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匾?”盛黎娇一顿。
赫连邵已然兴奋:“叫江之……叫巡抚大人留下墨宝, 找木匠做成匾挂在铺子里,巡抚有代授圣意的权利,就说这是圣上的意思,也叫镇上的人看看, 他们能买到西瓜是多大的荣幸。”
“嫂子我听说您这瓜一百多文就能买到, 这不行, 咱往贵里卖, 少说也要几两,还要他们提前排号,或者拍卖,价高者得!”
“京城里有家异宝阁,吃喝用皆卖,数量有多有少, 全是价高者得,有资格参与拍卖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看辽阳镇虽然不大, 但也有几个有钱人, 把西瓜卖给他们, 嫂子您肯定能赚一笔,还省的自己费心。”
赫连邵说的不妨一个赚钱的好主意,可惜盛黎娇没那么大的野心,赚到的银两够吃用就好, 故而所谓拍卖,她也没多做考虑。
她在意的只有一点:“若是能求来巡抚大人的墨宝,县令还会跟我们抢瓜抢种植方法吗?”
“他敢!”赫连邵眉毛一凛。
“这么好哇。”盛黎娇狠狠地心动了, “那我想求大人的墨宝,赫连你知道大人喜欢什么吗?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二呀?”
“嫂子你可太客气了, 等我去跟巡抚说,留几个字肯定不成问题。”
“嫂子你要开拍卖行吗?”赫连邵跃跃欲试,“我能不能参一股!”
“拍卖行就罢了,我跟夫君可能应付不来,就找间普通铺面,开个西瓜坊就好了,夏秋卖西瓜,冬春卖卖其他蔬果,不过我还没想好具体的。”
赫连邵皱了皱眉,看向洛长青,谁知对方微微颔首,完全支持小妻子的决定。
“那好吧,开个小铺子也挺好的,省心。”
赫连邵也是这时才想到,拍卖行能办起来,最不可缺少的就是背后人的势力,他哥又不愿意暴露身份,只凭一田西瓜,游走在各路商贾间着实费劲。
商量好了,盛黎娇忍不住提出:“巡抚大人可在镇上?我们什么时候递拜帖为好呢?肯定要带几个西瓜的,茶叶糕点布匹,或者直接包银两?”
“……”赫连邵沉默了一瞬,“我突然想起来,大人有公务在身,今早就离开辽阳镇了,少说也要七八天才能回来。”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行程,从辽阳镇到州府,快马加鞭的情况下,最少需要三天,便是不管巡查司的侍从,只把江之文搁到马上,也要同样的时间才能回来,说七天还是少了点。
他们在这兴高采烈地商量开铺子求墨宝,却忘了江之文还在州府,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等着他呢。
赫连邵偷偷看洛长青,用口型做了个“江”字。
洛长青先是摇了摇头,旋即顿住,眉眼间多了几分纠结,最终还是点了头。
赫连邵顿时乐了,咧开嘴,拍着胸膛:“嫂子你等我几天,我去寻巡抚,保管把差事给你办得利利索索的!”
“那便麻烦你了。”盛黎娇细声细语地说道。
赫连邵急着去找江之文串口供,稍坐片刻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一步三回头:“都没能尝到嫂子做的饭,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嫂子我下回再来叨扰,您不嫌我烦吧?”
“尽管来呀!”盛黎娇很是欢迎,反手拍拍洛长青的肩膀,“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夫君做给你吃!”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声音自动降调:“我不会,嘿。”
赫连邵彻底凌乱,呆呆地啊了一声,直到洛长青看不过去:“还不走?”
“走走走!”他方才上马离去。
送走了客人,盛黎娇瞬间瘫软,招招手,把洛长青叫到手边来,先是圈在他脖子上愣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怎么了?”洛长青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夫君,我是不是也算认识你的朋友啦?”盛黎娇小声念叨,“我之前跟陈大娘聊天,她说你跟村里的人都不是特别熟,你都不跟他们一起玩。”
“虽然你跟赫连弟弟没说几句话,可我感觉你们关系挺好的,夫君你还有其他朋友吗,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我也有玩得好的小姐妹的!不过她们都嫁人了,夫家不在辽阳镇上,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们了。”
盛黎娇沉默了一小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很开心。”
开心对夫君有了更多的了解,开心能够接触夫君的交际圈子,甚至能参与他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总算不再游离着。
洛长青头一次知晓她的这般心思,莫名心头一酸,反手把她抱起来,大步往里屋去。
家里一天没人,床上的被褥和走时是一样的。
盛黎娇刚到床上就打了个滚,抱着被子嘻嘻笑。
洛长青想了想,说:“我还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他们也不在辽阳镇上,我们已经许多年不曾见面了,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在哪。”
“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他们来见你,有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的是在军中结实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好诶!”盛黎娇举手叫好。
许是受到了今日气氛的影响,洛长青难得愿意说两句过去——
“有个朋友他长得特别高,比我还要高很多,他是我见过的人里最高的一个,他要是到咱家来,一准儿会被门框碰到头,不过他特别胆小,小时候我们斗蟋蟀,有人使坏,把蟋蟀塞到他的衣领里,吓得他哭了好几天……”
“扔蟋蟀那人可真坏!”盛黎娇皱着鼻子,还没跟人见面,已经同仇敌忾起来,“诅咒他也被人恶作剧吓哭。”
“倒也不必诅咒,那人后来恶作剧到了一个小霸王头上,被小霸王脱光屁股吊到树上,足足吊了半天才把他放下来。”
“哇——”这是盛黎娇从不曾经历过的童年,一会儿惊叹一会儿羡慕,最后酸溜溜地把头埋进被子里,“真好,我都没有经历过。”
洛长青轻笑,拍了拍她的头:“等过段时间,我再带你去山上玩。”
“好!”盛黎娇高兴应道,转眼又说,“你不要总拍我脑袋,会变傻的!”
洛长青没说话,只是又多拍了两下,惹得盛黎娇气恼地给了他一巴掌。
盛黎娇是要午休的,睡前监督洛长青重新上了一遍伤药,最后两眼微眯,不住打哈欠,才被洛长青哄了两声就睡着了。
洛长青躺在旁边,却无法入眠,只是回想着从昨日到今天所发生的事。
他总觉得,现在的生活正悄悄偏离他所预定的平静轨迹,先是招来京中兄弟,然后又惹到当地县令,如今连巡抚都联系上了。
他只知巡抚视察,却没想到也是个熟人。
江之文,前大理寺寺卿之子,曾随军三年,后因腿伤回京,领京畿校尉一职,直到洛长青隐退,对方一直在京畿任职。
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到了巡查司,虽说巡抚代授天命,可比起掌军权的京畿校尉,只能说是明升暗降。
洛长青隐有猜测,可又迟迟不敢下结论。
当年少年轻狂,京中各家子弟属他们玩得最好,招猫逗狗,纵马过市,虽不至于风花雪月,但少不得纵酒欢歌,一招战起,他们分隔数地。
数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十来个人,已天各一方,或娶妻生子,或留恋红尘。
洛长青经年驻守边疆,只与极少数人有联系,其余的偶尔能听到两句近况,见面却是难得,遑论他逃到柳村避世,彻底跟其他人失联。
直到赫连邵来了,连江之文都来了。
恒悦酒楼乃是他家商产,家中自有管理各项产业的人,之前是看盛黎娇爱一口吃,一时没忍住,送信物叫人把酒楼开过来。
早知道掌柜不靠谱,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把他的行踪透露出去。
今晨赫连邵便是在试探,能否让江之文知道,他如今就定居在辽阳镇上。
要不是顾念着小妻子兴许要上门拜访,而他家正好缺一个可以威慑当地官员商贾的牌匾,洛长青就拒了。
“夫君……”正想着,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呢喃。
很快,小姑娘睡梦中抬起胳膊,吧唧一下砸到洛长青脸上。
洛长青习以为常,面上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捏住盛黎娇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挪到胸前,十指相扣,阖目入眠。
之后两天,家里一切平静,不管是侯家还是县令府上,再没有过来生事。
这天大早,两人还在吃早饭,就听大门被砰砰拍向,赫连邵在门外大喊:“嫂子开开门,我回来了!”
“啊?”盛黎娇从粥碗中抬起头来。
洛长青止住她的动作:“我去就行。”
出门一看,赫连邵还是自己来的,见他来开门,远远就挥起手臂:“哥!”
与他的激动相比,洛长青就冷静多了,不紧不慢地给他开了门,随口问道:“都说好了?”
他没问怎么回来这么快,反而更关心两人口供串得如何了。
他暂时,或者说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做好对盛黎娇坦白的准备。
赫连邵自信说:“我做事,你放心!”
“我是在半路上遇见江之文的,他们正好往镇上来,也是听说有人种出西瓜,特意来看看,不过我都跟他说清楚了,让他在嫂子面前注意言行。”
“对了!他的字我也要来了,要我说我写得也不赖,没必要用他的字。”赫连邵撇撇嘴,故意拉踩道。
洛长青闻言嗤笑:“不赖?比之三岁小儿不赖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盛黎娇刚好盛了新的一碗粥出来,还添了小半碟酸黄瓜,对赫连邵招呼:“赫连弟弟来吃早饭!”
赫连邵第一时间就想展示他办差的结果,却被洛长青打断,他敲了敲盛黎娇的碗,不带什么感情地教训了一句:“先吃饭。”
“哦——”不管是盛黎娇还是赫连邵都不敢造次,只好先把粥喝干净。
饭后,洛长青去收拾碗筷,盛黎娇和赫连邵在桌上展开画轴。
赫连邵带了两幅画轴回来,一卷上只写了“西瓜”二字,字迹大气磅礴,盛黎娇只看了一眼,就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另一卷则是一副水墨画,画的是一片瓜田,田地里的西瓜已经成熟了,另有瓜农在田间劳作,是一副“瓜田农作图”,卷末落有江之文的私印。
盛黎娇左看看右看看,很是珍惜地碰一碰,最后一拍手:“巡抚大人好字好画!”古人精通诗画,原来是真的。
赫连邵和江之文从小不对付,干什么都要顶两句,此时也不例外,暗戳戳地给他上眼药:“嫂子您不知道,江……巡抚他的字也就一般般,就我知道的,写字作画比他好的可海了去了。”
“可这是巡抚大人的字呀!”在盛黎娇看来,巡抚肯定是她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了。
就像不管西瓜多贵,都比不过“贡品”二字。
别说这字画本就漂亮,即便真的不好,只要一说是巡抚的,管你好看与否,夸就完了。
赫连邵不服气,小声嘟囔了一句,盛黎娇没能听清,本想再问问,可洛长青也出来了,她忙招呼对方来欣赏,自然也就忘了继续追问。
字画有了,之后便是去订做牌匾和确定铺面。
这就是个人家务事了,赫连邵虽然想跟,但也知道分寸,随便找了个借口,只说过几日再来。
牌匾较好订做,盛黎娇也没找外人,就是隔壁村的老木匠,确定了对方能行,就把字画都交给对方,除却刻画牌匾,还要把它们装帧出来。
铺子的选址问题,着实让两人费了一番心思,因为他们对街上的店铺租卖不熟悉,最后还是找了牙行,交一百文中介费,从看铺子到交易都有牙行包揽。
盛黎娇和洛长青看了两天铺子,中途听见镇上有人谈论,说何县令似是犯了什么大罪,已经被京中来的巡抚定了罪名,只待禀告京中,便可按律处置。
盛黎娇比较中意的铺子有两间,都在西临街上,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中央,西临街靠县衙较近,繁华程度适中,治安则是一等一的好。
街头那间铺子小一点,分楼上楼下两层,铺子后面带一个杂物间,收拾一番做休息的场所也行,街中央的那间铺面只有一层,但铺面很大,后面带两间卧房,铺子里有现成的桌具。
两间铺子价格差不多,都是八十多两银子。
盛黎娇比较喜欢小阁楼的样式,最后定下了街头那间,八十六两银子,送六套桌椅,只用来招待买西瓜的客人是足够了。
这个价格比两人想象的要低一些,只先前卖人参的钱就够了,不用挪动卖西瓜赚的钱,盛母资助的也没挪用。
买好了铺面就是装修,盛黎娇图方便,就请了专门装修的师傅,前后一周的时间,就把屋里的墙面重新粉刷好,楼上不做买卖,放了一张床用来休息,院里的杂物间也收拾出来,暂时还空着。
恰好,他们订做的牌匾也好了,万事皆备,只欠东风。
在西瓜坊正式开业前,盛黎娇又推车卖了一回瓜,见到熟人就说:“我家要开铺子啦!就在西临街上,等后天您过去,放鞭炮的就是我家。”
不少人都表示一定会去捧场。
开业前夕,盛黎娇定下新的买卖规矩,她听取了赫连邵的一部分意见,采用放号码牌的办法,每日只放二十号,先到先得,且忌转卖。
同时,每日会出一签筒,到店者皆可抽签,每天抽一“大吉”,免费送三块西瓜,再抽两“中吉”,可额外购买两个瓜,购买资格可转卖,但不得超过三十文,违规者列入店铺黑名单。
初九,宜开市。
西临街头,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
等把过路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盛黎娇跟送匾的工人打了声招呼,几人抬起木匾,爬上木梯,只待高唱一声“落匾”,由巡抚大人亲笔所提的牌匾正式挂到铺面上。
“恒悦酒楼送酒酿十坛,贺西瓜坊开业大吉!”
“辽阳盛家送白银三十两,贺西瓜坊开业大吉!”
“城南高家送盆栽二十,贺西瓜坊开业大吉!”
除了恒悦酒楼和盛夫人的贺礼,还有几个相熟的客人,多多少少都送上了开业贺礼,唱礼的小娃摇头晃脑,作揖道谢。
西瓜坊不似酒馆,没办法摆席酬谢,盛黎娇索性朴实些,在桌上连切数十个西瓜,大小皆有,所有进店的都能免费拿一块品尝。
而那些带了贺礼的人家,则在单独的桌上,他们跟前除了西瓜切,还有盛黎娇新想到的西瓜汁,果汁底下有沉淀的瓜肉,无需多加白糖,已经很甜美了。
店里一片和乐,正当往来顾客纷纷去柜台定西瓜的时候,却听街上传来兵甲的摩擦声——
“巡抚大人到!”
店里的客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就见一席官袍的男子从门口进来,男子先左右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柜台后的盛黎娇身上。
江之文敛目微笑:“本官听闻西瓜坊开业,特来祝贺,来呀!”
身后的随从鱼贯而入,前后足有十人,举起的盒子里装有不同贺礼,陈茶酒酿,锦缎布帛,以及最直白的银两金条,晃花许多人的眼睛。
江之文说:“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5000+
算是补了一回欠债,余债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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