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娇是一刻不敢耽误, 自打今年把地里的活儿交给长工后,洛长青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麻利。

    往常叫她起床,都要慢吞吞地磨蹭好久,一会要夫君亲亲, 一会儿要夫君抱抱, 有回更过分, 要完亲要完抱, 蒙头又躺回去。

    洛长青再去喊,只听被子底下传来匀均的呼吸声,掀开被子一看,小妻子已经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微微张着嘴,隐约还能看见口涎。

    洛长青不知是气还是笑, 只能泄恨般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等小妻子不耐地哼唧两声,方才作罢。

    而今天却不一样, 盛黎娇甚至不需要洛长青揪她去换衣裳, 自己就从躺椅上跳下来, 抬手在葡萄藤上揪了两粒葡萄,往嘴里一塞,转身就往屋里跑。

    边跑边说:“夫君你快点唔——等我换好衣裳,马上就回家!”

    她嘴里喊着葡萄, 说话有些呜呜嚷嚷的,但不影响听,随着她话音落下, 房门被大力关上。

    洛长青面色如常,见传话的小厮有些惊讶, 说了一句:“见笑了。”

    而后就去旁边牵驴子,驴子后面的板车在去年刚做了改装,是比着马车的样式来做的,看着不大,实际内里自有乾坤。

    车厢内放了极软的垫子,厚厚的,坐上去棉花都能往里陷,夏日炎热,就在上面放两张竹席,再摆上一只冰鉴,一点也不比葡萄藤下逊色。

    车厢左侧是坐的地方,右边则是放了一个和厢底固定在一起的小柜子,每次出游时,可以在里面放糕点,放西瓜汁,要是怕饿,还能放提前做好的肉夹馍。

    要是想多放两天,就在小柜子最底下放几块冰,存放的时间能延长一两天呢。

    不过,这车厢自从新做出来后,也只有盛黎娇享受过。

    洛长青多是在驾车,只偶尔会进去坐坐,陪小妻子说说话。

    两人上个月还说呢,等秋收后要去隔壁镇县看看,听说苏鸣镇盛产绸缎,过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再多留两天,见识一下隔壁镇的风土人情。

    虽然洛长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见识到,但小妻子喜欢,那便去吧。

    他这边刚把驴车牵出来,盛黎娇也出来了。

    说是换衣裳,其实也不用多费心,只是先前在家,为了轻省,穿的比较宽松,在家还好,出门就不是那么得体了。

    盛黎娇换了一件水绿褥群,头发简单盘起,没上妆,只点了口脂。

    反正也是回娘家,差不多就好了。

    她拎着裙摆爬上车厢,又探头出来:“夫君快点哦!”

    洛长青好奇到底是什么勾着她这样匆忙,挑了挑眉,让传话的小厮也坐上来,一甩鞭,驴子抬蹄跑出去。

    到了盛府后,小厮接过缰绳去安置驴车,盛黎娇和洛长青去见盛夫人。

    不过这一回,盛夫人让他们直接去堂厅,进去才发现,梅姨娘也在。

    盛老爷又这两天总是出去赴约,不然梅姨娘肯定找老爷哭诉,何至于让盛夫人受这个苦,耳边的哭啼声从几天前就没断过。

    这不,昨天刚被气倒,今天又不得不听梅姨娘埋怨。

    梅姨娘坐在下首,只会不住地哭,看见盛黎娇夫妻过来,也不停歇。

    她以前骄傲女儿有本事,那首家女子书院都能进去,而且功课次次第一,引得多少镇上的富家公子来说亲。

    可惜一次没成,既有盛黎菡自己的原因,也有她这个做母亲的原因。

    梅姨娘还记着,几年前前一位县令的公子也曾透露过结亲的意向,虽说前县令落马,但这不还有新县令嘛,新县令家的公子小两岁,但等两年,也不是没可能。

    她就一直幻想着,女儿能成官太太,她这个生母也能母凭女贵。

    谁成想这一拖,官太太没做成,反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沾染上了。

    “母亲。”盛黎娇和洛长青依次喊了人。

    盛黎娇在来时就问了,知道盛黎菡不在家,也没了一开始的慌乱。

    她还记的爹叫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凑到母亲跟前,顾忌着姨娘也在,没问事情原委,只说:“母亲可还好?”

    “我可不好!”盛夫人大概也是被气极了,一点颜面也不留,转头就骂梅姨娘,“你的女儿,你说都不听,成日找我有什么用!”

    “有时间在我跟前哭,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着,是嫁还是不嫁!”

    “当然不嫁!”梅姨娘一抽气,“怎么、怎么可以嫁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那你就去跟你女儿说,她同意了,这事自然也就结了。”

    “可我都找不到她啊……”梅姨娘又哭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盛夫人忽然气弱了些,她按了按额角:“那就等找到再说吧,我这两天身子不太利落,先回去了,你再想想吧。”

    说完,她再不顾梅姨娘的阻拦,带着女儿姑爷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无话。

    等回了院子,盛夫人直接在院里坐下,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方才说:“这可做了什么孽啊!”

    盛家统共三个姑娘,除了大姑娘婚事顺利,剩下两个一个比一个坎坷。

    老三好歹算是有惊无险,虽说乡下苦了点,但小夫妻俩喜欢,生活上又不会短了吃穿,倒也快活。

    可老二这又算什么,一个来历不明且身受重伤的陌生男人,如何能成良缘?

    是了,比起梅姨娘,盛夫人对那男人知道的更多一点。

    那天盛黎菡求到她面前,说救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她不便把人带回府上,又不忍看对方不治而亡,求母亲开一处小别院,她想借用两月。

    说来也是讽刺,盛黎菡跟盛夫人关系算不上太好,但每有大事,宁愿跟盛夫人说,也不肯跟梅姨娘讲。

    盛夫人大多都是随她自己,只有盛黎菡开口求了,盛夫人才会伸手帮忙。

    但要是换成梅姨娘,只有“你再想想吧,娘觉得不行”“换一个吧”“菡儿你到底想什么时候嫁人”,次数多了,盛黎菡攒够了失望,并不是多么怨恨,但总有几分埋怨。

    可她也怪不得亲娘,眼界在那里,这么多年了,远不是一言两句能改变的。

    盛夫人把盛黎菡和那陌生男人的事说了一遍,长叹一声:“我要是知道会闹成这样,当初怎么也不该许她救人。”

    盛黎娇等母亲情绪平和了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说来,母亲其实还帮了二姐姐和……”

    “是。”盛夫人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至于抵赖。

    谁料,小女儿听了这话,反倒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盛夫人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反应。”

    “母亲,您愿意信信我吗?”

    “你可说来听听。”

    “要不然,咱们就不要插手此事了吧,若是二姐姐喜欢,就随她嫁了,反正咱家在这镇上也算小有名望,就算将来二姐姐过得不好了,还能接她回家。”虽然在盛黎娇看来,这种可能近乎为零。

    盛夫人失笑:“胡闹,都成婚了,哪还有接回家的道理。”

    “母亲信信我吧,我有预感的,二姐姐的婚事不会差,就由着她吧。”盛黎娇拽着母亲的袖口撒娇,说不出什么有信服力的理由,就是劝母亲不要管。

    盛夫人被她晃得头晕:“便是现在,我也没管太多,还不是梅姨娘——”

    说到一半,她实在说不下去了,是根本半句不想提梅姨娘了。

    半晌,盛夫人说:“也罢,既然你俩来了,就去看看他们,他们就在后街如意巷最里面的小院里,你去找菡儿,告诉她不论是什么想法,先回家,先把梅姨娘说服了。”

    “不然梅姨娘一日不依,我也不许她潦草成婚,省得人家说我这个做嫡母的,对庶女不上心。”

    盛夫人现在就一心想把这事了了,她不方便出面,这不有现成的帮忙人选了。

    “啊……”盛黎娇忍不住一颤,指了指自己,“我、我去?”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不论菡儿怎么说,你提前回来告诉我一声。”盛夫人这几日疲乏,说了几句,就想回屋歇了。

    盛黎娇还没回过神,就被母亲三眼两语打发了,再回神,只见盛夫人已经回了屋子。

    她眼巴巴瞅向洛长青,男人不仅不理解她的心颤,还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母亲有交代,那就快些吧,等把这边的事弄完了,我们去趟酒楼,听说出了新菜式,带你去尝尝。”

    盛黎娇听得一动,但转念气恼。

    “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想着吃吃吃!”说完,她在洛长青胸口戳了一下,“若不是我一直想着念着,谁知道你小命还在不在。”

    最后半句她的声音极小,洛长青一时不察,没有听清,再问小妻子已经不肯重复了。

    因着盛夫人的求助,盛黎娇只好先离开,如意巷距离盛府不远,两人就走过去的。

    一路上,盛黎娇是又紧张又焦虑。

    虽然她自认守法公民,可也不能保证不会有蝴蝶效应,万一自救不成,还要维持原先的结局呢。

    可另一方面,要是没猜错,如今同盛黎菡在一起的,是当朝太子吧。

    太子诶,要不是有此机缘,怕不是她这辈子也见不着的大人物。

    好奇心悄悄探头,甚至一度压过对未来的担忧。

    洛长青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偷笑,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在她后颈上捏了一把,惹来小妻子的怒目。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两人很快就到了如意巷尽头的院门口。

    盛黎娇止步,挑挑下巴:“夫君去敲门。”

    咚咚——

    “是谁?”很快,里面就传来问询声。

    听出来是盛黎菡的声音,盛黎娇便喊:“二姐姐,是我,母亲叫我来看看你。”

    脚步声渐近,院门被打开,但出人意外的是,开门的是两个人。

    盛黎娇一愣,回过神的第一反应,竟是嗖得躲到洛长青身后去了,然后探头往前看,目光直直落在盛黎菡身侧的高大男人身上。

    不过——

    盛黎娇暗戳戳想:没有夫君高。

    与盛黎菡并肩的男人端得俊美之姿,剑眉横斜,目光如凛。

    外面的人意外比他还高一头,周夕允只能微微抬头,谁料看清对面人的面容后,就这一眼,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与此同时,洛长青面上也闪过一丝意外,然后便是巨大的慌张感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转身,一把抓住盛黎娇的手腕:“娇娇,我突然想起来,家里、家里还有点事没做,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啊?”盛黎娇不解。

    洛长青无法解释,只一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正要再编理由,余光却见周夕允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眶微红。

    随着他心头咯噔一声,只见周夕允后退半步,蓦然拱手相拜:“见过将军……老师。”

    此言一出,四个人里愣了两个。

    有那么一瞬间,洛长青甚至想把跟前的愣头小子拍死。

    然而,这个时候的太子算得了什么呢,洛长青露出一个微笑,一转身,表情瞬间变了:“娇娇你听我说,这个人许是脑子不太好,咱们先走吧。”

    “啊……”盛黎娇反应过来了,把刚才听见的话琢磨了两遍,不想越理越乱,事情都轨迹还朝着她难以理解的方向狂奔。

    好半天,她探头问:“你是……太子?”

    更让人心梗的是,周夕允竟然笑着应了:“原来老师曾与师娘提过孤吗?”

    不好意思,没提过。

    盛黎娇仿佛明白了,但事实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教她完全没法儿相信。

    最后还是盛黎菡说了一句:“不如进来说吧。”

    盛黎菡是知道周夕允身份的,毕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是每对未婚夫妻都跟盛黎娇她们似的,各自藏着小马甲。

    但盛黎菡却不知道,原来太子一直在找的老师,竟是当初谁也看不上的村头懒汉。

    洛长青不想进去,他还想劝着盛黎娇离开。

    谁知小妻子面无表情地拍开他的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率先跟进去。

    周夕允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带着点询问地望向洛长青,只得来对方一个阴测测的笑。

    坐下之后,盛黎娇先跟洛长青说:“夫君,希望你不要说话哦。”

    洛长青正心虚着,有心辩解,又被小妻子一个眼神止住。

    然后他就听见剩下的几人你问我答,没过多久,就把各自底细摸了个清楚。

    盛黎娇已经不觉得害怕了,她心头积着一团郁气,即便是面对当朝太子,也不觉任何紧张:“您刚才喊……老师?”

    周夕允已经意识到问题,他大脑快速运转,观老师和师娘之间的相处,在老师和师娘之间,他迅速选择了后者,面对盛黎娇的提问,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在最后加了一句——

    “边关告急,我得知两年前有商户捐粮,似与老师有关,便寻着踪迹找来了,不料为贼人追杀,不幸坠崖,幸好得黎菡相救,如今又寻到老师。”

    周夕允几乎每说一句,刺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深几分。

    他知道那视线是从哪里来的,但为了讨好师娘,只能假装看不见。

    直到他说“边关告急”,那视线才弱了些。

    盛黎娇问了许久,问到洛家乃京中大族,而洛父已是将才,战死沙场后,洛夫人殉情。

    问到洛长青自幼在京中长大,年少时也是博得许多人家关注的鲜衣少年。

    还问到,大将军战功赫赫,虽离军数年,但盛名不减当年,许多人都盼着将军回去呢。

    许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听见这些后,盛黎娇也没太多意外了。

    等把洛长青最后一点底细问出来,盛黎娇也乏了,她终于回头去看洛长青,淡淡开口:“还要回家吗?”

    洛长青:“回!”实际心头苦笑,听这夫君都不喊了,还不知把小妻子气成什么样子。

    临走前,盛黎娇不忘说:“母亲让二姐姐找时间回家一趟,若真非……不嫁,便早些跟姨娘说清楚,这些天姨娘日日找母亲哭诉,母亲实在受不住了。”

    “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最后寒暄了两句,盛黎娇转身就走。

    她也没回盛家,驴车都不要了,一路横冲直撞,要不是洛长青在她身边护着,少不得撞上旁人。

    幸好路上遇见了要回村的赶牛车大爷,洛长青拉着拽着,可算是把她带上去。

    牛车上还有其他人,原本说说笑笑的,却见小两口仿佛吵了架,不知不觉也安静下来。

    牛车较慢,这一路做得很是煎熬。

    刚到村口,盛黎娇第一个跳下去,下车头也不回,更不管洛长青如何,自顾自往家里跑。

    还好洛长青跑得比他快,赶在房门落锁前,不由分说地挤进去。

    “你干嘛!”盛黎娇怒视。

    “娇娇我错了。”洛长青什么也不说,先认错。

    盛黎娇阴阳怪气:“您在说什么呢,堂堂大将军,怎么可能有错呢?”

    “你能不能出去,我还要等夫君回来呢,要是叫夫君看见我跟陌生男人同处,夫君定是要生气的,夫君一个平头百姓,可比不过大将军威风,跟您比,才没有胜算呢。”

    这样说来,好像夫君跟大将军是两个人似的。

    洛长青被阴阳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低声求着:“我真的错了,娇娇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只是我以为这不重要,我并没有想过再跟过去有牵连。”

    “不重要?”盛黎娇音调太高。

    洛长青很快反应过来:“不是不是,很重要,是我不该欺骗你,娇娇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不好哦!”盛黎娇摇摇头,只用一根手指抵着男人的胸口,稍稍用力,“你出去。”

    “我——”

    “你快出去呀!”盛黎娇捂住耳朵不听,反正就是要把人往外赶。

    洛长青没办法,只能先顺着她出去。

    谁成想就这么一出,之后两三天,他都没能再进房门。

    最多是顺着窗子给盛黎娇递饭,顺便说两句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然而,盛黎娇便是生气,也没能气几天。

    这天清早,她缩在被子里迷迷瞪瞪的,昨天晚上因为生闷气,睡得晚了些,今早也不太精神。

    正萎靡着,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要是换成前两天,她一定会耍脾气,要洛长青出去,闹着才不要见他。

    今天实在太困了,一直到男人冰凉的手摸到她肩上,她才一个激灵,目泛水光,很恨地看过来。

    然而,不等她说话,洛长青先言:“娇娇,我要离开一段时日。”

    只瞬间,盛黎娇什么睡意也没有了。

    她愣了愣,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去哪?”

    洛长青一时沉默。

    盛黎娇急了,抓住他的衣领,追问道:“你要去哪儿?”

    “娇娇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就说,你要去哪儿?”

    “……边陲。”

    答案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久,才听小妻子声音里出现哭腔:“可是、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征兵也征不到你吗?”

    那是两年前的回答了,边塞战争才起,双方多是试探,甚至都没有派大将坐镇。

    洛长青曾打定主意,往后战和,均与他无关,他只想陪着小妻子,龟缩在小小村落里,安稳一世。

    直到昨天夜里,周夕允亲至,甚至不用对方说太多,他心底信念已然动摇。

    那是他守护了近十年的边塞啊……

    边城一破,敌军必长驱直入,之后便是大奉百姓遭殃,而他自幼受到的教育,都不允他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

    “为什么是你呀?”盛黎娇问道,一眨眼,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了。

    洛长青将她揽进怀里,声音低哑:“对不起。”

    盛黎娇不想听对不起,她只想让男人不要去。

    每天晚上,她都能看见夫君身上的狰狞伤疤,如果这就是战争的后果,那她再也不想见到了。

    可是她抬头,望进那双幽深的眸子里,到了嘴边的恳求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须臾后,盛黎娇撞进洛长青怀里,死死攥着男人的衣襟,努力抑制着哭声,只肩头一颤一颤的,洛长青胸口很快一阵湿濡。

    因着洛长青要走,盛黎娇也顾不得同他闹矛盾了,成日黏在他身边。

    远走边塞,少不得带些常用的衣物,路途中的吃食也要备着。

    盛黎娇隐约知道,等真到了边城,她帮忙收拾的东西可能一样用不上,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夫君想要的时候没有。

    洛长青没有制止她,看着在屋里四处走动的人,心头滚烫,在盛黎娇再一次从他身前经过的时候,猛地把人拽进怀里:“不用,什么都不用带。”

    “娇娇,我只带着你上个月新缝给我的荷包就够了。”

    又是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盛黎娇忽然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地往身侧摸,谁知入手一片冰凉,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爬下床,在家里找了一圈,喊了许多声都没等到洛长青的回应,等她含着一泡眼泪,哭哭啼啼地跑回卧室里后,忽然看见枕边放了一张纸。

    冲过去一看,竟只有两行字——

    等我。

    对不起。

    她手指一松,纸张飘然坠地,随之成串的泪珠砸下去,将薄薄一张纸打透。”呜——“盛黎娇蹲下来,抱膝呜咽出声。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洛长青这一走,便走了整整两年。

    在洛长青离开后,周夕允也不见了,他留给盛黎菡一枚玉佩,只言最多三年,定来求娶。

    夏去秋来,柳村又到了秋收的时候了。

    几个汉子作伴去洛家,敲响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应声。

    “夫人在后院,几位里面请。”小桃福了福身,领他们去后面。

    因为今天要见客,盛黎娇提早收拾了一番,等所有人过来后,吩咐小桃给他们倒茶,然后才问:“今年收成如何了?”

    这些人都是地里的管事,自洛长青走后,家里的田地是彻底没人管了。

    盛黎娇不可能任由田地荒废,她自己又做不来,只好招长工。

    然而家里只有女眷,招太多长工,盛黎娇又怕自己压不住,最后只能去找母亲。

    在盛夫人和方掌柜的帮助下,算上原来的,家里共招了三十个长工,十个管理大棚,十个专注麦田,剩下的十个则在水田打理,每个地方再配一名管事,管事都是从盛家或者酒楼调出来的,保准不会欺主,还要定期找盛黎娇汇报。

    而且这两年,柳村开始盛行稻田养鱼技术,人们念着洛家的恩情,三不五时就让家里的婆娘给盛黎娇送点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不管是否真的有用,好歹是一番心意。

    遇上农忙的时候,家里有多余人手的,还能给洛家帮帮忙。

    等到了冬天,好多人家搞无土栽培,这倒方便了盛黎娇,去谁家做技术指导,就在谁家蹭饭了,没人相邀的时候,还有小桃做饭,总饿不着两人。

    小桃是在洛长青离开后过来的,盛夫人不放心小女儿一人,支使她过来作陪。

    这回盛黎娇没拒绝,而且有小桃跟她说话,空荡荡的家里总算有了几分人气。

    只有大棚因为前期投入太高,村里还没有学的。

    几个管事相继把自己管理的田地说了一遍,西瓜今年产量和之前差不多,上周把瓜藤烧了,正准备九月下蔬菜种子。

    稻田的水稻产量又多了一百斤,今年下的鱼苗要比往常多,捕捞上来的大鱼比去年多了三百多条。

    麦田倒没什么好说的,盛黎娇已经不搞麦套棉间种了,产量和村里其他人家无异。

    不过邻村孟家在试验了一年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棉花小麦间种,他家种棉花有经验,把田地打理好了,又没了蚜虫困扰,种出来的棉花大大增产,总量上来看,不比全中棉花挣得少。

    而且还有一半的麦子,留下自家吃的,仍能卖不少钱。

    为这,孟家连着两年给盛黎娇送棉花了,有时候送得晚些,就做成厚棉被,要不就送厚袄和纳了棉絮的靴子。

    几个管事要避嫌,把地里的事说了一遍,又听盛黎娇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很快就离开了。

    盛黎娇伸了个懒腰,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

    “小桃,晚上要不就吃疙瘩汤吧,再烙两个饼子,泡汤吃。”

    等小桃应了,盛黎娇放下心,起身躺到躺椅上,头上的太阳暖烘烘的,盖上一层薄被,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就昏沉过去。

    等她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顶的太阳还没落下去,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便微微眯眼。

    然而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掌心落在她腰上。

    突如其来的灼热让她猛地惊醒,瞪大眼睛,戒备地看过去,偏偏一转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洛长青已经在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了,一直看着小妻子恬静的睡眼,他心底的思念澎湃成潮,也只能压抑着,不愿打扰到她。

    直到小妻子悠悠转醒,他方敢碰上去。

    看到盛黎娇宛若受惊到小鹿,洛长青忍不住轻笑。

    两年不见,男人看上去变了不少。

    皮肤比之前粗糙了许多,也黑了不少,但同时多了几分凌厉。

    但更惹人瞩目的,是他右眼角的一条小疤,小拇指长,细细的一条。

    盛黎娇试探地抬手,尽量轻柔地碰上去,才刚碰上,就能感觉到指尖下的凸起。

    这是以前没有的疤。

    在盛黎娇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行清泪蜿蜒而下。

    洛长青俯身,仔细地帮她吻去眼角的泪花,许久才说一句——

    “娇娇,我回来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蓦然扑来的柔软身体,小姑娘一张嘴,尖利的小牙咬在他侧颈。

    盛黎娇一边哭一边用力,身体明明直颤,仍不肯松开,直到尝到铁锈味,方才微微放开一点力道,舌尖一动,舔在已经冒血珠的牙印上。

    洛长青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偏过头,很是费力地亲在盛黎娇耳尖上,轻抚她的脊背,一遍遍说:“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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