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京城第一丑闻 ◇
陆尘彰得知墨遐回府,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欢欣喜悦。
看到墨遐进入书房,陆尘彰放下书,眼神黏在墨遐身上:“阿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墨遐苦着脸,没有回答陆尘彰的问题,而是倒了几杯放冷的凉茶,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
陆尘彰望着墨遐豪迈不拘的败火动作,会意:“可是在明襄侯府,又受了什么委屈?”
墨遐摇头:“委屈倒不至于,就是膈应。”
想到饭桌上,老夫人和墨冯氏话里话外都是冯茵辛多么多么好,若是嫁给了自己,有这样一个贤惠之人操持家务,自己又是多么的有福气,墨遐胃里就是一阵抽搐。
真这么好,这福气怎么不给墨云阳和墨云朝?
不就是想找一个人监视自己,掌控自己,打量谁不知道她们那点心思。
陆尘彰看到墨遐这般模样,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见到你的冯表妹了?”
“嗯。”墨遐点头,“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投奔了墨冯氏这样的远房姑母。”
陆尘彰见墨遐如此盛赞冯茵辛,有些吃醋:“阿遐觉得她好,莫不是想要娶她?”
“开什么玩笑?”墨遐声音拔高,不敢置信,“我和墨冯氏不共戴天,我得脑子不好使到什么程度,才会娶她的侄女。”
陆尘彰没想到墨遐反应竟是这么大,连忙顺毛:“是是是,阿遐最厉害了,怎么会做这种蠢事?阿遐还没告诉我,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
墨遐想起这件事,心中更加不顺,话语间也带了一些厌烦的情绪:“我借着你的名头告诉老夫人,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会回府。若是今晚我住在府中,以墨冯氏的手段,真怕她会借着这唯一的机会,生米煮成熟饭。介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这冯表妹,不娶也得娶了。”
说完,墨遐又有些自嘲:“想我也是明襄侯府嫡长子,如今却被逼得有家不能回。在这京城高门,估摸也是独一份的存在。若不是还有五皇子府,恐怕我就真要流落街头,无人问津。”
陆尘彰得知墨遐很长时日都会住在五皇子府不回去,心下一喜,尽量控制着不动声色,不让墨遐看出端倪:“无妨,总归五皇子府永远都有你的住处。在别处不开心了,随时回来便是。”
墨遐今日没少被墨云朝话里话外的挤兑,可谓是受了一天的窝囊气,乍然听到陆尘彰这么说,心下一酸,眼眶发涩,别过头:“殿下,你对我真好。”
陆尘彰本还想安慰一下墨遐,顺便塑造一番温存的气氛,让墨遐知道这世上谁对他最好。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墨遐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尘彰:“殿下,厨房可还有什么吃的?今天气都气饱了,现在放松下来,还真有些饿。”
陆尘彰看着永远不解风情,总是不知情.趣的墨遐,心中叹气,却还是吩咐:“阿四,去厨房端些熬好的鸡汤和小菜。”
墨遐赶忙接话:“还送一碗米饭来。”
阿四站在书房门口躬身:“是。”
墨遐看着阿四的背影,赞叹:“阿四真是不错。这些年阿四和云定一内一外,也是为你立下汗马功劳。”
陆尘彰道:“毕竟是外祖留下的人,忠心自是不必说。只可惜阿四没云定那么知情识趣,否则便更好不过了。”
墨遐自然知道陆尘彰口中的“知情识趣”指的是什么,睨着陆尘彰:“你作为主子,要求这么高作甚?阿四看不惯我是一回事,总归他也不能对我做什么。你就别这么小心眼了。”
陆尘彰冷笑:“要不是你不在意,时时为他求情说好话,要不是他能力强并且足够忠心,你当我会让他继续留在我身边?”
墨遐十分不喜陆尘彰总是这么不顾一切地护着他,皱着眉,带着些埋怨:“你看看,你又来了。殿下,你不必为了我而放弃对你忠心耿耿的杜家人。我只能陪在你身边,帮你做一些小事。他们才是真正能助你成大事之人。”
陆尘彰最不喜欢墨遐这样贬低自己。
好像墨遐自从八年前来到开阳宫,就从没有为自己活过,满心满眼都是他。
“在我心中,阿遐永远是最重要的。阿遐不用迁就我,若是你不喜阿四,我把他调离府中便是。总归也不是没人顶替他的位置。”
“不用,真的不用。”墨遐摇头,他是真舍不得阿四这个表情包制造机,“我和阿四相处得挺好,只是殿下你没看见罢了。”
他单方面自认和阿四关系相当不错。
毕竟被看不惯又干不掉的人是他。
至于阿四的心情,人家都上赶着不给好脸色,墨遐才不会去关注呢
墨遐在五皇子府悠哉游哉地过着,不用回去看老夫人的脸色,不用回去防备墨冯氏借着冯茵辛的名头使幺蛾子。小日子简直美滋滋。
直到一件惊天丑闻砸落京城,波及了世家皇室,还顺便烧到五皇子府这窝倒霉的池鱼。
墨遐急匆匆地冲进陆尘彰的书房,门都没敲,直接撞开:“殿下,外面现在传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陆尘彰不急不缓地抬眼,指着椅子道:“坐。这么急作甚?瞧你,额上全是汗。别回头伤了腿。”
墨遐因为跑得过快,又被陆尘彰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膝盖有些不适,找了个窗边有风的位置坐下。
陆尘彰坐到墨遐身前,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身上。观着墨遐细微的神情,便知墨遐的膝盖又开始疼痛,恼怒难当:“你有旧疾,不能疾跑。太医的嘱咐你都忘了不成?”
墨遐眼神不自觉地飘着,不敢看沉着脸的陆尘彰:“我这不是太急了么?”
陆尘彰可不惯着墨遐:“太急也不能如此不遵医嘱,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随着年岁渐长,陆尘彰越来越像书中的主角。盛怒间不自觉流泻的尊贵威势,即便是墨遐,也是见之发怵。
发现陆尘彰真的生气,墨遐心中一紧,想尽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现在街头巷尾,无论何处都在讨论仙仪县君的笑话。殿下,这件事和你有关么?”
陆尘彰何尝不知墨遐的小心思,有些后悔没有控制住情绪,顺着墨遐的话道:“不算有关,但也不是完全没关。”
崔嫣葩这回是真的出名了。
臭名远扬。
护国寺是京郊佛门圣地,香火鼎盛,信徒众多。
一年四季,长明灯不灭,香檀烟不绝。就连皇室宗亲,也是时常在护国寺敬香礼佛。
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昨日,崔家二位小姐于护国寺求签,恰逢骠骑将军夫人也在那一日上香祈福。
崔皇后和陈妃本就不和,连带着崔家与陈家也是水火不容。
若是两方相安无事便也罢了。偏生在后院厢房,陈夫人撞破仙仪县君与二皇子颠鸾倒凤,一度春风。
仅是如此倒也还好,就算此事毁了仙仪县君的名声,终归只是在高门流传。便是崔家名声受损,有着崔皇后坐镇,其他世家终归不敢多言。
可不巧就是,那日笃信佛理的陈夫人邀着很多上香的百姓一同前往后院探讨佛经。
陈夫人经常在护国寺组织这种筵席,倒也没有人怀疑陈夫人的动机。
可惜仙仪县君淫.荡放.浪却是在一夜间传得人尽皆知。
拜崔嫣葩平日过于跋扈所致,她那张脸,让京城中人想不认识都难。遑论京城还有这么多平日受气,如今等着看崔大小姐笑话的百姓。
不过一日,崔嫣葩私会外男就成了京城最新笑料闲谈。酒楼茶馆,提到仙仪县君,谁不说上一句恶人自有因果。
墨遐没有听懂,戳了戳陆尘彰:“那到底和你是有关,还是没关?”
“崔嫣葩昨日在护国寺私会二皇子,这确实是我没料到的。”
墨遐点头。
毕竟是佛门清静之地,谁能想到崔嫣葩竟能如此大胆,扰佛祖清幽。
“但是这件事被陈夫人发现,的确也和我有些关系。”
墨遐来了兴趣:“殿下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尘彰按压着墨遐膝盖附近的穴位,直到墨遐等得心焦难耐,才悠悠开口:“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计谋。促成此事,崔三小姐功不可没。”
“崔三小姐”这位贵女平日里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墨遐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她是不是崔二小姐的胞妹?”
陆尘彰点头还不忘夸一波墨遐:“阿遐记性真好,就是她。”
墨遐有些唏嘘:“都说家族荣辱与共,可若是她,我也真能理解她为何不顾一切地也要毁了仙仪县君。”
崔二小姐,便是崔家三年前推出顶罪的庶女。
仙仪县君是崔家最金贵的花朵,是崔家最骄傲的嫡长女。
只是耿家不依不饶,婉嫔在德临帝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崔家必须还耿家一个公道。
于是,不受宠的庶女便成了仙仪县君的替代品。
尚未及笄,便因仙仪县君,香消玉殒。
便是崔三小姐肝肠寸断又如何?
她们这些庶女,终归只是仙仪县君的陪衬。从一出生,便是为仙仪县君而活。
陆尘彰很看不上崔家,每每提及,便是轻视不屑,仿佛多说一句都是脏了自己的嘴:“一根白绫,生生要了崔二小姐的性命。偏生崔家对外说是崔二小姐犯下大错,畏罪投缳。到头来连祠堂都入不得,白白顶了这么个遗臭万年的罪行,却只能成为孤魂野鬼,隔世无依。崔三小姐怎能不恨?”
墨遐听懂了,福至心灵:“所以说,崔三小姐是你的人?”
“嗯。”陆尘彰并未对墨遐说过此事,但墨遐问起,他也不会隐瞒,“她想报仇,我便承诺她,待日后事成,便将她姐姐的牌位迁进崔家祠堂。如此再造之恩,自会得她肝脑涂地。”
“所以你授意崔三小姐,在适当的时机,引人去仙仪县君厢房。只是未曾想这次居然被陈夫人撞破。以皇后娘娘和陈妃娘娘的关系,陈夫人定会不依不饶将此事闹大”
陆尘彰赞赏地看了墨遐一眼:“阿遐真聪明。这次也是碰巧,偏生崔嫣葩私会的是二皇子,偏生他们遇上了骠骑将军府的人。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由不得崔家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墨遐激动地抓住陆尘彰的胳膊:“如此一来,既可毁了仙仪县君和四殿下的婚约,又可打压二皇子一脉。有着陈夫人在前挡着,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我们只需坐山观大皇子和三皇子两虎相斗。一石三鸟,真是好计策。”
陆尘彰看着墨遐眉飞色舞,心下一动,得寸进尺地要求:“阿遐,不如我们也去外面走走,听一听如今京城是如何说崔家,说崔嫣葩的。”
墨遐没想到陆尘彰如此沉闷的人,居然也会想凑这种热闹。但这个要求实在是符合他心中所想,所以墨遐立刻应道:“好啊。”
墨遐一向知道哪里的热闹最多,出了府,拉着陆尘彰的衣袖直奔素问斋:“我和这里的老板有些交集,所以无论何时,他都会留一处雅间给我。”
墨遐转过身,很严肃地看着陆尘彰:“殿下,你可别小瞧素问斋。素问斋有着全京城最好的说书先生。殿下可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民言为刀,可造谣,亦可造势。全看殿下能不能握住这把利刃。”
这是墨遐借着宗祭对付墨云阳时教给他的道理手段,陆尘彰自是记忆犹新:“当然记得。阿遐和我说的话,我怎敢忘记?”
墨遐满意点头:“这就好。”
说书先生今日讲的,正好就是仙仪县君于护国寺无媒苟合,私相授受之事。
当然,这里没有指明道姓,但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说书人隐射的就是崔嫣葩荒.淫放.浪,讽刺的就是崔家家德不休。
陆尘彰没想到昨日午间闹出的丑闻,今日京城已是有了如此精彩纷呈的话本。
这说书人讲得实在是绝,抑扬顿挫,婉转曲折,更是诱人深入,引人入胜,直叫听客欲罢不能,拍案叫好。
陆尘彰本只是想和墨遐单独相处,一同游玩,谁料不知不觉中也是入了迷:“得亏那男子是二皇兄之事没有被流传出去,不然我们的陛下还不得气晕在乾明宫。”
墨遐嚼着酸甜适中的蜜饯,一边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一边分神留意陆尘彰,摇头嗤笑:“我可真是佩服二皇子。耿大小姐怎么说也是他的表妹,被仙仪县君害死,居然还能毫无顾忌和人翻.云.覆.雨。也不知这会子婉嫔会不会把他打死在临水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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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这什么神级修罗场 ◇
楼下醒木一拍,说书人停顿片刻,吸足了众人的目光,才挥动着扇子,声情并茂:“且说这易弦也不是个真心的,可怜李公子被白白骗了钱财,还自以为遇到了良人。”
楼下不满说书人如此拖沓,迫不及待地想要得知后续,一并起哄:“老刘头,你倒是讲啊,到底怎么了?”
“对呀,我们坐了这么久,茶水点心都不知上了几轮,你别在最精彩的地方忽悠我们呐。”
老刘头并着扇子,点着听众:“你们别急,我这不就讲了么?”
“为什么说易弦姑娘不是真心呢?因为她早已珠胎暗结,怀的还是李公子哥哥的孩子。”
一片哗然。
“什么,真的假的?这易姑娘未免也太不知检点了些?”
“自是真的。”老刘头折扇一收,醒木再敲,缠绵悱恻的故事硬是被渲染得有声有色,荡气回肠,“后有得道高僧观李公子面相,察其气虚体浮,阳气甚弱。再一打听,得知易姑娘存在后,掐指一算,才为大家揭开谜底。”
“原来,易姑娘是山中千年狐狸精怪所化,需日日与人欢.好,汲男子精.阳,才得以继续修行。遇到李公子之前,易姑娘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的好男儿。李家乃当地大户,几位公子皆是气宇轩昂,风度不凡。易姑娘先是看上李家大公子,许山盟之誓后,转身又勾搭上李家二公子。易姑娘手段了得,本还想收服剩下几位公子,让他们成为自己入幕之宾,裙下之臣。谁料遇此高僧,被打回原形,这才让大家看清她的真面目。”
“哈哈哈哈哈哈——”墨遐笑得险些从椅子上滚下去,“千年精怪,得道高僧,就离谱。若让陈夫人知晓自己被编排成了和尚,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陆尘彰端着茶杯,靠着乌木座椅,时不时轻轻吹一口气,端正严肃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听兵法史书:“阿遐,这个老刘头是如何知晓崔嫣葩怀有身孕?”
墨遐直起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眼角的泪水,上气不接下气道:“当然是我告诉他的啊。”
“我只是适当地点了点:易姑娘单单于破庙私.会男人有何趣味?最妙的便是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妄图勾.搭兄弟一家,引得府门不悌阋墙。如果易姑娘又同时怀有其他人的孩子,就更好不过了。”
“谁料今日老刘头就编撰了如此精彩纷呈的一出大戏,这下全京城都会认为仙仪县君身怀六甲,崔家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高,实在是高。”
陆尘彰轻笑,低头望着人头攒动的素问斋大堂。
所有人都群情激昂地叫嚣着让老刘头继续下一回合,借此机会尽情宣泄平日面对仙仪县君时的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发泄积攒在心中被鞭打,被叱骂的委屈不满。
“早在三年前耿家小姐出事后,婉嫔便与崔皇后离心离德。这次自己的儿子与崔嫣葩的丑闻被陈夫人发现,少不得为了二皇子要去求陈妃,好歹在陛下那保住一丝颜面。婉嫔这些年为崔皇后鞠躬尽瘁,可是握着不少元华宫的把柄,若是这些东西落入陈妃手中,朝堂少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陆尘彰能够想到,墨遐又岂会落于他后。听着老刘头一个故事越讲越离谱,墨遐感慨:“婉嫔和二皇子怕还不知道仙仪县君腹中已有大皇子殿下的骨肉。他们想与陈妃结盟,哪有那么容易?如今仙仪县君是当不上四皇子妃了,可巧二皇子妃年前才薨逝,这不就空出一个正妃名额?现在崔家估计正想尽办法把这个孩子扣到二皇子头上,好让二皇子心甘情愿娶他们崔家的女儿。”
崔家想得是挺美,二皇子素来胸大无脑,冲动轻信,被崔嫣葩五迷三道地一哄,说不准真会以为这个孩子是自己的血脉。
有着崔家背景和崔皇后的支持,这个身份尴尬的孩子,便是日后得封世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有着叶贵人在暗处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崔家想要赖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陆尘彰放下茶杯,毫不意外地嗤道:“崔家不向来如此?只要能够得到荣华富贵,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的?”
墨遐一瞧陆尘彰的动作,便知他是不耐了。却因为自己想听,才继续心甘情愿地陪着等着。
墨遐故意用手遮掩口鼻,打了一个小小地哈欠,泪眼朦胧地看向陆尘彰:“殿下,坐得太久,我觉得这里有些闷。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陆尘彰瞥了一眼墨遐,起身把墨遐拉起:“就你事多。”
往外走的脚步却很是轻快。
墨遐忍住笑,抬起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发现差距加大后瞬间有些不高兴:“殿下,你怎么又长高了?”
陆尘彰唇角微微翘起,却努力压平,装作不动声色:“这又如何?本就该如此。”
墨遐更加不高兴了:“怎么叫本就该如此?殿下你这话就太伤人了。我比你大三岁呢。”
陆尘彰停住脚步,略微低头向下,无情地戳穿墨遐不愿承认的事实:“可是在一年前,你就比我矮了。阿遐,这可和岁数无关。”
这不好么?
这样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抱你,拥你,环你,背你。
让你尽情在我怀中慵懒,放松,嬉笑,释欢。
墨遐小声嘀咕:“我才不要比你矮。从明天起,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不信我不能超过你。”
陆尘彰没有附和,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墨遐见陆尘彰沉默,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么?”
陆尘彰道:“信,我当然信阿遐。”
墨遐眯眼睨着陆尘彰:“殿下,我怎么觉着你在敷衍我?”
陆尘彰佯装很惊讶,看着墨遐,面上是浮夸的不敢置信:“这都被阿遐看出了?阿遐好厉害。”
墨遐皱着眉眼,嗔道:“殿下。”
陆尘彰握着墨遐的手,在长袍广袖的遮掩下,两人慢慢地走出素问斋。
“阿遐,作甚如此纠结这种无意义的小事?我的就是你的,我长高不就是你长高,又有何区别呢?”
墨遐觉得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又非常不对。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被陆尘彰再次打断:“今日风和日暖,我们去仙来湖游船听琴如何?昨日京城下了一场小雨,仙来湖碧波风凉,正是最为舒适之时。我再让人准备一些你爱吃的点心。如此良辰美景,岂不快哉?”
墨遐立刻被陆尘彰勾勒的惬意之景所吸引,心魂早就飘到仙来湖,哪还记得方才与陆尘彰的争辩:“那我们快些去。”
陆尘彰与墨遐沿着街道并立而行。
陆尘彰见墨遐总是被街边一些小玩意所吸引,问道:“喜欢?”
墨遐摇头:“没有,我只是喜欢太平盛世,人间烟火。天下大和,万事兴欣。”
顿了顿,又道:“更喜欢能够给我这些的人。”
若问墨遐今年最后悔的事,绝对是一时冲动,答应陆尘彰来仙来湖听琴。
陆尘彰一声令下,哪还用得着墨遐操劳?自有阿四鞍前马后地为他安排好一切。
所以当墨遐坐在船边欣赏风景,听到珠帘声声拨动,抬眼看着身背长琴谦卑弯身的熟悉身影时,墨遐心想——
或许我也可以从船上跳下去呢!
陆尘彰仿佛没有注意到墨遐的尴尬,笑着看向墨遐:“这是仙来湖最好的乐师,弹得一手好琴。今日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他请来。阿遐可要好好欣赏。”
相柏仿佛没有认出墨遐,把琴放在低几上,跪坐案前,低眉垂首:“不知二位公子想听些什么?”
陆尘彰转头问:“不知阿遐想听些什么曲子?”
墨遐衣袖都快被他揉得皱成一团,搅着手指不敢抬头,呐呐道:“都好,都好,公子你决定便好。”
陆尘彰挑眉,望着墨遐的动作,唇角微勾,俯视相柏时,却是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既如此,你先随意弹上几曲便是。”
相柏躬身:“是。”
相柏的曲子弹得极好。即便墨遐听过无数次,回回却都能身如其境,置身高山流水,聆听鸟叫虫鸣。
此次却是难得的心不在焉。
陆尘彰瞧着魂不守舍的墨遐,拿了个果子递过去,很是随意地问:“阿遐如此心神不定,不愿听琴,一心只顾船外的风景,可是觉着他弹得不如人意?”
“没有。”墨遐连忙摇头。
仙来湖有规矩,若是客人不满意,乐师非但得不到银子,还要向客人赔礼谢罪,墨遐怎么可能让相柏陷入如此境地:“他弹得很好,是我自己有些累,辜负了如此曼妙琴音。”
“这样啊。”陆尘彰也不知相没相信,听着珠帘后的声音,继续问道,“不知阿遐觉着,他和四哥,谁的琴弹得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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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殿下会弹琴? ◇
墨遐:“”
这种神级修罗场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四皇子精通乐理,十三岁便已名动京城。
一曲暮风吟,更是不知拨乱多少京中贵女的心。
若论京城第一弦,无论在谁心中,这个位置,非四皇子陆辰琪莫属。
可是墨遐私心觉着,陆辰琪于琴的造诣,是比不过相柏的。
能有如此盛誉,还是托了他天家皇子的尊贵遐想。
但这话在外面是万万不能说的。
相柏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乐伎,便是将他与四皇子放在一同比较,对四皇子而言,都是一种无声无形的侮辱。
偏生相柏
墨遐隐晦地瞅了一眼相柏。
相柏手指翻飞,音如流水,仿佛对他与陆尘彰的谈话无知无觉。唯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一些不为人知的心绪。
墨遐与相柏相交十年,怎么会不知他的心思?
相柏看似无欲,然在仙来湖这种迎来送往之地所待日久,便是仙人,仍不免蒙上一层风尘卑逊。
相柏又最为清傲争强,极在意旁人评判。若是自己说他比不过四皇子,恐怕过去很久,相柏都会如鲠在喉,念念不忘。
墨遐迟迟没有回答,陆尘彰可没有被墨遐的沉默糊弄过去,反而笑着催促:“阿遐在想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墨遐用银签扎起一块蜜瓜,递到陆尘彰面前,企图用食物堵住陆尘彰的嘴:“公子,吃块瓜,解解暑。”
陆尘彰侧身面对墨遐,手臂搭在桌上,笑眯眯地道:“阿遐喂我可好?”
如流水丝绸通润华丽的琴音错了一拍,墨遐正是心慌意乱,全然没有听出半分异样。
墨遐将蜜瓜送到陆尘彰嘴边:“呐,这下可以吃了吧。”
陆尘彰一口咬住,咀嚼几下吞咽之后,看着玉盘里橙灿的甜瓜,得寸进尺地要求:“我还想吃,阿遐继续喂嘛。”
墨遐拗不过陆尘彰,又扎起一块:“真是难伺候。”
口中埋怨,面上却看不到任何不满。熟练的手法一眼便知是习以为常,做惯了此事。
二人一个认真喂,一个专心吃,一盘蜜瓜很快便被分得干干净净。
墨遐见陆尘彰好似忘了方才的提问,松了一口气。
管他用什么方法,能让陆尘彰不再记起就是天大的幸事。
陆尘彰瞥着墨遐劫后余生的神情,低头轻笑不语。
天家皇子与乐伎作比,如此亵渎皇室的罪名,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墨遐犯下?
眼含轻蔑地瞟了一眼珠帘后跪坐的相柏,陆尘彰眉眼俱是轻视。
如此微贱,如此低卑,泥地尘埃中的人,竟是妄图肖想阿遐,也配?
墨遐双手揉搓相扣,偏过头假意欣赏窗外风景,如坐针毡。
陆尘彰目的达到,心情大好,不再逗弄墨遐,大发慈悲地挥手:“既是阿遐不想听,便退下吧。”
相柏手指悬在细细的琴弦上,飞速地抬头,本想看一眼墨遐,却是对上陆尘彰冷如黑墨的眼神,心惧神麻。
琴弦“嗡——”地发出一声颤响。
相柏慌忙用手按住,俯身行礼,恭敬唱喏:“是,小人告退。”
墨遐眼见相柏背着琴走上离开的竹筏,咬着唇犹豫很久,才拉着陆尘彰的衣袖,道:“殿下,方才的乐师,我认识。”
陆尘彰十分惊讶地看着墨遐,神色间俱是不敢置信:“阿遐竟是识得如此下九流之人?便是明襄侯再厌恶你,也断不会让子弟与这种人来往才是。”
墨遐很不喜欢旁人用如此言辞贬低相柏。
尤其是仙来湖那些满脑肥肠、淫.色迷心的恩客,每每见到气质出尘,貌若谪仙的相柏,便是不管不顾,妄图以权钱压人,迫相柏就范。
逼得相柏不得不用姜汁涂脸,灰尘扑衣,日日不敢以真容示人。
这些人,对相柏最常说的便是——
不过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乐伎。
墨遐心知肚明,如陆尘彰这种皇室贵胄,是不可能将下九流的贱民平等而待。
这是古代森严环境造就的差异思想,是墨遐一人无力改变的事实。
即便如此,墨遐还是端正神色,直直看着陆尘彰的眼睛:“殿下,我知道你不屑仙来湖上卖笑为生的伶人。只是相柏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殿下日后对他不要如此贬低折辱。”
墨遐从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和陆尘彰说过话。
陆尘彰拳头紧握,又迅速松开,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反手握住墨遐分明的指节,有些无措:“阿遐你何必如此严肃?你若不喜,我日后不说就是。”
墨遐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过激。
看着陆尘彰委屈的神色,墨遐心下一紧,用另一只手覆上陆尘彰宽大的手掌,声音放缓:“殿下,我不是故意的。相柏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如此维护。方才对着殿下,言语有些冲动。我向殿下道歉,殿下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陆尘彰没说原谅墨遐,而是反问:“他是你最好的朋友,那我呢?我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在这八年,陆尘彰经常问。
同样在这八年,墨遐也经常回答。
墨遐笑:“殿下是我最重要的人呐。”
陆尘彰不满意这个答案,又问:“在阿遐心中,我和他,谁更重要?”
墨遐都不需要思考,脱口而出:“自然是殿下。”
此言一出,陆尘彰云开晴明,心中积压的暴虐郁气亦随之消散,转过眼欲盖弥彰地不看墨遐:“既是如此,我便听阿遐的,不与他计较。但是阿遐要记住,无论是谁,在你心中,地位都不能越过我。”
墨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我记下了。若我食言,就任由殿下处置惩罚。殿下可满意?”
陆尘彰小声:“我才不会惩罚你呢。”
阿四抱着琴,越过璁珑珠帘,走到二人面前,躬身行礼:“殿下,您要的东西都已备齐。”
陆尘彰随意地指着桌子:“放那便是。”
阿四依言听命,将包着的白布打开,取出珍贵的焦尾琴,放置在案上,倒着身子退下。
墨遐认出那其貌不扬的琴,有些惊讶:“殿下,这是名琴焦尾?”
“嗯。”陆尘彰坐到焦尾琴前,随手拨动琴弦,任其响出争鸣清音,余余不绝,“这是母后的遗物,我费尽心思才找到。阿遐最爱乐音,今日也听听我弹得如何,可好?”
“殿下会弹琴?”墨遐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看着陆尘彰颇为熟练的调弦手法,难以置信,“殿下什么时候学的?”
“秘密。”陆尘彰不答,催促道,“阿遐快些坐下罢。”
琴音起。
陆尘彰看着墨遐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捧场模样,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着愉悦欣欢。
你喜听琴,旁人借此吸引你的注意,我又怎能甘居人后?
只要是你喜欢的,再艰再险,我都愿意去做。
琴音转,陆尘彰垂下眼。
只要你不离开。
作者有话说:
本该有三千字,可今天只有两千字,本咕咕实在淦不出了!昨天加上今天,还欠你们两千咕呗,将于后几日不定时不定额还款,上述条约最终解释权归本咕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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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谁更重要呢 ◇
墨遐站在院落中央的高亭之上,眺着隔壁院落陆尘彰书房中明明烛光。
现下杜云定求见,陆尘彰与其定有要事相商,少说也需密谈两个时辰。
这意味着,两个时辰之内,陆尘彰都不会找寻墨遐。
犹豫许久,墨遐还是披上宽大的斗篷,偷偷走在凉亭,从后门出府,独自去到仙来湖。
仙来湖的夜晚最为热闹。
沿岸一片旖旎欢声,织成千里锦绣辉煌,万里华贵如川。
墨遐紧紧拉着斗篷的帽檐,遮住自己的脸,低着头,极其谨慎地避开行人,熟练地在小路上七拐八绕。
很快,便到了一处极为清幽雅致的厢房。
墨遐本以为相柏不会见他,谁料他一说明来意,立刻就有小厮在前带路,把他请到里间。
相柏如今也算得上是仙来湖的金字招牌,下榻之处无论陈设用具,无一不是顶顶好的,便是墨遐都远远不及。
墨遐坐在桌边,端着茶盏,却没有喝,反而坐立不安。时不时便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吱呀——”
雕着山水菱格的门被打开,相柏背着自己的琴,面无表情地踏入。
墨遐放下茶盏,看向门边,惊喜唤道:“相柏,你回来了?”
相柏一反常态,再没以前见到墨遐时关怀备至的嘘寒问暖,而是满眼漠然地看着他,不冷不淡,点头致意:“墨公子大驾光临,相柏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墨遐本就心怀忐忑而来,没想到竟是遭受如此冷遇,手足无措:“阿柏,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相柏把琴放置在琴架上,走到桌边面无表情地坐下,甚至都未看墨遐一眼:“墨公子是侯府公子,皇子伴读,身份尊贵。相柏一介贱民,怎么有资格生墨公子的气?”
墨遐心下一跳,更加慌张,手指无规律地绞在一起:“阿柏,今天上午的事,我向你道歉。公子不是有意的。”
相柏转眼把目光定在墨遐身上,直把墨遐看得心中发虚,才冷笑道:“什么公子,你到这个时候还想瞒我么?若我猜得不错,他便是皇城中,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五皇子殿下吧。”
墨遐脸一红,尴尬得不敢直视相柏。
陆尘彰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仙来湖,他确实有心隐瞒。谁料相柏也是火眼金睛,竟一眼看穿。
相柏平日最为沉稳,何曾如此咄咄逼人?
墨遐知道相柏心绪内敛,面上越是平静,毫不在意,内里才越是心火积压,一触薄发。
因此墨遐紧张得更加语无伦次:“阿柏,我不是故意的,实是殿下身份使然,我才有意隐瞒。对不起,殿下他不知道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今日才如此待你。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看着墨遐欲言无词,急得都快哭出的模样,相柏心防一泻,叹了口气。
不知道?
五皇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与墨遐的关系?
今日分明就是故意示威,告诫自己,墨遐不是出身卑微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往来交心的。
他又逼迫墨遐做什么呢?
墨遐至今都被那个心机深沉的五皇子瞒在鼓里,天真单纯地认为他们只是朋友。
甚至看不到五皇子望向他时,漆黑眼眸深处赤.裸裸的欲.望与情感。
相柏倒了杯茶,递到墨遐跟前:“阿遐,我没有怪你。方才是我急了些,对不起。”
这便是相柏言和的举动,遑论相柏几乎从不向人道歉。
墨遐接过茶,小心翼翼地瞅着相柏,发现相柏似乎真的气消,再次确定:“阿柏,你真的没有怪我了?”
相柏看着墨遐竭尽紧张赔罪的模样,眼眶一涩,别过头佯装毫不在意:“自是真的。我怪你做甚?这又不是你的错。”
墨遐紧绷一天的心绪一松,一口将茶水饮尽,又把茶杯举到相柏眼下,示意自己已经喝得干干净净:“殿下性格如此,他不是针对你一人有如此恶意。我回去会和殿下说,让他以后再也不要见你。这样,你们就不会有矛盾了。”
墨遐畅想得十分美好,都未注意到提及陆尘彰时随意的语气,透露的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亲密。
相柏胸口一堵,看着毫无所觉的墨遐,垂眸不语。心底却是五味杂陈,翻滚着难以言喻的无助悲凉。
果然,无论多么努力,自己与墨遐的情分,到底比不过他们八年相依为命的鸠车竹马。
无数疑问堆积在相柏心底,叫嚣着想要知道答案。却又想要维持最后一点体面幻想,不愿让自己陷入尴尬难堪。
相柏最后只是装作不在意地问:“墨遐,你对五皇子殿下,是何等情感?”
脊背却是紧紧绷住,支撑着最后一丝隐秘的尊严。
墨遐不知相柏深藏的隐秘希望,回答得不假思索:“我与殿下一同长大,情分自是非比寻常。”
意料之中的答案,相柏苦笑:“是啊,八年。一生能有几个八年?”
墨遐这才终于发现相柏的不对劲,还以为是相柏身子不适,把手背贴在相柏的额上,疑惑地喃喃自语:“咦,没得病啊?”
相柏烦闷的心神被墨遐这一稍显幼稚的举动冲散,有些好笑地打开墨遐的手:“行了,每次都是这一招,也不会点新花样。”
墨遐嗔着看了相柏一眼:“我这可是关心你,你还不领情。你再这般,下次我就不来找你了。”
二人很久未见,相柏本想留墨遐继续说话,谁知发现墨遐竟是准备起身,语气当即便有些急:“你这便要走了么?”
“嗯。”墨遐抬头看了看月色,道,“我是趁着殿下有事才能出府。过了这么久,得快些回去才是。”
相柏闻言,面上是遮不住的苦笑,意有所指地想要提醒墨遐:“阿遐,本以为你出宫,我们见面的时间会更多才是。没成想这相聚的时辰,却远不如从前。”
墨遐完全没听出相柏话中有话,很认真地解释:“殿下出宫建府,事务繁杂更胜从前。我身为皇子府长史,一时抽不开身也是应当。等过完这阵子,我再来找你。”
相柏心知肚明,只要有五皇子的存在,墨遐这些话便是痴人说梦。
他知道墨遐信任陆尘彰,可看着毫无所觉的墨遐,仍旧忍不住提醒:“阿遐,你皇家之人心思莫测,你在皇子府,切记小心保全自身。”
墨遐有些好笑:“你这是怎么了?我和五皇子感情深厚,殿下待我如家人,我与殿下之间不会出现兔死狗烹的惨状。你就放心好了。”
相柏嘴唇蠕动半响,终究还是选择沉默。
若是告知真相,定会吓到墨遐。
更何况,或许他看错也未可知。
墨遐站起,指着茶盏道:“阿柏,谢谢你的茶。”
也谢谢你,不怨我。
相柏跟着起身:“我不送了,你自己出去便是。”
眼见墨遐越走越远,相柏慢慢踱步到琴架旁,掀开遮掩的锦布,随手一拨。
清水击石般空灵的琴音响起,相柏跟着弦音和唱:“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相柏的调子越来越高,翻飞的手指越来越快。
“嗡——”
琴弦裂。
相柏勾起断弦,一层层缠绕在指尖,喃喃:“五皇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两千咕呗还完啦!!!啦啦啦!!!!!!
顺便解释一下,相柏不喜欢墨遐,但是他对墨遐的感情又很复杂。墨遐是他小时候的知己好友,又在自己落难时鼎力相助、而且墨遐身为侯府公子,从没有瞧不起他的身份(此处大家代入一下古人如何看待伶人戏子)。换句话说,墨遐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也是他唯一可以交心托付之人。但是对于墨遐来说,最重要的人无疑是陆尘彰,八年朝夕相处的陪伴不是说笑的。
此处大家就可以代入一下自己了,自己的最好的朋友本来每天和自己吃饭看电影逛街,结果朋友交了男朋友,就没有时间陪你了,你们是不是会有一种属于自己的感情被夺走的难过?
相柏就是这种状态,他和墨遐没有爱情,但他把和墨遐的友情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站在他的角度,陆尘彰就是那个横刀夺情的坏人,所以他私心更希望墨遐更重视自己。而且他看出陆尘彰对墨遐不一般,就更不想让墨遐被骗。
行了,这就是相柏心理,怕有人误会相柏喜欢墨遐,所以就解释了一下,小天使们别嫌字多哈!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出自《诗经·小雅·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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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要娶阿遐做王妃 ◇
“阿遐,你去了何处?怎么这么晚才归来?”墨遐本想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谁料才刚推开门,就见陆尘彰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墨遐瞬间心虚。
想着陆尘彰上午对相柏轻视的态度,不知为何,潜意识就觉得不能让陆尘彰知晓他方才去了仙来湖,所以支支吾吾道:“嗯,我就是晚上睡不着,所以出去走走”
“哦,出去走走。”陆尘彰调子拉长,眼神微眯,极具压迫侵略的目光投在墨遐身上,语气却是平常,“不知阿遐可否告诉我,你这是去了哪呢?”
墨遐有些心虚,不敢看陆尘彰,缩着手左顾右盼:“就随便出府走了走,没去哪儿。”
陆尘彰突然间就笑了,看着墨遐,轻声问:“是吗,阿遐?”
墨遐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尘彰又道:“阿遐都这么说,那我自是信的。阿遐从来都不会骗我。”
“我”
墨遐更心虚了。才说了一个字,陆尘彰便站起,走到墨遐身边,拉着他的手,把他往房间里带:“阿遐,都这么晚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陆尘彰无论何时都是极为体贴的,从不会让墨遐有任何不适。
墨遐看着陆尘彰这般模样,莫名地对说谎的自己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厌恶,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殿下,其实我是去了仙来湖。”
“仙来湖。”陆尘彰低低地重复这三个字,平静得仿佛早就知晓。
倒是墨遐,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听出陆尘彰话语中的任何异样。
墨遐本以为陆尘彰肯定会不高兴,谁知陆尘彰只是看着墨遐,神色是不复平日的温和:“阿遐,以后不要去仙来湖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尘彰难得的温柔实在太有蛊惑性,墨遐甚至没有过多思考陆尘彰话中的陷阱,先一步点应和:“好,都听殿下的。”
陆尘彰满意地笑了:“我就知道,阿遐最是听话守礼,从不让人失望。”
墨遐觉得陆尘彰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仔细回味,却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对劲。
陆尘彰可不会给墨遐思考的时间,看着墨遐极为随意道:“阿遐,明日随我进宫一趟吧。”
墨遐不解:“好端端地,作甚要进宫?”
皇宫处处是规矩,又有恶狼虎视眈眈,若非必要,墨遐是不愿踏入宫廷半步的。
陆尘彰笑道:“阿遐,我们出宫建府这么长时间,你就再没回去过。不说别的,陆辰璇可是在叶嫔娘娘处,日日吵着闹着要见你。”
提起陆辰璇,墨遐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想到那个每日吃了就睡,无忧无虑的小胖子,墨遐话语中尽是温厚包容:“我竟是忘了六皇子殿下,这么久不见,也不知他现今如何,有没有认真读书识字。”
“没有。”陆尘彰摇头,没有丝毫兄弟情谊地说着陆辰璇坏话,“我前几天去宝翠宫,他还是那么能吃。字没认识多少,反而更胖了。”
墨遐哭笑不得:“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六殿下。”
明明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谁料不知点燃了陆尘彰哪里的不安,拉着墨遐的手,不知第几次反复确认:“阿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墨遐不解陆尘彰今日为何这般敏感,就像小时候那样拍着陆尘彰的头,哄道:“怎么会呢?我最喜欢殿下了。”
以往这般说,陆尘彰很快便能心满意足,谁知这次反而是有些不相信:“真的么?阿遐不是在骗我?”
墨遐很有耐心,应该说,只要面对陆尘彰,他从来不会不耐烦:“真的,我没有骗殿下。”
陆尘彰又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无论我做了什么事,阿遐都不会怪我。”
墨遐本来想说,如果是错事,该训诫的当然还是不能少。可是看着陆尘彰可怜巴巴的模样,墨遐莫名地就有些说不出口:“是,无论殿下如何,我都不会怨殿下。”
陆尘彰突然双手环住墨遐的脖颈,把头搭在墨遐的肩膀,险些把墨遐撞倒在地:“阿遐,你真好。”
墨遐拍着陆尘彰的背,笑着问:“既然我这么好,殿下日后会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呢?”
墨遐本以为会听到陆尘彰肯定的回答,岂料陆尘彰竟是犹豫了。
墨遐心中一惊。
就在墨遐被不安一点点拉扯着往下坠的时候,陆尘彰更加用力地抱紧墨遐,坚定道:“不会的,我不会做出任何让阿遐不高兴的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对阿遐好。”
似乎犹嫌不够,陆尘彰继续道,既是在说服墨遐,也是在说服自己:“我会对阿遐好一辈子,让阿遐日后不会受任何委屈。”
不论这种好,是不是阿遐你想要的。
墨遐不知陆尘彰的心思,只以为陆尘彰如此承诺,自己便是一生无忧,笑道:“殿下的话,我记住了。殿下可不能食言,否则我就再也不理殿下了。”
阿四守在廊上,见到陆尘彰走出房间,立刻抱着剑躬身行礼。
陆尘彰不发一言,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
阿四跟在陆尘彰身后,看着陆尘彰略显寂寥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道:“殿下,仙来湖”
“仙来湖的人,都撤了吧。”
阿四一向服从陆尘彰的命令,不问任何理由,只是回答:“是。”
陆尘彰背着手,转头望着自己和墨遐院子中间隔着的那堵低墙。
阿遐,我不想你怨我,所以我选择放过相柏。
只是希望,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墨遐见过娘娘。”
叶贵人早在一年前便晋位叶嫔。位分高了,脾气越发嚣张,可是对着墨遐,还是跟看孩子似的喜爱慈和,不见半分祸国妖妃的气场:“墨遐来了,璇儿天天念叨你,你可是出宫,便不记得本宫的宝翠宫了?”
墨遐有些惭愧:“娘娘恕罪。”
叶嫔这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六皇子欢喜的声音由远及近,人还没到,惊喜先裹挟着风冲进宝翠宫主殿:“母妃,我听说阿遐哥哥来了。”
墨遐站起,朝着六皇子起身行礼:“见过六殿下。”
六皇子扑到墨遐怀中,抱着墨遐的腰,蹭啊蹭的:“阿遐哥哥,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若说陆尘彰是吃了生长药剂,那陆辰璇就是服了抑制毒.素。
虽然已经十四岁,但陆辰璇的个头却才将将只到墨遐的肩膀。环着墨遐,竟是一点也不显突兀。
叶嫔看着陆辰璇抱着墨遐不肯撒手的模样,用帕子掩着嘴角,眼角眉梢皆是融融笑意:“璇儿,有了阿遐哥哥,就忘了母妃不成?都不给母妃请安了。”
陆辰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了什么必要步骤,立刻起身装模作样地给叶嫔行礼:“儿臣见过母妃,母妃长乐安康。”
云珠翠珠与一屋子宫人都笑了起来。
陆辰璇给叶嫔见过礼,又晃着墨遐的手道:“阿遐哥哥,你去我的屋子里。昨儿个父皇又赐了我好多新鲜的玩意,我们一起去看看。”
墨遐看向叶嫔。
叶嫔摆手道:“墨遐,你陪着璇儿去罢。晚些时候与璇儿一同来陪本宫用膳。”
墨遐得了叶嫔吩咐,规规矩矩道:“多谢娘娘,墨遐告退。”
陆辰璇已是欢快地拉着墨遐的手,迫不及待地把他往自己寝殿带:“阿遐哥哥,快来,快来。”
德临帝确实很疼陆辰璇,赐给陆辰璇的东西,无论是衣食器皿,还是爵位封地,都是令旁的皇子眼红艳羡不已。
陆辰璇抱着一个透明的琉璃杯,放到墨遐面前,带着点童稚的炫耀,兴致勃勃地和墨遐介绍:“阿遐哥哥,这是父皇昨日赏赐给我的。父皇说这种不带一点杂色的琉璃杯世间难寻,他只给了我,其他皇兄都没有呢。”
墨遐举起杯身,对着阳光仔细地看了看。
这个琉璃杯确实做得精致无比。
杯身呈无色透明状,不掺半分杂质,不含一丝花纹。
大拙若巧。
墨遐前世见惯了玻璃,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在冶炼琉璃技术并不发达的大梁,哪怕一块小小的无色透明琉璃,都能被高门世家传为不世珍宝,何况如此精巧的琉璃杯?
墨遐很捧场地应和着陆辰璇的话,笑眯眯地将杯子还给陆辰璇:“真是好漂亮的杯子,陛下果然最疼爱六殿下。”
陆辰璇笑得两边梨涡都露了出来,把琉璃杯塞到墨遐怀中,奶呼呼道:“阿遐哥哥,这个送给你。”
墨遐拿着琉璃杯,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这”
陆辰璇见墨遐不肯收,伸出手把墨遐拿着琉璃杯的手往他怀里推:“这是父皇赏赐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我要把他送给我最喜欢的阿遐哥哥。”
陆辰璇仰着肉嘟嘟的小脸很认真地看着墨遐,奶奶的声音直让墨遐听得心尖发颤。
墨遐把杯子放到旁边的地毯上,握着陆辰璇的手,很认真地说:“殿下,这是陛下赐予你的,你应当好好保管才是。怎么能把他送给我呢?”
陆辰璇不明白这个琉璃杯若是传出宫闱,会引来多少人的眼红嫉妒,他只有五岁的心智,向来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父皇说过,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母妃也说过,要把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留给最重要的人。阿遐哥哥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陆辰璇歪着脑袋想了想,补充:“和父皇母妃一样重要。”
墨遐没想到陆辰璇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忍住发酸的眼眶,大逆不道地捏了捏陆辰璇的小奶膘:“殿下把我看得这么重,我很欢喜,也很高兴。但是,这种话殿下可切莫再说,让旁人听了去。”
陆辰璇不能理解:“为什么?”
墨遐只是一介草民,哪有资格与德临帝和叶嫔相提并论?若是传了出去,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免不得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但这些,陆辰璇是听不懂的,所以墨遐只是用最为简短且委婉的话语向陆辰璇剖析利害:“因为若是别人知道了殿下这么看重我,可能我就再也无法见到殿下了。”
陆辰璇如晴天霹雳,拉着墨遐的手,很着急:“不要,我不要见不到阿遐哥哥。”
“所以啊”墨遐揉着陆辰璇软软的手臂,“殿下不能在外面说如同喜欢父皇母妃一般喜欢我,也不能总是给我这些珍贵的御赐之物。殿下要记住,父皇永远是殿下心中最重要的人,其次便是母妃。殿下若是喜欢我,把我排到第三就好了。这样我们才能一直一直的见面啊。”
陆辰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懂。又起身跑到高大的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几个很沉的锦囊,攥着锦囊跑到墨遐的面前。
陆辰璇坐在墨遐的对面,拉开锦囊上捆着的金丝绸带。
一阵亮闪的光芒反射着阳光,险些晃瞎墨遐的眼。
只见紫色绿色的锦囊里堆着满满当当的珊瑚珍珠,红玉翡翠,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这些宝石无论成色还是水头,都是极好的。拿到市面上,哪怕只是一颗,少说也是千百两白银。
陆辰璇把这些锦囊全部推到墨遐的跟前,指着几个开了口的袋子说:“阿遐哥哥,我听母妃说,你和五皇兄出宫,样样都要花银子。我没有银子,但我问了云珠姐姐,这些东西能换好多银子,都给你。”
陆辰璇说完,怕以后见不到墨遐,又急急地补充:“这些不是父皇赐给我的,都是我自己攒的。母妃也说过,这些东西,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我都送给阿遐哥哥。”
墨遐咬着唇,只拿出一颗拇指大的,流光溢彩的珍珠,把其余锦囊的金绸系紧:“谢谢殿下,但我只要这一颗珍珠就好。其余殿下要自己收着,留给自己的王妃啊。”
陆辰璇听叶嫔说过王妃的含义,当即大喊:“我要阿遐哥哥做我的王妃,所以这些都是留给阿遐哥哥的。”
墨遐被陆辰璇这神来一语惊到了,停顿了很久,才问:“殿下知道什么是王妃么?”
“知道。”陆辰璇用力点头,“母妃说过,王妃就是要一辈子照顾我,和我在一起,每天陪我玩,给我讲故事的人。我想让阿遐哥哥当我的王妃。”
原来是陆辰璇理解偏差。
墨遐放心了,解释:“殿下,我不能做殿下的王妃。殿下的王妃,需得是温柔贤淑的女子才是。”
陆辰璇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有女子才可以做王妃?阿遐哥哥不可以么?”
墨遐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和陆辰璇探讨这个话题,硬着头皮道:“因为在世人眼中,只有女子可以做王妃。可我是男子啊。”
陆辰璇皱着小眉毛想了想,还是无法认同:“为什么一定要听从世人的眼光?他们做了什么值得我们去听从?”
墨遐:“”
他怎么知道?
好在云珠的到来,拯救了尴尬到不知如何继续的墨遐。
云珠朝着二人福身:“殿下,墨公子,娘娘请您们前往花厅用膳。”
墨遐迅速起身,顺便把陆辰璇从织锦地毯上拉起:“殿下,我们快去用膳吧,莫让娘娘久等。”
陆辰璇一听到要吃饭,立刻忘记了方才的好奇,兴致勃勃地问云珠:“云珠,今日母妃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云珠笑着回答:“有桂花山药,香菇菜心,炭烧乳鸽,糖醋小排和白玉烧肉,都是殿下爱吃的。”
陆辰璇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继续问:“还有呢?没有烤羊排么?这是阿遐哥哥最爱吃的。”
云珠笑道:“自然是有的,娘娘怎么会忘了墨公子。”
陆辰璇满意了,拉着墨遐的手往花厅冲:“阿遐哥哥,我们快些去用膳,用完膳我们去玩秋千。”
陆辰璇人小力气大,墨遐险些站不住,跟着陆辰璇一并跑了起来。
知了叽叽喳喳地叫着,燥热得夏天闻声更添烦闷。
墨遐和陆辰璇穿过一道道垂花拱门,转过一条条铺玉长廊,迎着过耳向后的热风,宝翠宫依稀回荡着陆辰璇的笑声和墨遐的回答。
“好。”
“听说,璇儿想让你做他的王妃?”
墨遐冷不丁听到叶嫔的话,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用袖子掩住嘴巴不停地咳嗽:“娘娘,殿下年龄小,不知道王妃的含义,才会说出如此话语。娘娘您怎么也跟着殿下一同笑话我?”
叶嫔乐不可支地看着墨遐,用涂了鲜艳丹蔻的手指着墨遐,道:“本宫可不是笑话你。璇儿的情况你也清楚,世家大族,是不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璇儿。若是那小门小户的女子,本宫又担心她们贪图的是璇儿的地位与权势,不愿真心待他。思来想去,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墨遐无奈:“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六殿下心性单纯,天真善良,又身份贵重,怎么会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娘娘可千万不要打趣我了。”
叶嫔摇头:“本宫没有打趣你。墨遐,你是除了本宫,这个世上对璇儿最好的人。若非本宫真愿意去向陛下求了这一桩姻缘,只要你不反对。左右外面都传本宫是祸国妖妃,只要为了璇儿,便是再添一桩罪名又何妨?”
墨遐听出叶嫔话语中的迟疑停顿,总觉得心中划过了什么,却又没有抓住,诡异得很:“娘娘,你方才说,若非什么?”
叶嫔似是不愿回答墨遐,直接按下不表:“没什么。倒是你,不跟着璇儿去午睡,怎么巴巴地跑到本宫这来了?”
墨遐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看着叶嫔,道:“娘娘,墨遐想知,不知仙仪县君,现今如何?”
叶嫔笑得伏在了靠枕上,指着墨遐:“墨遐啊墨遐,本宫就知道,你来本宫这,准没安好心。感情是来套情报了?”
墨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左右不是什么秘密,叶嫔也不和墨遐隐瞒。想着这两日元华宫,秀章宫,临水宫三方不可开交的争斗,叶贵人简直是深陷其中,乐而忘返:“现在的后宫,说是是鸡飞狗跳,群魔乱舞也不为过。”
墨遐明白自己猜中了事件的大致走向,会意道:“看来,这些日子,皇后娘娘,陈妃娘娘和婉嫔娘娘斗得很热闹?”
“岂止是热闹?”叶嫔回想德临帝为着这三家前朝后宫水深火热的恩怨头疼到吃不下饭,莫名就解气得很,“婉嫔那边还想瞒着陛下,好让二皇子脱离这一场苦海。可是她当本宫是吃素的么?何况这件事可关系到崔家那朵金葩究竟花落谁家,崔家又怎么可能任由二皇子和耿家一身轻地脱离这场漩涡?”
墨遐和婉嫔没甚交集,他只关心崔嫣葩的下场:“娘娘,那么这件事的最终,仙仪县君究竟许给了谁家?”
“不出意外,是二皇子。”叶嫔用没带护甲的食指撑住太阳穴,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意,“只可惜不是四皇子娶仙仪县君。本来蓉嫔也是崔家旁支出来的,若是娶了主支的女儿,回头婆媳相见,场面一定很好看。”
墨遐知道因为陆辰璇的事,叶嫔一直对四皇子和蓉嫔心怀芥蒂。
只是因为双方目前都与陆尘彰结盟,借着这一层薄如蝉翼的关系,叶嫔才勉强没有与福雪宫奉枢宫撕破脸。
但若是能见到二人不好过,叶嫔绝不介意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把。
这毕竟涉及到双方十四年前的恩怨,墨遐不好评判,只能“呵呵”装傻。
叶嫔颇为嫌弃地看了墨遐一眼:“行了,本宫知道你与四皇子关系好。四皇子这次没有娶成崔家女儿,还不是你在背后捣鬼。在本宫这就不必装了,左右本宫也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拿这档子事怨怼你。”
墨遐立刻恭维:“娘娘大度。”
叶嫔哼了一声,不说话。
墨遐本以为这件事好说也得闹上个十几日,不成想这才过了几天,婉嫔竟然妥协了。
婉嫔实在也不是一个心胸有多么宽广的人。
崔嫣葩害得二皇子此次在德临帝跟前颜面大失,又有着之前耿家小姐的事横亘在崔耿两家中间,婉嫔焉能不恨?
墨遐费力思索其间关窍,想明白之后大吃一惊:“莫非,仙仪县君的孩子”
“没错。”还不等墨遐说完,叶嫔直接肯定墨遐的猜测,“仙仪县君也是大胆,这种风口浪尖,还要进宫,借着皇后娘娘的手见到二皇子。也不知她和二皇子哭诉了什么,二皇子面见陛下时非说是自己对不起仙仪县君,此生非她不娶。”
想到当时婉嫔那个脸色,叶嫔直接毫无形象地笑倒在座椅上:“二皇子那个蠢货,恐怕真的以为仙仪县君怀的是他的孩子。回头孩子落地,封了世子。到那时候再真相大白。崔家都已经把耿家势力收入囊中,谁又会在意二皇子的脸面?”
“娘娘不打算告知婉嫔娘娘真相?”
“本宫为何要告诉?”叶嫔对看别人的热闹,向来是不嫌事大,何况是崔家和崔皇后曾经的拥趸婉嫔,“现在说出真相,多没意思?总归崔家想要隐瞒把这个孩子赖到二皇子的头上,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只是这步棋子什么时候走,就是本宫说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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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墨思芸的娘家是哪里 ◇
“阿遐,你在想什么?”
墨遐手中捧着一册书,看似勤学刻苦,实则装模作样已经整整一个时辰。
陆尘彰看着墨遐那自翻开就再也没动过的书页,实在忍不住质问的欲望,悄悄走到墨遐身边。
本想吓一吓墨遐,谁知反而惊到了自己。
陆尘彰眼疾手快地接住墨遐往椅子下滑的身行,牢牢地把他抱在怀里,心有余悸:“你这是怎么了?”
墨遐微微张嘴,大口吸气,缓解自己过山车一样的心跳,有些不满地睨着陆尘彰:“殿下,你不要突然出声啊。”
陆尘彰二话不说,立马道歉,态度诚恳得不行:“我的错,我的错。阿遐不生气了。”
墨遐的书滑落在地,露出他方才正在看的内页。
一副几乎占据整个版面的工笔画,跃然于陆尘彰的眼前。
大开的页面从左至右细细勾勒出一从从枝繁叶茂的高树,一座座远近高低的岭峰,最后一片茫茫大漠收住犀利笔锋。只一鲜衣怒马的女子跃坐金鞍,素手收缰,几笔简单写意,尽显无限风流。
画的下方,有几行极小的字,似是介绍女子平生。
“宁北郡主,镇北王嫡长女。南泰二年,王病重。恰北狄犯境,郡主代父出征,退北狄三十余里,护边境百年安宁。郡主征战多年,从无败绩。世人赞,其勇肖夫,其谋无双,其智惊才,其忠甚日。南泰六年,圣上亲封镇北将军,嘉其赤胆忠心。南泰十年,殁。帝罢朝,民缟素,赐公主,追谥‘昭’,史称宁北昭公主。享年二十四岁。”
陆尘彰有些意外地弯身拿起书册,翻了翻,又将其还给墨遐:“你什么时候对宁北昭公主有了兴趣?”
墨遐很是爱惜地掸去纸上灰尘,宝贵得像是护着什么稀世奇珍:“你小心些,这可是民间绝版的传记,拿到书局,都能卖上百两银子。”
陆尘彰看墨遐如此爱护,又开始乱吃不知名的飞醋:“阿遐莫不是喜欢昭公主?”
“你胡说什么?”墨遐哭笑不得,“宁北昭公主作古二百余年,倘若活着,岁数比大梁还长。何况公主这等人物,又岂是我这种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陆尘彰就是墨遐的专业捧哏,听了这话立刻应和:“谁说阿遐是凡夫俗子?阿遐最棒了。”
墨遐早就习惯了陆尘彰时不时没缘由地夸奖,脸不红心不跳地受用:“殿下真有眼光。”
陆尘彰有些得意于自己和墨遐心意相通,却没有忽视墨遐突然翻阅昭公主传:“阿遐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突然想着看宁北昭公主的传记?我记得你以前很少看这些。”
尤其是还不认真,走神一个时辰都没有发觉。若说没有心事,他才不信。
墨遐把书册放在桌子上,坐下用手点着昭公主的的画像,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昨日与叶嫔娘娘的谈话,让我有些感触罢了。”
陆尘彰追问:“什么感触?”
墨遐道:“就是觉着,娘娘身在后宫,太过可惜她的谋略才华。”
叶嫔为了保护六皇子,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任后宫如何险象环生,叶嫔终究是竭尽全力地赢到如今。
只是墨遐每次去宝翠宫,总觉得叶嫔眼中心火,正日复一日地消融熄毁。终有一日会归为死寂,只余一层薄薄灰埃。
叶嫔不应该如此。
墨遐觉得。
陆尘彰并不能感同身受。
在他眼中,这是叶嫔自己选择的道路,无论最终结局为何,也是叶嫔应得的果。
“阿遐,你可怜叶嫔娘娘境遇,惋惜她被后宫倾轧累带至此。但你是否想过,若非宫廷锦衣玉食,娘娘可能早就成了路边一架被饿死的枯骨。何况叶嫔娘娘如此出身,若是一番顺遂,今日又岂能安稳护住宝翠宫,护住陆辰璇的周全安稳?”
墨遐知道在某些地方,他和陆尘彰谈不到一处,却还是叹气:“你说的我自然都懂。今有此叹,不过触景伤情罢了。”
陆尘彰很敏锐,当即问道:“阿遐,你这是触什么景,伤什么情?”
墨遐抚着昭公主传蓝色泛黄的封皮,垂下眼:“只是想起了我的母亲。”
袁清楣如此通透阔达,却也因为墨遐和墨思芸,心甘情愿留在冰窟般的明襄侯府。
只因袁家家道败落,只因世道女子多艰。
就如叶嫔与陈妃,一人谨言揣摩上意,一人利落喜恶分明。
前者是赌鬼父亲从小教会叶嫔的生存之道,后者是骠骑将军府带给陈妃的无上荣光。
陆尘彰见微知著,坐在墨遐身边,把自己的手心覆上墨遐的手背,低着头试图看清墨遐无言寂寥:“你可是担忧思芸?”
“嗯。”
简单一字,道尽墨遐无限心绪。
墨思珍已被崔皇后点中,不日便会披上偏红吉服,风风光光地从墨府出嫁,成为大皇子侧妃。
墨思芸年岁尚小,便是离着及笄,也还有七年时间。却架不住府中上下日日为墨思珍亲事操劳。
看着如流水一般的雪花银借着墨思珍的嫁妆一并进入大皇子府,墨遐心底便止不住地发寒。
如此入不敷出的亏空,明襄侯和老夫人打算如何补?又怎么补?
京城也曾有过高门,为了嫡女风光大嫁,为了府邸门面有光,为了家族前程似锦,无情牺牲无辜庶女,只为挽一家颜面,一府尊荣。
有时看着明襄侯对墨思芸少有难得的慈爱,墨遐都是心惊肉跳。
理智上知道应该让墨思芸和父亲多相处,感情上却又总觉得明襄侯不怀好意,图谋不轨。
陆尘彰知道墨思芸在墨遐心中的分量,也知墨遐一直因为未能时时陪伴在墨思芸身边,觉得有愧墨袁氏临终嘱托。
陆尘彰不知该如何劝慰,想了想,郑重承诺:“阿遐,离你妹妹及笄还有七年。七年内,我一定掌权登位。介时我封她为公主,让她风光大嫁,不受任何人委屈欺负。便是她不愿意嫁人也可。无论她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她。就如宁北昭公主,戎马倥偬,逍遥一生。”
墨遐知道陆尘彰不是在异想天开。
甚至用不了七年,整个大梁便会成为他的天下。
墨遐定定地看着陆尘彰,忽地起身,双手交叠朝陆尘彰行大礼:“殿下的话,我记住了。我代思芸谢过殿下恩典。”
见墨遐如此郑重其事地感谢,陆尘彰的脸“唰”地通红,赶忙把墨遐扶起,语无伦次:“应该的,应该的。阿遐你别这样。”
墨遐被陆尘彰拉着坐下,积郁消散,又有闲心打趣陆尘彰:“殿下这么说,我倒是觉着五皇子府反而比明襄侯府更像思芸的娘家。”
陆尘彰及其小声反驳:“五皇子府,本来就是墨二小姐的娘家。”
墨遐没有听见陆尘彰的嘀咕,反而用手腕撑着下巴,笑眯眯道:“殿下就没有想和我解释的么?”
陆尘彰被墨遐突然的态度转变弄得有些不安,结结巴巴问:”解释解释什么?”
“嗯”墨遐皱着眉,故意思考了许久,直把陆尘彰看得心神不宁,才慢悠悠道:“比如,殿下你昨日怎么突然让我去拜见叶嫔娘娘?”
毕竟,有黏黏糊糊的陆辰璇在,陆尘彰可是最不喜欢墨遐去宝翠宫。
事有反常,必刮妖风。
昨日他和六皇子岁月静好,就是不知宫中哪处戏角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方出台,合力演了一出不知名的大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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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秀嫔 ◇
墨遐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尘彰,不算逼迫,却把陆尘彰看得冷汗直冒,举手投降:“阿遐,你别这么看我,瘆得慌。”
墨遐慢悠悠道:“那殿下倒是和我说说,昨儿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尘彰眼睛飘来飘去,明显想要蒙混过关,却架不住墨遐过于炙热的目光,无奈道:“阿遐,我说还不行么?”
说完又立刻得寸进尺,委屈巴巴:“不过,你不能怪我。”
墨遐觉得有些不妙,坐直身体,呼吸都随着陆尘彰忐忑的眼神紧张起来:“你说,我听。”
看着陆尘彰嘴唇一张一合,听着昨日御花园内的惊心动魄,墨遐用尽全身气力才控制住没让自己晕过去。
墨遐有些后怕地看向陆尘彰,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抬手敲了一下陆尘彰的额头,气急败坏:“殿下,你是疯了不成?你可曾想过,若是计划失败,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会化为泡影,灰飞烟灭。”
陆尘彰知道墨遐定会生气,低着头,像一只失落的猫,任由墨遐打骂:“阿遐,我知道这个方法有些冲动。但我算好了,不会出事的。”
“那也不能如此冒险。”墨遐简直是暴跳如雷,“若是旁人便也罢了。你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去算计陛下。殿下,我们现在的势力,做不到万无一失。你把自己至于如此险地,可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陆尘彰看着墨遐,坚定得仿佛是要说服自己:“我算好了,不会出事的。”
墨遐抬起手,又想教训陆尘彰,可是看着陆尘彰可怜无助,任打任骂的眼神,即便知道是装的,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殿下,咱们有的是时间,不用如此着急。你答应我,不要再冒险,可好?”
陆尘彰从来都不是急功冒进的人,却不知受了何等刺激,近些日子动作频频。
虽没有告诉墨遐,墨遐却也能感受到五皇子府紧张的气氛。
陆尘彰咬着唇,垂着眼,过了很久,才抬头,似乎是答应了墨遐的请求:“阿遐,你别生气。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墨遐睨着陆尘彰,伸出手摸了摸陆尘彰低下的头:“真的?”
陆尘彰抬头看着墨遐的眼睛:“真的,我绝不骗阿遐。”
墨遐笑了,把书册推开,伸了个懒腰:“殿下这么承诺,我自然是信任殿下。只是看样子,今儿个不得不回一趟明襄侯府了。”
因着冯茵辛现在还住在明襄侯府,陆尘彰一点也不希望墨遐回去。听闻此言,急道:“阿遐,这是为何?好好的,你作甚要回侯府?”
万一被冯茵辛那个小妖精勾了魂该怎么办?
墨遐虽人在五皇子府,但幻想了一下明襄侯府现在的鸡飞狗跳,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墨思珍好歹也是我的妹妹,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着都得回去表示一下自己的祝贺,免得日后父亲又拿这程子事作筏子,扣我一个不悌罪名。”
算算日子,墨遐有很久没有见过墨思珍,乍一听到她的消息,墨遐甚至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殿下,你千万别小看墨思珍这个人,若是她自己心里没这个想法,无论如何,她都有法子躲过去。便是我们千般计谋,想要拖她入沟,也绝非易事。”
陆尘彰知道墨遐一向对墨思珍评价很高,毫不意外墨遐如此欣赏自己这个其实早已势不两立的妹妹。
陆尘彰莫名就回想到,昨日他在御花园暗处,看着墨思珍面对德临帝问询时恰到好处的嗔媚,行礼告退时欲拒还迎的娇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明显预谋许久,无一不在挑拨德临帝心中那一根名叫道德的弦。
遂跟着墨遐一并笑:“云定早就和我说,墨大小姐不满足大皇子侧妃的位置。我便想着帮她一把,挑拨挑拨明襄侯府和大皇子关系。没想到这步棋可真是走在了点子上。有了墨大小姐,宫里只怕会更加有趣了。”
对陆尘彰的话,墨遐简直不要太赞同。
想着今日元华宫和大皇子府的热闹,墨遐心中更加舒畅,看墨思珍竟是都有些顺眼:“听说皇后娘娘昨晚头风发作,召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会诊,我还在纳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儿媳成妹妹,可不得多吃几副药,去去心中火气嘛。”
恰巧这时,阿四站在门外,朝陆尘彰和墨遐躬身行礼:“见过殿下。”
陆尘彰问:“何事?”
阿四看了一眼墨遐,道:“殿下,明襄侯府来人,说明襄侯有令,命二公子速回侯府。”
“看吧看吧。”墨遐朝着陆尘彰挑眉,“才一晚上,我父亲就做出决定。不光我,在鸿钧书院的三弟估计也收到了消息。此次召我们回去,怕就是要告知我们这件事。”
陆尘彰毫不意外明襄侯的选择。毕竟有了墨思珍,大皇子算是没了利用价值,明襄侯可不得在这个时候搏一把?
“阿遐,你回去时,可千万不要太过淡然,还是需适当惊讶为好。”
“我省的。”墨遐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这么多年,我和他们都斗出经验了,又岂会让父亲抓住错漏把柄。说起来,我对这次回府,可是期待得很呢。”
墨遐此次回府,明显感觉到了府内不同于往日的气氛。
从马车上下来,便是守门的小厮,见到墨遐,都是恭恭敬敬地唤一句:“大少爷安。”
没有丝毫的不屑不耐。
一副少见的高兴模样,一看便知平日管理后宅极严的冯氏,昨儿个怕是没少给下人赏钱。
就墨遐走向正堂的这一路,就听到不少侍女叽叽喳喳的议论,说要买京城时下最流行的头花。
墨遐眼眸一闪,眉眼不动地穿过一道道垂花拱门,来到正堂。
也难怪明襄侯今日如此着急召他回府。
接圣旨,可不得全家一起。
墨遐进入正堂,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四目环视。
墨思珍一如既往,穿着华丽的襦裙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佩戴着贵重的玉佩和钗环。
唯一的不同便是今日头上簪着的蓝翡玉髓,手腕上套着的飞天玉女镯皆为贡品,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不是明襄侯府的地位能够拥有的。
墨冯氏一脸喜气洋洋,坐在明襄侯下首,满面笑容地明襄侯说话,时不时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墨思珍。突然瞥见墨遐,难得的没有阴阳怪气,反而和乐道:“二哥儿回来了,快些坐吧。今日府上可是有大喜事。”
墨遐当然知道墨冯氏如此喜形于色的原因,却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给老夫人和明襄侯行完礼后,好奇问道:“父亲,不知今日府上是发生了什么喜事?父亲竟是把我们都叫了回来。”
明襄侯捋着胡须,看着墨遐,眼神中是少有的和蔼:“二哥儿回来了,先坐吧。等你三弟回府,为父再一同宣布。”
鸿钧书院相较五皇子府,离明襄侯府更远。
墨遐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墨清才匆匆忙忙入内,朝着明襄侯和老夫人拱手:“孩儿见过父亲,见过祖母。”
又转身朝着冯氏作揖:“见过母亲。”
墨冯氏端着茶,有些急不可耐地示意墨清起身,似乎想要明襄侯早些宣布这个天大的喜事:“三哥儿也快些坐下,咱们府今日可是有大事,莫耽搁了才是。”
墨清坐在墨遐身边,瞅了瞅墨冯氏,又看了看坐在墨冯氏身边的墨思珍,用眼神询问墨遐:这怎么回事?
以他的眼力,当然也看出了今日墨思珍打扮过分隆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墨思珍要入宫选秀。
墨遐悠悠和和地给墨清回递了一个眼神。大致意思就是,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墨清本来忐忑不安,不知明襄侯为何如此着急慌忙。如今看着墨遐的模样,倒是放下了心。
二哥都如此淡然,很明显,这件事确实是一件少有的喜事。
明襄侯见府中人到齐,清了清嗓子,慈爱地看着墨思珍:“想必你们也知道,本来你们大妹妹是要入大皇子府做侧妃娘娘。”
众人点头。
当初因为这事,墨冯氏可是在世家夫人的赏花宴上大肆炫耀了一番,连带着明襄侯府在世家中都有了很大的脸面。
“只是昨日,你们妹妹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与陛下偶遇。陛下很是欣赏思珍。为父得到消息,陛下已经下旨,破格封思珍为后宫嫔妃。今日把你们都叫来,便是因为圣旨马上就会到咱们府了。”
墨清手一抖,震惊地看看墨思珍,看看墨冯氏,最后看回明襄侯:“父亲,您说的可是真的?”
墨遐反应可比墨清快得多,当即起身:“恭喜父亲,恭喜祖母,也恭喜大妹妹。有了大妹妹入宫为妃,我们明襄侯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墨遐这一番吹捧,可谓说到了明襄侯的心上。
这么多年,明襄侯府因为当年宗祭的事情,虽然挽回了在元华宫的颜面,但在大皇子一脉,一直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批世家。
为此,明襄侯心中早已憋了一把火。
德临帝正值壮年,看如今模样,再撑个十几二十年怕是不成问题。
墨思珍进宫,若是能够诞下皇子,便可在后宫与崔皇后分庭抗礼。日后墨思珍的儿子如果能继承皇位,天子娘家,明襄侯府便真正做到了在京城世家,无人能敌。
左右墨云阳已经入朝为官,有墨思珍在,还愁墨云阳的前程?
墨思珍如愿以偿,心中欢喜无比。看着墨遐,也是少了素日那些针锋相对,反而语调难得平柔:“说起来,这件事还要感谢二哥。”
墨清没有进宫的资格,近些日子又不在府上,所以并不知道昨日御花园发生了什么,闻言有些好奇:“大妹妹此话何意?这件事怎么又和二哥有了关系?”
墨思珍心中畅快,也不介意多费些唇舌给墨清解释:“昨日二哥进宫拜见叶嫔娘娘与六皇子殿下。我在皇后娘娘宫中,想着好歹与二哥是兄妹,二哥平素事务繁忙,难得有这个机会,怎么着也要见上一面,这才前去宝翠宫。没成想竟是在御花园遇上了陛下。”
墨思珍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她虽然偶尔进宫拜见崔皇后,但到底未曾嫁给大皇子,不是皇室中人。
若是没有崔皇后的准许,以她的身份,是不能够随意前往御花园。
昨日还是借着要去宝翠宫见墨遐的缘由,这才得以从元华宫脱身。
否则墨思珍想要见到德临帝,恐怕是难上加难。届时成了大皇子侧妃,便真是木已成舟,再无回旋余地。
墨遐是真心祝福墨思珍,笑容不带一丝虚情假意:“这是妹妹应得的福气。说来也是巧,妹妹昨日去了元华宫,我昨日去了宝翠宫。也是妹妹惦记着我,这才能够在御花园见到陛下。可见老天都是被我们之间的情谊感动,要帮着妹妹,帮着我们明襄侯府。”
墨遐笑得真诚无比,心中吐槽密集得都快和喷发的泉眼一般。亏得他在明襄侯的逼迫下,练就了心口不一的好本事。
这便是陆尘彰,无缘无故让他去宝翠宫拜见叶嫔娘娘的理由。
陆尘彰知晓,墨思珍不甘心做大皇子侧妃。
只因墨思珍容颜太过姝色无双,便是参加选秀,还没见到德临帝,估计便会因崔皇后暗中示意而落选。
所以得知墨遐进宫,墨思珍又其会放过难得的前去御花园的机会?
德临帝近日迷上修道,未时绝对会与那些宫中奉养的道士一同探讨道法。所以崔皇后这才放心地让女官带着墨思珍前往宝翠宫。
陆尘彰深知墨思珍的心思,借着这个机会,用计诓着德临帝在未时前往御花园。
两人一见面,墨思珍本就有心。这可不就是天雷勾地火,来了一出你情我愿的好戏码。
只是没想到墨思珍手段了得,仅仅只是一面,便让德临帝对他念念不忘。甚至不顾祖宗礼法,不经过皇后懿旨,强行封墨思珍为妃。
墨清向来知道,墨冯氏一脉,属墨思珍最为厉害。
本还担心墨思珍入宫,会愈发助长墨冯氏在明襄侯府的气焰,从而对自己和墨遐不利。
谁料墨遐都没有因为墨思珍封妃一事,表现出什么担忧,他瞬间明白恐怕明襄侯府出一个宠妃,对墨遐只有利没有弊。当即也笑着道:“恭喜大妹妹。”
墨思珍因着对墨遐那一点子微弱的感激,面对墨清也是和颜悦色,点头回礼:“多谢三哥哥。”
明襄侯最喜欢看自己后宅和睦,子女融融。
这一次墨思珍和墨遐没有唇枪舌战,墨云阳和墨清也未暗怀心思,墨云朝更是少有的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甚至偶尔和墨遐打趣。明襄侯就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笑着嘱咐众人:“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墨,你们兄弟姊妹就该如此相处,我们府才能愈发屹立不倒。今日大家都在府中吃饭,也算是为了这件喜事庆祝一番。”
墨云阳墨遐等一同点头:“是,父亲。”
说着,明襄侯又看向墨思珍:“大姐儿若是入了宫,日后出宫门便难了。趁着这些日子,你要多多孝顺你的母亲和祖母,不辜负她们一番养育之恩才是。”
墨思珍握着帕子,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的点头,垂在脸颊一侧,端的是天姿国色,月貌倾城:“是,父亲。”
墨遐突然有些明白德临帝,为何会被墨思珍吸引。
就在这时,有小厮着急慌忙地跑了进来,直接跪在地上,大口匀着起伏的胸膛,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圣旨到了。”
明襄侯立刻站起,指着小厮:“那还愣在这作甚?还不快去通知管家,摆上香案,置上香炉。”
因着圣旨未到,墨冯氏心中总归有些不安,生怕出什么变故。如今见天使已到,面上的笑容甚至无法掩饰,对着明襄侯和老夫人道:“侯爷,老夫人,我们快些去接旨罢。”
明襄侯领着墨家所有人跪在庭院,众人对天使手中捧着的圣旨,行三跪九叩大礼。
传旨的太监,是德临帝心腹大太监杨德海。这可是乾明宫第一得意之人,平常哪怕是崔家和崔皇后见了,都是要客客气气的。
这次来明襄侯府传旨,竟是没有半分趾高气扬,反正乐呵呵地道:“圣旨到,墨思珍接旨。”
墨思珍跪在明襄侯旁边,高声回话:“民女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襄侯墨楚河长女思珍,德言有容,恭谨有贞,朕心甚喜。即日起,封其为嫔,赐封号‘秀’,择吉日入主兰阳宫,钦此。“
墨思珍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玉轴圣旨,俯身下拜:”多谢陛下,民女接旨。“
有小太监扶起老夫人和墨冯氏,杨德海也亲自上前将明襄侯和墨思珍扶起:“侯爷与秀嫔娘娘快快请起罢。”
早就有机灵的小厮捧着荷包上前。
明襄侯拿着厚实的荷包,塞到杨守德的手中,笑道:“杨公公,日后小女在宫中,还望公公多多关照才是。”
杨德海没有推拒,将荷包放进袖子,摇头:“哎,这可不敢当。秀嫔娘娘入宫便封嫔,这是真正的荣宠加身,风光无限。日后,还要秀嫔娘娘多多提携老奴才是。”
墨思珍屈膝:“多谢公公指点。暑热难耐,公公进去喝杯茶,也算我们明襄侯府的一点心意。”
这便是想要打探德临帝喜好了。
杨德海委婉拒绝:“娘娘,这茶老奴就不喝了。陛下十分重视娘娘,可是还等着老奴早些回话呢。”
一个女官上前,朝着墨思珍屈膝行礼:“见过秀嫔娘娘。”
杨德海指着女官介绍:“这是瑶韵姑姑,宫中资历最老的女官之一。陛下特意让瑶韵姑姑在娘娘入宫前教导娘娘。娘娘可千万不要辜负陛下的一番心意。”
墨思珍听了,立刻朝着瑶韵姑姑回礼,没有一丝侯府大小姐的骄矜:“见过姑姑。”
瑶韵隐晦地看了一眼墨遐,扶着墨思珍的身子,道:“娘娘是有福气之人,只愿这些日子,娘娘不要嫌老奴烦闷才是。”
杨德海把圣旨送到,把瑶韵姑姑送到,便准备离开明襄侯府。
墨思珍明白想要拉拢杨德海没那么容易,也不心急,吩咐:“初晴,送公公一程。”
杨德海带着小太监一走,方才还热闹无匹的明襄侯府瞬间安静下来。
明襄侯先是命人给瑶韵姑姑打扫安排住处,又道:“你们都先散了罢。二哥儿三哥儿用过晚膳,再回五皇子府和鸿钧书院。”
两人一同道:“是,父亲。”
墨冯氏拉着瑶韵姑姑的手,笑得像一朵怒放的蔷薇:“姑姑,这些日子,娘娘便拜托您了。”
瑶韵姑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不亢不卑地行礼:“夫人放心,老奴定会竭尽全力教导秀嫔娘娘。”
回去的路上,墨遐琢磨着瑶韵姑姑的态度,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把墨思芸带到徐姨娘的院子,叮嘱墨思芸好好读书后,墨清和墨遐一并回到苍山阁。
进入房间,墨清立刻关上门,和墨遐对坐在榻上,身子前倾小声问:“二哥,墨思珍封嫔和你有没有关系?”
“算有吧。这是殿下的手笔,我也是回府前不久才知道。”
墨清有些不能理解,情绪激动:“二哥,五皇子殿下这是想要做什么?陛下如此喜爱墨思珍,如果有朝一日她诞下小皇子,我们可就真的完了。”
墨遐好笑地看着墨清,无所谓道:“阿清,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陛下有十一个儿子,前面五位皇子皆已成年。就算墨思珍真的诞下小皇子,等他长成至少也需十五年。十五年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墨清自打知道墨思珍被封秀嫔,心中的焦虑就没有停下过。
他一点也不觉得现在的形势乐观:“可是看父亲的意思,明显就是希望墨思珍生下皇子。这样一来,明襄侯府便可倾尽全力辅佐这个带有侯府血脉的孩子。陛下正值壮年,龙精虎猛,谁又能够保证墨思珍的皇子就一定没有希望呢?”
墨遐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动墨清,想了想,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墨清看到墨遐写下的东西,大吃一惊,连忙用袖子把它抹去,紧张地左顾右盼:二哥,你怎么知道?陛下”
墨遐用手搭在唇上,示意墨清噤声。看着桌上的水渍,拿出锦帕按在上面。
等桌面干透,才道:“陛下追求大道长生,沉迷炼丹修道。我听说如今陛下每日都要服用道士炼制的金丹。”
墨清点头:“对呀,这算是高门都知道的秘密。只是这有什么问题么?”
墨遐看着墨清,没忍住,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阿清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日后可千万不要碰这些东西。”
超标的重金属,甚至含了汞,确实能够长生。
羽化登仙的那种长生。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元太忙,以后尽量日更,做不到就两天一更!但大家放心,这本书肯定不会坑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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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狗皇帝 ◇
因着冯茵辛客居明襄侯府,墨遐到底还是搬出五皇子这个万年好使的大靠山,委婉地拒绝明襄侯命令他过夜的要求。
墨清根本就没和鸿钧书院请夜假,子时之前必须回鸿钧书院学舍。
见墨遐起身告辞,墨清也跟着站起,拱手行礼:“父亲,孩儿也先回鸿钧书院了。”
明襄侯心中本来对墨遐和墨清也没多在意。
眼见留不住这对兄弟,又想着许久未和墨冯氏以及她的三个儿女闲话家常,再看二人,便有些腻烦:“行了,你们既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墨遐和墨清岂看不出明襄侯前后态度的转变?
墨遐这么多年早就学会了如何忽视明襄侯的厚此薄彼,也不恼,平和地对着明襄侯道:“父亲,孩儿告退。”
京城每月十五都不设宵禁。
这一天,鱼龙游舞,星如棋落,所有小摊小贩在长长的街上摆出自己的摊子,穿着粗布麻衣,此起彼伏吆喝叫卖。
万里千丈,都是墨遐最喜欢的人间烟火。
墨遐和墨清走在人群中,耳边落满嘈杂嗡嗡,便是说话,都要大声好些才能听得清楚。
墨遐背着手,看着身侧的墨清,不自觉地代入大哥角色,在一片热闹中,扫兴地问起墨清的学业:“阿清,你在鸿钧书院学得如何?夫子同窗可有捧高踩低,拉帮结派之人?”
墨清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见墨遐问起,很是认真地回话:“没有。夫子待我很好,同窗也都是和睦亲善。大家每日出了上课,便是探讨文章。这日子倒是比在侯府过得有趣的多。”
墨遐又问:“你可有和同窗透露你侯府公子的身份?”
墨清摇头:“二哥,我又不傻。我在地字院,同窗大多出身寒门。若是叫他们知晓了我的身份,免不得又是一阵孤立排挤。”
“嗯。”墨遐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墨清:“你能这样想便最好不过。阿清,你自幼通透,只是不知随了谁的性格,又倔强,又冲动。在鸿钧书院,还是要收敛脾性,避免和天字院的争端。若真发生什么事,父亲可不会为我们做主。”
大梁鸿钧书院为国朝最高学府,沿承前朝,分设两院——
天字院与地字院。
天字院大多为不学无术的高门子弟,靠着祖先荫蔽入了鸿钧书院,混个名声出来,便捐官入仕。
虽大部分都是些无实无权的小官,被清流鄙弃。然背靠家族,便是余生碌碌,也可保一世无忧。
如此乌烟瘴气之地,稍稍有些抱负理想的世家公子,都不会想着图天字院一时捷径,毁身后百年清名。
地字院则皆为梁朝各地考入鸿钧书院的书生。
既有挑灯苦读的寒门,也有废寝忘食的高门。
来日会试,八成进士皆出此地。
都说鸿钧书院是读书人的圣地,实际上真正的朝学之地,是鸿钧书院,地字院。
墨清向来知晓墨遐良苦用心,笑着看向墨遐,道:“二哥,当年你命令我,无论如何都要考入鸿钧书院,可不就是为了能够让我们兄弟脱离明襄侯府,摆脱父亲的掌控。地字院虽寒门居多,却皆为日后国之栋梁。这等实力,又岂是天字院比得上的?”
“所以说你看得通透。”墨遐想起五皇子府暗卫带回来的有关鸿钧书院的鸡零狗碎的情报,就觉得特别搞笑,兴致勃勃地和墨清分享,“有些人,费劲巴拉的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通过了考试,却不愿入地字院,只想着巴结天字院的纨绔膏粱。这等不学无术之人,便是在家族也是不受重视,就算真的讨好他们,又有何用?他们自己见了长辈都是吓得腿肚子发软,难不成还指望靠着这点微薄的情谊,替他谋筹一个职位不成?”
墨清显然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睨着墨遐,半是承认地打趣:“二哥,你和弟弟说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小道消息?说来,天字院的学生,无论做什么都是明火执仗,偶尔看着他们争锋相对,可比那些佛口蛇心之人,有趣多了。”
墨清身为不受重视的庶子,没有资格入宫做皇子伴读。
曾经墨遐,墨云阳,墨云朝坐在窗明几净的明鉴阁,听着当朝大儒授课时。墨清只能在鱼龙混杂的族学,事倍功半地自学四书五经,听着一位多年不第的举人,毫无章法,假大空泛地讲授。
因着此事,墨遐总觉得愧对墨清。每次旬假,大半时间都花在墨清身上。教其为人处世,传其为官之道。
这也导致,墨清性格随了墨遐十成。便是爱看热闹这点,都和墨遐一脉相传。
墨遐当然知道墨清有事没事就喜欢挑逗天字院一些并不胡作非为,甚至傻得有些可爱的富家子弟,闻言叮嘱:“你把握好分寸,切莫惹了不该惹的人。崔家陈家那几个,尤其要避开。”
十五的夜晚,总归是热闹至极的。
孩童高高举着撒着磷粉的纸扎玩偶,从大街小巷呼啸着飞驰而过,映着高楼不熄的烛火。
点点暖黄凝成金辉,明暗交织的京城,更显惊心动魄。
墨清自入了鸿钧书院,日日埋头苦读,不曾有半刻休息。难得出来,不免被这盛华天幕晃晕心神。
魂被勾去,魄被夺走。
墨遐难得和墨清见面,不着急回五皇子府,反而是陪着墨清一同在长街上悠悠地闲逛。
崔嫣葩不愧为京城的名人,都过去好几天了,街角巷子,茶楼酒馆依旧还流散着属于她的传说。
即便崔家派人制止打压,然这些说书人背后自是也有旁的家族撑腰支持,更何况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这些话本子里的主角就是仙仪县君。
这等风口浪尖,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着,崔家便是再如何愤懑,也只能强行憋着,不敢悄悄动手。
鸿钧书院好歹是书生聚集之处,大家自诩清流,不会随意对他人品头论足。
所以这些精彩的故事,墨清还是第一次听到。
墨遐墨清坐在茶楼里,磕着瓜子,剥着松仁。
墨清听着台下先生铿锵有力地语调,越听,眉头越皱起。
墨遐吹了吹手中的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抬眼看向百思不得其解的墨清,会意道:“怎么,还在想,为何墨思珍选择了陛下而不是大皇子。”
墨清自打随家人接了圣旨,便有这样的困惑。奈何在苍山阁,墨遐没有给他解答。
先前墨清迷醉在凤箫光转中,短暂地将疑惑抛在脑后。如今坐在安静的雅间,这等没解决的问题,又不自觉地浮上他的心头。
“崔家权势滔天,甚至被百姓戏称崔半朝。大皇子殿下是皇后娘娘长子,掌管兵吏二部,板上钉钉的太子。为何墨思珍非要选择陛下,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虚无缥缈的后嗣。如果大皇子殿下”
墨清停顿一下,继续问:“凭着她的侧妃之位,日后怎么着也能混个贵妃当。”
墨遐一边点头,一边往嘴巴里送干果。直到墨清说完,才用锦帕擦拭唇角,摇着手指道:“阿清,你说错了三点。”
墨清:“?”
墨遐的手一直闲不下来,抓起一把松子,边剥边道:“第一,你别看着咱们府在朝中好像很有地位,墨云阳是大皇子伴读,如今也入职刑部,官从五品,前途无量。可是咱们墨家,在大皇子殿下跟前,可不算很受重视。”
墨遐说的这些局势情面,墨清确实不是很能理解。
在明襄侯府,墨清和墨遐关系最好。
于公于私,墨清都希望五皇子登上皇位。
至于明襄侯府是何等处境,他不想关心,也懒得关心。
总而言之,现如今明襄侯府能够得着的一切,都是墨云阳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年宗祭,父亲使了一些手段,保住了明襄侯府在大皇子那边的颜面。然这只是权宜之计。随着那支私兵让大皇子脚跟越来越稳,明襄侯府在他眼中愈发没用。这还没登位呢,就有些兔死狗烹的意味了。咱们的父亲,又怎么可能会想继续给大皇子卖命。怕是早在一年前,就计划着另投明主了。”
墨遐对明襄侯了解得可谓是十分透彻,恰到好处地完美点出明襄侯心中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
墨遐说完第一个原因,喝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这便是第二个理由的根源。皇子中,与墨思珍年龄匹配的只有三位。二皇子正妃为崔嫣葩,墨思珍当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三皇子母家是骠骑将军府,想来看不上我们明襄侯府。何况多年来,外人眼中明襄侯府一直是大皇子一脉,便是改换门庭,也需找个让陈妃娘娘信服的理由。勉强再加上一个四皇子。可惜蓉嫔娘娘也是崔家人,有皇后娘娘在,四皇子比五皇子还不可能成功。墨思珍如此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只是做一个亲王妃?”
墨清一点就透,不需要墨遐继续分析,墨清便立刻想通了其中关窍。
“哦——”墨清张开嘴,恍然大悟地点头,把手肘搭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望向墨遐,迫不及待,“二哥,最后一个理由呢?又是什么?”
墨遐哭笑不得:“怎么,你当这是听书呢?还带捧场。”
墨清挠挠头,央求墨遐:“二哥,你就别吊我胃口了,你快说吧。”
墨遐却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卖了个关子:“阿清,我问你,在鸿钧书院,谁家子弟最受众人吹捧。”
墨清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当然是崔家。地字院便也罢了,天字院中,哪怕是崔家旁系子弟,那些小官之子,也是供着吹着,生怕委屈了半分。”
墨遐又道:“鸿钧书院,不设言禁。这是开朝便有的规矩。想必你们那也是时常讨论朝中大事吧。”
墨清点头:“自然。”
墨遐得到满意的答案,笑得像一只偷吃的仓鼠:“那你们平常,是如何讨论崔家的呢?”
墨遐怕墨清不理解他的意思,强调:“听清楚了,我问的是崔家,不是大皇子殿下。”
墨清耸肩,似乎对墨遐提出的问题很是不屑:“还能如何说?无非就是崔家如今权势熏天,门生故旧遍布朝堂”
墨清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睁大眼,不敢置信:“二哥,不会吧”
墨遐及时起身,按住墨清的肩膀,制止他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话语:“行了,知道就好。这种事,可不好说的。”
尽管崔家这些年,越发炙手可热。但德临帝一如既往地表现得重用崔家,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这是德临帝在为大皇子铺路的错觉。
包括崔皇后自己。
可惜德临帝捧杀的心思,瞒不过手握剧本的墨遐。
哪一个皇帝,能够忍受权臣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哪一个皇帝,能够忍受一个年轻力壮的儿子,随时威胁自己的地位?
早在一年前,崔太傅干涉进士任职一事,大皇子在德临帝心中,就已经失去了夺嫡的资格。
除非大皇子起兵造反,或者在德临帝培养出下一个继承人之前,把他熬死。
否则,大皇子几乎没有任何机会,登上皇帝的宝座。
这些事,除了陆尘彰,墨遐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但墨遐肯定,墨思珍定是从不知道何处揣摩出了德临帝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这才急于摆脱大皇子这个天坑累赘。
“所以这就是墨思珍不愿嫁给大皇子殿下的原因?”
“没错。”墨遐把松子剥好,一股脑地倒进自己的口中,“当然,我今日和你说的,藏在心里即可。切不可对外人道。”
墨清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墨遐:“二哥,我又不傻。你何必如此提醒?”
墨清不亲近墨思珍,平日只和墨思芸关系好。哪怕在明襄侯和老夫人面前,也是墨遐和墨思珍暗打机锋。墨清从不参与半点。
今日得知墨思珍的心思,墨清有些感慨:“我一直觉着墨思珍只是个心机过重的小女孩,如今看来,倒还是小瞧了她。”
“小女孩?她?”墨遐夸张地抖了抖身子,拼命摇头想要把这个形象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她若是男子,明襄侯府至少还可以辉煌百年。只可惜墨冯氏满脑糟粕,一心想让她嫁入皇室,诞育子嗣。好日后扶持墨云阳。要我说,十个墨云阳都及不上一个墨思珍。”
“既如此,二哥为何不阻止墨思珍入宫?任由她在宫中兴风作浪?”
“我为何要阻止?”墨遐有些好笑,“我正愁殿下出宫建府,宫中没人替我制衡打探皇后娘娘的动向。这现成的人物摆在眼前,两全其美的好事,我何不好好利用一番?墨思珍的脑海里可装着一个远大的志向。你等着看吧,往后的日子,可是会越来越精彩。”
墨清再次:“?”
墨清对墨思珍,实在是不如墨遐熟悉。
他甚至觉得,墨遐与墨思珍之间,竟是有着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之感。
“你可知墨思珍最崇拜的人是谁?”
“宁北昭公主?”
“错了,是懿圣太后。”
若论能与宁北昭公主相提并论的巾帼,世人绝对会提及前朝懿圣太后。
懿圣太后本为前朝光狩帝三皇子的皇妃。
苏太后年轻时名动天下,及笄之龄嫁入皇室,与三皇子举案齐眉,更是传为世间佳话。
奈何冬狩之际,光狩帝被英姿猎猎,红衣怒马的苏太后吸引,不顾朝臣反对,强纳儿媳为妃。
背靠苏家一族存亡,苏太后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谁料光狩帝竟是活了五十四年之久。
皇子争储,你死我活。等光狩帝驾崩归天,年长的皇子要么被贬,要么被废,要么被杀,要么被圈禁。
数来数去,能够继承皇位的,竟是只有苏太后年仅九岁的幼子。
自那以后,懿圣太后垂帘听政长达数十年之久,开启前朝中兴先河。
苏家更是因着苏太后的荣光,煊煊赫赫近百年,直至前朝被灭,苏家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家族。
墨遐对懿圣太后的评价就是:拿着杨贵妃的烂牌,打出武则天的王炸。
墨清饱读史书,懿圣太后的荣光举措,便是如今都时常被鸿钧书院的夫子提及赞扬。
墨思珍把懿圣太后当成榜样,简直就是路人皆知的野心勃勃。
“二哥,您的意思是,墨思珍她不想做太后,她想做”
摄政太后。
“聪明。”墨遐赞扬墨清,“所以你知道为何我不阻止墨思珍进宫了吧。有她在,少说也能分去皇后娘娘一半精力。”
“我和大皇子在明鉴阁同窗多年,他是什么资质,我最清楚不过。山间竹笋一枚,也就是因着他的身份,大家才把他当作天神一样吹捧。实际上真论学问,他连墨云阳都比不过。外人看着的风光得意,背后全是崔皇后为她出谋划策。现在有个人能够成为皇后娘娘劲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鸿钧书院到底学生居多,大家未入朝堂,心思单纯。想得最坏的,也不过是嫉妒他人好成绩。
墨清每次听墨遐梳理这些心计脉络,总会觉得既遥远,又复杂。听着听着,便是一脸迷茫不解。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二哥,我是不是很笨?”
墨遐很能理解墨清的感受,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墨清的脑袋,安慰:“当然不是。阿清,不用觉得惭愧。我自幼出入皇宫,读于明鉴阁,浸淫在皇子争权夺利的环境中,便是不学,也会无师自通。你没有我这种经历,只是听我诉说。光靠言语,当然无法理解这些阴谋诡计。人嘛,都是要成长的。若是天生什么都会,还要鸿钧书院作甚?”
墨清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墨思珍今日给他的打击有些大:“墨思珍和我一样,可是我却连她都不如。”
这点墨遐承认,也不因着墨清心绪低落而说反话,而是道:“那又如何?一万个人中,总会出那么几个天才。你和这些人比,岂不是自取其辱?”
“阿清,你很优秀。十五岁便考取了秀才,读书人中,你已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但世上总有比你更加厉害,更加算无遗策之人。你不应该与他们比,而是应该想尽办法超越。”
墨家子弟,各个都不差。
在明襄侯府,除了不受明襄侯重视,偶尔得老夫人两个白眼,墨清活得几乎是顺风顺水。
尤其是两年前考取秀才,入鸿钧书院,墨清更是春风得意。
可是刚刚墨遐突然觉得,墨清或许需要一些敲打。让他意识到争夺的残酷。
在墨清面前,墨遐说话向来不重,见着已经很晚,墨遐掰正墨清的肩膀,看着墨清的眼睛,十分严肃:“阿清,不要想这么多。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好好读书,争取早日秋闱中举,殿试一甲及第。你要记得,状元在殿试可向陛下求得一个赏赐。你就算不想自己,也得想着姨娘。”
至于其他的艰难险阻,自有为兄替你铺平。
墨清的眼神渐渐恢复光彩。
墨遐满意了,也不多说,让墨清自己体会领悟:“你快些回鸿钧书院罢,否则过了书院落锁的时间,便是大罗金仙下凡都救不了你。”
墨清见墨遐并不打算和自己一块走,有些着急:“二哥不与我同行么?五皇子府和鸿钧书院,刚好顺路。”
墨遐摇头,笑得很无奈,却又心甘情愿:“你自己回去就好。我要绕路去一趟荣祥斋,买殿下爱吃的桂花糕。”
墨遐提着油纸包,晃晃悠悠地回了五皇子府。
门口的侍卫见到墨遐,纷纷躬身行礼:“墨公子。”
接着便是畅通无阻,一路直行。
墨遐本以为陆尘彰已经睡下,正想着把糕点当作明日的早膳,给陆尘彰一个惊喜。
谁料经过陆尘彰的院子,竟发现里面灯火通明。
墨遐有些好奇陆尘彰怎么这么晚还不安寝,一路走到书房门前。刚准备敲门,就听里面传来杜云定义愤填膺的声音。
“殿下,德临帝这个昏君。天降大旱,官员贪饷,不及时开国库赈灾,惩处污吏,竟是想着用殿下您祭天。”
墨遐听了好一会,没有听到陆尘彰的声音,反而是杜云定继续喋喋不休:“殿下,我们反吧。便是拼上一场,也好过被狗皇帝如此磋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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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要造反吗? ◇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墨遐险些都忘了。
如今南部三郡大旱,陆尘彰即将迎来他人生中最为关键的转折点。
便是在这一场祭天中,陆尘彰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意识到了德临帝的狼心狗肺,意识到了自己非生即死的未来。
杜家暗卫,也是在这个时候崛起壮大,为陆尘彰日后君临,铸就白骨底座,浇灌鲜血徽章。
只是
墨遐隐晦地瞟了一眼身后的枝繁叶茂的大树。
若是他猜得不错,此时枝干房顶,至少守着四个暗卫。
原书剧情不知从哪里开始蝴蝶,与既定轨迹偏离得越来越远,便是如今陆尘彰的势力,都与原本背道而驰。
只是不知,这一次,陆尘彰打算如何躲过这次的危机?
“谁?”
墨遐想得出神,不自觉碰响了花窗。
杜云定身行如惊鸿飞燕,眨眼间便掠至墨遐身前。
“是我。”眼见杜云定屈指成爪,只差一寸便收住自己咽喉,墨遐慌忙出声躲闪。
听到熟悉的声音,杜云定不顾自己受伤,内力疾速回撤。五指收拢,停住脚步,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见过墨公子。”
陆尘彰早在看到墨遐身影,便迫不及待起身。一个闪影来到墨遐身边,握着墨遐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神色急切:“阿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墨遐覆住陆尘彰的手,安慰似的紧了紧,道:“无妨。”
墨遐随着陆尘彰进了书房,发现不止杜云定,阿四和陆尘彰另一名心腹杜汀月竟然都在。
见到陆尘彰身后的墨遐,阿四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杜汀月规规矩矩行礼,面见墨遐,如同面见陆尘彰一般尊敬:“见过墨公子。”
陆尘彰带着墨遐坐到主位,看着三人,声线淡漠得听不出分毫情绪:“继续。”
杜云定本来豪情壮志地想要劝说陆尘彰谋反,推翻德临帝的暴.政。可瞅着书房中多出的一个人,莫名就有些说不出口。
杜汀月横了杜云定一眼,满是嫌弃,接着杜云定尚未说完的话进言:“殿下,狗皇帝如今愈发不把您放在眼里。以前便也罢了,如今竟是想用您作为他德.政的基石。既如此,我们又何须所惧?杜家死士皆听殿下号召。殿下一声令下,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杜汀月慷慨激昂,墨遐心潮澎湃。
若非理智死死绷着墨遐脑中那根弦,说不准他也要和杜汀月三人一般,不管不顾地劝说陆尘彰起兵造.反,登基称帝,从此再不受人掣肘。
三人站在陆尘彰面前,满含期待地看着陆尘彰,甚至开始幻想杜家平凡的美好愿景。
陆尘彰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反而是转头看向墨遐,问:“阿遐,你觉得呢?”
杜汀月三人再次将目光转向墨遐。
墨遐被几道视线看得如芒在背,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来回搅动,过了很久,才小声呐呐:“殿下,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话一出,便是向来亲近尊重墨遐的杜汀月都有些心灰意冷。
阿四更是不顾陆尘彰在此,看着墨遐,语气颇为不善:“墨公子向来以殿下为先,今日又何出此言?”
墨遐被阿四少有的咄咄态度逼得有些无所适从,想要解释,却发现不知哪一句话该先出口:“我”
陆尘彰一边拍着墨遐的手无声安慰,一边喝道:“放肆。”
阿四看着陆尘彰低沉的眉眼,以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无声怒火,知晓犯了大忌,双膝跪地:“殿下恕罪。”
杜风岫杜汀月一同跪下,垂着头,不敢直面陆尘彰。
墨遐摇头,对陆尘彰示意自己无事,又朝着三人努嘴,想要陆尘彰让三人起身。
陆尘彰并未顺墨遐的意,而是反问:“阿遐为何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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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银腰 ◇
墨遐最为顺着陆尘彰,只要对陆尘彰有益,墨遐永远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
如此斩钉截铁的拒绝,自是因为墨遐深知,如今的陆尘彰,还没有十拿九稳的,与德临帝抗衡的资本。
墨遐犹豫纠结地看着陆尘彰,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尘彰如何不知晓墨遐的心思,见状,笑着道:“阿遐总归不会害我。若是不愿,阿遐不说就是。”
本来是一个极好的台阶。
可看着陆尘彰眼中海纳的包容与呵护,墨遐莫名就有些愧疚,冲动之下,尽是全盘托出,也不在乎自己如此是多么的令人不可思议。
“殿下,陛下的势力,远不如你看到的这般简单。”墨遐费力回想着原书因为时日太久而有些模糊的剧情。所幸他为了记住这些大事写下了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暗语,时不时翻阅,才能勉强记忆犹新,“陛下如今昏庸无能,但是当年能够登上帝位,并不是只靠着端明娘娘的帮扶。”
陆尘彰挑着眉,难得露出一些惊讶:“哦?”
“端明娘娘出身将门,女中豪杰。陛下受娘娘影响,亦在私下命令心腹各处收留孤儿,大肆培养暗卫。这一道精锐,名为‘银腰’。银腰平日沉寂无闻,只有在最为关键的时刻,才会出动,成为陛下最后一道保命符。”
陆尘彰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四先忍不住反驳:“墨公子,若你所言非虚。为何这种秘闻,杜家暗卫探查不到,你孤身一人,无权无势,却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这话,简直就差指着墨遐的鼻子问:你是不是德临帝的人,所以才能知道他藏在暗流之下的底牌。
墨遐一句“关你何事”还没冲出口,陆尘彰不带丝毫情绪的嗓音先一步响起:“阿四,今夜自行去暗阁。”
明明是平淡至极,不似命令,反似陈述的语句,却让墨遐的心如急速敲击却又突然停止的响鼓,激荡过后只余颤颤心尖,澎湃起伏,无止无休。
暗阁,是五皇子府的刑堂。终年暗如浓墨,血覆刑枷,是墨遐唯一没有,也不愿踏足的地方。
阿四盯着织金地毯,喉结滚动,努力保持的平静压不住本能,叩头俯首:“属下遵命。”
杜云定与杜汀月低头垂目,从发丝到指尖,僵硬如偶,不敢引起陆尘彰任何的注意。
墨遐看看地上跪着的三人,又看看陆尘彰,刚想开口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陆尘彰却是笑着看向墨遐,道:“阿遐继续说说银腰。”
墨遐知道陆尘彰信任自己,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和盘托出的他,索性将有关银腰的描述一股脑倒出来,由陆尘彰自己去分辨。
“银腰只有三千人,论实力,却可媲美三万雄军。他们是皇朝最后一把钥匙,也是陛下龙椅最坚实的后盾。为了保证银腰在最后关头的出其不意,措手不及,他们平日不会出动,不会在任何地方,有任何动作。只有威胁到陛下的皇位,或者被人查到有关银腰的蛛丝马迹,他们才会顺着这些线索,将对方一击必杀。”
这是原书对银腰的形容,也是墨遐以前不曾将此事告知陆尘彰的根本原因。
德临帝作为一个皇帝,身上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些保命的底牌?
陆尘彰虽然早熟,但到底曾经只是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少年。他担心陆尘彰仗着杜家暗卫,不知天高地厚,不信邪地非要和银腰正面撞上。
尽管墨遐觉着,陆尘彰有主角光环护体,结局未必会坏。但他不想让陆尘彰受到半点伤害。
何况,事非绝对。
墨遐不愿让陆尘彰误会,慌忙解释:“殿下,我没想过隐瞒你。我本来想着过一阵子便慢慢告诉你,只是”
墨遐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陆尘彰用力到沉积了无数情感的声音:“阿遐不必解释,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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