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拼合

    两层楼的中间, 高空中,两人看着那已经被红色火焰包裹住、什么都看不清的大莲台,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莲先生的声音从上传来:“情况不太好,现在这样, 用外力强行叫醒只会加快他意识的崩溃, 得进去。”

    祈玉不可置信地问:“进去?到那个莲花里面?”

    “是。”青年男人一字一句道,“而且, 只能进去一个, 还要能不被他的潜意识排斥。简单来说,偷溜进去不被发现。”

    一个人。

    这也就是说……

    祈玉长长叹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 心底的某块地方反而感到了轻松。

    他当然不会厚脸皮地保证自己绝不会被秦昭排斥,但……

    祈玉毫不迟疑:“我去。”

    莲先生沉默会儿:“你想好了,没有回头路, 生死不论。”

    “……”

    祈玉忽然笑了笑, “其实您也希望是我去,否则不会单独来救我,又带我在空中这么久,告诉我这么多。”

    莲先生挑眉:“你倒是聪明。”

    又顿了顿,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才沉声道:“如果只能一个人, 我确实希望那个人是你,但现在的你太过弱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送你离开这里。”

    祈玉摇头:“他是为了救我, 我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这么说, 是为了报恩?”

    祈玉不语。

    “为了报恩搭上性命, 不值得。”莲先生道。

    火鞭打来, 又是一个侧身,两人闪现到了那诡异莲花的正上方,静静僵持着。

    火舌舔着祈玉尾尖,祈玉把侧鳍抱在怀里,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看来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对方是不会放手了。

    “……不止是报恩。”

    性命?那种东西对他而言,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闪回,祈玉低着头,十指握紧又松开,最后犹豫着开口道:“我从前的生活……好像一直被困在水底。那里阳光照不到,同类也没有,只有一片荒芜。我只好催眠自己,努力融入陌生的世界,几乎连自己都要相信自己不寂寞了,但他把我拉了出来。他让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既然已经把我拉出来,就不能这么撒手不管。”

    “送佛都要送到西呢……”

    他看着自己鲜活光亮的尾巴喃喃,“他凭什么把我一条鱼拉到岸上,自己烂到淤泥里去。”

    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幽怨,脑海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此时此刻,祈玉终于知道,为什么秦昭对于自己来说是不同的了。

    因为他们的出生本就如此相似。割裂和毁灭是生来就被打在身体上的烙印,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孤独,寂寞,不被接受,不被理解……是了,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这么深刻地理解他们。

    被束缚着却不甘于此的灵魂,和时时刻刻都不得不挣扎的肉身。

    或许连血亲都无法理解,但至少……他们是相同的。

    意识到这一点,祈玉莫名有些开心。

    莲先生微微勾起嘴角,那是一种欣慰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但嘴上仍冷淡问:“如果,你死在里头呢?”

    “那我就自由了。”

    说完,祈玉又摇摇头,自信道,“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曾经秦昭可以把他从水底拉到阳光下,现在他就可以把秦昭从地狱拉回人间。

    *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东西,或许关键时刻能保住你的命,不用太过害怕。你要做的是找到他的意识,唤醒他。”

    “这个菩提子你放在心口……不要问有什么用,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捏紧手中的青色小珠子,祈玉反复深呼吸,他无暇去思考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连空气都是灼热的:

    “请帮我保护好阿圭。”

    莲先生定定看了他会儿,表情郑重:“请放心。”

    祈玉点头。此刻他漂浮在莲台正上方,火舌几乎快吞没了尾尖,从来只接触水的鳞片因为热火而变得干枯。压住心中逃跑的想法,祈玉咬牙,奋力甩开了莲先生抓住他的手腕!

    “不——”

    水池中,俞珪发出了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吼。

    他才恢复了一点意识,便见到处都是哀嚎,楼宇仿佛要倾塌一般,火苗到处都是。狼藉中他抬起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飞蛾扑火。

    被火舌吞没的刹那,一道青光包裹住那个人影,随即消失不见。

    ……

    祈玉努力睁着因为灼热而刺痛的眼睛。

    很顺利就进来了。

    周围温度很高,身下却是冰凉的,他不由摸了摸,发现自己正是身处莲台中,而软绵绵的猫咪触手可及。

    似是感受到多了一个生物,与平时相比、小了几圈的三花猫也睁开眼睛,碧瞳显得有些迷离。

    它慢慢看向祈玉,从头到尾,最后停留在那条银蓝色尾巴上不动了,眸光都亮了亮,尾巴翘起。

    ——扭曲成一团的尾巴,高高翘起,在最高点蓄力。

    “……”

    祈玉猛扑将过去,抱住,阻止了那团尾巴的下落。

    开玩笑,这一砸,外面不知道又会造成怎样的灾难。

    还好现在这团尾巴不是燃烧的状态。

    被抓住尾巴的小三花猫瞬间炸毛,奋力挣扎下,差点把祈玉甩出去。

    一人……一鱼一猫僵持不下。

    被这么拽着尾巴大概是很疼的,三花猫痛苦地仰起头,发出了几声短暂的呻/吟。

    祈玉心中发酸,几乎快要松手。

    可是不行。

    大概被这种举动激怒,莲花瓣上彻底燃烧起来,火光愈演愈烈,且有向里的趋势。

    本来冰冷的莲台逐渐升温。

    空间不算大,祈玉小心地蜷着自己的尾巴,尽管如此,也实在挨得近。

    本来清透的尾尖薄膜层因为热度已经显得干枯。

    这样下去,火焰彻底吞噬莲心也是迟早的事。

    “你醒醒,秦昭。”祈玉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温和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的声音了,是‘不要走”吗?我没走,我不会走的,你看我甚至都进来了。”

    三花猫没有反应。

    祈玉只能继续自言自语,对方猫的外形让他逐渐放了开来,无所顾忌地絮絮叨叨:

    “这次被抓是我大意,明明一直知道祈文光是个疯子,只是真没想到他会疯到用那种方式……比赛场地里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亡。”

    “不过秦昭,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但我以为你至少会报个警的。”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生气,“你是傻子吗?为什么会单枪匹马杀进来啊?”

    一股灼痛忽然席上手心和胸口,祈玉惊觉怀里的尾巴也在变热,越来越热。

    “……”

    祈玉说,“这是恼羞成怒?我还没说完呢……嘶。”

    热到了临界点,就是烫了。

    “你把我当青蛙么,哪有这么煮的。”

    祈玉戳了戳猫屁股,可惜那只大猫并没有反应。

    又过了会儿,温度已经向着能把他这条淡水鱼蒸熟的温度攀升。

    一身病号服早就因为先前的诸多变故弄得破破烂烂,就算还完好,也抵挡不了高温。

    好像快闻到肉香味了,祈玉轻笑出声,自嘲也似:“……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吃烤鱼啊。”

    “秦昭,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他拢着衣角,想尽量垫在尾巴底下,然而失败了,只能继续烤着,“其实我早就看到你在对着我的尾巴吞口水了呢。”

    “还看看我看看灶台,怎么,活的鱼在眼前,想啃一口是吧。”

    “但是秦昭,我的尾巴真的不能吃。”

    祈玉边说边朝后挪了挪。水汽蒸发干净,鳞片干巴巴的发疼,越说越委屈,“所以我以前真的很害怕你那个超过两米的本体,瞳孔尖尖细细的,看人都没有温度,看我就更像看食物了。”

    “要么等回去了,我们去菜场买鱼吧,花鲤鱼头煲汤很鲜的。”

    “你听到了吗秦昭,我不是食材,别烧了。”

    “……”

    他喃喃,“好烫啊。再不醒,你真的可以得偿所愿了。”

    祸不单行,外面的火焰也终于烧到两人周围,朝着莲台扑了过来,似是要将莲台上的生物全部吞噬——

    祈玉在绝望中闭上眼睛,紧紧抓着毛茸茸的猫尾巴。

    不知道秦昭还能不能醒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把火干脆烧得彻底一点,否则一具焦尸总归难看。

    就是要辜负俞珪了。好在他出来前有好好孵过那枚卵,留下的鮹丝应该足够让小人鱼出来,虽然不知那枚卵的来历,但对俞珪来说肯定很重要。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大概是猫尾巴已经把他烫伤了吧,否则怎么会没有知觉呢?

    祈玉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睁开眼睛。

    火确实是烧过来了,但……绕过了祈玉。

    不,不是绕过了,是那只又小了几号的三花猫挡在了前面——它从莲台里拔出自己血淋淋的四肢冲了出去,胸口还趟着血,就这么撑在祈玉身前,撑起一个小小的屏障。

    就像莲先生先前在外面画下的那个结界一样,只是薄了许多,泛着诡异的深红,仿佛是用血液勾勒。

    确实是用血画出的结界。

    冲天火焰被隔绝在外,猫身上全是血,那颜色刺目无比。

    刺目得祈玉恨不得瞎了,也好过体会这种窒息的感觉。巨大的悲伤几乎将他贯穿,胸口仿佛破了一个口子,喘不过气,痛彻心扉。

    这是第二次了,他第二次被秦昭挡在身后。

    火永远是越少越旺,但血却是会流干的。

    结界眼看着越来越薄弱,紧接着出现了几道缺口,很快就彻底碎了。

    没有了阻碍,火焰更快的速度反扑。

    小猫瞬间发出了一声惨叫。

    看着眼前宛如自焚一般的场面,祈玉的大脑一片空白。

    “……”

    那一刹那,担忧完全压过恐惧,他几乎是本能地朝前爬了一段距离,鳞片触上火焰发出嗤嗤的轻响。

    祈玉哆嗦了一下,好像是很痛的,但又感觉不到疼痛。

    躯体上的一切不适在遇到火焰的一瞬间都消失了,连一直鼓噪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不到,大脑仿佛再承受不住更多的思考。

    他一路冲到最前,不管不顾地冲进火焰中心,在烧得快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三花猫耳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秦昭——”

    哗——

    随着喊声一同落下的是点点星芒化成的光。幽蓝色光芒层层激荡,宛如扔入石子的水面,涟漪将两人包裹,祈玉一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挣脱了枷锁,飞出这幅躯体,飞到更高的地方。

    他的意识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广阔,仿佛没有边界。

    火焰,废墟,乃至更远处。

    仿佛……他已经飞起来了,没有身躯的束缚,没有尘世的拖累,构成他的只有自由。

    无边无际的自由。

    仿佛鱼儿深潜入海洋,仿佛鸟儿高飞入天穹。

    他蓦地伸出手,幽蓝光芒如萤火虫般停留在他指尖,汇聚成一团,又散开。指尖指向不远处朝自己扑来的红莲火,蓝光便如海水般涌去,温柔却不留情地将火镇压。

    红光与蓝芒交织,映照在祈玉银蓝色的瞳仁中,某一瞬间两者彻底混杂在一起,瑰丽异常。

    祈玉缓缓起身,眸光空茫。

    幽蓝光芒化作一条条游鱼,自指尖、手腕、最后将他全身都包裹,枯焦的鳞片不知何时褪去,露出的是一双属于人类的双腿。光芒凝聚成实,化作浅蓝色如鳞似纱的薄衣,看似轻软,却将火光隔绝在外。

    像是仍身处没有重力束缚的水中,祈玉浮在半空,双腿自然垂下。银色长发被蓝光映成同样的颜色,光幕般,流光溢彩。

    莲台中,烟雾迷蒙,宛如一场幻梦。

    其余的蓝光则化作蝴蝶,与火焰厮杀一处,偏偏谁都占不了上风。余波形成滚烫的气浪,穿过浮在空中的祈玉的身体,击向后方。小三花猫被弹飞出几米远,压得彻底瘫在地上,频频吐血。

    祈玉无意识蹙了蹙眉,略显笨拙地让蓝光的保护范围扩大到囊括进一人一猫,火焰被进一步压制。

    即便如此,秦昭的模样仍然非常痛苦。

    ……甚至可以说,是更为痛苦。

    不该这样的。

    瞳光终于重新凝聚,祈玉那显得透明的指尖微微蜷曲,蓝光黯淡下来。

    这场较量,不论是水浇灭了火,还是火烧遍了莲台,受伤的都只会是秦昭。

    因为猫是秦昭,这个大莲台、乃至火焰本身,也是秦昭。

    秦昭还在这里,还等着一场救赎。

    而不是厮杀。

    飘摇广阔的世界逐渐消失,意识重新回归到身体。

    祈玉闭上眼睛。

    夜晚的火车上,那个人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不要害怕自己的影子,它们与生俱来就在你身边,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需要战胜命运或向命运低头,因为命运不是敌人。”

    “影子是你独一无二的能力,去掌握它们。”

    “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又怎么寻求答案。”

    人只要活着,就永远不可能摆脱自己,不可能杀死自己的阴暗部分。

    只有咬牙接受,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在那之前……

    某一瞬间,闪着幽光的银蓝蝴蝶扑扇了几下翅膀,彻底消散。

    火焰愣了会儿,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敌人会忽然自己消失,而后才一拥而上。

    悬在空中的足尖触及滚烫莲心,新生的皮肤浮现银鳞交缠的纹路,长发垂落肩头,重新产生些许痛感。

    心中某处划过一丝淡淡的遗憾,仿佛有什么本来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放弃了,但祈玉并不后悔。

    “你跟我说过,想得到答案的前提,是要看清自己。”祈玉一步步走向昏迷的三花猫,走进卷土重来的火焰。

    轻纱摆动,露出的雪白皮肤上,沿着鳞片纹路,枯黑鲜血因大火而缓缓渗出。每一步都宛如走在刀尖,可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从十二岁开始,与生俱来的宿命便将他牢牢捕获。

    迷茫、痛苦、怨憎……千般滋味都品尝过,才终于能够握紧手中的东西。

    踏入火焰前,祈玉双臂松开,掌心向上微微抬起,仿佛拥抱了什么,又仿佛只是一个舒展的动作。

    倏——

    蓝色光芒如丝如线,訇然出现在身周。他拿出怀里的青色菩提子,丝线环绕其上,如织蚕蛹,光芒愈加深邃,最终催生出一颗小芽。

    然后是茎,花苞,最后花瓣展开,浮现出一朵青色莲花。

    看着掌心的青莲,祈玉目光柔和。

    催生这枚莲心做的菩提子,就像将鱼卵中的小人鱼带到这个世界一样,是他的与生俱来的能力的觉醒。

    能够接受完整的自己,所以才能浴火重生。

    将小小的青莲随手插/入发间,一股清凉包裹全身,皮肤也停止了渗血,伤口得到缓慢修复。

    “秦昭。”祈玉跪到三花猫边上,轻轻将后者抱起来,不出意外地在小猫身下、莲花台上看到了流着血的缺口。他将青色莲花又从头上拿下来,放进去,然后轻声道,“猫也好,莲花也好,怪物也无所谓,它们都是秦昭,我都会接受。但我还是更喜欢清醒的、会叫我名字的你。”

    他仰头,看着逐渐稀薄的空气,“只是我们的精力实在有限,无法无休止地耗下去。”

    这样的状态,又能持续多久呢?

    每一丛燃烧的火焰,焰心都是莲花的瓣,花瓣总有燃尽时。

    那是秦昭不断损耗的躯体。

    与之同时燃烧的,还有祈玉身周的蓝色飞萤。

    自从祈玉开始收拢自己的意识,主动打断那种玄妙的状态,这些蓝点就不是取之不竭的了。

    此消彼长之下,大概迟早也会彻底消失吧。

    但事已至此。

    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也许是接受黑暗的一面太过痛苦,又或许,是从子弹射入血肉胸膛的那一刻,就注定他熟悉的那个大猫不会回来了。

    “算了,没关系。”祈玉跪累了,抱着猫向后躺下,“总有种……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感觉了。”

    但很奇怪,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即使置身火海。

    “怎么说呢,反而像是……终于得到了圆满。”

    就像两块缺了角的拼图。奇形怪状的拼图不被这个方圆的世界所理解,但至少,此刻,全世界都从他们的世界中消失了,而他们也终于合成了一块完整的拼图。

    虽然或许仍然不是方方圆圆的,仍然跟被狗啃过一样,但总算是找到了能与自己融合的另一块,在某一处接壤。

    两个人、两个物种的心跳逐渐合二为一,难分彼此。

    虽然两人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此时,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就好像生来就属于自己、却被迫分开的东西,终于回来了一样。

    祈玉不知道这种感情叫不叫做“爱”,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喜欢怀里这只毛茸茸的生物,但他确实感到了安心。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安心。

    闭上眼前的那一刻他想,如果可以再听到一次秦昭的声音就好了。

    那种淡淡的,似乎不可一世,实则或许只是很平常的、不懂得该怎么融入人类世界的口吻。

    如果能再一次听到就好了。

    蓝光彻底消散的刹那,火焰冲天而起,莲座也成了一团火球。

    ……

    时间流逝,又或许只是转瞬,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一条小小的、长着翅膀的游鱼从火中飞出,蓝红交接的翅膀抖落水与火。

    ——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的战斗对于人类来说是降维打击,其实渣爹做的一切在莲先生眼里都是小儿科啦hhh

    但对体质甚至不如正常人类的实验体鱼宝来说,就是被扼住命运的后颈皮了。

    所以不是鱼宝太废物,是敌人太超前了!

    第92章 Hallelujah(上)

    “怎么会这样?”

    “这样子, 简直像天谴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节哀。”

    “不如送它走吧,重新投个好胎,来世有缘, 说不得还能见一面。”

    “不, ”一个声音虚弱却坚定地反驳,温柔的语气, 不容置喙的决定, “怪物也有生存的权利。”

    爆炸声席卷,一地血肉翻涌,被殃及的生灵甚至来不及求救。

    熟悉的灼热划过皮肤, 剧痛随之而来,难以言说的愤怒和怨怼填满了整颗心。

    “又是这个孽子!”

    “半身修罗,魔性难除, 迟早会毁了他自己!”

    “只毁自己倒好了, 他会毁了这个好不容易太平相处的人和妖两族……”

    “唉,一天控制不了自己,就一天是祸害。”

    ……祸害。

    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是这副模样。

    为什么自己与别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别人拥有的,自己却被剥夺殆尽。

    “……让他去修罗道睡一段时间吧。”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含着更深的疲惫, “我亲自下封印, 当作……是给全族的交代。”

    只有红与黑两色的世界里,血色、肉质的诡异莲花也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相反,这恐怖的外表, 可以很好地保护莲花中心的半只小猫不被魑魅魍魉发现。

    每一瓣莲花交错处都有一条锁链紧紧交缠, 有些甚至切入柔软的肉瓣, 将深黑锁链铺上一层血色。

    日积月累, 岁月不居,流光逝去。

    莲花的暴虐活动被镇压至沉眠,花瓣光滑愈发黯淡,倒是里头的小猫越长越大、越来越完整。

    一道淡蓝色人影坐在最粗的那条锁链上,无聊地拨弄猫头。

    啧,果然没反应。

    不知道趁机把胡须拔了,这猫会不会气醒。

    那人影只能勉强称为“人”,因为下半身是条光滑细腻的尾巴,缠绕着锁链防止跌倒,宛如裙摆的尾尖铺在某片最大的花瓣上。

    那生物第无数次拍着尾巴感慨:“你这肉莲花好丑,好丑,好丑,你简直在强/奸我的眼睛,救命啊秦昭……我以后一定不嫌弃你的大猫形态了。”

    “……死猫……能不能醒醒啊。”

    莲花不给回应,巨猫也不给。

    祈玉叹气,认命地往越发干枯的根茎上呲了几口水。

    即使,那些清澈的水源大概会向投影一样直接穿过莲花根,消失在土地尽头。

    毕竟这只是回忆,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

    ……仔细想来,祈玉大概已经被困了有几年了。

    被迫看了一遍某人的成长史。

    或者说,黑历史。

    祈玉头疼地缩了缩尾巴。

    如果说自己这短暂的一生是hard模式,那秦昭简直是地狱模式,真·地狱。

    这地方就他妈是个地狱。

    那个年轻男人大概以为肉莲花状态下的小秦昭没有意识,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但实质上,秦昭却是隐约知道的。

    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属于秦昭的记忆。

    祈玉不敢深思。

    他磨蹭到比现实更大几倍的莲台上,胡乱扒拉柔软的猫毛。

    最后一屁股坐上三花猫柔软的脊背。

    ——很好,他是条敢把猫当坐骑的牛逼鱼了。

    祈玉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竖大拇指:“我真的很棒。”

    天空永远是染了血的深红,没有云,却有雾,远处似乎有什么在攒动。

    心中无端漫起了一股烦躁和郁结。

    祈玉蹙了蹙眉,低头看了周围一眼。果然莲花也开始躁动了,瓣上血管样的东西一突一突,扭曲挣扎,又被封印锁链缴紧。

    心脏跟着绞成一团,祈玉没什么反应地收回视线。

    坐在猫背上,他轻轻哼起了喜欢的歌谣:

    “When 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

    But You don't really care for music, do you?”

    不分黑夜白天的世界里,血河涌动发出黏腻气泡声音,两只奇形怪状的夜叉厮杀在一起,一不小心落入血河化作灰烬。

    漆黑的月亮遥挂天际,像要吸收走所有的光。

    “Your faith was strong but you needed proof

    You saw her bathing on the roof,

    Her beauty and the moonlight overthrew you.”

    一束银蓝色光华倏忽升起,游鱼展翅飞向天际。

    遗落的光辉宛如人间的普通月光,却将莲座边不知何时起的修罗火压下。

    “She tied you to a kitchen chair,

    She broke your throne and she cut your hair

    And from your lips she drew the Hallelujah. ”

    莲花的躁动逐渐平息,这一次的觉醒也将过去。

    游鱼消散在空中,只余下几点水泽化作清透薄雾笼罩莲花,细细闻去还会有海的芳香。

    那是海洋的强大和温柔。

    “……Hallelujah.”

    吐出最后一句歌词,祈玉缓缓收回手。

    能力透支后难以抵挡的倦意涌入躯体,他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躺下,再次阖上眼睑,呼吸逐渐变得缓慢、均匀。

    直到下一次莲花的暴/动出现,他才会再次醒来。

    梦里的猫咪睁开了眼眸,翡翠般的绿眸涤荡走,一丝伤痛都留不下来,一池碧波含着点点星光。

    它扬起毛茸茸的脑袋,粉红鼻尖微动,像是闻到了喜欢的香味,沉醉且悠闲地勾起尾巴尖。

    几番睡去又醒来,不知过去多久,它的身体缓缓长大,从一只小小的奶猫,变成身材纤长、白毛水亮的大猫。红莲火焰在雪白毛发上烧出几块红色墨团,宛如红梅落在晴雪上,而被人鱼挡着、没有被烧到却久久接触不到空气的地方,涂上了浅浅的蓝灰色,三种颜色共同呈现在猫咪身上。

    熟悉的歌声烙印在了灵魂深处,带着不可思议的治愈的力量,冲刷走时刻要把人逼疯的烦躁和不安。

    猫咪全身用力,终于拔出了陷在莲花血肉里的四肢。它舔舔新生出的手和脚,指甲收入肉垫,轻轻放在滚下来的人鱼身上,踩了踩,从吼间发出放松的呼噜声。

    雪白的尾巴勾着银色长发,连呼吸都逐渐融为一体,成为这个暗淡世界里唯一的明亮色彩。

    ……

    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血河仍然不断奔流,只是不知何时起,水上多出几片枯萎的花叶,越来越多,最后是訇然落水的铁链。

    在地上沉睡的大猫咪被一个闪着金光的男人抱了起来。

    男人穿着薄款风衣,乌黑的头发扎成一个小马尾,气质儒雅,宛如从古画卷里走出,与这里是完全的格格不入。然而他抱起猫的动作却很轻柔,即将离开修罗道时,目光似有所觉地看向身后。

    是鱼?

    修罗道可没有这么漂亮的、闪着银蓝光芒的鱼。

    还有股……

    熟悉的力量波动痕迹。

    男人身体微顿,平淡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意外表情:

    “……臭小子,尽耽误人家。”

    刚想走过去,裤子口袋忽然震了震,他掏出手机,神色瞬间软下来。

    【猫猫:少管闲事,菜都快凉了,速速带枣枣回来吃饭】

    再看的时候,那抹蓝色已经消失了。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抱紧怀里的猫咪,动作相当熟稔。走到特定的位置后,他抬眸,壮观的金色莲花纹法阵从脚下出现,在在深色土地上快速成型,玄妙而神圣。

    “欢迎回家。”他轻轻对着怀里的小儿子说。

    在将离开前,又对着空气低声道:“也愿你能早日归家。”

    *

    “……注射HVD-1药剂30cc,暂无排异反应……”

    “未呈预想成效……”

    “加大剂量……”

    “实验体03001苏醒,无攻击反应,血压上升幅度较大,保持注意。”

    ……说什么呢。

    祈玉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只觉太阳穴胀痛不已。

    “注射5cc二号药剂。”

    冰冷的药物被推进血管,顷刻,像是一管沸水笔直浇入,沿途焚烧所有接触到的血肉,祈玉来不及思索身在何地,便痛苦挣扎起来,然而全身上下只有无法被锁链彻底封住的尾巴尖能动,拍出无数微弱的水花。耳边撕裂般的剧痛,隔了会儿他才恍然惊觉,是真的有刀子割开了那里的皮肤。

    痛得意识朦胧间,祈玉想起了什么,苍白的指尖抓紧身下皱皱巴巴的床单,青色血管凸起——片刻后,薄薄一层软骨和粘膜从被割开的伤痕里挣扎出,化成两片耳鳍。

    新生的耳鳍还很脆弱,在陆地上的空气中瑟瑟发抖,伤口还没愈合,汩汩的血顺着骨骼轮廓滴落进身下的水里。

    每当伤口快要愈合,便会被再补一刀,直到两边皮肤各自愈合,然后长出圆润坚硬的鳞片。

    被迫暴露在外的血肉则在药剂作用下不断畸变,祈玉艰难地维持着嘴上的呼吸,尽管如此,能被肺部吸收的氧气也越来越稀薄。

    他知道,那两道伤口最后会分化成鳃,以供在水里的呼吸。

    “引导分化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片刻后,他听到那些人欣喜的欢呼声。

    长出耳鳍和鱼鳃后,本来只到胸口的水位猛涨,没过头顶。

    也逐渐隔绝了那些研究人员的声音。

    祈玉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夜晚,年幼的人鱼蜷缩在水池的最角落,稚嫩的银色鳞片撞掉了几片,伤口显得红肿。

    硕大的贝壳被坐在屁股底下,质感坚硬且咯屁股,潜意识里觉得似乎该有什么更软的东西,或许会与光滑的自己相反,是毛茸茸的……但翻遍记忆,也不知道自己隐隐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总觉得有哪里怪异,但想不起来,想不明白。

    祈玉靠着池壁,抱住自己的尾巴,把头埋进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池子里,却是第一次在池子里过夜,

    从前那些人担心这种随时切换两种状态的不稳定状态会把祈玉害死,害怕第二天得到一具淹死在水里的尸体,所以都是把他关在一个白色的小房间里。

    细胞的记忆比人强,只要自主分化过一次,就会记得这种改变。长出了鱼鳃和鳍的幼年期人鱼已经可以放心扔在水池里。

    水里的环境与陆地完全不同,听到的声音好像被放大好几遍,却诡谲地十分安静,安静,安静,无声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

    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所有的嘶喊,挣扎,没有人会听到,也没有人会回应。

    祈玉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这一扔就是十几天。

    祈玉喜欢白天,又无比畏惧深夜。

    只要窗口有阳光洒进来,随之而来的就会有一些细碎的人声,然后越来越多,会有食物放在池边,还会有给他的尾巴上药的护士姐姐。

    可一到晚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恐怖的安静,和孤独。

    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如果有个人能陪他就好了,祈玉默默地想,不需要多友好,怎样都可以,只要能陪着他一起。

    他就可以不用独自对抗这个永远安静的池水。

    这个愿望,在不久后竟然实现了。

    原来在这个实验室中,不止他一条怪鱼。

    还有一条更小的,金色的。

    金色的人鱼被扔在了他的池子里,连半分水花都没有激起。

    祈玉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因为小金鱼看起来好凶,眼中总有着股杀气。

    这条金色的小鱼长得也壮实,至少,每一片鳞都比他的硬,边缘还有棱有角,连鳍都有尖刺,两条鱼的战斗力对比夸张得像是鲨鱼和鲤鱼。

    这条鱼似乎还有领地意识,一进来就疯狂发散刺激性气味,祈玉本来还想靠近,尾巴刚一动,动物的信息素就直冲过来,吓得他瞬间回到了大贝壳边上。

    脖子上的链条被拉出了一道圆弧,水波荡漾。

    金色人鱼见他这幅动作:“……”

    然后愣住了。

    隔了会儿,奇怪的声音突然在祈玉脑海里出现。

    “a……yia……”

    祈玉不确定地吐出一串泡泡:“你在跟我说话吗?”

    金鱼:“?”

    祈玉:“?”

    很久以后祈玉才知道,那天俞珪说的是人鱼天生就会的语言,而自己这条后天半人鱼并没有继承。而这条小金鱼之所以这么凶,一进来就开始释放攻击的信号,是因为在遇到他前,他已经与四五条人鱼厮杀过。

    人鱼本来没有很强烈的领地意识,但实验室有意识的培养,激烈的手段,让这些刚出生的雄性人鱼们不得不相互厮杀,久而久之便将所有的同类当做敌人。

    像是斗蝈蝈,一个池子只能有一条鱼活下来。

    最后,会有最优秀的一条纯雄性人鱼出现,与唯一的银尾人鱼生活在一个池子里。

    当时的祈玉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只觉得,真好啊,不用一个人忍受夜晚的苦了。

    金色小鱼只凶过那一次,之后两条鱼从各安一隅到亲亲蜜蜜只用了不到一周,小金鱼软糯无比,努力学习祈玉说的语言,学会一个词就埋在怀里要抱抱。

    就像一对最普通的兄弟。

    这池子里好像不寂寞了。

    但没过多久,熟悉的孤独感又席卷来。

    小金鱼……终究与自己不一样。

    本来就是人鱼,水池的环境对小金鱼来说是真正的如鱼得水,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生的小鱼小虾扔下来,冲出去抓住就往嘴里塞,无聊了就玩贝壳……不,不太会有无聊的时候。

    人鱼本来就是习惯在水里忍受无声世界的生物。

    弟弟没有见过人类世界,不会懂这种失去的感觉,而自己终归是人类,祈玉想。

    至少在他对自己的定义里,他始终是在人类社会长大的少年人。

    撕裂感与求而不得的挣扎,小人鱼不会明白。

    哪怕他将人类社会讲得再绘声绘色,小人鱼金鱼也不会像他这样,这么强烈的向往,和不得不在水里的苦闷。

    终究是不一样的。

    终归还是……还是只能一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

    大大小小的实验其实早已习惯,祈玉越来越沉默,记忆偶尔的错乱让他有些苦恼,另一方面,属于人鱼那部分血脉的觉醒也让他很头疼。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与弟弟的性别,好像……不太一样。

    但没什么大问题。

    因为他与俞珪是真正的兄弟。

    从第一次见到开始便明白,血缘的力量注定会将两人连在一处,抛开人类血脉不谈,他们的人鱼父亲,大概是同一条。

    这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俞珪还是一如既往地撒娇,要哥哥唱摇篮歌,要一起在贝壳上睡觉,祈玉常常抱着弟弟神游天外。

    兄弟……对孤儿院长大的祈玉来说,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么慢慢思索着,今天也即将过去。

    ……

    ……还没过去?

    一阵翻腾的水花把祈玉惊醒了。

    铺天盖地的攻击和示威类信息素快把池子淹了,祈玉把怀里不知何时抱着的人鱼蛋放到一边,弗一动,脖颈上被锁链磨出的细碎伤口便被剐蹭到,他嘶了一声,小心翼翼拖着颈项探出个头。

    是阿圭,和一个……一个人类少年?

    不,人类没有那么浓郁的外激素,也没有那么高的战斗力。祈玉捂住胸口,那里好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是恐惧么?他疑惑地看着水池边打成一团人鱼和少年,有些愣怔。

    作者有话要说:

    枣抢鱼的时间点,在前面77章和另外一个地方说过一次,当时枣是被银鱼鱼的味道勾引过去的,谁知蹦出来个好斗的金鱼,导致虽然瞄到了睡着的银鱼,但非常迟钝地没往那个地方想。

    (阿圭发现危险想保护哥哥所以自己冲出来,可惜直接导致了枣和鱼的错过hhh)

    之后番外大概会写if线,如果这个时候枣真的把银鱼鱼抢走了的故事,那个世界大概会非常甜吧(托腮)

    第93章 Hallelujah(下)

    阿圭虽然在前段时间的实验中被拔了獠牙和爪子, 但作战能力仍然不容小觑。而那个少年竟然能压着阿圭打,金色的鱼鳞都崩掉好几片,散落在水面和陆地上。

    祈玉吓得尾巴都不会动了。

    注意到水流的改变,阿圭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动作也乱了章法, 短短半分钟后脖子就被死死摁在了雪白的瓷砖上。

    “yia——”

    祈玉捂着嘴,注意到那个少年的手上指甲疯涨, 尖锐、弯曲, 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从身后缓缓勾起,明明刚结束一场战斗,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喘都不喘。

    战力差距太大了。

    看着手下的鱼,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猎到食物的喜悦和满足, 鼻尖凑过去嗅血液的味道。

    阿圭会被吃掉的。

    这个念头产生, 祈玉浑身的血都冷了,尾尖痉挛了一下,化出一道明显的水花。

    寂静的环境中,水花是那么明显。

    少年嗜血的目光扫来, 水中的祈玉来不及收回脑袋, 两双眼睛对上的瞬间, 一声巨大的轰鸣爆炸在脑海。

    朦胧面纱无声地揭开,错乱的记忆从底层浮现,祈玉抱着脑袋, 佝偻下/身子。

    阿圭目眦欲裂, 发疯地挣扎起来, 那只猫人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直接松开了爪子,朝着池水中奔去。

    祈玉还没回忆出个所以然来,就被捞出了水池,紧接着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片刻后,穿白衣服的黑衣服的研究人员和保全人员都冲进了这个房间。

    受了重伤的俞珪被七手八脚带去救治,更多的人涌进来,震惊地看着两人。

    “它怎么会在这个房间!?”

    “03001在这怪物手里!不要开枪,小心误伤——”

    “12号会无差别攻击,一切以救回人鱼01为最高指令,必要时可采取最终手段!”

    祈玉眨了眨眼睛,有股好闻的气息环绕着自己,分明是陌生的,却说不出的熟悉和安心。

    他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了少年的胸膛上。

    水滴沾湿了薄薄的白衣,祈玉仿佛听到了对方心跳的声音,体温透过布料传到耳鳍,让那两片东西敏感地缩了缩。

    与冰凉的水中生物不同,那胸口是滚烫的。

    “……我的……”

    祈玉没听清声音,却从胸腔的震颤中判断出对方说了句什么,小声问:“什么?”

    “我找到的……”

    “是我的。”

    祈玉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脸蓦地红了,他扯了扯自己的耳鳍,指着脖颈上的链条:“这个,能弄掉么?否则出不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从没见过的人,也没有任何有效交流,他心里却认定了这个人会带自己走。

    离开这里。

    “它在说话?”

    一个年轻的研究人员震惊地喃喃,“12号……会说人话?”

    “那是什么,尾巴?”另一个研究人员道,“又是一个动物方向的人体分化?这是什么动物,猫科吗?”

    “不会吧,那01不是更危险了?”

    “管他是什么,先拿下再说!”

    轰——

    轰鸣声响,火浪翻滚。

    祈玉浑身抖了抖,随后便被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不……怕。”分明再简单不过的音节,从少年口中吐出却很晦涩,仿佛才牙牙学语的稚子。

    但祈玉仍然很害怕,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不断有爆炸和热浪熏斥这个房间,视线被夺只会加深对未知的恐惧。闭上眼睛,祈玉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如今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预料之外,都是一场幻想,现实不该如此。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点,本不该发生这种事,他本不该遇到这个强势闯入的少年。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呢?

    陌生与熟悉,安心与失落,如果醒来,自己仍在水底,只是做了一场热闹的梦,该怎么办?

    他攥着手心的布料,错乱的神经快要把他逼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枪!!”

    “不行——”

    “不行个屁,看清形式!!所以说我真烦这群高智商弱鸡……搞不好真的要到最坏的地步。”

    祈玉感觉自己被抱着飞快地移动,枪响仿佛炸在耳畔,他想开口说话,脑袋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说不出话。

    闪回的记忆中,出现了一个成年的自己,张扬地站在舞台上笑,下来后被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围住,众星拱月般;又出现了另一个年轻人,在视频里抱着吉他唱一首歌,一首很熟悉很好听的歌……

    “But baby I\'ve been here before,

    I\'ve seen this room, I\'ve walked this floor

    I used to live alone before I knew you.”

    温柔的哼唱化作实质,流过耳鳍边。

    ——这地方我也曾到达过,这房间和走廊我也曾亲眼见证和触摸,

    在你之前,我也曾孤身一人。

    宽厚强大的歌声抚平不安和恐惧,穿越“现实”的硝烟和痛苦不堪的过往,渐渐勾勒出完整的记忆海洋。

    “他快要逃出去了!带着01!”

    “请求启动最终手段!”

    一道声音掷地有声:“来不及了,我批准执行——”

    是周寻。

    尾尖不再颤抖,手臂抚上颈旁,祈玉在少年的脖子上摸到了一个突出的、正在滴滴鸣叫的东西。

    微型炸/弹。

    祈玉又摸向自己的脖子,意外地发现竟然也有一个异样的凸起,只是往昔一直被埋在锁链下,从来不曾发觉。

    HETER-MER-03001非常有用,当然不会在此刻就摧毁,但HETER12却只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没了也无所谓。

    当年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带着俞珪逃跑的一段,不曾遇到过一个拥有猫尾巴的少年。那么当年,是秦昭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才会造成那么大的爆炸和火灾,才能让自己成功逃出去吗?

    “And I\'ve seen your flag on the marble arch,

    And 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

    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我也曾看到拱门上你的旌旗飘扬,但爱永远不是必须战胜的战役,

    而是冰冷、破碎的,那一句哈利路亚。

    祈玉抬起头,眉眼温和,数不尽的眷恋。

    他听到少年在轻轻地唱,唱那首曾经自己唱给他的歌谣,那首,让一切开始的歌谣。

    “Hallelujah……”

    他轻轻应了一声,一片烟尘中,手指转而爬上少年脸颊。

    “你醒了吗?”

    他说,“如果这是真的,当年你就把我带走了,该多好。”

    “所以我来了。”

    祈玉愣了愣,抬眼便落入了一双通透的碧色猫瞳。他的眼中迅速溢满了水汽:“这也是你的记忆吗?”

    少年低头,清浅的、含着血气的吻落在耳鳍边:“不,这是我们的记忆。”

    “而我……来实现你的愿望,虽然只是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

    祈玉微哽:“足够了。”

    他抱紧了秦昭,听到微型炸/弹滴滴归零的声音,安静地等待这个一切结束。

    炸弹发动的刹那,秦昭刚好走出大楼,天光乍破,世界便都在这束白光里消散了。边界逐渐模糊,蓝色游鱼包裹二人,金色莲花从脚底盛开,洁白鸽子从天边飞过,最终都化作无形的泡沫。

    看着这一切,祈玉低声问:“你还会醒来吗。”

    秦昭抱着他,身形不知何时已经拉长,是彼此最熟悉的模样。

    他说:“我早已被你唤醒,现在轮到你。祈玉,我在现实里等你。”

    祈玉微微瞪大了眼睛。

    秦昭俯身咬住了他的唇。

    世界消散的最后一刻,记忆最深处飘出了被藏起来的旧时光。旧门和旧院,福利院和小教堂,唱诗班里孩童们的合唱,歌声纯净得宛如来自天堂。

    天光破晓,十字塔尖反射璀璨的光,澄金的阳光透过彩色花纹的旧玻璃,射进纯白的大堂。一级级台阶上站满了穿白衬衫的孩子,童声合唱回响这座塔楼。

    祈玉看到更幼小的、穿着福利院校服的自己同样是其中一员,懵懂地唱出最后的那几句念词:

    But remember when I moved in you

    记得那时我们相依

    The holy dove was moving too

    洁白的鸽子从天上飞过

    And every breath we drew was Hallelujah

    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唱着——

    哈利路亚。

    记忆的一角融入了一道身影,少年碧色的眼瞳映着圣母像,无声走出几步,张开怀抱。

    没有带着亲子鉴定的男人前来,没有沾满血的实验室,没有寂静的水池,两个孩子手牵手,并肩走出温暖的教堂。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么我将虔诚地唱“哈利路亚”,感恩我主,让我遇见他,共同织就这一首属于我们的《Hallelujah》。

    请让我们在现实中相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概能完结啦!

    开文前的我:我这次一定能写个校园纯纯欢喜冤家小甜饼。

    事实证明,我好像不配写纯甜饼……

    第94章 白茧

    两场超大火灾的接连发生, 在社会面上引起了颇大的动荡。

    前一桩说是电路老化引起的舞台大灯连环爆炸事故,后一桩则是废旧大楼竟成为了犯罪分子的窝点,警方剿匪时,犯罪分子眼看着逃不过, 干脆鱼死网破地抱着炸弹, 打算同归于尽,才引发了整座大楼的坍塌和焚烧。

    幸而人类的记忆总是短暂, 喧嚣尘上了不过短短一周, 很快就被新的新闻覆盖了过去。

    这个世界依然一成不变、安稳地向前运转。

    然而,也有一些倒霉蛋不得不收拾烂摊子。

    比如非人委——俗称妖管局的委员长楼焕,他就感觉自己快要忙死了。

    祈文光跑了。

    这本来是没什么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但他那傻逼弟弟也跟着失踪了。

    楼焕严重怀疑弟弟这种生物,生下来就是为了折磨哥哥而存在的。

    从小到大, 这个弟弟就没让人省心过。

    按照规定, 那些超越自然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普通人前,所以虽然祈文光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非人委可以管辖的领域,但他那些手下却限制了一些非人力量的使用。

    在人类世界生活,只能用人类世界的手段, 否则上面那些人又要“应激”了。

    楼焕疲惫地叹气, 好烦, 又加班,好想回家。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削憔悴的中年男人——这个唯一还算是看得过去的收获,感到苦恼:“你那位老板的所作所为, 已经严重触犯到了非人界与人类的一堆和平协议条款, 抓到最轻也是死缓, 真他妈无知者无畏啊。”

    周寻却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了楼焕半晌, 忽然道:“我……我见过你。”

    楼焕抬头:“哦?什么时候?”

    短短几天,周寻的世界观一直在被重塑着,此刻已经麻木,发生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十多年前,在海城富洲公园里。你好像……一点都没变。”

    说完他又苦笑起来,这一群都是妖怪,外貌又怎么会变呢。

    楼焕忽然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看着周寻。

    “你说,富洲公园?”

    “是啊……好像不止你一个人,旁边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因为面容太过出色,而且一大一小给人的感觉也有些奇怪,所以他还记得。

    周寻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哦……那小孩好像还跟了我一路。”

    楼焕猛地抓起周寻的衣领:“跟了你一路?什么叫跟了一路,说清楚!”

    周寻被迫仰起脑袋,窒息的错觉让他觉得很难受,脑海中下意识回忆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公园里的景观湖边,两个穿着同款白色兜帽衫的男孩子站在一个被假山影子罩住的阴影里,相互对峙。

    因为其中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且带着口罩,所以还很年轻的周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似乎是一对兄弟,眉眼有些相似,都是十分出色的长相,岁数大概相差十岁左右。

    只是关系似乎不太和谐——

    “说话,我知道你会。”

    “……”

    “为什么跳湖?”

    “……”

    难怪湿漉漉的,原来刚从水里出来啊,周寻恍然。

    只是现在天气不算炎热,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吧,他犹豫了一下,刚想上前,忽然脚步一顿。

    那个孩子的眼睛忽然抬了一下,不止是巧合还是什么,刚好扫过他。

    不只是光线缘故还是什么,那瞳仁深处竟是绿色,凉飕飕的。

    “下次再一言不发离开我的视线……”年长的兄长和蔼微笑道,“打断你的腿,锁家里。”

    “傻逼弟弟,不要也罢。”

    周寻:“…………”

    这是开玩笑的吧,对吧。

    刚好手机响了,他想了想,转身离开。

    谁知才过了不到一小时,周寻就又遇到了那孩子。

    不过是独自一人。

    而且,是在水里。

    周寻:“……”

    如果是十多年后的周寻,他必然会马上产生一些联想,然后赶紧离开,躲得远远地,以防拖累了这个看起来就不太像普通人类的孩子。但那时候的周寻毕竟还太年轻了,不知道自己身后随时有无数来自研究所的眼睛。

    感受到灼灼的视线,他在岸边蹲下,无奈地问:“怎么又是你。”

    小孩不说话。

    周寻忽然有个很离谱的猜测:“……你不会是特地跟着我来的吧。”

    小孩竟然点了点头。

    周寻伸手把小孩拉上来,才发现小孩真的好想长了一双绿眼睛,大概是混血儿。他友好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哥哥……那是你哥哥吧,你哥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孩:“味道。”

    周寻以为自己听错了:“味道?”

    “你有,鱼的味道。”

    “……”

    周寻呼吸一窒。

    鱼?味道?

    鱼本是很寻常的东西,就连这片湖里也有不少,但架不住周寻心里有鬼。

    这小孩说的鱼当然不可能是他心虚的那钟鱼,但陡然听到,还是会心头一突。

    紧接着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公园里的湖虽是景观湖,却是活水,湖很长,从外面流通来。前一天晚上他们才从那里,打捞出来了那条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人鱼。

    有鱼的味道?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尚且年轻的周寻笑得很勉强:“小屁孩,你是不是冻傻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吧。”

    这小屁孩却不领情,看了他会儿,转身走了。

    “……”

    时光轮转,再回忆这段,看着眼前这张十年未曾改变的面孔,周寻也只能苦笑。

    原来一切在冥冥中似乎早已有了安排。

    楼焕也回过味来,目光中隐隐有了杀意:“当年如果不是你……”

    如果没有遇到周寻,傻逼弟弟就不会走散,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虽然因祸得福让秦昭的状态逐渐变好,但受过的伤,甚至于死在当年秦昭暴走下的许多生命,那些杀孽,却不得不还。

    周寻闭上了眼睛,放弃挣扎。

    从被逮捕那日起,他就没想过自己能活。

    楼焕的目光更加危险,性命得留着,却可以叫这个人类好好吃点苦头。刚要付诸于行动,一道柔和的声音却打断了他:

    “够了。停手吧,小小。”

    瞬间,楼焕的动作仿佛被按下了定格建,愣了会儿,才回过头,呆呆道:“……爹爹?”

    周寻喉咙终于被松开,发出了几声剧烈的呛咳。

    那才进门的男子面容看起来很是年轻,至少不像是能被楼焕叫“爹”的年纪,目光却异于寻常地深邃。

    周寻抬头就撞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只是同样是绿色,比起当年那个实验体纯粹的像翡翠一样冷冰冰的碧绿,这双绿眸给人的感觉则是广阔无垠的湖,温柔且强大,好像能包容世间万物,也看透时间万象。

    无情,却也多情。

    周寻强迫自己清醒,然后更加震惊:“莲……先生?”

    来人几步上前,温柔地笑:“周先生,重新介绍一下,鄙姓楼,名连。连接的连。”

    目光扫了扫身旁有些局促的楼焕,接着道:“我是楼焕和秦昭那不算称职的父亲。”

    周寻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真的假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止是不算称职了,那简直就是无限坑儿子。毕竟当时出谋划策把实验室画地为牢困住秦昭的,恰恰就是眼前这个人啊。

    “是真的。”仿佛读心一般,那个自称楼连的年轻男人又开了口。

    “啊。”

    周寻忽然无限同情起那孩子了。

    哥哥扬言要打断腿,爸爸直接设局坑杀,是有多恨这幺儿啊。

    “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楼连摇了摇头,“比起这个,我想,您应该更想知道祈玉的下落吧。”

    周寻瞬间抬起头:“祈玉……还活着?”

    楼连微点头:“嗯哼。”

    楼焕皱眉:“爹爹——”

    一句“告诉他这些做什么”还没问出口,他就震惊地看到了周寻眼角的湿痕。

    “我可以……可以去看看他吗?就一眼就好,”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研究员站了起来,嘴唇和嗓音都在颤抖,双手痉挛地扣住桌角,“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我想最后再去看看他,跟他说句……对不起……”

    楼连看着他,良久后,缓缓点了点头。

    周寻如蒙大赦,跌回到凳子上,几滴了重泪水顺着眼角的细纹往下淌。

    楼焕简直不明所以,楼连却叹了口气。

    亲手剖出的婴儿,亲手抱过的襁褓,亲自养大的孩子,虽然廉价且无用,到底也有一份父母心。

    *

    临近傍晚,银色奥迪艰难挨过高速公路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路向着郊区飞奔。

    后座上,周寻皱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似乎该是熟悉的,却又觉得陌生。

    “障眼法,”再次宛如被读了心般,解答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以防人类误入。”

    一直到轿车彻底停下,出了门,周寻才意识到这里竟是研究所大楼。

    只是昔日他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这座大楼十年前就被烧毁过一次,如今受到二次损伤崩溃得更容易,楼宇倾塌,钢筋水泥掉落,大火焚烧后的焦黑到处都是,显得中间那个……

    那是什么东西?

    职业本能让周寻第一时间观察起“顶天立地”撑在建筑中的存在——从外形上看,那应当是株植物,却具有某些动物特性,花瓣上布满了血管状的红色通道,红色花身上甚至有着心脏跳动般的律动,根须坚韧带刺,扎根进大楼各层。也正因此,这座大楼才未彻底塌下。

    比起这朵红色莲花,更引人注目的是莲心的位置,有一枚……巨大的茧。

    茧,人们耳熟能详的是“破茧成蝶”,从传统来说,也确实只有昆虫类能织茧然后成年,但经过这几十年的研究,周寻更清楚还有一种生物也具有一些类似的特性。

    人鱼。

    只是与昆虫有所区别的是,昆虫类从幼虫变化到成虫需要为自己织一次茧,而人鱼是从他人为还是一枚卵的自己织就的茧中诞生。

    “上去吧。”楼连道。

    一行三人从破败的大门进入,踩着碎玻璃和废材,走到消防楼梯前。

    中途遇到好几次断层,楼焕只拉着周寻轻轻一跃,便轻松继续前进。

    一直到顶楼天台,才终于能看清这枚茧的全貌——白丝织就的壳子,水蓝色游鱼般的纹路缠绕,稳稳立在红莲中,竟有种震撼的圣洁感。

    楼焕也看呆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傻逼弟弟的本体,他很清楚秦昭的修罗本相只有红莲,那这个白蛋……

    他感受了一下,上面有三股气息,最浓的是傻逼弟弟,其次便属于一个温和的、且大概是正在觉醒中的海中生灵,最后那股微弱的……微弱到轻易就被忽视的……

    楼焕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唤了声:“爹爹?”

    “去接你弟弟出来。”楼连轻声道,“带着周先生一起。那孩子似乎迷失在时间里了,想醒来也需要来自人间熟悉之人的呼唤。”

    楼焕的神色有些复杂:“当年秦昭从修罗界回来时,我就闻到过相似的味道,那种属于海洋的……”

    楼连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时间是最神奇、也最不可言的东西。去吧。”

    得到答案,楼焕释然地点了点头,抓着周寻画出一个阵,便消失在了这片天台。

    只余下楼连一人仰头看着这枚白色的茧。风吹起他的发丝,又抚平,但终归不会与先前一样。只要时光流逝,便会留下这种痕迹。

    就像有谁在他的帮助下穿越时光回到过去,用温柔的力量安抚了暴虐的躯体,却留下一缕来自海洋的芬芳。

    哪怕不曾知晓,哪怕不曾见面,灵魂却记住了那缕温柔的味道,从此一生追寻。

    找到了,才算完整。

    残缺的,拼凑在一起,才叫圆满。

    或许一饮一啄,当真前定。故事总在循环,而情爱大抵相似。

    楼连淡笑着揉了揉眉心,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又没完结呜呜呜下章一定

    楼爹爹的能力是一定程度的穿越,所以上一章鱼宝经历的其实不是枣的记忆,而是真实的过去。

    不过第二段枣经历的是真正属于两个人的回忆了,这个时候鱼宝已经迷失了,所以枣来找他,顺便实现他内心真正的愿望。

    ps楼爹是上本《八条尾巴》的主角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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