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藏好我的鱼尾巴 > 第95章 同归【正文完】
    业火成就罪孽, 从水上升起,将生命烧至荒芜;雨水泽被石缝,催生出新芽,最终却也湎于海洋。

    唯有时间, 是唯一神圣而不可撼动之物, 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

    永远呈现真实之姿,拥抱希望, 流向不知名的未来。

    记忆碎片一块块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桩桩件件。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切,情绪反而沉静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似乎被轻轻呼唤,真实的思念宛若时间长河上的一缕风, 引领着他向前溯游。

    小男孩赤着脚在破旧的福利院校舍里玩闹,大方地将最后一块奶糖送了出去,过后哭哭啼啼地躲在小放映室里, 与院长阿婆一起看江姐歌剧, 哼哼唧唧学着唱。

    虚幻的时空交流中,一双更为年长、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不久后,男人就会带着出生证明闯入这个简单却温馨的生活,小孩终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和怎么滚都不会摔下去的大床, 而代价, 却是冰冷的摄像头, 尖锐的针管,时刻发疼的双腿和永远没有回应的房间。

    “哥哥,你是谁?”而现在, 还非常纯净的童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然后不等得到答案, 便满怀憧憬地说道, “……长大后, 我也想成为电视里的那些人,我唱的也不差呀。”

    祈玉轻轻地笑了,眼中有些怀念之色:“嗯,确实不差。”

    其实他已经快忘记这些事了,但……

    拥有这么纯粹的梦想,能够骄傲坦率地相信着未来的自己,一定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

    “你乖一点,这些本来都不会发生……早点休息吧。”

    留下这一句,男人摔上门离开。

    空荡的房间里,少年捂着滚烫的脸,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摇晃地走向冰箱,熟练地拿出冰盒,用毛巾包起来。

    他站在镜子前,将冰块敷上肿起的那半边脸颊,剩下的小半块随便找了条帕子,扎在因为针眼而青紫的手臂上。

    明天还要上学,他想,不能太显眼了。

    第二天放学,少年与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过这座小桥,就要与同学们分开,独自走进那座坟墓般的房子。夕阳余晖洒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遮去落寞的眼神。

    “祈玉,你不开心吗?”

    少年一愣,显而易见的慌张刚要爬上脸颊,就听那同学接上了后半句:

    “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偷偷打听到的,下周三要去春游啦!”

    ……原来只是来炫耀一下打听渠道广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这样,一点点事情都要臭屁,偏偏是这样的年纪,最单纯而明丽。

    他偷偷舒了口气,又觉得更失落了,最后无奈地笑了笑:“那可真是太好啦。”

    同学又享受了一番吹捧,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是春游打败不了的不开心,如果有,那就等过几天通知下来了再嚎一次。

    少年扯了扯脸上的口罩,强迫自己加入了同学们兴高采烈的交流。

    “这周末一起去买东西不?”

    “好呀!”“就去长洲路那家吧!”“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吧。”

    “诶?”那位同学疑惑地皱眉,然后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果然不开心了!发生什么事了啊?”

    “没有,没什么,我不是感冒了嘛,”少年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我家里有零食哦,到时候多分你们点。”

    同学们都知道他家好像有很多钱,零食大多是进口,上面有很多不认识的洋文,于是大声调侃起来,扬言到时候一定要把书包掏空。

    分别时还在哈哈大笑,没人注意到有人的笑声渐渐消失。

    ——你不开心吗?

    独自看着桥下的水流时,少年静静地回想着刚才的问题。

    回不回答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但是虚空中仿佛有一双眸子看着自己,执着地等待着那个答案,于是他仰起头,轻轻地欺骗着自己说:“跟大家在一起,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吧。”

    相比许多福利院生存都困难的孩子,自己已经很好了。

    很好吗?

    那双眸子缓缓消失。

    明明心底对这样的生活困惑不已,每天都只能靠着欺哄骗自己才能笑起来,连自己无法坦率地面对真正的心情,实际上又是多么悲哀的事情啊。

    ……

    冰蓝色的池子里,人鱼蜷作一团。

    身体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巨大改变,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断,漂亮的银色鳞片散了一池底,分不清是血还是营养液的糊糊粘在秃尾巴上,看起来丑陋又恶心。

    我还活着么?他无声地问自己。

    “还活着喔。”祈玉游到人鱼身前,指尖轻拍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柔和地说,“再熬一熬吧。”

    可是真的好疼啊,心脏为什么就不能罢工会儿呢?

    “以后就不疼了。再撑一撑,三四年,很快的。”

    好吧,那就再撑一撑。

    虽然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继续撑下去的必要,但就当是这样吧。

    ……

    高考放榜,有人欢喜有人愁。

    他的指尖轻轻在录取通知书上烫了金的大字上摸了摸,盯了会儿上面的“外语学院”会儿,便将这张对很多人来说重逾千金的纸头对折,随手扔进抽屉。

    “收到这张通知书都不开心?”无意撇到这一幕的周寻问。

    “没有不开心,”他说,“心里都乐开花了。”

    前往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虽然不是曾经最期待的音乐学院,但也挺好的。

    早早地熄了灯,躺在被窝里,艰难地睡着,到了大半夜又冷汗淋漓地醒来。

    就像曾发生过千百次的那样,稚嫩委屈的控诉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

    “哥哥,为什么要把我留在那里,你明明说过会回来。”

    “你要走了么?你要彻底背叛我了吗?”

    那个孩子,那个与他几年间朝夕相伴的孩子——

    或许,已经死在了冰冷冷的岸上。

    而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紧攥着一点点微弱的光,宁愿做个卑劣的人渣。

    苟且偷生。

    喘息着爬起来,第一时间打开灯光。镜子里的自己显得狼狈不堪,乌黑的眼珠浸润着水雾,他匆匆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然而看到的世界依然只有一片模糊。

    虚空中似乎有一个影子,模样很是眼熟,是镜子还被彻底移开的缘故么?

    那道影子也看着自己,目光宛若审视,又似怜悯。

    我还活着,至少……我还活着。

    他十分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对虚空中的自己说:

    还没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死掉,这就已经很感谢了。

    ——以后怎么办呢?

    那个影子似乎动了动嘴唇。

    以后啊……

    当然也要努力走下去了。

    这次对方的嘴唇动地有些犹豫。

    ——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不知名的酸楚填满胸口,他小声回答了对方:“不行啊,心脏这么累都还没要休息呢。你也是,别一直停在这里了,去你自己的地方吧。”

    虚空中自己的影子消失了,他蜷缩在床上,把头埋进膝盖中。

    ……

    海天交界处,礁石从海洋生长,倦鸟入海洋而亡。

    人鱼瑰丽的鳞片闪着天光,眸光盈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祈玉愣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大礁石上,上半身则靠在人鱼的怀里。

    “不是说要回去吗?”人鱼轻声问。

    祈玉呢喃:“母亲……”

    人鱼笑着应了,柔软的指腹轻轻刮着他的发丝,按摩他的头皮:“慢慢来,别想太多,你已经很优秀啦。”

    优秀么?

    熟悉的话语让祈玉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沉默了会儿,才苦笑道:“迄今为止,我好像……没做过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并不是这样的。”人鱼摇了摇头,“生命各不相同,而能承担起生命的重量,努力去治愈好伤口,然后继续往前走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了。活着并不简单,我很为你骄傲。”

    祈玉定定地看着人鱼美丽的面庞。

    是……这样的吗?

    “休息够了,就回去吧。”人鱼说,“你已经见到了我们从没见过的景色啦,还从来没有一条鱼能在陆地上生活呢。而且,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个地方,就证明你已经到达了我们都不曾到达过的高度,换句话来说,生与死已经限制不了你的灵魂啦。听,有人在叫你,回去吧。”

    说着,它抬头看向天际。

    云蒸霞蔚,明日初生。

    祈玉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丛白光。

    与幻境中有些相似的场景让他恍惚了一瞬。

    紧接着是熟悉的寂静——宛如被塑料薄膜覆住双耳,不通过空气介质传播的声音怪异而微弱,身体各脏器发出的声音却鲜明,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响。水下本就是连风也嫌弃的地方,光线被扭曲后才被允许进入,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怪陆离,与世隔绝。

    祈玉指尖痉挛着想攥住身下的贝壳,却抓了个空,随即一个更为炽热的东西蓦地将他反握住。

    火热的掌心裹着冰凉的腕骨,祈玉愣怔抬头,那人扬了扬下巴,吐出一串泡泡。

    手腕被引导着伸向前方,摸到了什么黏腻却光滑的东西,他无师自通地弹出尖锐的蹼爪,用力一戳——

    新鲜空气顿时涌进来。

    祈玉呆愣过后,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是在一个蛋里么?

    他微微偏头,便看到秦昭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用力,以两个人的力道,一起划破这层坚固的蛋壳。

    随着缝隙的增加,这片空间内的液体不断流出去,祈玉下意识唤了一声:“秦昭……”

    秦昭正从他身后抱着他,从喉间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还好有你在。”

    话音落下,手上也刚好划过一个圈,眼看着头顶的“壳子”就能被打开。

    秦昭好似笑了笑,下巴蹭过祈玉脖颈,滚烫的气流让后者耳尖红了一片。

    “只有这一个选项,”他张嘴叼住祈玉侧颈一小块软肉,含糊道,“没有不在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们注定会遇到……你只能是我的。”

    祈玉垂下眼睫,默许着对方的小动作,那宛如小孩般的霸道宣言让他觉得好笑又温暖。眼看着就要把壳子彻底推走,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秦昭……”

    “嗯?”

    祈玉嗓音有些颤抖:“你怎么是光着的?”

    “……”

    秦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不也是么?这是在你自己的蛋里啊,谁‘出生’会自带衣服?”

    闻言祈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身下,思考了过零点零一秒后,粗长的鱼尾瞬间填满了整个蛋壳下部。

    嗯,尾巴自带鳞片,雅观多了。

    秦昭:“……”

    下一秒,一只大猫咪的出现差点把蛋撑裂开来。

    瞬间被压在猫肚皮下面的祈玉:“……”

    猫咪努力挪了挪屁股,口吐人言道:“上来。”

    祈玉尾尖折起,双手撑着蛋壳仰起头,

    只见绘着红色火焰纹路的猫咪伸过一个懒腰,垂下脑袋,碧绿的眸中漾着淡淡的笑意:

    “睡着的猫没有醒着的猫好骑,给你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祈玉的脸微微发红,“你有我进入你记忆里时候的那段记忆?”

    他说的是之前进入秦昭的记忆世界中时,修罗道中,大莲花里的小猫咪迟迟不醒过来,于是他一屁股坐在了猫咪的脊背上,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竖了个拇指。

    这句话有点绕,但秦昭听懂了。

    秦昭轻笑了一声:“你之前进入的,不是我的记忆。”

    祈玉目露迷茫:“不是你的记忆?”

    “嗯。”秦昭缓声回答,“修罗道也好,大莲花也好,你所经历的,都是真实存在的过去。祈玉,你叫醒过我两次,一次在几天前,还有一次……在十多年前。”

    祈玉思索了会儿,睁大了眼睛。

    秦昭最后一锤定音道:“所以,我们是注定会遇到的,因为时间已经为我们掷出了答案。虽然那段时间我的意识一直处于混沌,但你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影子……”

    “——我一直在找你,我的祈玉学长。”

    低沉柔和的声音夹杂着几份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眷恋,猫咪的脑袋更低了,标记领地般,用尖尖的耳朵前,最敏感重要的部位蹭了蹭僵立在那里的,命运赐给自己的宝物。

    “……你找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冥冥间,他其实也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于是祈玉也抿着唇笑了,他吸了吸鼻子,顺着秦昭低下的脖颈往上爬,翻身便躺在了猫咪柔软的背毛中。

    他张开双臂环住秦昭脖子,鼻尖萦绕的全是猫咪香香的味道。

    骑猫的鱼,多威风。

    祈玉猛吸了一口,而秦昭发力前跃,“蛋壳”被彻底推开。

    万里碧空如洗,一派云舒云卷之姿,几只鸽子和麻雀在枝丫间休憩,倏忽,被忽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惊起,盘旋几圈后重归静寂。

    它们不解地看着树枝摇曳的方向,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那只大猫已经跃向了远方。

    “喂,你给我等等——”

    “把你背上那个放下来,别带着人家一起跑啊!”

    然而那两人早不知奔去了何方。

    楼焕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着尚目瞪口呆的周寻道:“是这样的,我那弟弟……算了,总之弟弟这种生物,生来就是折磨哥哥的,不提也罢。”

    扎根在大楼里的红莲随着本体的离开迅速分崩离析,几片破碎的蛋壳砸在地上发出了玉石般的脆响。楼焕无奈地抬起手,掌心法阵闪亮,几息后,几株亭亭玉立的金色莲花攀着楼层盛放,代替红莲的位置,重新拉住钢筋水泥。

    “收拾一下残局吧。”

    见周寻还是一副呆愣的样子,楼焕语气轻快地吩咐道,“这是你们的实验室吧,那些重要的东西,自己收拾好了交给我。”

    清晨的风在耳边呼啸,偶尔夹杂着几声鸟雀的啁啾,细碎的阳光洒在身上,是让人很舒服的温度。

    秦昭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喜欢么?”

    祈玉一只手抱着猫脖子,另一只手挽着乱飞的头发,嘴角就没落下来过,畅快道:“喜欢——”

    他悄悄回头望去,只看到一片天高云阔。曾经经历过的所有疼痛,走过的每一步不堪,努力掩盖却怎么也藏不了的恐惧……那些染了灰的过往,便好似都在晨风里一寸寸瓦解、消失了,宛如斑驳的旧胶片般褪色泛黄。

    而前路同样是明亮天光,没有黑暗,没有孤寂。

    秋叶打着旋儿落地,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再次跃起之前,秦昭又开了口,这次很轻,甚至有些迟疑,却清晰地传到了祈玉耳里。

    他说的是:“那……喜欢我么?”

    祈玉闷闷地笑。

    直到大猫咪恼羞成怒般狠狠剁碎了一片枯叶,他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喜欢你了。”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抱着吉他唱着那首歌出现在屏幕里开始,其实内心最深的地方就已经开始变得柔软了,再戳一戳就要融化了。

    那大概就是理智完全阻拦不了的,灵魂中某处的共鸣吧。

    但是又不想承认,所以不得不用一些孩子气的理解扭曲自己,实际上早已经把那个身影深深映进心里了。

    他把脸埋在秦昭颈后的毛发中蹭了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只大猫咪,好像有股阳光的味道啊。

    *

    一个半月后,傍晚。

    A大,男生宿舍,五楼某间。

    正值晚间,宿舍楼道里全是忙忙碌碌的大学生,抢占水位的、洗衣位的比比皆是。

    “呼……呼……”巫云深哼哧哼哧扛着一大桶桶装水上来,嗙一下放在地上,转身就看到身后双手各拎一桶喘都不带喘一下爬上楼的祈玉,震惊道,“你是……怪物……么?”

    祈玉放下水桶:“何出此言?”

    “这可是五楼,这两桶水得有七八十斤吧,你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哦,你说这个啊,”祈玉拍拍手,想了会儿,笑着说,“可能是因为不是我自己搬上来的吧。”

    巫云深:“……?”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开着的宿舍门被指关节轻扣,发出两记脆响:

    “哟。”

    巫云深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男生穿着身运动衣,显然是刚结束一场酣战,晶亮的汗珠顺着脖颈间精悍的肌理滚下,俊朗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但青年人桀骜的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巫云深说:“卧槽,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秦昭耸肩:“不但没声,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呢。”

    “你……”

    祈玉拍拍巫云深:“别理他,他刚篮球队比赛打完热血上头,来借块毛巾……喏,新的,没用过。”

    秦昭顺手接过了,见祈玉撕开了桶装水包装,正弯着腰小心翼翼把出水口怼进饮水机水槽,垂下的发丝遮住半边雪白面颊,似是随口道:“我去洗把澡……一起么?”

    祈玉翻了个白眼:“一起个锤子,我有晚课,这周考试。”

    秦昭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才悻悻道:“好吧,晚上见。”

    “晚上见?”秦昭走后,巫云深狐疑道,“这都快期末了,你今天又要出去?”

    祈玉说:“合唱团加训。”

    顿了顿,又道,“然后也不回来了。”

    巫云深:“?”

    祈玉抿着唇,却怎么也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期、末、了。”

    “所以?”

    “今晚是最后一门考试,”

    祈玉爬上床,把细细长长的翠青蛇薅下来,青青自动在他颈间盘成了一条绿色小环,“我要放假啦,在外面租了房子,这个寒假要去旅游,也不回来。”

    “……以后可能也都不回来啦。”

    巫云深愣住,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嘴巴开合了会儿,最终只是非常悲伤地表示了祝福。

    “你这是什么表情。”祈玉有些好笑。

    巫云深唉声叹气:“我仿佛要彻底失去你了。”

    “你从来就没拥有过啊。”

    “……”

    祈玉伸手搭住巫云深肩膀,非常哥俩好地用力抱了一下:“好啦,回头给你跟阿良带礼物,顺便请你们吃饭。”

    巫云深差点没被勒窒息,没好气地挣扎起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懂!”祈玉松开他,拎起书包,临走前笑着道,“但我们撞号啦!”

    说完人就消失在了门口,巫云深朝外看了眼,发现这人走路都好似带了欢快的风。

    真是变了很多啊。

    巫云深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回忆三年前,大一新生刚入学时几人相见的场景。三个懵懂的少年人被分到一个宿舍,阿良内向腼腆,阿玉热情大方,自己稍许折中……实际上最好说话跟小太阳一样的却是温思良,最冷最拒人千里之外的,偏偏是祈玉。

    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浑身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和破碎感,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变成泡泡消失了。

    最近倒是……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

    ……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吧!”他怒吼,想追出去,然而人影都早就看不见了。

    九点半,A大南门外。

    期末已至,逛街的学生明显少了许多,寥寥几个也步行匆匆。与之相反,所有的奶茶咖啡店都客源爆棚,数不清的学生围坐桌前通宵学习,开启一段又一段一周一学期的传奇性女娲补天之路。

    街边沿路停了几辆车,一辆银色轿车稳稳卡入狭窄的间隙,摇下半边车窗。

    隔了二十分钟左右,带着毛绒围巾的高挑青年慢吞吞走来,行李箱拖在身后,滚轮发出的声响混入街边叫卖声,仿佛是被什么氛围所感染,他呆立了会儿。

    “今年要回去啦?”保安大叔见状,把头支了出来,“从前不是每年寒暑假都在学校过的么?”

    青年闻言愣怔会儿,温和笑道:“……是啊。今年可以回去了。”

    “挺好,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啊!”

    “谢谢您,也祝您新的一年平安喜乐。”

    说完便不再多留,步子加快走向银色轿车旁。

    行李箱随手扔进后座,他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欠身坐进去。

    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车窗迅速摇上,隔绝内外。下一秒祈玉就被一股力道拽向另一方,嘴唇贴上了另两片同样柔软的东西。

    秦昭像是憋了很久了,动作很快变得激烈起来,火热的气息侵入另一方领地,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宛如某些雄性动物宣示主权般。祈玉垂着眼帘任由他折腾,在这方面他向来很好说话,直到舌尖感到了些疼痛才推开秦昭。

    “怎么这么久?”秦昭边发动车子边问。

    祈玉舔了舔唇,回答道:“收拾用的时间久了点。”

    “亭子里那个男人跟你说了什么,看你笑脸如花的。”

    “……”祈玉哭笑不得,“那是保安,大叔快五十岁的人了,每年过年我们都相依为命,聊几句不行啊?”

    秦昭“哼”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

    祈玉解下围巾,目光投向窗外——

    夜晚的霓虹灯格外敞亮,大学城里年轻的男男女女成了飞速后退的风景线,祈玉却清晰看到了每个人不同的面孔,每个人不同的神情,宛如一笔一墨,共同画出了一个热闹繁华的人间。

    他摇下半点车窗,夜晚的凉风便顺着罅隙漏进几缕,并不温柔地吹起额发。但毕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给人的体感还算是适宜,流通起来的空气非常舒服。

    他在冷风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或许人生本来就不是什么绝对完美的东西,会把昨天的自己绊倒的石头,想必到了明天也仍会存在那里,昨日的伤口就算留到了今天,也未必能够马上痊愈——但只要咬着牙往前走,迟早有一天,那些东西都会化作旧相片中的回忆,可以被随意地扔在包袱里的一角,无所畏惧地继续前行。

    而如果摔倒的时候,能遇到另一个同样倒地的人,相互舔舐伤口,相互搀扶爬起,那么便已是非常幸运。

    幸好,他也算是个足够幸运的人。

    “祈玉,”秦昭说,“醒醒,我们到了。”

    车辆驶入草坪一角,熟悉的小别墅近在眼前。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到家了。”

    ——到家了。

    祈玉睁开眼睛,推开车门,车外,穿着浅灰色风衣的秦昭正伸出手,一双碧色眸子迎着灯火,专注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用力抓住了那只手,轻轻一动,便被拉了出去。

    月色清辉洒向人间大地,美丽,且温柔。

    属于他们共同的未来,便在此刻开始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在这里就结束啦,关于祈文光和阿圭以及别的一些要交代的,就留给番外吧。

    还有之前说好的幼驯染if线,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后顺理成章达成猫吃鱼end的小番外。

    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很多id都快倒背如流了,爱你们!!!挨个亲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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