哥,搭把手呗。”

    陈大志手插口袋,没想搭理他,但又怕惹出别的事端,只好为难地伸出手帮忙抬了抬架子。

    趁着这个空挡,向槿快步走了出去,陈大志见人走了,想也没想掉头就去追。

    向槿有些害怕,她不确定刚刚门口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陈大志的脸……

    低头朝前走,有些慌乱,向槿忽然撞上一个人,她抬眼看过去,是一个女人。

    芮思尔正走在路边,忽然有个人撞上来,她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抬眼瞥见那双眼睛时,整个人忽然怔愣了下。

    向槿与她四目相对,飞快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几乎在一瞬间,身后陈大志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就要将人拽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问她:“你干什么?!”

    芮思尔也察觉出来不对劲,她双手虚扶住向槿,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最后向槿忽然脸色惨白,整个人渐渐滑下去,芮思尔连忙扶住她,焦急喊道:“快打120!”

    陈大志哪里敢打120,最后是芮思尔打了120,几分钟后,人就被送到了医院抢救。

    陈大志不知道向槿到底是不是装的,不过她倒的确是身体不好,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手术室外,芮思尔也站在外面,她瞥了眼旁边的男人,想起刚刚那个女孩儿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向她求救……

    芮思尔带着试探问他:“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陈大志抬头盯了两眼芮思尔,最后没有说话。

    芮思尔手机响起铃声,这才想起来约会的事情。她往外走了两步,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屏幕来电,踌躇片刻之后接通电话,“喂。”

    “还没到吗?”那头是男人的声音,明显能听出来不耐烦的意思。

    芮思尔低低应了声,“临时出了点事情,不好意思。”

    男人最后终于不再伪装了,说道:“以后约会,能不能提前把事情处理好,我不想等结婚以后,还要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你知道我等你十分钟,能浪费多大的业务吗?!”

    “对不起,真的是出了点事情……”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突然腾地一下挂断电话。芮思尔拿开手机,瞥见通话记录上的号码,一颗心涌出深深的无奈与绝望。

    她的后半生,真的要和这样一个人一起度过么……

    第112章

    芮思尔捧着手机发愣, 忽然身后手术室门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芮思尔轻怔, 随后转身走过去。

    按照规定, 是芮思尔打了120,需要留下记录和档案。

    所以芮思尔一直留在医院里等待着向槿醒过来。

    陈大志没有留在病房里, 他怕被人认出来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一直待在病房旁边楼层的楼梯口道里。

    傍晚时分,病房里寂静无声, 芮思尔坐在旁边的沙发里,抬眸睨着不远处病床上躺着的人, 她凝着那双紧闭的双眸,忽然让她想起昭昭,这个女孩儿的眼睛,和昭昭的很像……

    夕阳余晖从房间里渐渐散去,床上的人逐渐醒来。

    向槿睁开眼睛, 第一眼就瞥见了床边的人,是她白日在路边撞上的人。

    芮思尔见人醒来,起身走过去, 探身轻声道:“你醒了。”

    向槿听见那人温润的声音有片刻的愣怔,她轻眨了下眼睛, 努力扯了扯干裂的唇角, 大约是没想到她还会留在这里,一时不免有些恍惚。

    芮思尔微微倾身看着床上的人, 大约是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 对她说话的语气下意识变得温柔,她刚刚听见了医生说, 眼前的女孩儿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所以不免潜意识里多关心了下。

    “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里是医院,身体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芮思尔一句一句嘱咐着,忽然又想起来白日里的事情,忙放低声音问她,“对了,那个和你一起的男人,是你什么人?我看他一直待在外面,没有走,问他也不说话。”

    向槿双眸怔怔盯着眼前的人,她昏沉了大半天,脑子里浮浮沉沉,意识涣散,面对着眼前人接二连三的发问,第一反应是警惕,她紧紧抿住唇,带着警戒心盯着眼前的人。

    芮思尔也看出来女孩儿眼中的警惕,自觉自己问得太多了,随即尴尬地笑了下,说:“抱歉,我只是以为你遇到了坏人,不是故意打听什么……”

    向槿依旧抿住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咽了下干涸的喉头,艰难地说:“我想喝水。”

    芮思尔听见女孩儿终于开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见她要水,连忙奥了声,抬眼环顾房间,在身后的桌子上看见了茶壶和杯子。她转身去倒水,贴心地倒了杯温开水,随后转头走至床边,又倾身扶她起来,端着杯子喂她。

    向槿小心翼翼坐起来,一边拿眼暗自打量眼前的人,一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喝完一整杯水,芮思尔又扶她躺下,将杯子放回原处。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叫向槿,是吗?”

    向槿微愣,眼中满是戒备地看着远处的人。芮思尔转过身来,一下子又撞进了那双满是警惕的双眸中,她似乎对人有很深的戒心,也不轻易和人说话。

    芮思尔轻抿唇,指了指床旁架子上挂着的输液袋,说:“上面有写。”

    向槿这才明白眼前的人知道她名字的原因,一颗心随即放下来。

    只不过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病房里再次恢复寂静,沉寂得有些压抑。

    芮思尔笑笑,拿起沙发上的包,客气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你记得联系你的家人来照顾你。”

    说完,芮思尔拎着包走到门口,抬手开门要离开。

    门把手刚旋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他是坏人。”

    芮思尔忽然顿住,扶住门把手愣愣停在那里没有动,她慢慢转过身,看向病床上的人,盯着那双眼睛,默默看了很久。

    最后再次关上门,芮思尔轻轻将门反锁上,走向床边,问她:“你说什么?”

    向槿知道眼前的人也许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帮她摆脱掉陈大志。

    “他是坏人,我害怕。”向槿嗫嚅轻声说,“你可以帮我吗?”

    芮思尔盯着她说:“报警,叫警察把他抓起来。”

    向槿摇头,“我不敢,万一他逃了,他会找到我。”

    芮思尔看着眼前人的眼神,她明明口中说着害怕,可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恐惧,她顺着她的话,问:“你有办法么?”

    向槿抿起唇角弯了弯,说:“有。”

    第113章

    “小杜的妈妈过来和我说, 打算下月初八给你们订婚,我也翻了黄历,是个好日子, 宜娶宜嫁。”芮母坐在沙发上, ?着说,“订婚之后, 明年二月就正式把婚事办了吧。”

    芮思尔坐在芮母对面, 脑子里思绪混乱,还在盘算着向槿和她说的话, 丝毫没有将母亲的话听进去。

    芮母见她发呆,看了她一眼, 问:“思尔,思尔——”

    芮思尔听见母亲的叫声连忙反应过来,抬头看她,“妈,怎么了?”

    芮母见她发愣, 又将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芮思尔眼中光芒渐黯,她垂下眼眸,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妈, 我和他才认识四个月不到。”

    芮母?容渐止,道:“妈知道是稍微有点仓促, 但小杜条件实在不错, 你也不小了,日子都是这么过出来的, 看看现在这条件, 比妈那会可好多了。”

    芮思尔静静听着母亲和她说的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压抑, 和深无止境的悲哀。

    她真的要和一个只认识了三个多月,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鼻腔酸涩,芮思尔慢慢抬起头,看向母亲,声音哽咽着问:“如果……要是过不好呢?”

    芮母微怔,随即牵起唇角?道:“没有这样的如果。”

    芮思尔沉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样的话。她复又垂下双眸,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容,她站起身准备要走,芮母连忙叫住她,“你去哪儿?”

    芮思尔没有回头,鼻腔囔囔地说:“公司临时有点事情,我去加班。”

    “思尔……”

    芮母在身后叫她,芮思尔没有停留,出了门离开。

    外面艳阳高照,天气越来越冷,冬天已经快要来了。

    芮思尔抬头看天,那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冷冽的空气侵袭裹来,周遭没有一点温度。

    今日是周末,公司没有什么事情。

    她和母亲撒了一个谎,她不想面对她,也更不想面对那些她逃不掉的事情。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问她:“姑娘去哪儿?”

    芮思尔愣了愣,周末的日子,除了公司和家里,她甚至没有地方可去,在这个城市,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似乎都没有。

    “姑娘……”

    芮思尔抬头,说:“去汀城医院。”

    司机师傅:“好嘞。”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芮思尔付了车费下车,她站在住院部门口,脑子里想起向槿说起的那些盘算计策。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

    一个陌生人,在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便下意识不自觉地想帮助她。也许是这样的生活太过压抑,又或许是她太过想念昭昭,在看见那双和昭昭几乎一样的双眸起,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向槿的办法。

    又或许是昏了头,在此刻压抑的时刻,她也想什么也不顾,不用顾及母亲,不用顾及世俗,就这样放肆疯一回。

    她怕自己再压抑下去,真的会疯。

    迈脚进医院,找到上回的病房,芮思尔出了电梯,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楼道尽头的窗户旁边那个男人,一身匪气,手上叼着香烟。

    芮思尔瞥了他一眼,他也正好看向病房门口,两人对视了眼,但只有半秒,随即芮思尔就敲门进了病房。

    向槿躺在床上,听见芮思尔的声音爬起来靠在床头。

    芮思尔走过去,淡声问她:“好点了吗?”

    向槿嗯了一声,没有再主动说话。这几天来,芮思尔倒是习惯了她的性子,她其实和昭昭不一样,昭昭很热情,而她却很冷漠,也很少对人?。

    芮思尔?了下,说:“我只是路过,正好上来看一看你。”

    向槿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抿了下唇瓣,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芮思尔也抿了个?容,房间里又恢复寂静,两人没有再说话。

    忽然,手机响起刺耳的铃声,芮思尔被惊了下,她掏出手机,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下,踌躇了好一会儿,她走到窗旁,才接通电话。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稍有些重,“怎么才接?”

    芮思尔小声地说:“在忙,没有听见,怎么了?”

    杜钟:“订婚的事情,你妈和你说过了吧。”

    芮思尔稍怔了下,嗯了声:“说了。”

    杜钟:“那好,我这边公司会比较忙,订婚的事情我妈那边会处理好,你有事或者有什么要添的,就去找她。”

    芮思尔抿住唇,没有回答他的话,杜钟见她沉默,微微察觉出来,多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芮思尔:“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仓促?我和你彼此都还不够了解……”

    话还没有说完,那头打断道:“我年纪不小了,事业又忙,我看中你是因为你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婚后一定能帮我打理好家庭,我们家不缺钱。”

    芮思尔:“我不是说钱的事情,是两人之间的了解。”

    杜钟?了?,“等结了婚,你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了解我的喜好。”

    病床上的向槿听见手机里传出来声音,忽然?出了声。

    芮思尔听见她的声音,整个人顿了下,说了两句后就将电话挂了。

    电话挂断,她转过身看向病床上的人,她不知道刚刚她听到了多少,那个?声又意味着什么。

    向槿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语气里带着戏谑,问:“你要结婚了?”

    芮思尔紧紧抿住唇,没有回答她的话。

    向槿无声勾了勾唇角,道:“人如果没有到了死局,是不必要委屈自己的。”

    芮思尔眉心重重跳了下,她能听出来向槿话里的意思,连她这样一个外人都能明白的事情,可她的母亲却无法理解她。

    “如果有无法割舍的责任呢?”

    向槿?了,“如果割舍掉了,会没命吗?”

    芮思尔没有说话。

    不会没命,只是会心中不安。

    向槿勾唇,“也许我无法理解你所说的责任,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自己的利益更重要的东西,人生苦短,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情委屈自己呢。”

    芮思尔垂下双眸,人与人到底是不同的。眼前的人无法理解她的责任,她也更无法理解她的利己主义,为了自己舍弃掉一切,抛弃生她养她唯一的母亲,抛弃她为人子女应该承担的责任。

    芮思尔?了?,没有再和她讨论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

    “计划就定在后天晚上,你会帮我吧。”向槿抬头看向芮思尔,忽然问道。

    芮思尔这才想起她对她说的事情,外面的人叫陈大志,是个人贩子,背后有不少人,她想借助自己帮她逃走,再设计报警将人抓住。

    芮思尔低头嗯了一声,说:“我会帮你。”

    向槿:“谢谢。”

    房间里寂静一片,良久之后,向槿突然开口问她:“你其实不想嫁给他,是不是?”

    芮思尔愣了下,抬头看向她,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向槿继续?着问她:“是不是?”

    芮思尔努力翘了翘唇,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人,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可那眼神里的犹豫与挣扎,却早已告诉了向槿答案。

    向槿长睫轻垂,温声说:“我怕那天事情会出纰漏,你会遇到危险,不如把他也叫来吧,也好接应你。”

    芮思尔不知道她的意图,只当多一个人多一重保障,没有怀疑就答应了下来。

    事情定在后日晚上,两人照原计划行事,芮思尔以探望生病的闺蜜为由,带了杜钟也一起过来,只不过没有告诉他她们的计划。

    向槿轻轻瞥了眼芮思尔身旁的男人,?着打了声招呼,杜钟没什么表情,只略微点头表示招呼。

    趁着外面陈大志去洗手间的空荡,向槿离开了病房,直接从旁边楼道里去了楼下。

    之后,芮思尔就立马报了警,等陈大志回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房间里的人,连忙问:“她去哪儿了?”

    芮思尔被他的眼神盯得吓了一跳,她忐忑地按照向槿之前教她的话说:“她说,想上天台透透气。”

    陈大志果然上当,二话没说直接就冲上了天台,杜钟也察觉出来,问她:“怎么了?”

    芮思尔心跳砰砰地,连忙道:“你去楼下接下她。”说完没有犹豫,直接跟着陈大志一起上了天台。

    天台在十一楼,地方很大,陈大志上去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随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警车鸣笛声,陈大志下意识掉头就要跑,芮思尔就站在门口,眼疾手快将提前准备的锁,锁住了天台唯一的出口。

    陈大志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拼命的捶打门撬锁,这里是唯一的出口,警察就在下面,他一直知道向槿想逃跑,可千算万算他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想置他于死地!

    楼下警察接到报警消息,连忙从消防通道冲了上去,在冲到六楼的时候,突然遇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捂住脖子,鲜血直流,一句话说不出来。

    警察见状,二话没说直接冲上顶楼天台,芮思尔从楼上下楼,双腿发软地靠在楼梯扶手上,身后有医生跟着,看见她瘫倒以为她受伤了,连忙扶起她。

    芮思尔心跳砰砰地几欲耳鸣,她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在医生的搀扶下下楼,走到楼下忽然看到地上一滩血,她以为是向槿的,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说:“刚才上来的时候,有个男的,被捅了一刀,看样子情况不太好……”

    忽然想起来什么的,芮思尔连忙冲进手术楼层,她抬头看着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整个人吓得跌落在地,脑子里忽然想起向槿问她的那句话。

    是她,是她做的!

    第114章

    在警察赶到医院的瞬间, 向槿从医院后门处开着提前准备好的车辆,她浑身是血,双手哆嗦着启动引擎, 疾驰而去。

    那一刀捅偏了分毫, 叫那人挣扎了下,所以才迟迟耽误了两分钟。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还人人情, 从没有人无条件地帮过她。除了宋泠, 那人是第二个。

    没有退路了……

    警察很快就会查到她的身上……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连同身份证各种银行卡一起从窗外扔了出去, 漆黑的公路,她将车子开得飞快。

    这一刻, 她抛弃了她利益至上的信仰,丧失掉所有的理智,倘若此刻前面的深渊,她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连人带车冲下去。

    她只想再见宋泠一面。

    ——

    江城,江畔天城小区。

    自从那晚池舟白带了沈昭回来, 已经一周了。这一周的时间,沈昭生了一场大病,她体质本就虚弱, 在大雨里淋了一场,再加上忧思过度, 整个人彻底垮了下去。

    池舟白心疼她这样折磨自己, 从另一种角度上,她所有的苦痛, 不是宋泠带给她的, 而是她自己不愿意放过自己。

    这是一个固执的人,整整四年, 她都没有走进她的心里。她放不下宋泠,却又不愿意原谅宋泠,纠纠缠缠,折磨的全都是自己。

    池舟白站在窗前,回头看床上闭眼躺着的人。

    有时候,她宁愿沈昭抛弃她所谓的自尊,去和宋泠在一起,至少,她是爱她的。

    只要彼此相爱,大约那点恨意,也迟早会消磨掉。

    池舟白轻轻垂下眼睫,嘴角噙起一抹苦笑。

    她放不下的,不也正是她的固执么。

    轻抬眼看向窗外,池舟白眸眼深深,睨向楼下门口站着的人。

    整整一周了,她一直待在那里,一刻也不曾离去。

    手机发出震动声,池舟白低头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踌躇片刻后接通,“喂。”

    盛之:“让宋泠将人带走。”

    池舟白抿住唇,久久没有说话。

    盛之语气有些生气,恨铁不成钢地说:“那根本就是她们之间的事情,你又何苦插入进去。如果不想狗仔拍到照片,你趁早让宋泠将人带走,到时候事情如果再次翻上来,池舟白你听着,我绝对不会再保你。”

    沉默片刻,池舟白淡淡看向窗外门口站着的人,轻声说:“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池舟白手指停留在屏幕上顿了顿。

    盛之说的没有错,从头到尾,其实都与她无关,她将沈昭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将她从宋泠身旁越推越远。

    成全,也是另一种爱。

    转头看向床榻之上的人,昏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样温柔,那样寂静。她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沈昭,笨笨的,老是喜欢替别人考虑,她不聪明,也不够美艳动人,人群之中那样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也许动心的时候,也没有那样深刻,整整四年,大约她放不下的,只是这个忘不掉宋泠的沈昭。

    池舟白轻轻走过去,蹲身靠在床边,看着眼前的人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蹙,她手指紧紧攥着被角,连睡着的时候也是不安的。

    伸手抚上她的手指,逼迫她放松,慢慢喊她:“昭昭,昭昭……”

    沈昭梦魇住了,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可身体像是被禁锢捆绑住无法动弹,那只手抓住她,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温度。

    “宋泠!”猛地睁开眼睛,沈昭惊声喊道。

    刺眼的光亮逼近她的瞳孔,视线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一片,眼前的人影也变得模糊。

    池舟白手指微顿,愣怔过后,她睨着沈昭因为惊吓逐渐呆滞的面容,她低头贴着她的脸庞,唇瓣碰触在她耳边,不住地安慰喊她:“昭昭……不怕,不怕。”

    意识浮沉,沈昭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池舟白温柔的声音下,重新闭上眼睛又沉睡了过去。

    梦魇最终还是战胜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池舟白感受到怀里的人重新安静下来。

    她偏了偏头,目光泠然瞥向她,在她眼尾处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放开了她。

    整理好心情,池舟白点下手机屏幕上宋泠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

    “喂,阿昭她……怎么样了?”宋泠急切地问。

    池舟白停了片刻,扯起沙哑的嗓音道:“你进来吧,大门没有锁。”

    宋泠抿住唇瓣,沉默片刻后道了句好。

    半分钟后,人上了楼梯。池舟白等在门外,看见上楼的宋泠。

    宋泠抬头看见人,在楼梯半道上停住脚,没有说话,就这样一高一低站着,仰着头看她。

    “你将她带走吧。”池舟白收回视线,转过身淡淡开口道。

    宋泠垂下眼睫,明白池舟白的意思,从之前在医院那一次,她便知道池舟白已然放弃了。整整四年,她陪着阿昭的时间其实要比她多,其实,她爱的并不比她少。

    可爱情这件事情很自私,她无法放弃,更无法忍受她的阿昭在别人的身旁。

    迈脚上楼,宋泠推开卧室的房门,抬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她走进去,将人背在身上,带出来。

    池舟白站在楼梯栏杆旁,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她背对着身后的人,没有回头去看。

    宋泠背着人下楼要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脚,她淡声开口说:“池舟白,谢谢。”

    池舟白没有回应她,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转身看向那空荡的房门,良久才恍惚明白过来,人已经离开了。

    宋泠背着沈昭离开,沈昭趴在她的背上,冷风吹过来,寒冽的冰冷让她逐渐清醒,她努力睁开双眼,感受到身下人的温度。

    也明白过来,这人是谁。

    “宋泠……”沈昭轻轻喊她。

    宋泠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她醒过来了,下意识顿住步子停下来。可背上的人却没有再开口,宋泠见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吵闹,背着人走向车子。

    宋泠背着她,将她放进车子副驾驶上,又探身俯低替她系好安全带。

    漆黑昏暗的车厢内,狭小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气息,宋泠知道她是清醒的,系好安全带,双手撑在两侧将人围在怀里,宋泠抬起眉梢看她,目光里透着坚毅和决定,她轻声开口说:“阿昭,我们结婚。”

    也许她们之间仍旧有隔阂,也许她的阿昭再也不信任她了,可她不想再错过,这是她唯一可以做到的承诺。

    又或者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一刻的承诺,是真真切切的真实。

    什么患得患失,什么爱与恨,她只想告诉她,她认定她了,这一生她都只认定她一人。

    感受到身下人眼睫微颤,宋泠紧紧睨着她,尽管昏暗看不清,也没有错过她丝毫的神色变化。

    沈昭轻抬眸看着她,听见她给自己的承诺。

    她承认,这一刻的自己,是有触动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什么,爱与不爱这个问题,也许早在不知在何时,就已经明朗了。

    她相信,此刻的宋泠是爱她的。

    可这样的爱,该要怎么去界定呢。

    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里面夹杂着太多的欺骗,伤害,不公平……她真的可以相信这样的爱会一直长久么?

    又或许,这样的问题没有答案,时间到底会在何时验证,也许只有等到下一次欺骗,才会明朗;又或者,宋泠是真心的,从今往后一帆风顺,再没有任何嫌隙,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尽数托付地去爱她……

    是与不是,不过只两个结果和答案。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沈昭垂下长长的眼睫,沉默不语。

    也许,此刻可以做的,只是跟从着那颗不再受她控制的心。

    宋泠凝着她的双眸,见她抿唇不说话。

    没有应承,也没有规划,一切都是意料之外的决定。这是一个死局,无非两种结果,她不想放弃,就只顺从着内心最本能的想法,将她留在身边。

    将没有结果答案的问题交给时间,也许时间会证明一切,也能够治愈一切。

    宋泠起身,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启动车子带着人回到别墅。

    半小时之后,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宋泠下车,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双手从胳膊窝底下穿过去将人对扣抱起来,姿态难堪,沈昭偏过头,拖着微哑的嗓音说:“我自己来。”

    宋泠轻抿唇,淡淡道好。

    沈昭慢慢下车,宋泠顺手替她拿包,像是想起什么,她打开车子副驾驶前面的暗格,拿出里面的戒指盒,关上车门。

    “阿昭——”深夜寂静,宋泠喊她。

    沈昭停住脚,愣怔站在原地,她只站在那里,没有回头,一动不动。

    宋泠慢慢走向她,她站在她对面,伸手握起沈昭的手,将那枚戒指重新拿出来。

    沈昭瞥见那枚戒指愣了下,是那只被她扔掉的钻戒。

    “也许我无法去证明,也无法让你彻底地放下过去。”宋泠将那枚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这是我唯一也是仅有可以给你的,从今以后,不论再发生什么,这份承诺,我都至死不渝。”

    沈昭低头看着那枚戒指牢牢地套在指间,这是一份超出生命的承诺。

    也许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要再去纠结,就将它全部交给时间,任由自己的心,再去信一回,也再去爱一回。

    如果还是遍体鳞伤,那她也认了。

    宋泠牵着人进屋,关上门。

    别墅院子外,漆黑的丛林墙后,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隐站在那里,静静听着那些属于别人的承诺,心在一瞬间彻底变得空空荡荡。

    她低头站着,眼泪无声滴落进尘土之中,失去了她最后的一丝执念。

    第115章

    寒风冷冽, 是钻入骨子里的冷意。

    向槿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抬头看着房间里的灯光亮了又熄灭。世界是安静,死了一般的沉寂, 她抬头迎着门旁的灯亮看漆黑的天空, 星星点点的凉意落在脸上,刺骨地疼。

    下雪了……

    这是江城今年来的第一场雪, 在深夜里, 也许没有人会记得,这是几时几分开始下的, 等天亮的时候,就会满地皑皑了。

    没有人记得, 没有人记得……

    黑夜勾勒着那道瘦弱小巧的身影,向槿迈脚迎着风雪离开别墅,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豁出一切要见的人,早已不复从前了。

    是她异想天开, 最后一次相见的那日,明明早就已经不可挽回,她恨她入骨, 豁出去的那一枪也没有挽回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也许是不甘心, 明明她也曾得到那颗心过, 可后来事情渐渐变了,出现了一个沈昭, 如果没有她, 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沈昭,她的姐姐会不会回到从前?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前走, 身影逐渐隐没在漆黑的深夜之中。

    汀城医院,手术室里抢救了整整一夜,仍然还没有任何消息。

    杜钟的父母听闻消息后也立马赶到了医院,同时而来的,还有芮思尔的母亲。

    芮思尔一直等在手术室外,深夜寂静的医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嚎啕,芮思尔回头,看见是杜钟的父母,还有一同而来的母亲。

    杜钟母亲看见芮思尔,冲上来抬手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响彻整个医院楼层,哭着骂道:“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杜钟父亲连忙拉住自己的妻子,芮母见状,一把护住自己的女儿,咬着牙忿恨说:“事情还没弄明白,你做什么?!”

    杜钟母亲是个蛮狠不讲理的,见状还要冲上来,芮思尔忙拉住母亲,走到旁边,冲她摇头示意,轻喊了声:“妈……”

    芮母抬眼看向女儿,见她白皙的脸庞上隐隐发红,不由地心疼哽咽道:“告诉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芮思尔眼眶也蒙起一层泪雾,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喉头酸涩间,手术室的门忽然开了,杜氏夫妇连忙冲过去,急声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脸上不大好看,满是疲惫,沉重说:“请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伤到致命要害,颈间大动脉割断,失血过多。”

    杜母听后当场晕了过去。

    芮思尔一颗心跌到深处,整个人身形趔趄,是她害了杜钟。

    芮母连忙扶住她,急喊道:“思尔——”

    走廊尽头忽然有两个警察走过来,直奔芮思尔,问:“请问你是芮思尔吗?”

    芮思尔抬头看向他们,心下微凉,唇瓣微启,颤栗道:“我是……”

    警察直接亮出证件,语气冷硬:“案发嫌疑人指控,请配合我们走一趟。”

    芮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女儿被警察带走,整个人慌了,连忙抓住女儿的手,吓得哭道:“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女儿!”

    芮思尔稳住心绪,她抓住母亲的手,努力安抚道:“妈,你先回家,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思尔——”

    芮母拉着女儿不肯放手,警察态度强硬,直接将人带离了医院,芮思尔不放心母亲一人留在医院对付杜钟父母,不停地回头喊她:“妈,你先回去,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出了医院,医院门外围了很多的人,因为出了人命,现场全都用警戒线拉了起来,芮思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上了警车。

    刑警大队审讯室。

    警察对芮思尔进行了问询,包括对陈大志和向槿两人相遇的前后经过,以及在医院里所做的一切都进行了笔录。

    芮思尔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形,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如实进行了述说。

    陈大志是有案底在通缉的毒贩子,警察自然对他早就有记录了解,而芮思尔所说全是向槿告诉她的,向槿告诉她,陈大志是人贩子,她被他控制,为了帮她逃离,所以才设计这一场。

    现在两下口供有出入,因此就出现了问题。

    芮思尔听见警察的陈述,这才意识到,向槿骗了她。

    警察问:“除了人贩子的信息外,她还对你说了其他事情吗?”

    芮思尔心里忐忑,皱眉摇了摇头。

    和陈大志不同,向槿没有任何案底,警局也自然没有任何相关线索。

    陈大志是警察一直在找的毒贩子,身上有不少案底,他落了网,算是破了一桩大案。只是医院现场闹出了人命,向槿是第一嫌疑人,现下又找不到人……

    “她有和你透露,她要去哪里吗?”

    芮思尔:“没有。”

    “你和杜钟是男女朋友吗?”

    芮思尔微顿,然后淡声承认道:“是。”

    “听说你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是吗?”

    “是。”

    警察盯着芮思尔的眼睛,问:“她认识死者杜钟吗?”

    芮思尔听见警察口中的“死者”二字微微怔了怔,片刻沉默之后才垂眸道:“不认识。”

    警察:“那她为什么要杀害杜钟?”

    芮思尔再次沉默,她不了解那个叫向槿的女人,只不过凭着本能相信了她,又帮着她逃离。她和杜钟也并没有交集,唯一有关联的人就是自己,她大概可以知道,向槿是因为那一通电话,知道了她不想和杜钟结婚的事情。

    可她怎么可以就因此杀害一个人,那样疯狂,不可思议,叫人震惊……

    芮思尔抿唇,牙关抑制不住地颤栗:“我不知道。”

    警察进一步逼问:“包庇嫌疑人,与其同罪,这一点我想再次提醒一下芮小姐。”

    芮思尔抬头,“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出于同情帮忙,为什么要包庇她?”

    警察慢慢勾唇,继续说:“据了解,芮小姐似乎并不想和杜钟先生结婚,也为此和您母亲争执了多次,这些你周围的朋友同事都是知道的。”

    芮思尔抿住唇,事情越描越黑,她已经百口莫辩了。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必要要害死他,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样判案的吗?”

    警察同志笑了下,“我们并没有下结论认定,芮小姐不用害怕,也不用着急,只是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和线索。”

    芮思尔沉默住,越是着急的情况下,就越是容易说错话,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可杜钟的死,却好像是由她一手造成的。

    警察起身,说:“传唤问话先到这里,警方会追踪向槿,后续一有消息,会再次传唤你。”

    芮思尔蓦地抬头,怔愣了下,没有再说什么,最后签了字后离开。

    出了警局,外面早已下了很长时间的雪,到处蒙上了一层皑皑的薄雪。

    芮思尔浑身松懈下来,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刚走到大门口,忽然看见门外马路边站着的母亲。

    芮思尔连忙奔过去,看着浑身被落雪淋湿的母亲,心里泛起酸涩,喊道:“妈,我不是让你回家的吗?”

    芮母抬头看向女儿,心疼地问:“思尔,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杜钟为什么……”

    芮思尔垂眸,眼泪滴落下来,她拉住母亲的手,不住地说:“妈,我不知道,我只是帮了一个女孩儿……”她语不成调地呜咽着,抬头看向母亲,“妈,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想嫁给杜钟,是我害了他,那个女孩儿是为了我,我真的不知道……”

    芮母看着女儿渐渐语无伦次,慌乱地抬头看她。

    芮思尔渐次弯下腰,低头抱住双膝,隐忍地啜泣着。

    芮母低头,双手颤抖地虚扶在空气中,看着此刻痛苦的女儿,自从和沈昭分手之后,她全然像变了个人,是她将她弄成这样的,是她逼迫她嫁给杜钟……

    她是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不论日子有多艰难,她都舍不得她受一点苦,她养她成人,供她读书,她望她能过好余生的日子,不要像她一样,一辈子受苦……

    她明明处处都在替她打算,可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怎么能把她逼到这样的地步。

    芮母慢慢也蹲下去,她扶上女儿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喉咙像割开一样疼,她不住地哽咽道:“对不起,思尔,都是妈妈不好……”

    第116章

    清晨, 江城下了今年冬天来第一场大雪,开门的那刻,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白雪。

    别墅内, 宋泠早早地就醒了, 沈昭还躺在床上熟睡着,昨晚失眠, 她很晚才睡着。

    宋泠轻手轻脚下床, 开门下楼做了早饭。

    一直等到太阳升起来照进屋子里,她才推门进去, 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转醒的意思。宋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十点钟了。

    得要把她叫起来了,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宋泠轻轻走过去,在床沿边上蹲身下来,她睡得很安稳,连她出去进来也没有发现。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 浓密的长睫鸦翅一样盖在那里,浓密的眼睫腻白的皮肤如玉如脂,那是任何一种名贵的丝绸都比不上的。

    宋泠想开口叫她, 却依旧没舍得。

    正巧床上的人朦朦胧胧有转醒的意思,沈昭迷糊睁开眼睛, 大约是刚睡醒, 眉眼惺忪,瞥见床旁有个人, 整个人呆滞地愣住, 眼睛一眨不眨,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模样滑稽, 又有些可爱。

    宋泠难得见她这样的模样,不由地心情转好,她慢慢勾起唇角,道:“醒了?”

    沈昭怔了怔,记忆还停留在池舟白那里,半晌才恍惚想起来,昨晚宋泠带了她回来。

    宋泠见她没有开口,笑着打趣她:“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一直瞧着。”

    她说着作势伸手捧住她的脸庞,将头压过去,与她额头相抵,轻轻道:“起来吧,大好春光再不起来就浪费了。”

    淡淡的气息钻入鼻尖之下,沈昭心里漏了两拍,声音软糯,她居然听出来一丝撒娇的意思。

    她很想反驳她,现在明明是冬天,哪里来的大好春光。可这番盘算只在心里,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倒像她们早已和好如初似的……

    沈昭躲开她的碰触,拢着被子就要转过身去,鼻音囔囔地嗫嚅:“太冷了,我不想起。”

    人还没转过去,就被宋泠双手钳制住她,她将人桎梏住,半倾着身子拢着她,轻唤她:“阿昭,说好了的,我们今天去民政局。”

    听见宋泠的话,沈昭整个人愣了下,她感受到握在她肩上的两只手,似有千斤重,她回头看身后的人,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里有坚定,和闪烁的光芒。

    沈昭犹豫了下,不动声色轻垂眸,躲开那双坚定的眼睛,声音淡淡道:“你不用这样,我说过了,你不欠我什么。”

    宋泠微默。

    不欠什么……也就意味着再无联系,她不再愿意与她有任何的牵扯。

    眼中有苦涩的落寞,可也只有一瞬间。

    宋泠复又抬起眼,努力抿出一个笑容,她看向沈昭,说:“可我想欠你一辈子。”

    “我们说好的,阿昭,这是我的承诺。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说过的,我只要你,旁人谁都不行。”

    这一回,宋泠没有再迁就沈昭,也没有再容她拒绝。

    她坚持了要和她结婚的事情,也许说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阿昭安心,而她,这辈子也只认定她一个人。

    午后,两人吃完饭,宋泠开车带着沈昭去了民政局。

    和往常一样,没有刻意的打扮,也没有和好如初,一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似有隔阂,却又做着这世上最神圣最亲密的事情。

    沈昭神色恍惚愣怔,直到被宋泠牵着站在民政局门口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宋泠是真的要和她结婚。

    民政局门口进进出出,宋泠牵着她往里走,没有片刻迟疑。她认定了这一个人,就要与她白头偕老,死生都在一起。

    婚姻,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宋泠没有半分迟疑,却轮到沈昭犹豫了。

    她停住脚,忐忑地将手抽回,抬眼看向宋泠,紧紧抿住唇不语。

    宋泠转头看她,她知道她害怕什么,也许忐忑,也许彷徨,又或许不再有信任……她有万千种情绪,未来是未知的,谁也无法提前预晓,也更无法控制。

    宋泠站到沈昭的面前,低头牵起她的手,视线落在那枚钻戒上,阳光映射过来,折射出潋滟的光芒,她开口告诉她:“阿昭,不要怕,我会一直牵着你。”

    沈昭感受到那掌心的温度,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一切都在提醒着她,眼前的这一刻是真实的,宋泠是真的,那枚钻戒是真的,她要与她结婚,也是真的……

    从今以后,这个人就将会牢牢地刻在她的生命里。

    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宋泠带着沈昭,两人一同进了民政局。

    身份证、户口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流程很快走完,签字、拍照、盖章,一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结婚证。

    出来的时候,沈昭低头看着手上的结婚证,一切都像是在做梦,那些发生的事情像是昨日,却又像是上辈子,但都与此刻,再不相关了……

    “阿昭,我们结婚了。”宋泠转头看她。

    沈昭眸光低垂,看着结婚证里的那张照片,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启唇道:“是啊,我们结婚了。”

    沈昭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此刻她多想问问她,会不会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都爱她,不离开她……可她却问不出口。

    曾经,她问过这样的话,可这个人食言了。即便是这样的时刻,她依旧没有勇气再次问出口。

    “诶,你是沈昭吗?”旁边忽然有人问了句,沈昭愣了下,转头看过去,见那人视线在她和宋泠身上来回打量,拿起手机就要拍照,欣喜地说着,“你是宋泠,诶,你们结婚了!”

    因为池舟白,之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也有不少人认识沈昭。

    宋泠见有人认出来,连忙抓住沈昭,带着离开。

    沈昭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宋泠拉着往前奔跑着,冷冽的寒风刮在脸庞上,穿过马路,穿过茫茫白雪,沉寂的情绪似乎一下子被打乱。一直跑到对面停车场,两人才停下来,跑了一小段,沈昭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息着,口中吞吐着白雾,散在空气之中。

    她看向身旁的人,身旁的人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似有默契似的,两人不约而同都抿唇笑了起来。

    阳光照在沈昭的脸上,她眉眼弯弯,像一只小月牙,又像一艘小船,脸庞上掬起两个小酒窝来,馨黄的光芒映照在那酒窝里,明媚却又动人。宋泠凝着那张脸庞,久违的笑容,这一刻太过美好,美好地让人沉醉。

    宋泠抬手轻捧她的脸庞,因为奔跑,这张脸庞红扑扑地有了血色,阳光照过来,她甚至能看得清那脸上细弱的绒毛,白皙的肌肤下是涌动的血液。那唇上没有涂口红,也依旧红艳如火,指腹轻蹭,仿佛也能蹭下一抹嫣红,一呼一吸,微张微合,连气息似乎也是甜腻的。

    宋泠长睫轻垂,睨着那张唇,微微低头压向她,轻声呢喃问她:“我可以吻你吗?”

    一颗心几乎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沈昭能感受到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在疯狂跳动,那是心动的最好见证。

    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大概不知道,这句话有多让人心动迷乱。

    眉梢轻颤的瞬间,宋泠没有等眼前的人开口,即便如此,可她知道,她的阿昭是愿意的。

    她爱她,一直都没有变。

    宋泠低头亲吻她的唇瓣,沈昭被迫仰头迎合她,脸庞被她捧住,这一刻,整个人都交付与她。

    她承认,是心动的。

    从她带她出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从她看见那张结婚证的时候,从她吻她的那一刻……

    第117章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鸣笛声, 将迷乱的情思一瞬拉回来,沈昭吓得下意识连忙低头埋在宋泠的颈窝里,宋泠低头瞥她, 唇角不觉慢勾。

    揽住她的腰, 将人拉到旁边。

    白日青天,她这会才想起来害羞。

    沈昭背靠在围墙上, 宋泠半圈着她的身体, 直到旁边的车子离开才放开她,低头看向她, 解释说:“走了。”

    沈昭难堪,原本红润的脸庞上又浮起绯红, 耳垂红得像是滴血,她伸手推开她,也不管身后的人,独自往前走着。

    宋泠嘴角咧开,抿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她抬脚跟上前面的人,快步跟上去,伸手拉住她的手, 带着她一起离开。

    ——

    民政局门口的照片很快被人传到了网络上,只不过自从上回起, 事关宋泠的绯闻, 就没有营销号敢再带节奏,所以照片的事情, 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但池舟白很快收到了那张照片, 因为有不少粉丝的私信和艾特。

    那件事,虽然做了澄清,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池舟白是在意沈昭的。

    所以就有好事者,将那张照片发给了她。

    池舟白点开那张照片,大概是偷拍的,照片里人脸上带着惊慌之余的懵懂,她手里还捏着红色本本的结婚证,宋泠站在她旁边,两人十指紧握……

    她结婚了。

    指尖长长落在那张照片上,明明是她亲手推开的,可她依旧连点开放大图片的勇气都没有。

    放弃很难,可最终还是要放弃。

    助理小金站在她身后,不小心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她撇了撇唇,说:“姐,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放弃,毕竟你们在T国那么多年……”

    池舟白坐在化妆镜前,点掉图片,退出微博,声音轻轻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小金张了张口,最后瞥见镜子里她的双眸,没有再说什么。

    池舟白:“待会的通告是几点?”

    小金看了眼时间,说:“三点半。”

    这会已经三点了,池舟白化好妆站起身,说:“走吧。”

    小金道好,也跟在她身后,一起出门。

    出了化妆间,往电梯间走,两人还没走到电梯间,刚走到拐角处就听见有声音传过来:“居然结婚了,真是天也要帮人,你去联系几个营销号,多弄几个营销号,把脏水都往池舟白身上泼。”

    “可,宋泠的通告,现在没有人敢接了。”

    “宋泠的不行,那就去挖那个沈昭的,弄干净点,别叫人抓住把柄就行……”

    颜书蕾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旁边池舟白冲出来直奔她,吓得立马噤声。

    池舟白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推开颜书蕾身旁的助理,面对着颜书蕾,眸光锋如利剑,发狠道:“你敢动她试试!”

    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颜书蕾心虚,吓得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她紧紧抿住唇,半晌才故壮声势,哆嗦着反问:“这里是时光,我是时光的艺人,你想做什么?!”

    池舟白耍起狠厉,眯眼紧紧盯住眼前的人。上一回的事情,她不过是顾及盛之,她帮了她很多次,毕竟是时光内部的事情,她不想给盛之再填麻烦,造成损失,所以就不了了之,现在眼前的人,居然还敢故技重施。

    她什么都不怕,可却无法容忍她们再去害昭昭。

    池舟白冷声说:“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动她,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试试看,我会豁出一切对付你,叫你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半点立足之地。”

    颜书蕾牙关颤栗,望着那双发狠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池舟白,这一刻,她相信池舟白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若是再去招惹沈昭的麻烦,她相信,池舟白会不顾自己的前程也要整垮自己。

    依照她的影响力,颜书蕾信她有这样的能耐。

    电梯响起叮一声,旁边的门忽然开了,盛之从里面走出来,瞥见就看见门旁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视线在两人身上盘旋了下,刚要开口,池舟白瞥过视线,转身迈脚进了电梯,小金连忙跟上去,两人一起下了楼。

    盛之愣在那里,看着怒意冲冲一句话没有的池舟白离开,又看向颜书蕾难看的脸色,大致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上回AE杂志的事情是颜书蕾做的,瞧这架势,池舟白应该也知道了,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又翻了出来?

    “你又做了什么?”盛之看向颜书蕾,凝着眸光问她。

    颜书蕾还被池舟白刚刚的狠厉吓得没返过神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抿着唇直说不出话来。

    池舟白没进时光之前,颜书蕾也是时光的顶梁柱,这几年时光的起步,没少离得了颜书蕾,所以盛之对她还算是客气的。

    大约颜书蕾也是吃准了盛之的态度,所以接二连三的事情,丝毫没有收敛。

    盛之见着人这副面容神情,也知道刚刚池舟白已经和她撕破脸撂了狠话了,她又再次说:“上回的事情,还没长记性么?不要去招惹她,也不要去招惹沈昭,知道么?”

    那沈昭如今是池舟白的软肋,去招惹她,那是自讨苦吃。

    盛之:“还有,招惹了沈昭,你以为那宋泠,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还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颜书蕾恍惚了下,转头看向盛之,与她视线相对。

    似乎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三人之间,开罪沈昭才是她做的最错的事情。

    网上那张照片,没有人敢大肆营销,再加上宋泠亲自吩咐处理的,现在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沈昭是素人,和池舟白艺人不同,她所有的附带新闻也都是捆绑在池舟白之上的,现在被人压了下去,圈内的人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与利益无太大关系,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关注了。

    ——

    入夜,环江影视城外。

    向槿弃了黑车,一个人悠悠荡荡不知道自己走到何处,她身无分文,青云湾别墅被封了,她才知道她的母亲入了狱。

    在江城,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迎面撞上一个人,向槿低头往前走,刚走了两步,那人忽然抓住她,“你是宋泠的……妹妹?”

    听见“宋泠”的名字,向槿下意识抬起头来看眼前的人,一张陌生的面孔,她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苏易菡见过向槿,四年前向槿也曾给嘉明投过简历,后来又在宋氏集团宋泠的办公室外见过,可后来她再去联系人的时候,这人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打听不到消息。

    再后来,因为池舟白退圈的事,嘉明上下都是麻烦,她也就没有再去想那件事。

    向槿淡淡瞥了一眼来人,她现在没有心里除了宋泠,没有半点心思再去装下别的事情。

    抬脚就要往前走,苏易菡却没有松手,拉住她的手腕,客气地说:“我们嘉明缺个艺人,向小姐有没有意向过来?”

    嘉明要想快速站起来,找的女艺人就必须有能起死回生的能力。

    向槿是宋泠的妹妹,这是个万里挑一的人选。

    看来,嘉明注定要与宋氏有牵扯。

    向槿停住脚,她记得,嘉明娱乐公司与宋氏有牵扯……

    不远处,一辆黑色奔驰车开过来,萧成业从车里下来,她没看见向槿,只看见了苏易菡,走过去才注意到苏易菡身旁的人。

    与此同时,向槿答应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了个字:“好。”

    第118章

    深夜, 屋外大雪乌压压地下着,在窗上落了白茫茫的一层。

    屋内,沈昭洗完澡刚从浴室里出来, 整个人就落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怔了下,微抬头只看得见她的侧脸下颌。房间里温暖, 她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和她身上的一样,被这热度一烘, 瞬间变得浓烈暧昧。

    后背被抵靠在门上,沈昭心里微微忐忑, 她抽出手攥起拳头抵在宋泠胸前,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抓住,她抬头看她,带着质问。

    宋泠一手揽住她的腰, 一手捏住她雪白的细腕,面对着眼前人质问的眼神,她解释说:“我们结婚了。”

    宋泠的手微凉, 搭在她温热的腕间,让她更加清醒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沈昭半仰着头看她, 白皙干净的脸上未施粉黛, 因为泡了澡的缘故,双颊染上淡淡的绯红, 那双眸子里微湿, 带着氤氲水汽,望向人的时候, 明明天真无辜,却又偏偏勾人心魄。

    纤细的脖颈后黏沾着一缕细发,发丝上的水滴顺着蜿蜒锁骨而下,流淌进浴巾里。

    宋泠眸色微黯,情不自禁地低头要去吻她,沈昭心跳砰砰,手腕被她捏在掌心,呼吸逐渐变得紊乱,连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

    唇瓣相碰的瞬间,沈昭恍惚才觉得,自己被骗了,她掉进了宋泠的圈套里,她用结婚为借口,再次为她编织了一张大网,而她,却又再次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

    宋泠低头压过去,整个人负重在她身上,沈昭感受到她的柔软,腰窝里一软,险些没站住,往后朝墙上一抵,却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开关。

    屋里的灯光被熄灭了,黑暗笼罩而来,宋泠眼疾手快地单手捞起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贴向自己,“抱着我。”

    气息喷涌在唇瓣处,沈昭鬼使神差抬起双手,环拢住她的脖颈,将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

    夜色漆黑,却依旧勾勒出眼前的影子。

    “宋泠……”沈昭轻声喊她。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的低语,宋泠与她相贴,轻声应她,“嗯。”

    “我怕。”声音里带着颤意,温润如水。

    宋泠睁开眼睛睨她,那双眼眸里有湿意,她知道她哭了,只两个字,她也能够听得出来。

    心在一瞬揪起来,眼底微红,宋泠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微哑应她:“不怕,阿昭……我爱你。”

    只一句话,让沈昭眼泪溃不成军,她语不成调地呜咽:“你骗我。”

    她一哭,宋泠心就疼。

    是啊,她曾经骗过她,伤了她的心,那曾是刻骨铭心剜心割肉的疼痛,情深纵然,也只能和好,却不能如初。

    宋泠抱住她,鼻尖轻蹭在她的脸颊上,心如刀绞,她不住地说:“不会了,阿昭,我再也不会骗你。”

    “我什么都没有了。”沈昭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抽噎着一遍一遍地说着,“宋泠,我什么都没有了。”

    从回头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将会失去所有。

    失去爱情,失去自尊,去换回这一丝丝的依恋与温柔。

    “你还有我,阿昭,你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眼前的人是无力的,像是下一秒就会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不见一样,宋泠努力地回应她,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她握得紧一点,牢一些,将她深深地刻在生命里。

    “你要对我好。”沈昭嚎啕地哭着。

    “我会对你好,好一千倍,一万倍……”

    “不要不要我。”

    “不要骗我。”

    “……”

    宋泠一遍一遍全都答应她,她明白此刻的沈昭,有多无助,又有多害怕,她明白信任一旦塌陷,再次建起来,会有多难。

    此刻能将她留在身边,是她十万分之一的幸运。

    这不是命中注定,是她用尽一生运气才得来的。

    她将会用余生好好爱她,对她好,她想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却又怕她什么都不要。

    她爱她,爱到小心翼翼,爱到卑微至此。

    将人抱至床上,沈昭浴帽脱落,宋泠覆身拢住她,湿润的长发被压在身后,沈昭下意识浑身颤栗,道:“冷……”

    宋泠轻托起她的腰背,将她身上的浴巾扯下,垫在头发和后背之间,双手轻拢住她的身体,贴着她,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怕压住她,宋泠身体半撑半压在她身上,单手噙起她的下颌,吻上她的唇瓣,细密啃噬,迟迟不愿意放开。沿着细长的脖颈往下,一路湿意,胸骨之上的,是颤栗的心尖嫣红。

    宋泠能够感受到身下人身体的颤抖,害怕,忐忑,湿热……万千情绪全在这一刻,她慢慢打开她所有的姿态,牙关轻磨,沈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浑身紧绷住,下意识脱口而出了句:“疼……我疼,宋泠……”

    宋泠放开了她,重新吻上她的唇,额头之上,尽是细密的汗意,潮湿的发丝凌乱贴在额上,那浓艳的唇犹豫花瓣,一呼一吸,每一丝都在牵动着她的心。

    太过妖致,又太叫人发疯。

    宋泠伸手拨开了她额角的发丝,吻上她的眼角的泪水,唇瓣在她耳畔轻抵着呢喃:“阿昭,我也疼。”

    沈昭紧紧抱住她,哭着任她攫取所有。

    手指蜿蜒之处,带起串串涟漪。

    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呼呼地弥漫吹过去,漫天都是风雪交加的雾白,看不真切,却又甘愿深陷其中。

    ——

    苏易菡将向槿带走,安排在了郊外自己一套不常住的别墅里,她本想让人住在酒店里,可向槿不愿意,她就只好将人带到这里来。是萧成业开车送她们回来的。

    向槿浑身被风雪侵湿,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虚弱不堪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苏易菡将人带进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让人进去泡了一会。

    没有留在里面,苏易菡退出来,刚回头,发现屋外的人萧成业还没有走。

    苏易菡愣了下,眸眼微眯,看向他,声音淡漠道:“你怎么还不走?”

    萧成业轻咳了下,掩饰心里的想法,问她:“她好点了吗?”

    这一副此地无银的面孔,苏易菡不用猜也知道是萧成业老毛病又犯了,这一回不用往日,是嘉明的最后一线生机,苏易菡警告他:“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她,你碰不得。”

    萧成业早在几年前见过向槿的那次就起了心思,只不过后来没有再遇上,也就不了了之了。他这人花心,见一个爱一个,现在又再次遇到了,送上嘴边的肥肉,哪里还顾忌什么。

    果然萧成业冷笑道:“你还不知道呢吧,这个人,不是宋泠的亲妹妹。”

    苏易菡冷眸瞥向他,“哪又怎么样?”

    萧成业笑,顺着她的话,反问道:“哪又怎么样?我早就打听过了,宋泠对她这个妹妹,没什么情分,连青云湾别墅里的人都入了狱,你确定要用她?”

    苏易菡有自己的盘算,“无所谓,只要有这层关系在,感情好不好,都不重要。日后等她起来,我们就可以拿嘉明打着宋氏的旗号,有了宋氏的这棵大树,还怕招不到投资么?”

    萧成业:“如果拿捏不住她呢?”

    苏易菡轻挑眉看向他,问他:“什么意思?”

    “她要是跟了我,是不是就能死心塌地地待在嘉明?确保万无一失,只要我说服得了她,后面的路还不好走吗?”

    苏易菡知道萧成业起的什么心思,也知道他这话里又有多少私心。

    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也听说过宋泠这个妹妹的有关传闻,她亲生母亲得罪了宋泠,被弄到了监狱,大概这个向槿,在宋泠那儿也讨不了什么好了。看她今天落魄的样子也能看出来,如果能拿捏得住,宋氏这根线,就能长久地利用下去。

    苏易菡轻瞟萧成业,一副看不上他的不屑,冷呲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萧成业听出来她松口了,自在笑道:“男人的办法,你想见识见识吗?”

    苏易菡一直看不上他,如今嘉明是死马当成活马医,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收回视线,往外走,淡淡道:“利索点,别弄脏我的房子。”

    苏易菡离开,只留了萧成业一人留在了二楼。

    萧成业笑笑,迈脚走向浴室,抬手轻轻旋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内,向槿整个人被热水泡得昏昏欲睡,靠在浴缸旁,努力平复心脏的不适。

    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向槿睁开眼睛,透过浴缸旁的帘子下,瞥见一双男人的皮鞋。心下咯噔了下,她不动声色往水下掩了掩身体。

    片刻之后,一只手升上来,掀开浴帘一道缝隙。

    她抬头,看见是刚刚开车的那个男人。

    萧成业自上而下将人打量了个彻底,美人水下,连心神也荡漾起来。

    向槿水下的双手拳头慢慢攥紧,眸光微凝,透着狠绝,语气却淡淡问:“你做什么?”

    他笑了笑,说:“我是嘉明的萧成业……”说着慢慢蹲身下来,靠在浴缸旁,与她视线持平,慢慢暗示道,“宋泠不待见你,你不如就留在嘉明,我保证你大红大紫,做嘉明的当家花旦之首。”

    向槿不动声色盯着他,水下的手却随时蓄势待发,冷笑了声:“你想动我?”

    头一回遇上这么聪明知趣的女人,萧成业倒来了兴趣,他虽然花心,但对女人一向温柔,从不用强。这种事情,水到渠成才有意思。

    萧成业挑眉看她,问她的意见:“不愿意么?”

    向槿笑了下,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心绪,连眼中的杀意也一并遮住了。

    这种人,这种事情,从小到大,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

    杀人不过断头颅,可折磨人却有一千一万种方法,每一种都可以叫人生不如死。

    向槿抬起头,直起纤细雪白的脖颈看向男人,牵起笑容慢慢说:“不急,我有点不舒服。”

    温言温语,不过一个笑就让萧成业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只当以为自己魅力无限,他伸手轻碰她湿润滑腻的脸庞,轻蹭了个来回,笑道:“不着急,我等你。”

    第119章

    向槿和苏易菡提出要求, 不用本名,不正式出道之前,不拍摄任何广告代言。

    汀城的事情还没有完, 她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连车子和身份证都弃了,但警方找到她, 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至少在目前, 她还不想暴露行踪。

    陈大志落网,魏祁良那头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也会知道是她故意摆了陈大志一道。

    也许,魏祁良会比警方更快找到她。

    所以隐姓埋名, 也许可以再争取一些时间。

    苏易菡虽然不知道她的意图,但目前为止,向槿身上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作品和通告,所以也最好不要暴露在大众眼中。

    她想换个艺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圈里这样的事情有很多, 为了名气和气运,改名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苏易菡没有过多怀疑, 直接答应了下来。

    汀城,警方虽然暂时还没有找到向槿的人, 但是已经得到了她全部的信息, 除了一个此刻在监狱之中的母亲之外,还剩下一个名义上的姐姐宋泠。

    介于宋泠算是江城半个知名人物, 警方没有直接联系上本人, 电话打到了纪明舒那里,纪明舒听见是汀城警方, 又说了向槿的事情,心下愣了愣,挂断电话后,立马联系了宋泠。

    这一周老板都没有上班,领了结婚证之后,老板就和沈昭去了乡下,是之前沈昭的老家。

    当年沈昭卖了房子之后,后脚宋泠就将那套房子赎了回来,那里承载了她与父亲所有的记忆,她全都替她保存了下来。

    沈昭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激动的。

    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当初她走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无法带走,最后她只带了和父亲最珍贵的相册,可现在,看见过往那些陈设,所有的回忆在一瞬间涌上来。

    她很想爸爸,很想很想。

    陪伴了她整个人生的人,忽然有一天,就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里。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诉说。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却只唯独少了那个人而已。

    在那一刻,她被迫在一夜之间长大,历经生命里所有的变故。

    宋泠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沈昭埋在她的胸膛里大哭了一场。

    她还睡在从前的那张床上,只是不同的是,父亲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取而代之陪伴她的,是宋泠。

    亲人离世的伤痛,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同身受了。

    那样的伤痛,是连时间也无法抹除的,也许会渐渐不再提及,可只要回想起来,那样细密的悔恨和无可奈何,是永远都不会随?时间而消减的。

    人似乎总是在妥协一些事情,生与死,过去与当下,那是属于时间的洪流,只能往前,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

    无可奈何的事情,总归是无可奈何。

    无法回头,所以便就逼迫?自己往前走。

    宋泠紧紧拥住她,唇瓣轻碰触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这一刻,与她相互慰藉。

    “阿昭,你有我,就不会是一个人。”

    沈昭听见的话,心中有一瞬间的安心踏实。

    人总是越缺失什么,就偏偏对什么依赖。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人,她本就没有安全感,只要生命里出现了一点点的温暖,她就会本能地靠过去。

    这样的人,没有根,也许就注定这一辈子会一直漂泊。

    爱上宋泠,依赖她,贪恋那样的温柔,是她本能无法控制的事情。

    人又是自私的,爱也如此,她怕那样的爱,不够纯粹,不够多,怕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她怕的东西太多,归根到底无非是太过在乎的缘故。

    沈昭闭上双眼,将自己整个人埋在她的胸间,不安地说:“宋泠,你抱抱我,不要松手。”

    她极少这样回应她,宋泠听见她的话,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不自觉被戳中,她收紧双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寻她的唇,眷恋不舍地吻上去。

    “我不松手,一辈子都不松手。”

    沈昭眼底有湿润,喉间酸涩不堪,艰难地应她:“嗯。”

    “困了么?”宋泠轻睨她紧闭的双眸,眼尾处氤氲染上湿意,她抬起手指,轻蹭掉她的悲伤。

    沈昭微微抽噎,感受到脸庞上轻柔的指腹,轻嗯了一声。

    “睡吧。”宋泠道。

    “嗯……”沈昭又往她颈间埋了埋,湿润轻蹭在她脖颈上,在靠近心房的地方,她轻轻吻她。

    一个吻,滚烫火热,却是她爱意再次涌动的开始。

    床旁的柜子上,手机调了静音,屏幕亮了又熄灭,往返重复,一遍一遍。

    最后终于沉寂没有再亮起了。

    直至天亮的时分,宋泠才发现,纪明舒给她连打了十几个电话。

    明舒向来沉稳,一般的事情处理起来不会有多大的差错,这样的连环电话,应该是出事了。

    宋泠睨了床上还在熟睡的人,拿起手机走到外面阳台,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头似乎随时待命,几乎在一瞬间接通了电话。

    “喂,老板。”

    “出什么事了么?”宋泠问。

    纪明舒抿了抿唇,不确定沈昭有没有在她身边,有些犹豫,轻声试探地问:“老板方便接电话么?”

    宋泠会意,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纪明舒道:“是汀城的警方联系的,说……说向槿涉嫌故意杀人罪。”

    宋泠微愣,久久沉默。

    纪明舒见状,不确定她此刻的心里想法,试探性地继续道:“汀城那边的警方,意思是需要我们这边配合调查。”

    宋泠良久未语,最后才慢慢开口问:“被害者……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据说是,”纪明舒微顿,说,“是芮思尔的订婚对象。”

    宋泠再次怔愣,事情在一瞬间涌上来,明明没有交集的事情,却再次翻出来,过往的那些仿佛再次上演。

    “是公司有事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宋泠思绪忽然被拉回,她捏?手机微顿,回头看她,眸光长长凝住。

    通话还在继续,宋泠踌躇片刻,最后挂断了电话。

    她转过来身来走向她,伸手牵她进屋,曼声道:“外面太冷,怎么起来了?”

    沈昭察觉出来她的神色变化,这样的面孔,她不陌生。

    宋泠的心里,藏了事情。

    “是出了什么事吗?”沈昭紧盯?她的眼睛,再次问她。

    宋泠抿唇不语,这是横在她们之间的过往,曾经经历过一次,她其实不应该再瞒她,可在一瞬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再次提起。

    “嗯。”宋泠承认,“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

    沈昭见她没有要细说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询问,只淡淡道:“好,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

    “阿昭……”宋泠瞥见她的身影,忽然开口喊住她。

    沈昭停住脚,没有回头,等身后的人继续开口。

    “你愿意相信我吗?”宋泠开口问她。

    沈昭微顿,她抬起眼眸,看向空荡的床榻,淡声说:“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信。”

    无需隐瞒,也无需再有任何隔阂和欺骗,经历了这么多,这些都不该再成为牵绊。

    宋泠开口说:“是……关于向槿的。”

    听见久违的名字,沈昭身形微怔,眼梢轻轻颤了颤,她低垂双眸,不语。

    第120章

    事情突如其来, 宋泠带着沈昭提前回到了江城城区,虽是同城,也将近开了两个小时的车。

    没有回别墅, 宋泠开车直接去了公司。

    到公司, 正好九点钟,是上班时间。

    一路上, 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车子开到车库,沈昭下车, 说:“我不上去了,你去处理吧, 我打车回去。”

    说完她转身要走。

    宋泠忙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拽住她,“不要走。”

    绕身到她身前,宋泠微垂着长眸睨她,郑重地说:“既然结婚了, 我们就是一体的,也不会分出什么彼此,这件事, 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沈昭抬头看着她,事情是关于向槿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去面对, 可既然决定要在一起,那些事情, 总有一天会提出来, 一味地绝口不提,只会在彼此心里生出刺。

    沈昭没有再拒绝, 宋泠直接牵了她的手,从专用电梯上去。

    电梯里,两人并肩站着,宋泠忽然喊她:“阿昭……”

    沈昭应了声,转头看她,等着她开口。

    “最近,”宋泠微顿了一下,问,“芮思尔……有没有联系过你?”

    沈昭怔了下,目光在一瞬间顿住,她睨着她的双眸,想在那双眼睛里找出些许意图来,最后她启唇道:“没有,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宋泠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略过这个话题。

    电梯直达停在顶层办公室楼层。

    纪明舒提前知道她们回来,所以一早就在办公室外等着了。办公室外,除了纪明舒外,还有不少同事,宋泠牵着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关于她们老板结婚的时候,网上早有传闻,只是没有大肆曝光。

    现在看这架势,估摸着是真的了。

    沈昭察觉到别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宋泠愣了下,回头看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再次伸出手牵起她,轻轻地在她头顶道:“怕什么,你是我老婆,光明正大。”

    宋泠将人牵至身旁,与她十指相握,睨着她的眼睛,曼声说:“我会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

    沈昭微怔,抬头看她。

    宋泠带着人进了办公室,纪明舒会意,也抬脚跟了进去。

    一进门,纪明舒就将警方通知的事情再次叙说了一次,说到向槿的时候,她下意识看向沈昭,微顿了下,继续将警方告知的事情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提到死者杜钟和芮思尔的关系时,沈昭蓦地愣住,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纪明舒。

    “你说什么?”沈昭脱口就问道。

    纪明舒愣了下,面对着沈昭的质问,她瞥了眼对面的老板,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又重复说了一遍,点头道:“死者是芮思尔的订婚对象,叫杜钟。”

    沈昭整个人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宋泠为什么会和她提起思尔,原来是这样么……

    过去的记忆涌上来,那是太久远的事情。整整四年多,她不知道思尔是怎么过的,她也一直没有再听过有关于她的消息,那曾是她心底的愧疚。

    和人订婚……

    她可以想象,思尔的日子过得有多难。

    她了解她,也明白她的处境。

    办公室里寂静,纪明舒说完,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宋泠眸光落在沈昭的背影上,再次听到芮思尔的消息,她依旧是触动的……

    宋泠眸子微黯,轻垂长睫,对纪明舒说:“你安排一下,联系汀城那边,我下午亲自过去处理。”

    纪明舒应声说:“好的。”

    门外有人敲门,是秘书小唐。

    纪明舒见状,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了?”

    小唐走进来,看见沈昭,又看向宋泠,恭敬说:“财务部听说宋总回来了,有个重要的文件,需要您亲自过目签字。”

    财务部每月的审计审批,都是由宋泠亲自把关的,因为涉及宋氏财务,所以格外重要。往常都是月初宋泠亲自过去核对,但正好这个月的月初宋泠请了几天假,和沈昭一起去了乡下,所以就耽搁了几天。

    宋泠会意,淡淡道:“我知道了,待会过去。”

    小唐:“好的。”

    宋泠捞起椅背上的外套,朝沈昭走过去,说:“你在这里,我马上就回来。”

    沈昭微微走神,听见她的声音,有瞬间的惊愕,忙抬头恍惚说:“好。”

    宋泠往外走,纪明舒要跟上她,她微回头轻声说:“你留在这里,看下她。”

    她看见她恍惚的模样,只心生不安。

    纪明舒顿住脚,稍愣了下,一时不知她的意图,最后只说了句:“好。”

    宋泠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昭和纪明舒两个人。

    空气安静地有些凝滞,纪明舒和沈昭其实几乎没什么交集,除了宋泠每回让她办的事外,两人也不常这样独处。每回说话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些客气的客套话。

    纪明舒说:“我去给您倒杯水。”

    沈昭恍惚抬头,“哦,好。”

    纪明舒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昭一个人。

    沈昭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还和从前一样,她记得上回来的时候,是四年前……后来就没有再进来过。

    这是宋泠的私人办公室,和她喜欢的简约风格一贯,装修得很有格调。

    办公桌上有一张相框,沈昭看过去,照片边角泛黄,是一张老旧照片。上面是一个长相婉约的女人,身旁半抱着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约莫只有七八岁,但身形高挑,沈昭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小时候的宋泠。

    而她身旁的人,与她眉眼相似,应该是她的亲生母亲。

    宋泠没有和她说起过她的亲生母亲,其实不止她的母亲,连同她过往的生活,她都是听孟雨南之前提起的,至于到底是怎么样的,宋泠从来没有告诉她过。

    关于宋泠的过去,她似乎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

    抬手拿起那张相框,沈昭看向照片上那个小时候的宋泠,结果相框刚拿起来,里面夹层突然掉出来一张照片。

    照片落在脚边,沈昭低头,瞥见那张照片,神色微怔。

    照片上的人,是她自己睡着的面容。

    沈昭愣了片刻,才弯身去捡起来。

    照片上的场景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有一张放大的睡容,她躺在那里,枕着的是一只肩膀,昏暗的光线,也许是宋泠偷偷拍的……

    “抽屉还有很多。”纪明舒端着杯子走进来,站在门口,看着办公桌旁手里捏着照片的沈昭,忽然开口说。

    沈昭愣了下,抬头看向纪明舒,听见她那句话,不明所以。

    纪明舒走过去,将杯子放在桌旁,顺势伸手拉开了桌子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本相册,厚厚的一叠。

    作为老板的助理,她明白,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可这么多年了,作为亲眼见证着这一切的人,她第一次自作主张,替老板做了这件事。

    爱情并不只是付出,任何一种情感都需要回应,她不想看到老板这四年来默默做的这些,没有人知道。

    她应该知道这些的。

    沈昭手里捏着照片,眸光落在抽屉里躺着的那本相册。

    她可以猜出来,那些是什么,可却没有勇气翻开。过往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缄口不谈,默认那是一段过去。似乎只要不去翻开,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安然无恙当做没有发生过。

    打碎一个花瓶,即便全部粘起来,那也不再是原来的花瓶了。

    破镜重圆,却也不似当初。

    “是向槿骗了她,那一枪是假的,全部都是一场阴谋,她在一场阴谋里执着了很多年,也因此伤害了你。”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解释的,纪明舒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解释这件事的人,会是她。

    “这整整四年,没有人知道,她爱你有多深。”

    沈昭伸手去翻那本相册,只翻开第一张,眼眶在一瞬间变得朦胧,眼泪聚满,遮挡住视线。

    是啊,她是爱她的。

    这一点,她不怀疑。

    合上相册,重新放进抽屉。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窗外阳光慢慢升起来,冬日暖阳的光芒落在她的侧脸上,映射睫毛上挂着的泪滴,那颗眼泪,折射出潋滟的光芒。

    ——

    半晌,宋泠办完事情回来,纪明舒在门外,她走过去,问:“去汀城的票都买好了吗?”

    纪明舒站起身,道:“买好了,两张。”

    宋泠瞥她一眼,说:“你不用跟着我了。”

    纪明舒说:“是夫人的。”

    宋泠听见纪明舒口中“夫人”称呼愣了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听见对沈昭的称呼,那是属于与她一体的称呼。

    她微垂下了眼睑,没说什么,迈脚径直走进办公室。

    室内的人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宋泠走过去,默了一会,才开口对她说:“你不用和我一起奔波,芮思尔的事情,你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

    沈昭转过身来,目光温柔而坚定,她看着她,轻声说:“我知道。”

    宋泠睨着那阳光下的面庞,光芒照在那双温润的眼睛里,因为迎着光芒,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看不真切。

    她踌躇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问她:“你还是很担心她,是不是?”

    沈昭抿唇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她迈步走向她,迎着光而来,走至宋泠的身边,微微仰头睨她,唇边泛起温柔的笑容,轻轻笑:“我是你的老婆,就没有一种可能,是在意你吗?”

    花瓶跌碎了,重新再次粘起来,虽然不复从前了。

    但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却也可以生出另一种潋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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