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只不能间种棉花还好, 令人头疼的是,等收完小麦,再过一个来月官府就要来收粮税了。
家里的麦田不多,就没再请人帮忙, 洛长青自己收割, 四天多一点就收割完了, 之后还要打谷晾晒, 这个村里统一给做。
柳村有专门的晒谷场,为了方便,村长管雇人打谷,各家把割完的麦子送过去,当场称重当场打谷,等晒好了把该交的粮税留下, 剩下的就能运回家里去。
也是因为这,柳村的粮税向来是前几个交全的,从无拖延。
洛长青大早就用驴车把小麦送去晒谷场, 那边已经有人在值班了, 几个人一起把小麦抬去石称上。
五亩良田一共产了三千斤小麦, 听起来不算多,可要知道,所谓种了五亩地,实际上只有一半是真的栽种了, 这个产量便是放到现代,也是极好的。
可惜家里好坏十三亩旱地,按照亩产六百斤来算, 粮税要上交五百多斤,剩下两千五百斤, 晒过还要减轻不少,卖给粮店也行,但家里也不缺这二三两银子,还不如留着吃。
忙活了大半年只得了一家的口粮,要不是盛黎娇心态好,换成其他人怕不是就此放弃种地,早点把田租出去,早点省心。
小麦打完谷子,剩下的秸秆可以拉回家,卖也好烧草木灰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
随着晒谷场铺满了麦粒,春小麦也到了下地的时候。
这回,盛黎娇是早早打听清楚,春麦三月底种下,最晚八月就能收割,而棉花四月种,七八月就能采摘,两种作物生长期重合了,但要是直接种棉花植株,也不会影响间种。
是了,她不死心,偏要再试一回。
要说这对她有什好处,还真不至于。
家里这一年来赚钱的营生越来越多,也不差几亩地的麦子棉花,只是她记着,麦套棉能大幅度提高棉花的早产,还能防风,更利于棉花的栽种。
柳村没有种棉花的农户,但隔壁村子有不少,倘若间种真能成,哪怕是教给他们呢,也不失为一利民科普。
既然她想,洛长青就没有不从的。
把冬麦留下的秸秆烧成草木灰,尽数撒回地里。
这忙忙碌碌的,一眨眼就进了四月,小麦晒了七八天,抄底摸也已经干透了。
洛家的小麦刚收回去,就听衙门来人收粮税了。
自从上任县令被带走,辽阳镇的新县令一直没就任,听说已经定了人,但对方还在交接公务,今年夏天能过来就不错。
盛黎娇还是第一次见衙门收粮,忍不住想去凑凑热闹。
正好吃完晌午饭,趁着大家都在休息,谷场没太多人,洛长青带她去看看。
收粮税的官兵不多,两个称重的,两个搬运麦子的,还有一个师爷做记录,村长在场作陪,还有几个村里的汉子帮忙搬麦子。
县衙的拉粮车在村口,这边把粮食称好,还要用村里的牛车拉过去。
“王大牛家中田三亩,税一百二十。”
师爷的簿上都有记录,按照数量把小麦交上,要是差了就做个标记,村长赶紧差人去喊。
晒谷场这边没有树荫,正午的日头已经有点晒人了,盛黎娇站在这儿看了一会儿就喊热,两人只好打道回去。
“……收完粮就该发放新种了,过两天我把咱家的麦种领回来,再过两天又该下种了。”
要说春天有什不好,尤其是家里田多的,除了下种就是下种,埋不完的种子,腰起起落落,往往忙过这两个月,腰腹要歇好久才能缓过来。
“幸好大棚里有大卫他们在,已经轻松很多啦。”盛黎娇应和着,“等年底大卫他们走了,要不咱们招几个长工吧,踏实肯干的,以后就专门管大棚。”
“可以,找人先不急,等入了秋我去镇上看看。”洛长青说,“我想明天上趟山,家里的兔子该配种了,要是顺利,两天就能下来。”
盛黎娇想了想:“不许往深处走哦!”
“好,就在外围,抓住兔子就回来。”洛长青笑着答应。
第二天,洛长青吃完早饭就上山了,山上正是兔子繁殖泛滥的季节,便是洛长青挑剔,老的不要小的不要病的不要不好看的也不要,抓够十只兔子也才用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
十只兔子四公六母,再加上家里养着的那些,今年只养兔子就能维持两人的花销。
洛长青按时回家,正好赶上去村长那里领新麦种。
衙门收粮收了四天,把柳村应缴的粮税收全了,自然就把该分的麦种分下来。
这回洛长青还是领了跟上回一样的数量,村长看着他,本想说什的,但最后也没说出口,只长叹一声,等他走远了,才说:“年轻人啊……”
年轻人不知道外人背后的议论,只是想在两天内把小麦种子种进去,时间有些赶,却不得不这样。
全因盛黎娇说:“夫君!我要买鱼苗!”
家里请了两个人帮忙,这才在两天里把小麦种好,随后洛长青腾出空来,把想一出是一处的小妻子拎到跟前来:“你先给我说说,买鱼苗做什。”
“先说好,家里已经有八亩大棚,三亩小麦,五亩水田了,还有兔子要养,镇上的铺子也要看,而且……”很快就要到婚期了。
洛长青顿了顿,正色说:“你要想圈鱼塘养鱼,反正我是没时间。”
“不是呀。”盛黎娇被他严肃的面孔吓到了,听他说完,嘻嘻哈哈地靠上去,“我才不圈鱼塘呢。”
而且家里的农活虽然用不到她做,却少不了洛长青辛劳。
想当年,那是如何一个远近闻名的懒汉,现在也要忙前忙后的,一到农忙,更是不得歇。
自家男人嘛,总要自己心疼。
盛黎娇舍不得再给男人找活干,把家里的田产都利用了,就不想再增加工作量了。
而且按照她的想法,等过两年,家里的土地都规律种植了,她就去雇人!
长工短工,雇多多的人,把家里的农活全包了,两人都得闲。
“我是想在水田里下鱼苗呢。”盛黎娇趴在洛长青怀里,仰着头,小声跟他解释,不料越说越高兴,音调也跟着上去了,“水稻插完秧也有半个月了,往里面放鱼苗,就不能担心把水稻碰倒了。”
“在水田养鱼可以把水里的小虫和杂草吃干净,能防虫害,而且鱼儿游动能带动水底的泥巴,等鱼苗长大了,还有好多好多烤鱼炖鱼煮鱼蒸鱼诶!”
除此之外,鱼的粪便落进田里,就是现成的肥料。
现在的农田不添加人工肥,也没有防虫害防杂草的农药,更利于鱼苗生长了。
其实稻田养鱼对水稻增产有限,主要还是长大的鱼能卖钱,相当于在原本的利润上又增加了一大块,经济效益大大提高。
盛黎娇又说:“我也不是总养鱼,先试两年嘛,要是合适的话,就推广出去,大家都可以发财致富,水稻还能增产一丢丢。”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种水稻的新法子?”
“嗯嗯!”盛黎娇猛点头。
“需要多少鱼苗?要什品种的?”洛长青这样问,便是答应了。
盛黎娇喜上眉梢,啵啵亲在洛长青两颊:“要一千尾!普通鱼苗就好了,草鱼鲢鱼什的都行。”
洛长青没料到她胃口这大:“一千尾,当真能养下吗?”
盛黎娇想了想,忽然皱眉:“是我算错了,一千尾是咱们家养的,秋秋姐和陈大娘家还要另买。”
“……好。”
洛长青还不知道,五亩水田只放一千尾鱼苗已经是很保守的数量了,换到千年后,只一亩地就能放下足足千尾鱼,不然又如何会让稻田养鱼风靡一时,带富了许多农户。
打定了主意,两人也没多等,专门去了趟镇上,到几家酒楼打听了一番,问到专门养鱼的人家住址,再去养鱼户家里问。
好不容易来一趟镇上,不去铺子里看看有些说不过去了。
天气一热,炸鸡卖得就不如冬天好了,不过毕竟卖了这久,口碑打出去了,铺子门口不至于凋零,看里面人不多,洛长青去停驴车,盛黎娇先进去。
“欢迎光临,小姐要来点什?”才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上来。
“啊……”盛黎娇愣了一下,“我不是……”
“店里有炸鸡腿炸鸡翅炸鸡排,还有鸡米花萝卜丸子,好吃便宜,小姐可是头一回来?”
“不是头一回来,我是来……”
“‘晓得了晓得了,小人晓得了,小姐是要打包带走是吗?”
盛黎娇已经不知如何反应了,只能弯弯嘴角。
小二要引她去靠窗的位置坐,刚走两步,却见连着后厨的门帘打开,大刘端着刚炸出锅的炸鸡出来,一抬头:“老板您竟然来了!”
盛黎娇两人脚步顿住。
小二看看大刘,再看看盛黎娇:“老、老板?”
盛黎娇总算能把话说完整了:“我不是来买炸鸡的,我来看看铺子。”说完,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
还是怪盛黎娇不常来铺子,连新招的伙计都没见过,难怪对方认错。
小二跑去招呼别的客人,盛黎娇和大刘去二楼说话。
“那是之前招的伙计?”
“是嘞!跟我同姓,您叫他小刘就行,是恒悦酒楼的掌柜亲自送来的,可忒热情了!”大刘回答。
他不善言谈,客人们愿意赏脸,也全是因为铺子里的吃食。
可自从小刘来了,铺子里的交谈声就没停过,他能同时跟好几桌客人聊天,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能说几句,而且他是从京城来的,见识广,实在没人说话,他就自己讲段子,把满堂人逗得哈哈笑。
这般,铺子里的气氛好了,人们闲来无事,就更愿意来铺子里坐坐,回头客也更多了。
盛黎娇已经亲身体会到大刘的热情,但没想到还有这个效果,不觉感到惊讶。
正说着,洛长青也上来了。
几人说了说铺子里的近况,大刘问今年还有没有西瓜,盛黎娇说:“不仅有,还比去年多超级超级多。”
“那可真是太好了!”
盛黎娇和洛长青在铺子里待了不到一个时辰,然后去酒楼里打包了午饭,之后就驾着驴车往罗溪村去,也就是有养鱼户多村子。
罗溪村和柳村在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幸好罗溪村距离辽阳镇比较近,赶车一个时辰就能到。
进村子一问,很快就打听出养鱼户的家在哪儿。
两人找过去,见面说明来意,孔三问:“你们要多少?”
“还不知具体数量,想问问您家能提供多少,怎卖。”
“今年的鱼苗才刚下去,一万尾还是能拿出来的。”
“那行,买鱼苗还不能定下,能稍微宽限两天吗?最多两天,我们就来给您肯定答复。”盛黎娇说,“我们大概买两千尾左右,您看能不能便宜一二。”
孔三想了想,觉得这笔生意也还行。
卖鱼苗肯定不如卖大鱼赚得多,但他家每年养两三万尾鱼,最后能长成一半都是好的,鱼苗是便宜,但不好养,成活率也高不到哪去。
孔三给出价格,不论鲫鱼草鱼或是鲢鱼,不按种类,一律一文钱三尾鱼苗,买的多可以赠一百尾。
这样一算,两千尾鱼需要小七百文。
对大多数人来说,七白文买鱼苗是笔很大的花费,这笔钱不可能全让洛家出。
两人跟孔家商量好,两天后来定具体数额,然后趁天色还早,赶紧回村。
等到了家,正好天黑。
两人只早上吃了饭,中午在驴车上,囫囵吃了两口,就连从酒楼打包回来的菜都没吃,正好现在热热,当晚饭就好了。
转过天来,洛长青去大棚瞅两眼,盛黎娇就跑去陆学家,先把秋眉叫上,再到陈大娘家。
她又把稻田养鱼的事讲了一遍,不出意外得来两双震惊的眼睛。
她也不恼,仔仔细细地说稻田养鱼的好处,可任她说得天花乱坠,另外两人的关注点都在同一处——
“那不好的点呢?”
“不好——”盛黎娇顿了顿,“大概就是鱼苗不容易养活。”
毕竟没了农药的干扰,稻田养鱼的法子实在是少了最大的敌人,不是太大的意外,很难出现损失惨重的情况。
“现在秧苗都长高了,也不用担心鱼苗长大了啃食根茎,三个月后,光大鱼就能卖不少钱呢。”
盛黎娇给她们算了一笔账,买鱼苗花二百文,就算只有一半等鱼苗能成活,一亩地也有一百条鱼,镇上卖鱼是论条卖的,两掌长的鱼就能卖十文钱,再大一点的,最多能卖到二十文,一亩地少说也能赚一两银子。
听她这样说,秋眉和陈大娘也有些意动。
“那、那需要花多少钱啊?”陈大娘问。
“我是想着一亩地放二百尾鱼苗,也就是七十文左右,家里有多少稻田,就买多少苗。”
陈大娘算着,七十文钱,她做两个月针线活就有了,要是赶上做出苏绣,一个月就有一两银子,一次性掏七十文,也不是特别难。
秋眉更不用说,陆学隔三差五就会给她点零花儿,这几年也攒了好多,她家三亩地,也才二百文。
有盛黎娇在前忽悠,剩下的两家也很快同意。
“既然如此,我赶明儿就去买鱼苗了,买两千尾,赶紧放进水田里。”
“行,我们都听你安排着。”
秋眉和陈大娘各自给了钱,就按照一亩地七十文算的,多退少补。
征得了大家的同意,盛黎娇也不磨蹭,第二天又坐上驴车,尽快去罗溪村。
两千尾鱼苗一共花了六百五十文,孔三给抹了个零头,还多送了二百尾。
两千多尾鱼装了整整五个大木桶,把驴车占的满满当当的,扒头去看,木桶里的鱼苗密密麻麻吗地挤成一团,还不断攒动,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怕不是当场就要昏过去。
洛家买了好多鱼苗!
随着驴车进村,消息不胫而走。
面对上来问询的村民,夫妻俩也不瞒着,直言说:“是要放进水田散养的。”
好家伙,这不胡来嘛!
纵使大家见惯了洛家的新起点子,还是被他们吓到了。
“在水田里养鱼?怎可能养得活。”
“别到最后鱼都死了,稻子也都糟践了……”
“要我说,年轻人就是胡来,等田地毁了,他们就知道后悔了……”
议论的人很多,就是没一个看好的。
幸好盛黎娇和洛长青都不在意,也无谓旁人的说法,运着木桶,直接往水田那边去。
陈大娘和秋眉也都得了消息,早早在水田边等着了,除了陆学在,陈家的两个儿子也在。
几个男人合力把木桶搬下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唯恐不小心让木桶里的鱼苗溅出来。
昨天晚上,陈大娘把稻田养鱼的事跟家里人说了,又是日后只卖鱼就能赚一两银子,而这只是一亩地的赚头。
谁知家里人不仅不附和她,还责怪她脑子糊涂了。
“真是瞎折腾,这一亩地可算是被你们嚯嚯坏了,还养鱼,最后稻子能长出来都是老天保佑。”
这话不是一个人说,连两个寡言少语的儿媳妇都不说好,莲心也道:“娘这回怕不是略有冒失了。”
一夜过去,陈大娘心头涌出几分悔意。
她虽然把儿子叫来了,但也有点想法,要不等阿娇下鱼苗的时候,她不要了?
“咱们几家的水田都是分开的,也不用担心鱼苗乱窜,这样,先弄我家的水田,一亩地放二百五十尾,剩下的给你们两家分了。”
他们三家是九亩地,鱼苗买的多,给钱时也是洛家多出了些,他家多分也是应该的。
而洛长青家的水田是在一起的,要倒三桶多一点的鱼苗,就在水田的四个方位倒鱼,把鱼苗放进去,它们如何觅食如何游动,就不是人为能管的了。
细小的鱼苗噼里啪啦都进了水田,那场面很是壮观。
陈大娘看着看着,忽然又改了主意,等盛黎娇问:“接下来弄谁家的?”
陈大娘大声说:“我先来!”
在水田边上的,除了盛黎娇他们外,还有很多跟来看热闹的村民。
有人心疼鱼苗被糟蹋,唉声叹气,不住摇头,等所有鱼都放了,又是重重“唉”一声。
盛黎娇听了全程,临走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大伯,您不妨看着,咱这稻鱼共养到底能不能成!”
小姑娘声音清脆,莫名带着一股信服力,围观的村民一愣,再回神,下鱼苗的几家都走远了。
他们探头去看水田,鱼苗进了水里很快就消失了踪影,或是躲到了枝叶下,或是藏进了泥土里,睡眠浑浊,总归看不清了。
热闹也看完了,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
有几个想得多的,却是凑在一块:“不会又让洛家媳妇儿说中了吧……”
前后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这一波农忙算是过去了。
该种的都种下了,剩下的就是三不五时地巡视,以及漫长的等待。
得了闲,盛黎娇方才想起来:“哎呀,我忘了件超级——大的事!”
“怎了?”见小妻子神色慌张,洛长青也不由紧张起来。
“夫君,我们的婚期是不是要到了呀,我、我们还什都没准备呢。”说着说着,盛黎娇小脸渐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怎把这事给忘了。”
从过完年到现在,过了也有快三个月了,她除了开始常想着,后面一忙起来,竟再没记起过。
洛长青听她说这个,暗中松了口气,抓住小妻子拍脑袋的手:“无妨,不用担心。”
“嗯?”
“不用你操心,你只用等着四月初一到来就好了。”
盛黎娇不傻,听他这样说,很快反应过来:“夫君,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
“没瞒着你,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夫君夫君……”盛黎娇凑过去,“夫君贴贴嘛!”
洛长青听话地跟她贴贴,可不管盛黎娇如何问,都不肯透漏有关婚期的一个字。
最后,盛黎娇放弃了:“不说就不说嘛,反正、反正也没几天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距离四月初一竟只剩下不到十天。
本没什大不了的,可她忽然产生一丝紧张感,搓了搓手,长舒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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