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煦听得皱眉, 循声看去。他对来人没什么印象,料想是他和魏连霄「谈恋爱」的时候见过。毕竟那会儿他们高调得很,知道魏连霄新交了个男朋友的人不在少数。海城的豪门圈子就这么大, 偶尔生活轨迹重合,也是在所难免的。
戚鹤眠却沉下了脸:“瞎说什么呢!”
男人见戚鹤眠表情变化, 却没当回事,哂笑:“小东西还挺得戚少看重, 看来……”
“卢昭, 把你的态度放端正点儿。”戚鹤眠惯常是玩得开的性格, 不常黑脸,所以卢昭就没把他的话当真。但他此时语气骤沉,眼神便像鹰隼似的,将卢昭锁定。音乐声都仿佛在这一刻停了停,那些嬉笑说话的声音也突然消失, 众人纷纷看向他,听他认真且傲气地说道:“这是我戚鹤眠的表弟, 他魏连霄可高攀不起。”
“什么表弟……”卢昭还在状态外。
黄一鸣啜了口酒, 说话了:“卢昭你可真是,说话没个度,戚少的表弟是你能调侃的?还不赶紧跟人道个歉。”
卢昭说出去好赖是个富家少爷,但在戚家的面前, 却不得不低头。他的家世原本就比戚鹤眠矮一大截,好不容易才混到戚鹤眠身边,可不能把人得罪了。于是顺着黄一鸣给的台阶,连忙道歉:“对不起戚少, 是我眼瞎嘴贱!”
戚鹤眠抱臂往沙发上一靠, 灯光照得他的侧脸竟有几分冷漠。
“你在跟我道歉?”
卢昭马上换了个方向, 朝应煦鞠躬:“应少,对不起!”
应少?
应煦还从没被人这么叫过,感觉土土的,还有点尬。
“不拿点诚意出来?”黄一飞在旁边笑嘻嘻问。
卢昭秒懂:“今天各位的酒水我请了,算给应少赔罪。”
应煦:!
还有这种好事?
应煦被提醒,决定小酌一杯。
他不常喝酒,但人家是给他赔罪呢,他不喝不行吧?
应煦不是很懂酒,挑着最好看的点,卢昭忙叫来服务生给他上酒。
酒来了,装在透明的高脚杯里,酒水像星空中沉沉浮浮的幸运,有种梦幻的美。应煦晃了晃酒杯,就看到水里的云彩也跟着动了动,晃出丝丝缕缕的颜色,好看极了。他更感兴趣了,啜了一口,有点辣,回味又偏甜,还挺好喝!
卢昭跟他碰杯,连喝三杯,说是给他赔罪。
应煦便跟他碰了三下,一杯酒去了一大半。
唔,真好喝。
上头!
应煦感觉脑子开始晕乎了,好像有人抓了一团棉花,在他脑子里扯啊扯啊,棉花越来越蓬松,棉絮到处飞散,他的意识像是漂在水里。
一会儿沉,一会儿浮,又像是掉进了酒杯里,坐在星云上眼神迷蒙。
“嗝,表哥,我去上厕所。”
他喝醉了,看着特别乖,那声表哥叫得软软的,软到了戚鹤眠的心里。
戚鹤眠是定不住的性子,刚把应煦拐来的时候还照顾他一下,玩得嗨了,就顾不上人家了。这会儿听表弟乖乖喊他,又生出几分做哥哥的责任感:“要我陪你去么?”看他小表弟这样,像是有点醉了。
应煦想了想,点头。
“一起去。”
就不用自己找路了。
戚鹤眠便站起来,去拉他:“走吧。”
他拉得自然,醉得迷迷瞪瞪的应煦当然不会挣脱,就乖乖被他拉着走。
黄一鸣看了,忍不住啧啧称叹:“看人家兄弟感情多好!”说起来还有点羡慕呢。
黄一飞睨了他哥一眼:“怎么?你也要像这样,哥俩好,牵手上厕所?”
“嘿,臭小子,敢埋汰你哥了!”黄一鸣抬手给他一个爆栗。
哥俩好又不是非要牵手上厕所,泡吧喝酒打弟弟也是哥俩好的表现嘛!
“不过,”黄一鸣思忖片刻,趁那两兄弟不在,低声八卦,“我看他俩也没否认,他那小表弟真是那个?和魏连霄谈过的那个?”
卢昭被戚鹤眠吓了那一遭,这会儿不敢凑上去说话了。
黄一飞却问他:“是么?”
卢昭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说是:“是他没错,我见过他。”
黄一鸣搓了搓下巴:“那可真奇怪,不是说魏连霄那个男朋友穷得很,是攀他的高枝?是陈杰传出来的消息吧,他从小就爱跟在魏连霄屁股后面,整天连霄哥长,连霄哥短的。”
“陈少说得不假,”卢昭也有些克制不住八卦之魂了,“那会儿我见到他,他穿得特……咳,朴素,跟在魏连霄后面,也是这样,乖得很。”
黄一鸣听他这么说,又变了脸:“听你说的什么,可别编排人家,回头被听到了,戚鹤眠又得找你麻烦!”
这是又要听八卦,又不想惹事呢。
卢昭只能苦着脸认下来,说自己都是胡说八道。
几个富家少爷对视几眼,默契地放下酒杯,把头凑近,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们说,这个应煦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戚鹤眠的表弟了?”
“戚鹤眠不是只有一个姑姑?应家的夫人嘛。”
“应家就应星河一个儿子吧?”
“可他也姓应……”
“私生子?”
“私生子怎么能跟戚鹤眠这么亲?这要是应总的私生子,戚家第一个撕了他!”
“说得也是,那他是什么人?”
“看戚鹤眠对他重视的程度,他的身份应该很快会公开吧。”
“我们吃个瓜就行了,可别跑到舆论最前面去,这事还没有定论,风声不能从我们这里放出去,你们几个都闭好嘴,我们谁都别往外说。”“这个谁不知道?放心好了。”
话题一转,他们又说起了魏连霄。
“倒是魏连霄那边……听说,情况不太好吧?”
“那怎么能好,现在他爸前妻那孩子是明摆着跟他打擂台呢。”
“他也是倒霉,正好碰到几桩生意都谈不成,这不,就失势了……”
话说到这里,几个二世祖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在商界,但能在豪门长大,嗅觉总是灵敏的。那一刻,他们想到了同一种可能——魏连霄最近混得这么惨,不会是应家的手笔吧?
真是恐怖如斯!
「嘭」一声,在厕所隔间里响起。
戚鹤眠才上完厕所,正洗着手,听得一愣。
“小煦,你还好么?”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应煦的声音响起:“我还好。”
“就是头有点疼。”
戚鹤眠:“……”
噗。
戚鹤眠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觉得这不能怪他,是小表弟太可爱了。
又说:“好了就赶紧出来吧,洗把脸,醒醒酒,我送你回家。”
第一次带表弟出来玩,就让表弟喝得烂醉如泥,那就真是太不像话了。戚鹤眠虽然浪荡,但心里是有个度的,在长辈的面前他很少犯禁,否则也不能玩得这么自在。他料想应煦就喝了那么一杯,虽然度数高了点,但是过了这么久了,再洗把脸,应该就没事了。
然而不是。
应煦洗了脸还是呆呆的,木木的。
一看就还没醒酒。
戚鹤眠便有些头疼了,试探着跟他商量:“今天玩了一天,哥也累了,送你去枫山太远了,要不,你就去我的公寓,跟我凑合一宿?”还是别回家了吧,他可不敢送这样的表弟回家。
应煦想了想,摇头:“不行,要回家的。”
戚鹤眠并不放弃,还想软化他的态度:“去我家参观一下呗,你不好奇么?”
应煦用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想了想。
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再好也不是他的。
“不好奇。”
被这么一再拒绝,戚鹤眠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他今天还非要拐小表弟不可!于是眼珠一转,又是一计冒出来:“其实我是想回家试试我的游戏机,都没人陪我玩……”
见应煦还是无动于衷,他使出大招:“小表弟你今晚要是陪我打游戏,我给你支付陪玩费啊!”
不是说爱钱么,听了这话肯定不能拒绝。
“十万。”
应煦的眼睛刷的就亮了。
十万欸!
可以买多少大白兔奶糖,买多少烤红薯?
应煦还在用他迟钝的大脑换算,一时没做声。
戚鹤眠见状,以为他看不上这点钱。
加大悬赏力度:“一百万!”
一下子被巨款砸得晕晕乎乎,应煦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好!”
戚鹤眠松了口气,到底不敢让他醉醺醺地给家里打电话,趁着他在车上打瞌睡,摸出手机给他姑姑打了个电话,只说应煦跟他玩累了,睡着了,他想着现在过去那么远,就带他去自己的公寓睡吧。
应星河还在等弟弟回家呢,听他这么一说,皱起了眉毛。
戚美菱也不是很赞成,耐不住应煦在那边发出梦呓,她想了想,到底是答应了。
戚鹤眠打断电话,才松了一口气,听见应煦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迟先生的特殊铃声。
应煦迷迷瞪瞪,把自己从梦里,摸出手机,划动接听键。
“小煦。”
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应煦好不容易爬到了酒杯的边沿,又被他的声音醉倒,晕乎乎掉了进去:“迟先生……”
竟然是迟晏!
戚鹤眠不由懊恼自己刚刚怎么没有及时掐断这通电话,只能不断跟应煦使眼色。
可是应煦完全接收不到他的眼色,他还是懵的,又陷入了对恋人的想念中,低声喃喃,藏着无尽委屈:“今天是第三天……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啊,我好想你。”
迟晏沉默了片刻,声音喑哑几分。
“乖小煦,我也想你。”
就挺肉麻。
戚鹤眠听了迟晏的答话,没忍住搓了搓胳膊,感觉这两人的氛围挺奇怪的,怎么那么像热恋中的情侣?
应煦却不觉得肉麻,在那儿跟迟晏嘟嘟囔囔说话。
戚鹤眠可不想被迟晏挤占了他和小表弟相处的时间,便打断说:“行了,迟晏,说到这里差不多了,你就省电话费吧。意大利那边还早,我们这边该睡了,挂了啊!”
说着,要挂迟晏的电话。
下午时分的意大利,一切都是明媚的颜色,迟晏的眼眸却染上了阴霾。
是很晚了,所以小煦怎么还跟戚鹤眠在一起?
都到了快睡觉的点了,小煦怎么还跟戚鹤眠在一起?
戚鹤眠还浑然不觉自己打翻了醋坛子,就听见迟晏声音沉沉,说:“别挂。”
他的语气骤然一变,戚鹤眠便顿住了。
他跟迟晏认识多年,还不清楚他这个人?
就是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倒是依旧温柔,没有质问他,而是柔声询问应煦:“小煦,今天和表哥一起,玩得开心么?”
戚鹤眠愣了愣,看见应煦点了点头。
傻乎乎的。
迟晏哪儿能看见?
他下意识提醒他:“说话呢,点头看不到。”
应煦便乖乖说:“开心——”
像幼儿园放学,被家长询问的小朋友。
戚鹤眠又被他小表弟的可爱击中了。
然后就听迟晏问:“你们玩了什么呢?我很好奇,能跟我分享一下么?”
真的很像哄小朋友。
戚鹤眠放松的警觉一下子回归了,他都还没跟小表弟串供呢,可不能让小表弟把酒吧的事都捅咕给迟晏,回头要是被他姑姑知道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戚鹤眠想到这里,连忙去抢应煦的手机。
然而,他抢不着。
戚鹤眠:!!
不是喝醉了么?怎么手脚这么灵活!
戚鹤眠感觉自己真要被他拖下水了,只求小表弟嘴下留情啊啊啊!
然后,他就看着应煦像抱宝贝似的抱着手机,一五一十跟迟晏说。
“表哥带我去玩滑翔伞,很好玩。”
“嗯,我看了照片,你笑得好开心。”
应煦的脸颊红扑扑,眼睛亮亮的。
戚鹤眠没忍住多看几眼,换来他警惕的眼神。
“然后,我们去了酒吧。”
“表哥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有一个,两个,三个帅哥。”
“表哥说,爱玩,但是会疼人。”
要死。
戚鹤眠没想到,他竟然都记住了!
“酒很好喝。”
应煦笑了笑,明明长了张精明的脸,这会儿笑起来傻乎乎的。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喝呀。”
可别了。
戚鹤眠感觉背后爬上来一股凉意,莫名的,他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等待迟晏回来,他怕是会很难过。
此时,电话那头传来迟晏的回应。
“好。”
“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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