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对顺源赌坊多有忌讳, 难得见到这么多人,更是尽早躲开。
“要去吗?”洛长青转头问。
盛黎娇不答反问:“能跑吗?”
“人可以,车马不行。”不管是洛长青自己走,还是带上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从数十人的围堵中突围都不是问题, 可要他再带上一头黄牛一架车板, 着实难为他了。
他俩旁若无人的聊着, 直叫侯掌事心中破口大骂,面上还要波澜无惊的,半辈子的涵养都用在了这里。
盛黎娇想了想,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便去吧,黄牛和车都是村长的,我们不能弄坏。”
是了, 不是因为赌坊的人凶神恶煞,仅仅是因为一头黄牛一架车。
“二位,请——”侯掌事嘴角绷得紧紧的, 挥手让底下的打手让路, 又忌讳洛长青的身手, 左右没空出一尺的距离。
辽阳镇地界不小,从东头到西头坐车都要两三个时辰,盛黎娇二人上了马车,侯掌事也跟了上来, 一路无话。
马车最后停在一处高门大宅前,侯掌事率先下车,往门里递了牌子, 又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门房才传话让进。
而马车里, 盛黎娇一路行来已经昏昏欲睡,下车还踉跄了一下,额头撞在洛长青胸前才勉强清醒。
抬眼一看,宅前木匾上刻着两个大字:侯府。
一路跟随看护的打手们都不进去,只有侯掌事在前引路,然而刚进正院,他也要提下步伐,后面的路途由府上小厮带领。
细细看来,侯府的规矩不是一般大。
走了很长一段路,先后绕过假山花园,方才抵达会客的堂厅。
进去空无一人,带路的小厮倒了两杯茶:“老爷稍后就来,请稍待片刻。”
然而,茶水由滚烫到冰凉,也没等来侯老爷。
洛长青本就满心不耐,轻笑一声,反手把茶杯打落,迎着小厮惊吓的目光,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手误。”
就在他话音刚落,只听屏风后传来几声轻咳,再过两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现:“幸会幸会,在下侯应江,欢迎二位光临寒舍。”
“敢问二位贵姓?”侯老爷一摆手,小厮又上了新的茶盏。
“免贵姓洛。”
“原来是洛公子和洛夫人,久仰大名。”
侯老爷寒暄了几句,莫名说起家里事,说家中生意越发艰难,说赌场经营越发不顺,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扼腕。
盛黎娇和洛长青都知道他的目的,静静看他表演,半天不说话。
等侯老爷说干了嗓子,见对面的小夫妻俩仍没有表示,完全不搭理他的话茬,他这才不得不直入正题:“是这样的,我观洛公子手艺了得,种出来的西瓜清爽可口,又有皇贡贵称,实在神往,听闻洛公子与恒悦酒楼建有合作,不知能否有幸参与进来?”
洛长青挑眉:“哦?侯老爷是说,贵府也做酒楼,卖些西瓜吃食?”
他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余光看见盛黎娇面有急色,不经意握住她的手,点点指尖以示安抚。
侯老爷脸色一僵:“洛公子说笑了,府上还不曾有人开过食肆,怕没有做吃食的本事,是这样的,在下想跟洛公子谈另一项合作,不知洛公子是否考虑出售西瓜的种植技术?”
“不好意思,祖传秘法,概不外售。”
侯老爷万万没想到,洛长青能回绝得这样绝对。
他在生意场上遇见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兜圈子的好手,对上一个种地的农家汉子,竟这样没眼色不知好歹。
侯老爷脸色微沉:“洛公子不妨再考虑考虑?你怕是不清楚……”
“侯老爷。”洛长青蓦地打断,“种植技术不卖,您说什么也不卖,再或者您叫您背后的人来谈,也表一表双方的诚意不是?”
在前几天,他还和盛黎娇猜测,偷瓜到底是侯家主意还是有县令插手,几番争执也没得出一个结论来。
今天到了侯府,先是侯老爷给了个下马威,而那屏风后的影绰身影也一直不曾离开,对方像是不怕被人发现似的,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另有小厮上了两三回茶。
再观侯老爷言辞间的小心,屏风后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盛黎娇诧异地眨了眨眼,被握住的手指动了动,心中有了猜测。
侯老爷闭口不言,半晌冷哼一声,竟是甩袖往屏风后面走去。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屏风后的细碎声响一直没断过,所幸最后出来的是两个人,侯老爷走在后面,身前是个干瘦的老头。
“此乃辽阳县令,何大人。”
便是有千百个不愿,盛黎娇仍要站起来,学着以前见过的样子,福了福身,洛长青同样,也不知是真不晓得还是故意,总之行礼敷衍极了。
“坐坐坐,无需多礼。”何县令很是和气的样子,“你们就是种出西瓜的瓜农吗?”
“正是。”洛长青不卑不亢,有意把盛黎娇护在身后。
“唉,本官在这辽阳镇数十年,夙兴夜寐,只求治下能有些许功绩,无奈生不逢时,既无天灾亦无人祸,这么多年也只听说西瓜这么一个稀罕玩意儿。”
这话说的人很不舒服,洛长青还没什么表示,躲在后面的盛黎娇已经皱起眉头,依何县令所言,难不成只有天灾人祸才能带来功绩?
也不知哪来的荒谬说法!
“侯老爷乃是本官岳丈,初听闻西瓜,就禀告本官了,本官才知道,原来治下有瓜农种出西瓜,原谅本官岳丈心切,一心想着给本官献宝,手段冷硬了些,实际也没什么坏心思。”
何县令老神在在:“岳丈告诉本官,你二人不愿捐献西瓜种植之法,是也不是?”
难怪盛夫人上回说侯家家主奸诈无耻,原来是一家人一脉相承的。
侯老爷还说个卖字,到了何县令这儿,一转口就成捐献了。
洛长青仅存的一点耐心消失殆尽,他轻抿薄唇:“是,不卖,也不捐赠。”
何县令也不恼,拍了拍手:“小伙子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敢这般顶撞本官,就不怕本官将你拿下吗!”话落,他一掌拍在桌上。
盛黎娇被震得颤了一下,心头生起几分羞恼,她刚想探头对对方对峙,可洛长青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身形一动,又把她挡在背后。
“大人不妨直说。”洛长青冷声说。
几句交流,双方都摸透对方的脾性,何县令又问了一句:“捐是不捐?”
“恕在下无能无力。”
“放肆!”何县令震怒,高喝一声,“来人!”
脚步声响起,二人才知晓屋外原来守了衙役。
“给本官将他拿下!”何县令指着洛长青,“他什么时候求饶了,什么时候再带他见本官。”
何县令在辽阳镇上作威作福十几年,一个破瓜农,怎敢顶撞于他?
他丢下命令,怒而离去,侯老爷紧随其后,冲洛长青冷笑一声,可算解了被拆台的怨气。
衙役收了命令,抬脚奔洛长青而来,可就在他们将要把人压着的时候,只见男人脚步一转,再看已离开他们的活动范围。
盛黎娇未曾料到这种发展,一时慌了神:“夫君……”
“乖,听话。”洛长青背过身来,正好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他附在盛黎娇耳边,先是亲了亲她,而后才道,“你先回家,不会有事的。”
“你去找岳母住两天,若是三天后还没有我的消息,你再寻其他法子见我好不好?”他搭在盛黎娇肩上的手稍稍用力,试图止住她的颤抖。
可盛黎娇一声不吭,几次深呼吸也未能止住心中的恐惧:“我……可以换我进去,夫君你想办法好不好,我不行的。”
她忍不住抽噎两声,一抬头,眼尾的泪珠再也含不住了。
“不好。”洛长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信我,县令不会动手的,他还有所求,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把种西瓜的办法教给他。”
可要是换盛黎娇进去,先不说那狗官会不会使些龌龊手段,只牢房里的老鼠蟑螂,就能吓得小姑娘夜不能寐。
盛黎娇反驳:“那就给他,夫君我不要种西瓜的法子了,咱们给他,你不要跟他们走。”
“听话,信我。”洛长青在她耳边按了按,声音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信任的坚定,盛黎娇还想说些什么,可等候的衙役已经不耐烦了。
两人喝到::“还有完没完!”说着,他们过来强行把两人分开。
“回家去吧。”洛长青说道,“不要多想,我很快就会回来。”
洛长青被带出侯府,盛黎娇小跑着跟在后面。
前面的人上了车架,盛黎娇则被阻拦在下面,看到洛长青对她摇头,盛黎娇只得止步,五指紧紧攥在一起,直到看不见车马的影子,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半个时辰后,盛府大门被敲响,门房探头出来,只见三小姐发梢凌乱,一边喘着气,一边磕磕绊绊地说:“我找、我找……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短,明天补上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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