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青说不过她,只好把挖渠的时间调整一下,上午一块进棚,两人一起忙活,一个多时辰就能出来。
下午洛长青继续挖渠,小姑娘就戴个草帽追在他后面,细声细语地跟他说话,聊些家长里短,要不就说说从村民那听来的八卦。
洛长青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也不觉得厌烦,甚至不仔细听内容,只让耳边萦着嘈杂的小话,别有一番生趣。
直到这天下午——
“夫君你快看!”盛黎娇去大棚里转了一圈,出来上蹦下跳,快活地招着手,嫌洛长青走得慢,直接过去拽上他。
进到大棚里,温度要比外面高出一倍,但比起以往的燥热,入眼的大片绿色,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出芽了,全都出芽了!”盛黎娇喜不胜收,一行行地数过去,从头到尾皆不落下,“出芽率达到了百分百!”
洛长青不懂她说的百分百是什么概念,但他也是跟着一起数的,当初播种的时候,一亩多大棚挖了五百多个坑,每个坑里放两粒种子,而现在冒出的绿芽芽,大多数都有两个分叉,少数的是一个,却没有没冒芽的。
村里种小麦,出芽率有八成就是极好了,现在种了异国的瓜果,偏能全部出芽,说不是大棚的功劳,洛长青可不信。
他看着盛黎娇左摇右晃,一会儿摸摸嫩芽,一会儿拿手指沾水在芽底抖一抖,再抬头,龇着牙冲他笑。
大棚里闷热,洛长青一向不喜欢她在里面多待,又看了几眼,便哄她出去,出去后难免旧事重提:“种子都发芽了,你也该放心了,剩下的交给我?”
“一起嘛!”盛黎娇正高兴着,说话的音调里仿佛掺了蜜糖,甜甜腻腻的,听得人牙疼。
洛长青还想劝,但想到小娇气包那些磨人的手段,别劝人不成反出丑,终究选择闭嘴。
水渠刚引好,洛长青又要马不停蹄地上山砍秸秆,还有农家肥,都是要提前备好的。
盛黎娇也未能得闲,每天几次进出大棚,努力控制棚内的温度,又要观察秧苗的高度,看着不对了赶紧调整。
等大棚里的西瓜都长出六片真叶,幼芽期就算过去了,升高棚内温度,适当浇水施肥,剩下的就是等藤蔓生长开花。
也亏得盛黎娇进大棚进得勤,对西瓜初期生长的条件摸索得差不多了,找了个晴朗的日子,招呼洛长青把剩下的多半亩地种上。
忙忙碌碌,月尾的十来天很快过去。
进了四月,清明也快到了。
村里人不少人家开始准备祭祖,盛家也有祭祖的传统,每年清明前后,盛老爷都会随商队回来。
盛黎娇没想起这一茬,只寻思洛家的祖坟在哪儿。
正好这两天得闲,只有傍晚去地里看看,两人把院里重新收整了一下,给菜地浇浇水,再称称小兔子长没长成能吃的重量。
“夫君我们可要祭拜爹娘?”盛黎娇趴在桌上,想起从陈大娘那里问来的,洛家一直只有洛长青一人,洛长青也是四五年前出现在村里的,而家中长辈没有见过,也不曾听洛长青提及。
盛黎娇纠结了好几天才问出来,怕惹男人不高兴,但转念一想,不闻不问更是对洛家爹娘的不尊重。
洛长青没想到她会出声,听清那两声称呼更是错愕。
“你问……谁?”
“爹娘呀?”盛黎娇不觉有异,看他脸色还算正常,又重复了一遍,“快到清明了,要去看看爹娘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因着午觉没睡,还带些困顿。
洛长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的话:“爹娘……他们的坟地没在村里,不用祭拜。”
喊到自己的父母,他还不如盛黎娇称呼的流畅,爹娘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带着熟悉的陌生。
听到这,盛黎娇并不觉意外,想了想又试探:“听说你是前几年刚来的村里,爹娘都不在,你是怎么有这么多祖田的呀?”
“土地和田产都是祖上留下的,自爹娘那代起就搬去了其他地方,后来家中意外,家里亲人都去了,留我孤身没地方待,索性回老家混吃……”等死。
洛长青快速反应过来:“我是说生活。”
盛黎娇其实还想问,但听到家中亲人皆去世,又担心戳人伤疤,鼓了股嘴,把手放在洛长青手背上:“那、那——”
“夫君你别难受,以后有我陪着你。”
“虽然我好多东西都不会,但我对你好呀!”盛黎娇有点自豪,“我也没有亲人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人。”
洛长青失笑:“你这话要是让盛夫人听到,小心又挨骂。”
“啊……”盛黎娇吐吐舌头,方才想起原主的一众亲属,她低头小声叭叭,“你不说,母亲就不会晓得了。”
问清楚了,盛黎娇就不用费心准备清明祭祀了。
她想过两天去趟镇上,随着地里的西瓜稳定下来,她逐渐有了空闲时间,不如买点针线,过了清明去找陈大娘。
可等她提出,洛长青拒绝:“抱歉,过两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可能去不了了。”
这么长时间,盛黎娇还是头一回见他要出门,虽然感到好奇,但也愿意给对方一点私人空间,便没有多问,贴心地表示明白。
“那就再等几天吧,我也不着急,夫君你先忙。”
一晃眼,清明到了。
洛长青从早上就不见了,因他提前打过招呼,盛黎娇也没多想,该干什么干什么,直到黄昏还没见人回来,这才有点着急。
可惜着急也没用,她连男人的去向都不知道,遑论出门去找。
天边余晖被满幕星辰所替代,盛黎娇趴在餐桌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门口响起一声巨响,将她直接从睡梦中惊醒。
“是谁!”她紧张地站起来,屋里很暗,只有桌边点蜡烛的地方能看清,偏偏门又没锁,外面的人随时可以进来。
盛黎娇又惊又怕,赶紧去屋里摸了一根长棍,两手抓着棍子,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外面的是谁?”
她连问了几声也没得到回答,状着胆子把门踢开。
门一打开,靠在门口的人失去倚靠,当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借着月色,盛黎娇看清门口那人的面貌:“夫君?”
一天没见,洛长青却跟变了个人似的,手里的酒壶好像是破了,半截处滴滴答答往外露,而他本人更是满身酒气,呛人得很。
盛黎娇把手里的木棍扔开,去扶住洛长青:“夫君你还醒着吗?哎呀——”
男人蓦地把她推开,借着反冲力踉踉跄跄地撞到墙上。
他大概是醉了,举起酒壶灌了好几口,砸么砸么嘴,低下头半天不动,不说话,也不耍酒疯。
盛黎娇被他推开时手背蹭到了门框,不知碰到了什么,有一小块地方火辣辣得疼,她顷刻红了眼眶,却对手上的疼痛置若罔闻,重新贴近洛长青:“夫君你说说话……”
洛长青头疼欲裂,眼前场景混乱,人头攒动,刀剑乱飞。
他忽然觉得手腕有些温热,一抬头就撞进一双在月光下泛着水光的眸子里,好像是……眼泪?
他眨了眨眼,用力甩了甩头,下意识地又举起酒壶,可酒水到了嘴边,又停下了。
盛黎娇一直在叫他,任由眼泪在面上淌,费力把洛长青撑起来,忽而听见耳边响起男人的呢喃。
“不、不喝酒……娇娇不许,娇娇不让我吃酒……”正说着,酒壶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洛长青瞬间卸了力,整个人都靠在盛黎娇身上,他的头正好埋在盛黎娇肩头,蹭了蹭,发出一声喟叹。
盛黎娇被他撞得后退两步,趁乱抓住门框,这才没倒下去,等再回神,才发现压在肩上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缓,似乎是昏睡过去了。
盛黎娇喊他不应,既搞不清缘由,又为现状惊扰,抹了眼泪也没用,眼睛很快又被水雾浸满。
“夫君你醒一醒,我扶你进屋去睡。”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知道不能一直在门口,便使劲搀起洛长青。
不说两人身身形悬殊,只盛黎娇的体力就干不了这种活。
说是搀扶洛长青进去,要不是男人中途醒了片刻,顺从地跟她往屋里走了几步,恐怕今晚就要睡在门口了。
好不容易把男人托上床,盛黎娇累得不行,腿一软,直接趴到床边,喘息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盛黎娇并没有多歇,才缓过神就站起来,她小跑着去厨房,慌里慌张地打了盆水,又去拿了条帕子,端着水盆回房间。
她小脸泛红,双唇紧抿,生涩地把帕子洇湿,叠好去帮洛长青擦拭。
她怪洛长青胡来,但又忍不下心弃之不顾,谁料湿帕子刚搭到洛长青额头,男人猛地睁开眼睛——
“啊!”
一只手掐住盛黎娇的脖颈,那手骤然发力,让她呼吸骤然紧促。
男人面色凛然,眼中不见昔日温情,只有黝黑的暗色,以及一抹叫人心寒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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