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家仙
别说康熙了,胤禛自己也吓呆了。
话说,雍正皇帝不是个拉弓四力半的战五渣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康熙又惊又怒地训斥了他两句,见他呆呆地没有反应,显然是吓得不轻,又心疼了起来,柔声唤道:“小四,小四?你怎么了?”
“皇上,还是把他给臣妾吧。”皇贵妃比他更焦心,说了这一句,不由分说就把胤禛抢了过来,轻柔地抱在怀里,一般轻轻地安抚他,一边柔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额娘在这里。”
胤禛眨了眨眼,回过了神来,软糯糯地喊了一声“额娘”,就乖巧地缩在了皇贵妃怀里。
见儿子回过神来了,皇贵妃才有功夫搭理康熙,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皇上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起胡闹。”
康熙自知理亏,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一眼看见怀里抱着个佛手,又去扒拉柚子的胤禩,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表妹将两个孩子养得都很好,胤禩看起来也是个健壮的。”
皇贵妃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顾忌了他身为帝王的颜面,柔声笑道:“这两个孩子都是省心的,从不给我添乱。”
“省心?”康熙怪异地反问了一声,质疑的目光就落在了胤禛身上。
那神情,仿佛在说:表妹,你怕不是在逗我?
胤禛看懂了这个眼神,一下子就炸了毛,搂着皇贵妃的脖子,坚定地为自己挽尊,“小四很乖!”
“对,小四很乖。”皇贵妃笑着摸了摸他Q弹的小屁屁,“就是有时候过于活泼了些。”
得到了额娘的支持,胤禛就得意洋洋地看着康熙,仿佛是在宣示自己的胜利。
康熙暗骂了一声“臭小子”,面上微微一笑,矜持地说:“说到出宫,朕倒是答应了太子,他今日功课做完了之后,会带他出去转转。”
眼角的余光瞥见,胤禛那小子的眼睛一瞬间就亮了,挣扎着从皇贵妃腿上下来,蹭到康熙这边,抱住他的大腿就开始用小孩子匮乏的语言系统拍马屁。
什么“汗阿玛是这世上最最好的阿玛”啦,“汗阿玛一点都不坏,最好啦”……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康熙听得又好笑又得意,在皇贵妃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赶紧答应了。
“谢谢汗阿玛!”胤禛搂住他的脖子,“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蹭蹭蹭地跑到皇贵妃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额娘,现在有汗阿玛一起,小四不会有危险的,汗阿玛会保护小四的,您就放心吧。”
被用完就扔的康熙:“…………”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皇贵妃:“…………”
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四哥一点都不傻的胤禩:“…………”
——往常真是小看这小子了。
皇贵妃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脸恨恨地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呀你!”
原本皇贵妃是想着,再享受一番儿子的撒娇耍赖就答应的。正好明天鄂伦岱休沐,隆科多也不去上学,就让两个弟弟看着这小淘气。
不想皇上横插一杠,打乱了皇贵妃的计划。
不过,皇上出行,自有大内侍卫暗中保护,倒是不必担心儿子的安全了。
取得父母的同意之后,胤禛就闹着要回去准备明天出行的衣服,走到门口之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暗暗坏笑了一声,退了回来,退到了羊绒毯子上。
他蹲下身,一脸遗憾地对胤禩说:“八弟,本来是要带你一起去的,可是你实在是太小了,额娘会担心的,所以就不能带你去了。”
胤禩的神色微微一僵,有点怀疑这个小四哥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像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若非亲身经历,谁又会相信呢?
正在他暗自思量的时候,突然听见胤禛惊叫了一声,“额娘,你快来看,八弟的脸色好奇怪呀,好像是僵住了一样。”
胤禩的脸这回是真的要僵住了,暗恨道:这个小坏蛋,总是和我过不去!
皇贵妃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就看见了一脸懵逼的胤禩,“小四,小八,你们怎么了?”
不等胤禛再胡说八道,胤禩赶紧咯咯笑着扔了佛手,张着手喊额娘。他的嘴头可比当初的胤禛伶俐多了,虽然会说的话不多,但是每一个字都是字正腔圆的。
皇贵妃赶紧抱住了他,回头去嗔胤禛,“小四,不许欺负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胤禛说着,抢了胤禩一直挺中意的柚子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大声说,“反正弟弟也不会吃,我就帮他吃了。”
“这孩子!”皇贵妃又好气又好笑,没注意到怀里的胤禩是怎样傻眼。
胤禩:这个时候,我是不是需要哇哇大哭?
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八贤王表示:老妖怪装小孩子,真的好难呀!
康熙不在意地笑道:“小孩子嘛,活泼些才好。小八倒是难得的的好性子,被抢了东西竟然也不哭不闹。”
胤禩……胤禩只能“嘿嘿”傻笑,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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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康熙之后,皇贵妃就板着脸,挥手示意章佳嬷嬷带着人都下去。
有封三娘的迷魂术加持,强势如章佳嬷嬷,也对皇贵妃的吩咐丝毫没有异议,直接就行了礼,带着人出去了。
而胤禩的奶嬷嬷也十分有眼力见,完全无视了自家小主子想要留下来的欲望,抱着他就走了。
胤禩十分不愿,奈何不能自主。
哎,还是年纪太小呀!
但凡他现在有个七八岁,都能打着为额娘分忧的招牌,软磨硬泡的留下来。
不过,到底有什么事,让那个皇贵妃连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都不肯留下来呢?
胤禩怀着满心的好奇,被奶嬷嬷抱走了。
等屋子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封三娘终于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过来坐吧。”皇贵妃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语气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但封三娘却已经不是刚跟着她进宫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皇贵妃平静语气下的山雨欲来。
“我……我还是站着吧。”站着心里踏实。
皇贵妃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哼笑道:“那你要不要跪着呀?”
跪着岂不是心里更踏实?
见封三娘若有所思的,竟然真的在考虑了,皇贵妃无奈地抚了抚额,叹气道:“行了,行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小四的力气越来越大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给他吃什么东西了?”
“没有啊。”封三娘一脸无辜,“就不能是小四天生神力吗?”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无辜。除了一开始皇贵妃说自己儿子体弱,她给了一粒从翩翩那里要来的强身健体的丹丸之外,绝对没有给四阿哥吃过任何不属于凡人的东西。
难道是那颗丹丸?
在皇贵妃面前,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见她脸色一变,若有所思的模样,皇贵妃就知道,她是想起什么来了。
既然如此,皇贵妃也就不着急问了,先让她仔细回想吧。
反正她知道,三娘是绝对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欺瞒她任何事的。
果然,片刻之后,封三娘就露出了恍然之色,不大确定地说:“难道是强身健体丹的附带效果?”
她不是专门研究药理的,对这些也不太清楚,就对皇贵妃说:“这样吧,我去翩翩那里问一问,看看那药到底有没有其他的作用。”
皇贵妃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入了自己儿子口的东西,觉得再谨慎也不为过。
封三娘立刻就变成了一只金毛大狐狸,正要遁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扭过狐狸头,口吐人言,“明天小四要出宫去玩,不用我跟着吗?要不然我过了明天再去?”
以前的封三娘可想不到这些,见她如今虑事这样周全,皇贵妃不免欣慰,笑道:“有大内侍卫明里暗里地保护,不必你再特意跟着了。”
“那我这就走了啊。”
金毛大狐狸这才纵身一跃,穿墙过屋如遇无物,很快就离开了皇宫,化作一道金光,往东南方飞去。
皇贵妃蹙眉沉吟了片刻,到底是放心不下,趁着天色还早,亲自带人到阿哥所去了一趟。
彼时,胤禛正在看四个地砖精从一个废弃宫苑里捉来的一群家仙表演婚礼。
地砖精还有三尺高,这些家仙们就只有三寸来高,有男有女,模样玲珑精巧,他们用的器具也都很合他们的身材,胤禛把一个盘子拿在手里,就像是指头肚上趴了一只蚂蚁一样,杯子、小碗就更不用说了,比芝麻还小。
四个地砖精的名字就是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在没有认胤禛为主之前,他们虽然有些法力,是为善仙,却像西方传说里的地缚灵一般,不能离开书房的地界。
因为认了胤禛为主,得了几分龙气庇佑,擦慢慢地可以离开书房,到远一些的地方活动。这一窝家仙,还是性子最呆的阿四发现了,告诉胤禛的。
据这群家仙说,其实每一家里都有,家里有几口人,就有几个家仙。
对他们来说,并没有正儿八经的生老病死,家里人死了,那个对应的家仙也就消失了;等新添了人口,就又有一个新的家仙成型。
他们每日里聚众嬉戏,或是扮做娶亲的,或是扮做送葬的,还有扮远行送别的、扮久别重逢的、扮唱戏的、扮杀头的、扮劫法场的……
反正无所事事,凡他们听过的,都一一扮了来。
只是有的他们见过真的,扮得就有十分像;有的只是在宫里的戏台上看过的,就带着几分做戏的影子;像劫法场等只是听闻的,就不伦不类地扮个四不像。
一开始阿四叫他们从废弃的宫殿里搬到东四所,他们还不乐意。但听说这里面住了一个龙气极盛的皇子,还愿意施舍他们一点龙气,他们就千肯万肯地来了。
胤禛记性好,无论什么书,读个两三遍就能熟记,整日里一个人待在书坊也挺无聊。
有了这么一班会扮会演的,也能给他解闷。
今天是家仙们第一天来,胤禛就想着看看他们的本事如何。如果演技逼真、模仿能力强的,他就准备把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剧目都写出来,教他们排演,可比看这个时代咿咿呀呀,他一句也听不懂的昆曲有意思多了。
不想才演到一半,就听外面传报,说是皇贵妃来了。
胤禛一惊,急忙叫停,自己下榻穿了鞋,来迎接皇贵妃。
“额娘,您有事叫人传唤一声,儿子立刻就去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胤禛一面嗔怪,一面叫人扶着进了屋。皇贵妃招手叫他过去,上下摩挲打量了许久,嘴里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呀。”胤禛不明所以,又被她摸得痒痒,笑道,“非但没有不好的,这两年身体倒是越发好了。额娘可曾见我这两年生过病,吃过药?”
皇贵妃仔细想了想,果然是没用的。
因着德嫔怀胤禛的时候分位低,纵然康熙因子嗣稀少的缘故,提升了她的待遇,但也引来了许多的妒忌,受气是免不了的。
所以,胎里养得不好,生他的时候又是头一胎,耽误的时间有些长,胤禛的底子就不大好,从出生起,就隔三差五地延医请药,不知道消耗了皇贵妃多少心思。
也正因为皇贵妃在他身上投入的心力更多,虽然八阿哥年纪更小,皇贵妃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更加疼爱胤禛的。
见皇贵妃松了口气,胤禛知道她的担心已经去了八成了,这才询问道:“额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皇贵妃怕他小小一个人,知道了自己和兄弟们的不同,心里不得劲,就准备说没什么,混过去。
但转念又一想,力气大也不是别的什么,就算别人不告诉他,他自己拿东西时难道就没有感觉吗?
而且,若是他自己不知道轻重,日后因为力气大误伤了自己或是别人,都是一场事端。
思量了片刻,皇贵妃就实话和他说:“你还记得你今天从你汗阿玛手里挣脱出去的事吗?”
“记得呀,怎么了?”胤禛觉得康熙就是在和他玩闹,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自然也不觉得自己能挣脱出来有什么不对的。
可皇贵妃却叹了口气,说:“你汗阿玛当时虽然没有尽全力,却也不是一个三岁小儿能轻易挣脱的。”
胤禛一呆,心里就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但又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了?”
皇贵妃叹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命红枫把一个双耳细颈瓶拿过来,指着那瓶耳道:“你把这个掰断。”
正好胤禛自己也想印证一下,就乖乖地伸手,用尽全力一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一阵细碎的瓷屑,那瓶耳就断了。
捧着瓶子的红枫倒抽一口凉气,和大家一起惊异地看着四阿哥。
还是曹佳嬷嬷反应最快,欢喜无限地说:“娘娘,可了不得了,咱们四阿哥是个天生的巴图鲁呢。”
巴图鲁是满语音译,就是勇士的意思。
勇士嘛,不就是力气大,会摔跤相扑?他们小主子天生神力,可不就是天生的巴图鲁?
胤禛眨了眨眼,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毕竟能摆脱四力半战五渣的体质,谁不高兴?
历史上的雍正帝只活了五十八岁,还没有他爹康熙皇帝的在位的年岁长。这其中虽然有多年积劳成疾的原因,但先天不足绝对占大部分。
如今他的体质提升了,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不会连雍正帝的英年早逝一并继承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额娘也不会早逝了?
还有小太子,不管历史上如何记录,就他自己的观察,小太子是一个天赋很高又和很努力的储君。
最重要的是,太子对他,是真的没话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他留一分。
如果可以的话,胤禛是不希望这么好的太子落得历史上那个下场的。
“想什么呢?”皇贵妃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额娘~”胤禛揉着被敲的地方撒娇,让皇贵妃给他呼呼,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皇贵妃轻柔地给他吹了吹,搂住他细细叮嘱道:“你的力道一定要掌控好,不要伤了别人,更不要伤了自己。你汗阿玛已经知道了你力气大的事,日后进了上书房,武课上肯定会给你加重。额娘知道你聪慧,但既然于武道已经露了锋芒,在文课上就要尽量平庸一些。这些你现在可能不懂,但额娘是不会害你的,你就听额娘的好不好?”
虽然太子并不是个心胸狭隘,容不下兄弟优秀的,但太子毕竟不止是一个人,还有他背后支持的势力。
胤禛作为皇贵妃的养子,本来就足够招眼了。在文武上,还是有一头平庸的好。
第32章 驴变活人
虽然胤禛于政治上还是雾里看花,懵懵懂懂的,但有一件事他却无比清楚。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不会害他,那就只能是皇贵妃。
所以,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噘着嘴说:“儿子本阿里就不喜欢读书。”
“好,好,好,小四不喜欢,额娘以后就不逼你了。”皇贵妃怜惜地搂住胤禛,心头一点刺痛若隐若现。
她是真的把胤禛当成自己亲儿子在疼爱,对胤禛的一举一动自然都了如指掌,又如何会不知道胤禛每每读书,两三遍就能熟记背诵?
可是,就因为不是太子,就因为自己的分位高,自己的儿子想要求一个安稳,还得隐藏自己的实力,装作一个平庸之人。
“额娘,儿子没事的。”胤禛伸出胖乎乎的小爪爪,摸了摸皇贵妃保养得宜,肌肤水嫩的脸颊,“额娘放心,儿子会一直好好的,孝敬额娘。”
至于康熙,了解皇贵妃想法的胤禛,提都没有提。
皇贵妃笑了笑,明显是把他话当成了小儿之语,柔声安抚道:“好,额娘相信你。”
可是你的神情却告诉你,你明显是不以为意嘛!
胤禛有些泄气。
但垂头丧气时看见自己的三头身,他又很快就释然了。
就他如今这小身板,学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做承诺,皇贵妃没有当场笑出来,已经很顾念母子之情了。
好吧,好吧,反正有封三娘在,额娘的身体不大可能出问题,他还是先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好好长大吧。
“对了,额娘,你跟儿子来,儿子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他拉住皇贵妃的手,一脸献宝地把她拉进了书房,并对跟着的一群奴才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许进来。”
皇贵妃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对曹佳嬷嬷等使了眼色,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母子二人进了书房之后,胤禛就拍了拍小手,“小家仙们,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群三寸来高的小人,蹦蹦跳跳地从墙壁里钻了出来,先是跳到了地上,接着又排着队跳到了书房正中那张大书案上。
不用说,这书案也是皇贵妃为胤禛准备上。虽然胤禛年纪还小,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但这书案上该有的东西可一样都不少。
且不说那两个大笔筒里各种材质、各种型号俱全的内造毛笔,光是上好的砚台就有十几块,依次排开。
倒是十几种好墨都密封在匣子里,摆在不远处的多宝阁上,书案上仅胤禛尝拿着当玩具的澄泥砚上放了一锭松烟墨,还没开封。
那群小家仙们依次跳到了书案上,有的站在砚台里,有的站在笔洗里,有的站在彩瓷大碟里摆着好看的橙子上,姿态各异。
皇贵妃因着饮用了封三娘从翩翩那里带回来的桃花酒,不但身体好了,连视力也比常人强几分。她远远看去,那些小人活灵活现的却各有不同的表情也被她尽收眼底。
“小四,这些都是活的?”
因有了封三娘的前车之鉴,皇贵妃虽然觉得新奇,但还不至于惊异。
“对呀,他们都是家仙。”胤禛得意地说,“额娘,你别看他们小,他们可是会表演许多东西的。额娘喜欢什么话本剧目,都可以教给他们,让他们给您表演。”
皇贵妃新奇地看了半晌,笑道:“还是算了吧,内务府养着多少戏子,每年排的新戏看都看不完呢。”
“那好吧。”胤禛有些失望,但还是说,“若是额娘那一日想看了,就说一声,儿子立刻就让他们排演。”
“好。”皇贵妃眉眼弯弯,笑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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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胤禛就换了一身寻常满人家里小阿哥穿的衣裳,也不让刘嬷嬷跟着,只带着苏培盛和张保这里那个小太监,蹦蹦跳跳地去承乾宫等着康熙大驾。
康熙来的时候,不但带着太子,还带着大阿哥和三阿哥。
这俩明显是顺带的,但大阿哥的神情却是最骄傲的,三阿哥的神情是最激动的。
胤禛暗暗撇了撇嘴,在和大阿哥打招呼的时候,不大情愿地顺便和三阿哥也行了个礼。
大阿哥虽然神情骄矜,但还礼时礼数却不缺,还对胤禛这个小弟弟笑了笑。
反倒是三阿哥,不但还礼不及时,让胤禛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好一会儿,神情间还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胤禛暗暗撇了撇嘴:小人得志!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要更讨厌三阿哥了。
等到他们走的时候,胤禩还没有起床,让胤禛少了一个气老妖怪的机会,心里有一点点遗憾。
但很快,他这点遗憾就被宫外新奇的世界给驱逐了。
从内城开始,建筑风格就已经和宫里大不一样了。但内城居住地都是达官显贵,街道上清净整洁的很,完全不像某些电视剧里演的,一品大员家门口就有人摆摊。
热闹是从内城和外城的交界处开始的,不过这个地方都是有背景的酒楼和客栈,虽然人群往来络绎,但进进出出的或是自持身份,或是神态拘谨,繁华是够繁华了,但是和胤禛想象中的繁华有点不一样。
胤禛满脸失望地仰头看着康熙,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两个字:就这?就这?
“嘿,你这臭小子!”康熙一只手就把他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佯装沉着脸威胁道,“说,还敢不敢怀疑你汗阿玛了?”
“啊,不许打我屁屁,我是大清巴图鲁!”胤禛大声抗议。
“巴图鲁?”康熙露出了邪恶的笑意,不但又照着他的屁股拍了两下,还伸手捏着的脸颊向外拉扯,“想当巴图鲁,你还是再等几年吧。”
凭小四的天生神力,要做巴图鲁也饿不过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他们父子俩在马车里闹个不住,除了太子毫无心理负担地嘲笑弟弟之外,大阿哥明明十分羡慕,却又装作毫不在意,只是把下巴抬得更高了。
三阿哥满脸的羡慕妒忌恨简直毫不掩饰,眼中还因为心理委屈而溢满了泪水,只是碍于康熙在这里,他不敢真哭出来。
他觉得四弟真的事太讨厌了,明明汗阿玛是大家的汗阿玛,凭什么被你一个人霸占呢?你就没有看到还有三个哥哥也等着汗阿玛的关爱吗?
可是,若真让他像胤禛一样,和康熙肆无忌惮地玩闹,他反而胆怯不敢了。
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给他机会不中用。
所以,胤禛只是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全当没有看见三阿哥羡慕妒忌恨中又掺杂着期盼渴慕的目光。
——想要什么自救不争取,专等着别人把好处投喂给你,想什么好事呢?
等除了内城,来到外城之后,各种各样颇具年代感的叫卖声就传了过来。
扮做普通家丁的大内侍卫将马车停在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外,恭敬地请几位主子下车之后,才将马车赶到了后院,拿了碎银子让店小二给马儿饮水喂料。
“我家的马儿金贵,草料里豆子和鸡蛋都不能少。好好伺候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嘞!”那小二得了赏银,声音都比平日更洪亮了几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拉扯的两匹马。
而胤禛一行人已经开始在街上乱转了。
因着胤禛和三阿哥年纪都小,不可能让他们自己走,康熙就自己抱了四儿子,让侍卫抱了三阿哥,嘱咐了太子和大阿哥一定要跟紧了,就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因为和四弟被区别对待,三阿哥再一次眼眶泛红。康熙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问道:“小三,你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
冷不防被皇父垂询,三阿哥一惊,心底有些欢喜,但更多的还是紧张。
这番姿态,康熙这样的雄主自然是不喜欢的。
但他除了是个皇帝之外,还是个关心儿子的好父亲。特别是在儿子们年纪都还小的时候,他总是有很大包容性的。
他以为三儿子是出来太久想额娘了,就柔声哄他,“好了,别难过了,等晚上回去就能见到你额娘了。阿玛带你们去天桥看杂耍。”
得到了汗阿玛的关注,三阿哥激动得小脸通红,原本已经压下去的泪意再次涌了上来。
不过,这一次他再看胤禛时,就多了几分得意。
胤禛无聊地翻了个白眼,在康熙懵逼地问:“怎么又哭了?”的时候,顺手补刀,“我知道,三哥这就叫哭鼻子。”
他刮着脸颊朝三阿哥吐舌头,嘴上也不饶人,“羞羞羞,小四都已经不哭鼻子了,三哥还爱哭鼻子!”
“我不是,我没有,我才没有哭鼻子!我没有,呜呜呜……”三阿哥最是崇拜康熙,不想却在最崇拜的汗阿玛面前丢了面子,急得要蹿过来打人。
可抱着他的侍卫哪里敢让他蹿出来?手臂问问荡荡地抱着他,认他怎么折腾都挣脱不了束缚。
原本就泪眼汪汪的三阿哥见侍卫也跟着欺负他,心里更加委屈,直接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侍卫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该先哄孩子,还是该先请罪。
大阿哥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撇嘴道:“老三怎么这么爱哭?”
太子则是怕康熙怪罪胤禛,忙笑着上前描补,“阿玛,三弟这是一万年跟着您一起出来,喜极而泣了。他素日里就多愁善感,又极崇拜阿玛,今天的反应难免大了点。”
“对,儿子是喜极而泣,呜呜呜呜……”三阿哥虽然还没几天书,却也听得懂好赖话,赶紧顺着太子的话接了下来。
康熙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留下了一份三儿子不堪大用的印象。但说到底儿子如今还小,日后着意掰一掰,添上几分刚性,说不定就好了。
“好了,小三,别哭了,天桥就要到了。”
“嗯,嗯,我……我不哭,呜呜……”三阿哥嘴上应了,却是忍了许久才止住了哭声。
这时,人群突然窜动起来,许多人都忘一个方向跑。
胤禛好奇地问:“阿玛,他们要去干嘛呀?”
康熙也不知道,就派了个侍卫去打听。
那侍卫去了片刻就回来了,禀报说:“最近天桥下来了个变戏法的,手段十分高妙。这时节到了他出摊的时候了,所以大家都挤过去要看。”
但康熙他们自然是不用挤的,那侍卫之所以耽误了这么一会子,就是花在和附近一家视野极好的酒楼老板沟通,在他家二楼要了一个雅间。
“主子,请这边走。”
胤禛满目赞赏地看着这个侍卫,觉得电视小说里面的东西果然不靠谱,就古代侍卫这业务能力,怎么可能出现皇上因在人群中拥挤而被人刺杀,或者是和女主亲密接触呢?
“看什么呢?”康熙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胤禛也不恼,小声道:“刚才那个侍卫好厉害!”
康熙笑道:“若容办事,一向妥帖。”
咦,容若?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名字?
“他就是明珠大人的长子吗?”胤禛迫不及待地求证,“额娘说他的词写得可好可好了,是咱们满人里的第一才子。”
在前面领路的纳兰成德闻言一笑,低声道:“娘娘谬赞了。”
胤禛认真地说:“我额娘从来不随便夸人,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与此同时,他也借机好生打量了一番这位后世大名鼎鼎的词人。
说实话,单论外貌的话,是有点失望的。
纳兰成德是典型的满人长相,很有几分粗狂,根本就不像后世影视小说中的那样俊雅。但他的气度又是后世那些小鲜肉们模仿不来的了。
总而言之,胤禛是觉得他不愧于自己偌大的名头的。
康熙哈哈笑道:“你额娘说的不错,容若是咱们满人第一才子,很是折服了不少汉人,给咱们满人脸上添了不少光辉。”
被侍卫抱着的三阿哥胤祉听见这话,心中一动,模模糊糊就有了一个念头:若是我长大了好好读书,也像纳兰侍卫这样厉害,为满人增添光辉是不是汗阿玛就会对我另眼相看了呢?
一股小阿哥的朦胧心思,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在意。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纳兰成德定下雅间的那间酒楼,掌柜的得了厚赏,早就亲自在门口候着了。
见这一群衣着华贵的人,掌柜的心里庆幸自己来了,若是交给了年轻的小二,说不定就要得罪贵客了。
“几位,楼上请~”
掌柜的亲自引着贵客上楼,底下自有跑堂的小二招呼。康熙的脚才踩上台阶,趴在他肩膀上的胤禛就看见有个人赶了一群驴浩浩荡荡地走到了门口。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那赶着驴投店的人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胤禛只依稀听到那人嘱咐小二,不许给驴喂食喂草,期间还夹杂着驴子颇为凄惨的叫声。
胤禛勾着头问太子,“二哥,你以前出来过吗?”
“出来过几回。”太子捏了捏他的手心,笑道,“等看完了杂耍,二哥让阿玛带你去买好玩的。”
“嗯。”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好奇的问,“外面的人呢都是这么奇怪吗?那群驴子叫得那么惨,肯定是饿极了,它们的主人却不让他们喝水吃东西。”
太子就知道,自家四弟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在太子眼里,四弟处处都好,最好就是他有着宫里里没有的清澈和通透。
他不会纵容奴才们犯错,但也不会过于苛责,对每一个人都尽量给予一分尊重。
如今他对一群驴子动了恻隐之心,太子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于是,他对胤禛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柔声道:“别急,有二哥呢。”
等进了包厢,太子就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两粒没有内造印记的金瓜子,拉住掌柜的说:“我弟弟心软,见不得牲畜受折磨,你让人给刚才那群驴子准备些上好的食水,多余的就赏你了。”
金子谁不喜欢?
但掌柜的显然也听见了那赶驴人的要求,为难道:“不是小的不答应,而是人家客人特意要求了……”
太子笑道:“他特意不要喂驴,无非就是囊中羞涩,周转不开而已,你也别告诉他,白给他的驴一顿吃的,肥了他的驴,他还真能骂你一顿不成?”
掌柜的思索了片刻,笑道:“那是不能。既然小爷心善,小人就厚着脸皮,代那群驴谢了您的赏了。”
等掌柜的离开之后,太子笑吟吟地看向胤禛,果然就看见自家四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二哥,你也好厉害!”
太子的笑容一顿,也?
他的目光不由挪到了刚才被四弟赞过的纳兰成德身上,在心里“哼”了一声:纳兰家的人,果然克孤!
正当太子努力哄四弟,想让四弟把那么“也”字去掉的时候,掌柜的又回来了,只是这一回慌慌张张的,满脸惊恐。
“几位客观,大事不好。”
散在雅间四周的侍卫心头一凛,瞬间就把几位主子围了个严实。
这阵仗,惊得掌柜的又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那些驴喝了水,竟然变成了十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这……这可怎么办呀?”
第33章 造畜
“什么?”
雅间里的一群人,包括主子和侍卫,全都惊呆了。
虚岁已经有十岁的大阿哥首先开口质疑,“你可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诶,大哥,眼见为实。”太子见那掌柜的被大阿哥一下,神色一阵瑟缩,怕他因惧怕而不说实情,赶紧拦了一句。
在康熙看不到的角度里,大阿哥狠狠瞪了他一眼,暗啐道:就你会做好人!
掌柜的感激地冲太子点了点头,对一行人里明显是做主的康熙道:“这位爷,小的句句属实呀。”
到底还是康熙稳得住,把胤禛递给了纳兰成德,上前两步问道:“那个赶驴的人呢?”
“他说还有一笔生意要做,把这群……先寄放在小店里,他自去做生意了。”
康熙点了点头,“前头带路。”
“是,是……这位爷,您这边请,这边有道门直通后院,不会惊动大堂的客人。”
胤禛满脸好奇地窝在容若怀里,看了看那手臂不住颤抖的掌柜,小小声地问容若,“纳兰侍卫,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原本他想问:你觉得这次的事,和白莲教有关吗?
但话说到一半,又想起皇贵妃教他藏拙的事,就临时改了口,问是真还是假。
容若抱着怀里的小胖墩,轻轻颠了颠,笑道:“反正已经快到了,到时候小四爷不就知道了?”
第一回被人叫“四爷”,虽然前面缀了个“小”字,但胤禛还是难为情地眨了眨眼,没话找话地问:“那阿玛会不会有危险呀?额娘外面很危险的,叫我不要离开阿玛身边。”
“小四爷纯孝,三爷有上天庇佑,自然不会有事的。”
“哎呀,不要叫我小四爷啦,跟阿玛一样,喊我小四就好。”胤禛终于还是没忍住,纠正了他这个称呼。
虽然他现在对于自己变成了一股男孩子已经认命了,但上辈子作为一个中原妹子,对于被人喊“爷”还是很难为情的。
在他们老家,互相之间的称呼不是看年龄,而是看辈分,“爷”代表的就是比父亲长一辈的人。
他和容若非亲非故的,哪里得起这一声“爷”?
容若只看得出他难为情得可爱,却不知道他脑子里那么多的想法,觑着皇上没有注意身后,轻笑着捏了捏怀里小人肉肉的脸颊。
那曾想,刚捏完就听见身侧传来刻意的咳嗽声,紧接着便是太子殿下故作矜持的声音,“纳兰侍卫,注意你的言行。”
容若:糟糕,又想笑了怎么办?皇上的这几位皇子,为什么都这么阔爱?
幸好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跟着掌柜的从客栈后头的狭窄胡同里绕进了客人寄放牲口的后院。
“诸位爷,你们看,就在那里。”
胤禛跟着大家一起看过去,果然看见十几个衣着各异的女子,像小孩子刚站稳一样,局促地站在那里。
看见掌柜的,那些女子茫然的目光里明显多了几分亮色,张嘴想说话,但却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捋不直,发出来的竟然是类似于驴叫的声音。
康熙眼皮子一跳,神色整肃,偏头问容若,“容若,你怎么看?”
容若抱着胤禛欠了欠身,声音轻缓却又郑重,“三爷,奴才和江南文人多有交流,曾偶然听他们说过,江南那边有拐子会以邪术将人变做牲畜,用来拐卖人口,此术遇水则破,名为‘造畜’。”
说到这里,他眼中流出了不忍和愧疚的神色,“只是那个时候,奴才以为他们说的是江湖戏法,从未当真,也不曾像三爷禀报过,狮子啊该死。”
他弯腰将胤禛稳稳地放在地上,前襟一撩,就跪了下去,“奴才失察,请主子降罪!”
胤禛有些无措地喊了一声,“阿玛?”
“小四,来二哥这边。”太子低头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出声,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大阿哥撇了撇嘴,脚步似乎是不经意地挪动了两下,却正好和太子一起,把胤禛和三阿哥一起隔绝在了康熙的视线之外。
但大阿哥这一动,却也让原本忽略了一群年纪不大的儿子的康熙主意到了他和太子。
原本康熙是要直接叫容若起来的,此时却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这事老二你怎么说?”
太子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阿玛,纳兰大人熟读圣贤书,像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若非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会相信呢?”
听了太子的看法,康熙不动声色,又问道:“老大,你怎么看?”
大阿哥私心自然是想和太子唱反调的,但在这件事上,纵然他不服太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子说得很中肯。
“儿子觉得,二弟说的,与我不谋而合。”这一句,大阿哥简直就是捏着鼻子说的,老不情愿了。
康熙又看了看被他们兄弟俩挡得严严实实的两个小儿子,欣慰地笑了笑,亲手扶起容若,“他们这些小子都能看明白的事,缘何我就不明呢?这事须怪不得你。”
然后,他先是吩咐掌柜的吧这些女子先藏起来,等那造畜的恶人来了,先稳住他一时,又指派了一名侍卫,命他去传九门提督。
“朕倒是要看看,天子脚下,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恶事,九门提督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此时此刻,就算那掌柜的再蠢,也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他差点没激动得晕过去。
记得一年前,皇上祭天回宫,曾在长街上撤下帷幕,与百姓坦诚相见。那天他老娘刚好不舒服,他没去长街看热闹,生生错过了,心里还懊恼了好长时间。
没曾想,老天这么偏爱他,竟然把皇上送到他眼前了。
“草民参见皇上,拜见各位阿哥,给……给诸位大人请安。”掌柜的跪在地上,双手仍然在哆嗦。
但这一回,他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的。
康熙缓和了神色,道:“你起来吧。遇见了这种事,你不为了自己安稳息事宁人,而是选择闹出来,这很好。”
掌柜的激动得说:“皇上是圣明天子,绝不会放跑一个恶人。草民若是知恶不报,我老娘要打断我的腿。”
“令堂也是深明大义。”康熙赞了一声,温和地说,“这后院可有清净点的屋子?”
他就在这里等着那恶人回来,哪里也不去!
容若正要劝他回雅间去等,那掌柜的却已经万分激动地说:“有,有的,有的,皇上这边请。”
眼见康熙都已经跟着走了,太子和几位阿哥也都跟上了,容若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下去了。
在他看来,自那次祭天之后,皇上就变了许多,变得对那些江南文人不那么打压了。
这对容若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当年,他和曹寅一样,奉皇命结交拉拢文人。曹寅去了江南,他则是留在了京城之中。
虽然一开始是带目的,但天长日久,彼此交心,他早已经和许多志同道合的江南文人成了挚友。
若是皇上的态度一直不变,对这些汉人文人一边拉拢却又一边防备打压,他们是很难再相信朝廷的,更别谈为朝廷出力了。
等到双方的矛盾升华到极致,容若作为两方的润滑剂,又是这么一个多情的性子,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把自己给逼死。
这后院果然有一间屋子,原是给厨子住的,后来酒楼扩大规模厨子也有了更好的住处,这屋子就收拾了出来,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掌柜的亲自去搬了好些条凳,请康熙等人坐下休息。但真正敢坐的,除了几位皇子,也只有康熙特意赐座的容若了。
安置好了康熙一行之后,掌柜的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就斗志昂扬地回了大堂,准备迎接那个造畜的恶人。
没过多久,那人果然回来了。这一次是牵了两头黄牛,还赶着五只绵羊。
“掌柜的,我的驴呢?”
掌柜的向外张望了一眼,不见有官兵到,便笑着招呼那人,“客观先坐下,吃点东西歇歇脚。您的驴,小的马上就给您牵过来。”
那人忙活了半天,也着又饿又渴,想着这次收货不小,若是做成了这笔大生意,往后三年都吃喝不愁了。
生了这念头,他就难免飘了。再加上对自己掌握的邪术十分自信,当下便顺着掌柜的说:“也好,你把这牛和羊也一并牵到后院,给我上好酒好菜。等我吃饱喝足了,一并算给你钱。”
“好嘞。”掌柜的响亮地应了一声,一般叫小二到后厨报菜,一般亲自去牵牛赶羊。
那人想起了什么,急忙叮嘱了一句,“还跟前头一样,不许给他们水喝,也不必喂草料。”
“客官您就放心吧,小人一定给您看好了,不叫小的们胡乱喂东西。”
他脸上笑眯眯地应了,心里却恨不得啐他一口大唾沫。但官兵一时不到,他也怕这人跑了日后报复,就强忍着没发作,牵着牛,赶着羊,回了后院。
那些牛羊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妥,但去人特别的暴躁。特别是看见院子的地上有几盆水,就更暴躁着想要挣脱了。
康熙听见动静,已经走了出来,对掌柜的说:“放开他们,让他们喝水。”
第34章 聪慧敏锐的容若
那些牛羊没了束缚,都争着抢着去喝盆里的清水。
只是黄牛的体型大,力气也大,跑得还快,几只羊抢不过,跟在后边“咩~咩~”地叫唤,声音好不凄厉。
胤禛看得颇为不忍,拽了拽太子的衣袖,小声道:“太子哥哥,帮帮他们吧。”
“小四别怕。”太子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吩咐侍卫,“你们再去打两盆清水来。”
有了侍卫帮忙打水,五只羊也很快都喝到了。
那两头黄牛一口气就把先前那两盆清水喝干了,然后就倒在地上,变成了两个壮实的彪形大汉。
那两人迷迷瞪瞪地站了起来,茫然而呆滞地四下张望,似乎是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如今的处境。
太子却突然变了脸色,失声惊呼道:“叔公?”
听见太子的惊呼声,康熙仔细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法保?怎么是你?”
原来,这两个大汉里,其中一个竟然是索额图的亲弟弟,也就是太子的叔公法保。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法保一下子就清醒了,猛然看见主子爷和小主子都在,他惊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就跪了个实在。
“主子爷,太子殿下,奴才失礼了。”
康熙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叫人变成牛了?”
“变成牛?”法保一脸茫然,对于自己的遭遇好像全都忘了一样,“奴才什么时候变成牛了?”
如果面对的忽视康熙,他肯定还会加上一句:您可真会开玩笑。
容若问道:“法保大人,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啊?”法保一呆,连忙四下看了看,自己也奇怪了,“是呀,我怎么会到这破地方来?我不是要去看戏法嘛?”
他原本是听说天桥这边有个变戏法的,特别厉害,不但会隔空财物,还能大变活人,所以才领着一个长随来了。
咦,对了,他的长随呢?
四下找了一番,就看见他的长随克山傻子一样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当下就呵斥道:“克山,你傻愣着干满呢,还不快过来给主子爷磕头?”
听见“克山”二字,那长随就像是被玩家触发了关键字的NPC,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奔过来,又是请安又是请罪的,忙得不亦乐乎。
法保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把他踹了个跟头,嘴里骂道:“糊涂东西,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然后,又点头哈腰地凑到康熙身边,带着点嫌弃看了看四周的破败的环境,“主子,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康熙懒得跟他废话,示意他一边等着去。法保不是索额图,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麻溜地退到了太子身后,低声问道:“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太子低声道:“别多问,等着就是了。”
“是,是。”法保乖乖应了,低头站在了一边,就看见太子殿下弯腰和一各两三岁的小阿哥说了句什么,随即就从荷包里取出了两块桂花糖,给了那小阿哥。
只看那小阿哥的年纪,不是三阿哥,就是四阿哥。法保听三哥索额图说过,太子殿下和皇贵妃的养子四阿哥关系最好,想来这个就是四阿哥了。
不过,太子殿下对四阿哥也太好了吧?堂堂太子,对一个小阿哥低声下气的,让他这种在太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的人看见了,怎么想?
反正法保心里是不怎么受用。
不多时,前面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康熙知道,这是九门提督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来了。
掌柜的脸上多了几分焦急之色,想要到前面去看看,又碍于皇上在这里,不敢乱动。
一旁的容若看见了,低声对康熙道:“主子,奴才道前面去看看,让那些兵油子手脚轻点,别打坏了人家店家的东西。”
虽然容若也是权贵子弟,但却经常在市井中行走,对于民间疾苦体会甚深,自然知道掌柜的最担心的是什么。
果然,那掌柜的听见容若说话,立刻就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把他给送走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现任的九门提督费扬古一身冷汗地前来请罪,“奴才费扬古,给主子爷请安。”
“起来吧。”
“些万岁爷,但奴才还是跪着吧。”费扬古头上的汗都要滴进眼睛里了,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只能挤挤眼,企图让安歇咸滋滋的汗水改个道,从别的地方流下去。
不过,不太成功就是了,把他的眼睛蛰得生疼。
康熙的脸色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让那贼子跑了?”
“万岁爷恕罪,那贼子会邪术,奴才刚吩咐人去抓他,他立刻就原地消失了。”费扬古伏跪在地,说起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无踪的事,脸上还带着几分心有余悸。
想他费扬古也是上过战场的,三番之乱不知杀了多少敌人,但像这种鬼神之事,他还是第一次碰上。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务赶到恐惧,费扬古也不例外。
“消失了?”康熙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目光像鹰一样俯视费扬古,“费扬古,你可知道,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费扬古战战兢兢地说:“欺君之罪,罪同谋大逆,轻则夷三族,重则……诛九族。”
“谅你也不敢骗朕。”康熙冷声道,“起来,给朕仔细查查,京城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是,是,奴才领旨。”费扬古终于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提议道,“主子爷,外边太平,奴才还是先送进回宫吧。”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走,回宫。”
老老实实地跟在太子身边的胤禛一愣,看了看那些刚刚变回来,迷迷糊糊,说话都撸不值舌头的五个孩子,还有那十几个躲在柴房的女子,没忍不住问道:“太子哥哥,他们都不管了吗?”
那些小孩都是男童,倒还好说,但是那些女子,如果一个处理不好,怕就要有十几条鲜花一般的人命要被逼死了。
要知道,明清时代,可是历代之中对女子最为刻苦的时代,稍微性差踏错半步,甚至是原本没做错什么,都可能因为流言蜚语被娘家和婆家合力逼死。
更何况,这些女子被拐子拐走过。家里人有良心的还会给她们一条活路,若是生在那种父母兄弟极要脸面的人家,怕是死都不能好死。
胤禛是想着藏拙做咸鱼,但若是为了自己咸鱼而无视这么多鲜活的生命逝去,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太子不知道他小小一个人,会想那么深,笑道:“小四别担心,纳喇大人会找到他们的家人,把他们送回去的。”
——他家四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
胤禛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心道:让官兵送回去,我可就更担心了。这时代的女子上了公堂见了官,怕不是要被家里沉塘。
但这该怎么说呢?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就在他万分焦急的时候,容若适时出现,笑道:“四阿哥放心,那些女子就交给奴才来处理吧。”
说着,他对胤禛眨了眨眼,仿佛明白胤禛的忧虑,也相信胤禛能明白他的意思。
胤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那就麻烦纳兰侍卫了。”
直到上了回宫的马车,太子才凑到胤禛身边,低声问道:“你和纳兰成德打什么哑谜呢?”
“没有呀。”胤禛眨了眨眼,反问道,“太子哥哥,纳兰成德是谁呀?”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双手齐上,把他从头到脸呼噜了一遍,咬牙笑道:“你个小机灵鬼!”
“啊,太子哥哥,住手!汗阿玛救命!”胤禛挣扎着要逃出太子的魔爪,但由于身小力弱,没有成功,只能狼狈地向康熙求救。
点康熙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兄弟俩打闹,非常没有父子爱地说:“你们兄弟事,自己解决。朕可不想插手了之后,你们俩一和好,让朕落个里外不是人。”
于是,准备讥讽太子两句的大阿哥憋着一肚子气闭嘴了。
三阿哥羡慕妒忌地看着打闹的两人,看再看看康熙,心头那点蠢蠢欲动立马就缩回去了。
马车又快又稳,很快就进了皇宫,在乾清宫停了下来。康熙安排了李德全把大阿哥和三阿哥送回阿哥所,他自己则是带上太子和胤禛,一起往承乾宫去了。
看着御驾逶迤而去,三阿哥羡慕地说:“汗阿玛真疼二哥和四弟呀!”
大阿哥猝然扭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话真多!”
对于年纪小的胤禛受宠,大阿哥心里没什么感觉,他也不屑跟i底下的小弟弟们争宠 。
但太子又凭什么?他才是汗阿玛头一个立住的儿子,汗阿玛就算不是最宠爱他,也不该和太子差那么远呀。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太子在身边,汗阿玛最先看见的永远都是太子,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先想着太子。
大阿哥倒是不计较那点东西,但康熙对他和太子的区别对待,却总是让他憋得胸闷气短。
偏偏为了不惹额娘生气,他就算是憋死了,也得继续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阿哥:今天也是想揍太子的一天呢。
第35章 又一个重生的?
再说费扬古当天晚上,忙到了后半夜才回到家里。家里儿女们早就被福晋觉罗氏打发去睡了,只有觉罗氏带着两个生育过的,有几分体面的妾室等着他。
“老爷,快,先喝碗热□□。”
被两个妾室伺候着换了衣裳,洗了脸,费扬古才觉得自己总算是又回到了人间,重新活了过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觉罗氏扶着他坐下,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热□□端了上来,“快喝了吧,喝了这个,晚上睡得踏实。”
原本费扬古是不大爱喝这个的,总觉得甜滋滋、黏糊糊的,都是妇人和孩童才爱的东西。但今天晚上,他的确是需要一碗热□□压压惊,让自己睡个好觉。
他端起来,一仰脖子,三五口就干了,吐了口气,对两个妾室说:“行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这里和福晋有话要说。”
觉罗氏治家严明,两个妾室也不敢多说,各自行了个万福礼,很快就退下了。
“老爷今儿是怎么了?”夫妻多年,觉罗氏对费扬古的情绪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今日费扬古一回来,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他肯定是在外面遇见了棘手的事。
费扬古叹了一声,心有余悸地说:“福晋呀,你是不知道,今天你老爷我差一点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到底怎么了?”
费扬古握着觉罗氏的手,感慨地说:“往常里你求神拜佛,我总说你妇人之见,今天我踩在知道,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超越凡人想象的存在。”
他把今天遇见的那个造畜的人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事说了,发愁地说:“你是不知道,那人今天刚好撞到主子爷跟前,主子爷下了死命令,让我务必要把人给抓住了。那人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叫我怎么抓?”
奈何这是皇上下了死命的差事,他就算心里再没底,也不敢等闲视之。
见丈夫愁眉苦脸的,觉罗氏思索了片刻,突然想起来自己平时看的善恶册子、《玉匣记》等,“诶,老爷,这些邪术不是都怕污秽之物吗?要不你叫人准备一些纯种的黑狗血,下回再找到那人,啥也别说,只管拿狗血泼他。”
“这……这能成吗?”费扬古有些嫌弃。
觉罗氏嗔怪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就试试,反正不成也没什么损失。等万岁爷问起来,也算是你尽心了。”
费扬古一愣,露出了佩服的神色,“福晋说的有理,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呀!”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觉罗氏干脆下床把《玉匣记》翻出来给他带上,这才安稳歇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一大家子一起吃饭,费扬古最小的女儿姬兰从奶嬷嬷怀里下来,给阿玛额娘请了安,又和哥哥姐姐们见了礼,就被觉罗氏抱进了怀里。
“额娘的乖宝,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觉罗氏见女儿的光脑门上长出的头发茬子有半寸了,就琢磨着等吃了饭再叫剃头嬷嬷给刮刮。
满人的孩子无论男女,六岁之前都是不留头发的,为的就是刮得次数多了,头发重新发得浓密。
像纳啦氏这样家里富贵的,剃完头之后还会用何首乌和黑芝麻等生发的东西研磨调制成的泥,厚厚地糊上一层。
姬兰在额娘手心蹭了蹭,乖巧地笑道:“睡得好,嬷嬷讲了阿玛打三番的故事,阿玛好厉害!”
“哈哈哈哈……”被小女儿崇拜,费扬古觉得比被同僚夸赞还要舒爽,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伸手把女儿从福晋怀里接了过来,拿胡子去扎她白嫩的脸,把女儿扎得吱哇乱叫。
“乖宝,想不想阿玛呀?”
“想。阿玛昨天去哪里了?姬兰都等的睡着了,也没等到阿玛回来。”
“哎哟哟,是阿玛不好,让乖宝等那么久。”费扬古捏了一块鹅油卷,一边喂姬兰,一边骄傲地说,“昨天阿玛见到皇上了,还有太子殿下、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皇上可看重你阿玛了!”
听见“四阿哥”三个字,姬兰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给费扬古捧场,“哇,阿玛好厉害!”
“厉害吧?哈哈哈哈……”
觉罗氏劈手把咬了一口的鹅油卷给夺了,瞪了费扬古一眼,嗔道:“这是看菜,你怎么给她吃这个?就她那猫儿似的胃口,还吃不吃饭了?”
费扬古和女儿挤眉弄眼地对了个只有父女两人知道的暗号,嘴里连忙妥协,“吃饭,吃饭。”
费扬古夫妇带着最小的两个女儿坐一桌,其余儿子们坐一桌,儿媳们带着孙子、孙女坐一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早膳,费扬古揣着《玉匣记》出了大门,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家的差事,真难当呀!
=====
用完了早膳,在花园里玩耍消食之后,姬兰就露出了困倦之色,被奶嬷嬷抱着哄着送回觉罗氏的上房的侧间了。
她先是装睡哄走了奶嬷嬷,才放松了身体,睁开了眼睛看着绣花的帐顶。
做了几十年四福晋,十年皇后,也就是弘晖活着的那几年,她享受到了天伦之乐,找到了活着的乐趣。
可是,她的弘晖命薄,早早地就去了。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终于也熬到了尽头。
一觉醒来,她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醒了,自己还是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乌拉那拉氏的小格格。
直到今天,她再次听到了“四阿哥”,这个称呼就像是连接着某种开关,一下子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四阿哥,四贝勒,雍亲王,雍正皇帝……
既然已经重来,我再也不想和你绑在一起,再也不想做那个在你眼里永远不理解你,永远不体谅你,永远学不会小意温柔的四福晋了!
永决了,我的……四爷。
=====
康熙带着太子和小四刚进了承乾宫的大门,就看见一个穿着贵人服侍的宫妃跪在大殿门口,身子纤细,听见梁九宫的通报声更是摇摇欲坠。
他皱着眉头问守门的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一直是在承乾宫当差的,自然是向着皇贵妃主子的,当即就道:“奴才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佟贵人一大早就来了,吵着闹着要见主子娘娘。奴才们拦不住,就替她通报了。后来翠柳姑姑好声好气地请贵人出来,贵人却闹着不肯走,见主子娘娘打定了主意不肯见她,就跪在这里,说是一日见不到主子娘娘,就一日不起来。”
后宫里的手段,康熙见得多了。
他当即就嗤笑了一声,一手抱着胤禛,一手牵着胤扔,慢悠悠地走到了佟贵人身边。
等快走到的时候,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佟易柔满脸柔弱地仰头看了他一眼,惊喜地喊了一声,“万岁爷~”
然后,就应着康熙心里那个“三”,无限娇柔地倒了。
“啊,小主,小主,你醒醒呀小主。万岁爷来了,万岁爷一定会给你做主的,你醒醒呀小主。”
康熙的脚步连停都没有停一下,直接就进了内殿。
领会了主子意思的梁九宫留了下来,似笑非笑地叫来了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嬷嬷,“佟小主既然晕了,还不赶紧的,抬回去。”
自贵人往下是没有资格做步撵的,佟易柔这个贵人,是个实打实的贵人,并不像某些暂时不能晋位的大家族庶妃也一样,可以享嫔位以上的待遇。
所以,她若是再装晕,就只能被嬷嬷抬着,绕半个紫禁城,回启祥宫去。
在嬷嬷触碰到她身体的一瞬间,佟易柔悠悠转醒,“我这是在那儿呀?”
梁九宫笑眯眯地说:“小主,这里是承乾宫。”
“对,这里是承乾宫。”佟易柔猛然回神,挣扎着要起来,“我是要求见姐姐的,姐姐还不愿意见我,我不能倒。”
梁九宫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嘴上却一点都不客气,“那小主您随意,奴才还得进去伺候万岁爷。”
用各种手段邀宠的嫔妃梁九宫见得多了,但敢作妖作到皇贵妃这里的,佟贵人还是第一个。这是仗着自己也姓佟,也喊皇上一声表哥?
天真呐!
梁九宫暗暗摇了摇头,进去之后见康熙正和皇贵妃说话,他一声都没吭,低眉顺眼地站到了康熙身后。
“……朕回宫之前已经命人去五台山请智方大师了,你明天也把三弃师太传进宫来问问,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妖邪作祟。”
从祭天时金甲天神临凡开始,康熙原本的三观就被冲击得摇摇欲坠了。这一年好不容易重建了,不想才出了一趟宫,就遇见这样的事。
是从前这种事就有,朝廷没有注意到呢,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改变了这个世界?
康熙觉得,这里面的原因,必须得弄清楚。
“皇上放心,臣妾明天一早就传三弃师太进宫。三弃师太如今就在香山寺挂单,要请也容易。”
说完了正事,皇贵妃又担忧地问起了孩子,“太子和小四没被吓坏吧?可怜见的,他们才是真的头一回接触这种事呢。”
康熙安抚地拍了拍皇贵妃的手背,“他们胆子都大得很,太子也一直看护着小四,兄弟俩都没受惊。”
至于皇贵妃没问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事,康熙根本就不觉得这有什么。
不说那两个都有亲额娘,皇贵妃也不是皇后呢。
第36章 水莽草毒
香山近而五台山远,康熙本以为三弃师太会先到,智方大师还要过几天。
却不想,当天夜里,就有看守宫门的侍卫一层一层往里禀报,说是宫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姑子,说是奉圣命入宫觐见。
宫门哪里是谁都可以进的呢?
但那合上手里却有康熙亲自批的手谕,侍卫这才敢为他传报。
彼时康熙正在批白天积压下来的奏折,闻言大吃一惊。叫魏珠把那手谕呈上来一看,竟然是白天发出去请智方大师的那一张。
经过两次鬼神之事的熏陶,康熙虽然还是惊讶,但得知智方大师一天就赶到了,已经比较淡定了。
“快请两位大师进来。”
又命魏珠,“准备香茶。”
“喳。”魏珠应了一声,急忙吩咐小太监准备。
不多时,侍卫就领着智方大师和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形容枯槁的女尼进来了。经大师介绍之后,康熙才知道,这位女尼就是常入宫给太后宫妃讲经的三弃师太。
在用得到别人的时候,康熙还是很能放得下身段的,当即便合十为礼,满是歉意地说:“不知师太一起到了,失礼之处,还望师太莫怪。”
三弃师太诵了一声佛号,淡淡道:“出家人不讲俗礼,皇上言重了。”
双方简单地走了一下寒暄流程后,康熙就单刀直入,“两位星夜前来,为的应该不只是一个造畜害人的贼子吧?”
两位大师对视了一眼,一起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这次开口的是智方大师,“皇上料得不错,此次老衲与师太一起来求见皇上,正是因为夜观星象,发现许多星轨皆有移位,甚至有两星重合之相。”
“星轨移位?两星重合?”这两个词,听起来可都是什么吉利的征兆,康熙眼中已经透出了杀气,“敢问两位,这种种异象,可是于大清江山有碍?”
若是有碍于江山社稷,就算拼着“仁君”的名声不要,杀得血流成河,康熙也绝对不会姑息。
两位大师皆是佛家得道的高僧高尼,康熙杀气一露,他们立刻就察觉了。
三弃师太忙道:“皇上稍安勿躁,这些变化说来虽骇人听闻,却无碍于江山。”
听了这句话,康熙的气势才陡然平静了下来,淡淡道:“还请两位仔细说说,也让朕心里有个底。”
“阿弥陀佛!”
又一声佛号诵出,两位大师接下来所说的话,着实超出了康熙的认知,他就像是在云端与平地上下了几个来回一样,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了。
“……两个世界融合?”康熙捂着胸口,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了下来,尽量缓慢地把不知不觉吸进肺腑里的那一口气呼了出来,才觉得胸口憋闷的感觉缓解了一些。
他本以为自己少年时除鳌拜,青年时平三番就已经是极为惊险的事了。哪里能想到,最为惊险的一件事,却是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就渡过了一劫?
按照两位大师的说法,两个世界在融合的过程中,自己这个皇帝比另一个世界昏庸无道、纵容妖孽横行于朝野的皇帝更得天道钟爱,所以天道抹杀了另一个皇帝,选了他做天命之主。
“再请问两位,如今朝中是否有妖孽?”
“阿弥陀佛!”智方大师语重心长地说,“妖孽之恶,哪里比不上人心?”
康熙若有所思,点头道:“朕明白了。”
若是人心不能坚守,妖孽自然会趁虚而入;若人心向善刚直,就算妖孽频出,又能如何呢?
=====
第二天,皇贵妃命人邀请三弃师太入宫,去的人回来之后,却说师太三天前已经云游去了。
皇贵妃心中忧虑,康熙却安慰她说无妨,并且再也不提召见智方大师的事。
以她对康熙的了解,必然是已经在私底下和这两位相会,并恳谈过了。
于是,她也就不再多想,全当没有这回事了。
更奇的是,过了三五天之后,她派去请三弃师太的章佳嬷嬷,竟然真的忘了自己办过这件差事。
皇贵妃惊诧之余,再问承乾宫中的其他人,也全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面对着一张又一张茫然的脸,皇贵妃自己都要怀疑:难道,真的事我记错了?
“当然不是了,小四也记得,太子哥哥也记得。”胤禛信誓旦旦地肯定了自家额娘的记忆,又安慰她,“额娘就不要多想了,汗阿玛肯定会处理好的。”
熟不知,康熙也在为那天晚上值夜的侍卫全都往了智方大师和三弃师太曾入宫的事惊疑不定呢。
正在母子二人私语的时候,陈廷敬的夫人求见。
陈廷敬自来得康熙器重,他的夫人皇贵妃自己染不会怠慢,赶紧命人请了进来。
陈夫人王氏进殿之后,连大礼都没有行,双膝一跪,就哭诉着皇贵妃做主,救救她的儿子。
“陈夫人这是怎么了?快快请起。”皇贵妃急忙命人去搀扶。
王氏乃是明代大儒王国光之后,不说世代簪缨,也是书香门第,平日里最重仪容,轻易不肯示弱于人前。
但此时此刻,她虽然妆容服侍都算齐整,但容颜上的憔悴却连胭脂水粉都遮盖不住。
能让她这样失态,看来她的儿子是真的明仔旦夕了。
“娘娘,求娘娘救命,求娘娘救命啊!呜呜呜呜……”想到自己奄奄一息的儿子,王氏忍不住放声大哭。
皇贵妃正要再问,又听见人通报,说是勇勤公彭春的福晋觉罗氏求见。
还不等皇贵妃命人宣召,王氏就咬牙切齿地说“她还有脸来?她女儿死都死不干净,干出下流勾当害我儿性命,他们家见死不救,还有脸来?娘娘,您可一定要给臣妇做主呀!”
皇贵妃眼皮子一跳,赶紧让人把四阿哥抱到后殿去。她直觉接下来的事不是小孩子能听的。
胤禛也没有反抗,乖乖地让刘嬷嬷抱着他进了后殿,却又趴在门帘后偷听。
“阿哥……”
“嘘~”胤禛制止了刘嬷嬷,“别出声。”
自从他会说话之后,主意就越来越大,慢慢的刘嬷嬷倒是从替他租住,到听他做主了。
比如现在,见他坚持,刘嬷嬷就随他去了,只道:“阿哥小心点,别被前面的人发现了。”
若是被发现了,皇贵妃自然不会怪罪自己儿子,却难免在外臣心中留下不稳重的印象。
听出王氏话里有话,皇贵妃暂且让觉罗氏在外面等着,让王氏先说是怎么回事。
结果,王氏一开口,当真是石破天惊,骇人听闻。
“娘娘,臣妇的长子前两日游学归来,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延医请药也都不见效。臣妇也是没办法了,才请了一个游方道士来看。那道士说我儿是中了水茫草之毒。”
说到这里,王氏禁不住又落下泪来,“仔细问过我儿之后,他在入京之前,于城外一个茶摊上喝过一碗茶。那茶叶粗粝难以下咽,若非摆摊的是个妙龄女子,引得我儿怜惜,我儿又岂肯下咽?”
皇贵妃茫然不解,“这水茫草又是什么茶?”
这着实触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呸,哪里是什么茶?”王氏恨恨道,“乃是水莽鬼找替死鬼时,用来害人的毒草!”
掐在此时,封三娘回来了,在皇贵妃耳边解释了一通,倒是比王氏说得更详细。
这水茫草本是阴间流入阳间的东西,有人误食之后,就会变成水莽鬼。因是误食了阴间之物死的,和《生死簿》上记录有差,是不能直接投胎的,除非用水茫草毒死另一个人做自己的替身,才能解脱。
“这是害人的邪物呀!”皇贵妃惊讶道,“难道就没有解法吗?”
封三娘道:“自然是有的。只需把投水茫草毒的那个鬼生前穿过的裤子的□□剪下来,煎水喝了,就能解除了。”
听了封三娘的话,皇贵妃对陈家和董鄂家的恩怨,基本上已经了然了。
果然,就听王氏说:“我儿临走之时,找那女子讨了一枚戒指,戒指内侧有董鄂氏的印记。而董鄂氏的大格格半年前据说是一病死了,臣妇就有所怀疑,让我家老爷拿着戒指到勇勤公府去询问。”
说到这里,王氏猛然激动了起来,“谁料勇勤公夫妇非但不肯相助,反而诬赖我儿盗取了他家大格格的陪葬品。”
皇贵妃默然了片刻,就听见封三娘奇怪地问:“她儿子喝茶就喝茶,喝完茶还要走人家姑娘的戒指做什么?带家族印记的戒指也属于私密之物,应该不是人家姑娘主动给的吧?”
该说幸好除了皇贵妃和胤禛之外,别人都看不见封三娘,也听不见她说完,不然王氏怕是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只听她言语间把戒指的事一带而过,重点放在了勇勤公府见死不救就知道,这位出身书香门第的诰命夫人,也知道自己儿子这种行为十分不妥。
若不是只有那戒指能证明给她儿子喝水莽草的是董鄂氏的格格,只怕她连提都不会提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看《水莽草》这一篇的时候,就觉得姓祝的完全就是见色起意,为色所迷才会中招,他和寇三娘谁谁也别说谁冤枉。
但聊斋原作者是个男的,还是个觉得男人风流是雅事的男的,所以就把苛责的方面全放在了寇三娘身上。
个人觉得,这俩就是男的要色,女的要命,各取所需。
第37章 天生聪慧难自弃呀!
皇贵妃叹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把觉罗氏召进来了。
如果这个时候把觉罗氏召进来,她和王氏之间必然会有一场争吵。为了各自的儿女,她们会各执一词,还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那种。
觉罗氏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找到替身好投胎,肯定会咬定了陈家公子那个戒指是从墓地里偷的,说不定董鄂氏连自己女儿的坟墓被人挖开过的证据都做好了;
而王氏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也会一口咬定戒指是董鄂格格的鬼魂送的。说不定口角急了,还会口不择言,带累了整个董鄂氏的女儿。
真到那个时候,陈家和董鄂氏,可就真的是不共戴天了。
两个重臣结死仇,对于此时锐意进取,图谋改革的康熙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皇贵妃不由揉了揉额头:头疼!
“别动,我来。”封三娘飘了过去,站在她身后替她揉太阳穴。
底下的王氏还在哭诉,哭求皇贵妃给董鄂氏施压,拿出董鄂格格曾经穿过的旧裤子,救她儿子的性命。
封三娘忍不住吐槽:“真是个不讲理的泼妇!”
虽然水莽鬼找替身对活人来说罪大恶极,但若不是她儿子见色起意,又怎么会被女鬼迷惑,稀里糊涂地喝了水莽草?
这两个一个求色,一个求投胎的机会,端只看哪个技高一筹了。
如今的结果很显然,是董鄂氏的格格手段更高,用一碗茶、一枚戒指买了陈家大公子的一条命。
在狐仙封三娘的眼中,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对于两人的骨肉至亲来说,一切错误都是对方的。
躲在帘子后面的胤禛见自家额娘那么苦恼,很是心疼。他眼珠子一转,趁刘嬷嬷不注意就跑了出来,“噔噔噔”地跑到皇贵妃身边,抓住她的衣摆撒娇,“额娘,小四饿,想吃点心,嬷嬷不给我吃。”
追着小主子出来的刘嬷嬷还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定了定神,讪笑着朝皇贵妃行礼,“娘娘,不是奴婢不肯给阿哥吃,实在是阿哥这两天有些积食,不敢再随便给他吃东西了。”
皇贵妃理解地点了点头,把儿子抱到了自己腿上,柔声哄道:“小四乖,先不吃了,等晚膳时额娘特许你多吃半碗蛋羹,好不好?”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要吃桂花糕,我要吃鹅油卷。额娘,我要吃,我要吃!”四阿哥扭着身子撒娇,把皇贵妃晃得晕头转向,只顾着低头哄儿子,倒把王氏给忘了。
这下王氏就有点尴尬了,继续哭也不是,停下不哭也不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暗暗埋怨四阿哥出来的不是时候。
但四阿哥再小也是皇子,她家里还是汉人,有不满也只敢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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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呃,对皇贵妃来说是转机,但对陈夫人王氏来说,就不一定了。
因为康熙来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彭春和陈廷敬两位大臣,还有跟着蹭进来的彭春夫人觉罗氏。
“快,小四,给你汗阿玛请安,并见过两位大人。”皇贵妃小声安抚了胤禛,把他放了下来。
早有承乾宫的奴才见到康熙带了大臣来,就把大殿一侧摆着的一架六扇屏风抬到了中间。
胤禛小跑着转到屏风外面,王氏则是赶紧躲进了屏风里面。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见过两位大人。”随着四阿哥稚嫩的请安声响起,众人相互行了礼。觉罗氏对着王氏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一言不发。
正好,王氏对她也恨意颇浓,见她如此,就把头扭向了另一边,也不准备搭理她。
皇贵妃见状,叹了一声,说:“既然皇上来了,那你们两家的冤屈正好由皇上来断。勇勤公和陈大人也都在,想来他们二位会把前因后果和皇上说清楚的,咱们就在这里听听吧。”
正说话间,外面通报,说是太后娘娘来了,众人也慌忙行礼,恭迎太后。
康熙见惊动了太后,心头颇为不安,担忧地问:“怎么还传到皇额娘那里去了?这些奴才真是办事不利。”
太后扶着康熙的手,走到了屏风里面,皇贵妃赶紧扶住另一边,帝妃二人把老太后让到了上首。
太后用满语说:“太皇太后身体不适,不能劳动,便让苏麻喇姑到寿康宫找了哀家,让哀家来看看。”
说话间,她的目光从觉罗氏和王氏身上慢慢地划过去,显然她老人家是来替皇贵妃撑腰,震慑这两个重臣之妻的。
说到底,皇贵妃虽然身份贵重,但到底不是皇后,在这些品级高的诰命面前,难免有几分底气不足。
但太后可就不一样了,人家可是先帝明旨册封的皇后。哪怕先帝对这位皇后一直采取冷落甚至是无视的态度,皇后毕竟是皇后,就算是觉罗氏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果然,太后一来,两人明显就老实多了。
就在王氏来皇贵妃这里哭诉的时候,陈廷敬也一起进宫求见康熙了,彭春夫妇随后就到,康熙也一并召见了彭春。
女人可以靠哭诉和蛮不讲理来取胜,男人就不能了。
彭春是一口咬定这些怪理论神的事不可信,还苦口婆心地劝陈廷敬不要信。
但陈廷敬却以年前康熙祭天的事为论据,说圣人只说要敬鬼神而远之,并没有否认鬼神的存在。
彭春:“既然圣人说了,要敬鬼神而远之,陈大人又何必自己招惹鬼神之事呢?”
陈廷敬:“董鄂大人既然不信鬼神之事,又何必吝啬一条旧裤子呢。”
彭春怒了,“陈大人,我敬你是个读书人,你怎么能理直气壮地朝我要亡女的贴身之物呢?”
陈廷敬老脸一红,也知道从世俗论,自己家这是做得不地道。但为了儿子的性命,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董鄂大人,只要你们家愿意救我儿性命,不管最后成与不成,我陈家都愿意三书六礼,将你家大格格的排位和尸骨迎入我陈氏祠堂,做我儿的原配嫡妻。”
以时人事死如事生的风俗,陈廷敬抛出的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彭春也有些心动了。
但转念他又想到,和死后的供奉比起来,哪里有让女儿早日投胎,不再受阴间之苦更重要呢?
所以,他又坚定地说:“我董鄂氏不止这一个女儿,我是不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连累董鄂氏所有姑奶奶的名声的。”
因着出了个董鄂妃,董鄂这个姓氏在八旗子弟里一直就有点小瑕疵,彭春这样说也很符合逻辑。
到最后,康熙也调节不了这种家务事,只能把他俩带到了后宫。
满族的老传统,皇后是有为各家纠纷做裁决的权力的。皇贵妃是副后,按理说也是有这个权力的。
帝妃二人都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都有把这件事推给对方的意思,事情难免就胶着了下来。
如此一来,彭春夫妇最高兴。
他们觉得,此事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是拖到陈家那小子死了,自己女儿好去投胎。
但他们能想到的事,陈家夫妇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王氏见皇上和皇贵妃都没有决断的意思,心里悲痛,干脆伸手扯散了头发,哭嚎着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跪到了康熙面前。
“皇上,求皇上为我儿做主呀!我们要告董鄂氏谋杀我儿!”
“这……这……”彭春急了,赶紧替自己女儿分辨,“皇上,凡是和我家有点关系的都知道,我家大格格早在半年前就夭折了,怎么可能在半年后行谋杀之事呢?”
“董鄂大人,我何时说是你家大格格谋杀了?我说的是你家二格格!”
“一派胡言!我家二格格今年不过三岁!”
“这个戒指就是证据!”
“是你儿子偷盗我女儿坟墓的证据吧?”
新一轮的争吵再次开始,觉罗氏见不得自己的丈夫被个泼妇为难,也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
若不是在御前,两人差点扭打起来。
胤禛旁观了半天,觉得十分无语。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找出水莽草流入京城的源头,彻底铲除,以免日后再有人受害吗?
说句冷血一点的话,死去的人已经无可挽回了,就算再投胎也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避免活着的人再受其害呀。
胤禛左看看,右看看,拉了拉皇贵妃的衣袖,故作好奇地问:“额娘,董鄂格格真的是病死的吗?”
“嘘,小四别说话。”
胤禛叹息了一声,觉得是上天逼自己结束藏拙生涯呀!
他提高了声音,说:“额娘,为什么要听他们在这里闹?尽快找到水莽草的源头,全部焚烧扼杀不好吗?”
被两位重臣带进“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沟里的康熙目光一闪,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是呀,朕明明有足够的理由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为什么要陪着他们胡闹?
“好了,都住口!”
康熙一声大喝,所有人都吓得禁了声。
然后,康熙脸上就露出了狼外婆看小红帽的笑容,柔声道:“小四,快到汗阿玛这里来。”
第38章 给康熙挖坑
胤禛是真不想过去,但他更不想这群人在这里为难他额娘。
还有康熙也是,既然不愿意给他额娘皇后的位置,就不要总是让他额娘担着皇后的责任!
如果是刚穿越那会儿,他就不管不顾地把皇贵妃的委屈都说出来,质问到康熙脸上了。
但是现在,他不敢说了。
在这个时代生活这两三年,虽然他的活动范围很少超出阿哥所和承乾宫,但就是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就足够他体会到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里,上位者的残酷和下位者的悲哀了。
很不幸的,面对康熙,全天下的人,都处于下位。
他如今是皇贵妃的儿子,被皇贵妃从小养到大的。不管是谁来看,他和额娘都是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贵妃对他的教养。
如果他敢把那些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那就证明皇贵妃对皇上心存怨望。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会追求真相的,但却会有很多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力求把皇贵妃打入尘埃。
因为皇贵妃的位置就那一个,不把在位的这个打下去,底下的那些怎么能出头呢?
胤禛知道,自己不能说错一句话,因为说错了遭罪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所以,听见康熙喊他,胤禛就眨了眨眼,笑眯眯地从皇贵妃身上滑下来,跑到了康熙身边,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张开双手,撒娇道:“汗阿玛,抱~”
“诶呀,好,汗阿玛抱。”
在董鄂夫妇和陈氏夫妇惊愕的注视下,康熙神清气爽地把小儿子抱了起来,还在怀里颠了颠,“小四又重了,最近没少吃点心吧?”
胤禛噘着嘴抗议,“没有,小四吃饭。”
“小四真乖!”康熙赞赏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循循善诱地问,“刚才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来了!
胤禛心头一凛,表面上却一脸天真,“没有别人呀,是小四自己想到的。汗阿玛,小四说错了吗?”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破绽都没有看出来,就笑着抚了抚他孱弱的背,柔声笑道:“没有,小四说得很对。”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像刀剑一样,扎到了彭春身上,斥责道:“蠢货,连个孩子都不如!”
如果彭春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些,直接提议康熙查处水莽草的源头,陈家儿子的事,就变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以陈廷敬的为人,不用别人给他施压,他自己就把夫人王氏给压下去了。
彭春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里却开始盘算:四阿哥如此聪明伶俐,看起来又深受皇上宠爱。若是日后,我家二格格做不了太子妃,做四阿哥的福晋也不错呀。
因有了这念头,他再看四阿哥时,就颇有几分老丈人看女婿的心态,是越看越觉得四阿哥乖巧可爱。
于是,他就笑着朝胤禛拱了拱手,“奴才多谢阿哥提醒,若不然,就要误了大事了。”
他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落在康熙也暗中,倒是落了个为人坦荡的印象。
陈廷敬暗暗咬牙,心知自己家怕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用眼神制止了自己的妻子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含泪咽下这个苦果,回家就给儿子准备棺木,就听见四阿哥又开口了。
“汗阿玛,您不是真龙天子吗?鬼神都要受您的召唤。如果你特许陈家的格格投胎,鬼神会不会答应呢?”
康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瞪着眼睛看胤禛,却对上了儿子满是崇拜和崇敬的目光。
他心中一软,暗道:罢了,罢了,朕和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他必然是从表妹那里听多了朕的英明神武,所以在心里留下了朕无所不能的印象罢了。说到底,都是表妹太爱朕了呀!
其实胤禛就是见不得他得意却让自己额娘憋屈,故意给他挖坑而已。
胤禛自认不是什么绝世天才,真玩手段肯定是玩不过康熙的。也就是这两年,还能借着年纪小不懂事的皮囊做掩护,让康熙吃点小亏。等他进了无逸斋读了书,就会被人当大人看待了。
不管这法子靠谱不靠谱,陈廷敬的夫人却是抓住了一线生机,眼巴巴地瞅着康熙,“皇上,求皇上成全。”
陈廷敬看着自己的夫人,又想想躺在床上等死的儿子,重重地叹了一声,也跪了下来,“求皇上怜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康熙也只能硬着头皮下旨,把董鄂氏那还未成年就早夭的格格好好夸奖了一通,并特批给她一个投胎的名额。
此事到了这里,无论两家满意还是不满意,都只能回去自己解决后续了。
送走了这两对瘟神之后,康熙就抓住胤禛教育,“日后说话,不许口无遮拦。”
胤禛眨了眨眼,不解地问:“汗阿玛,什么叫口无遮拦呀?”
康熙噎了一下,“就是……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可儿子说是实话呀,汗阿玛您就是真龙天子,您一祭天,天神就下来见您了。额娘都说了,那么威武的天神,在您面前也毕恭毕敬的。对了汗阿玛,我知道毕恭毕敬是什么意思了,额娘都告诉我了,汗阿玛您好厉害!”
胤禛星星眼。
康熙……康熙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媳妇儿,只能偷笑着把他们原谅了。
见事情已经了了,老太后欢笑着扶着皇贵妃的手走了出来,“皇帝你别再说小四了,依哀家看,小四今天立了功,你该赏他才是。”
也就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太后才会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她知道,康熙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反驳她的。
果然,就见康熙哈哈一笑,双手抄相互胤禛的肩窝,把人提到了和自己等高,笑眯眯地问:“行,赏你。小四,你想要什么奖赏呀?”
“什么都可以吗?”胤禛眼睛都亮了像一只朝主人讨肉骨头的小狗狗。
康熙笑道:“你说来听听。”
在他看来,小孩子的见识有限,就算讨赏,也不会有什么令人为难的东西。
胤禛欢喜地说:“汗阿玛,儿子还想跟您出宫去玩。”
“这个恐怕不行。”康熙为难地说,“最近不太平,汗阿玛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抽不开身。”
“啊?”胤禛满脸失望,扭头就去找太后,“皇玛麽,抱~”
太后笑呵呵地把胖孙子接了过来,皇贵妃提着心抬着手在一旁,随时准备接住他,嘴里道:“太后当心,这小子一身的肥膘,抱着坠手。”
“无妨,无妨,哀家时长抱小五,早练出来了。太后笑得很是和蔼,又低头和胤禛商量,“跟皇玛麽到永寿宫去玩,好不好?”
胤禛欢快地点了点头,“好,找五弟。”
太后逗他,“你五弟也整天想着你呢,你出宫却不带他。”
“啊,我当时太高兴了,就把五弟忘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想了想,询问皇贵妃,“额娘,我可以把郭洛嬷嬷送的那套机关小马送给五弟吗?”
那是他自己的玩具,怎么处置,皇贵妃自然不会有异议。
于是,他就催促着莲儿回东四所去拿,他自己则是先跟着太后去了寿康宫。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寿康宫的嬷嬷早就奉太后之命,把五阿哥也从阿哥所接过来了。
两兄弟虽然在阿哥所天天都能相见,但在寿康宫一起玩耍,还是很新奇高兴。
没过多久,莲儿就捧着一个红漆锦盒过来了,胤禛兴奋地招呼胤祺一起打开锦盒,里面摆着五匹半尺来高,姿态神俊,颜色各异的骏马,隔层里还放着十几个小人,或男或女,或着布衣或着彩裳,不一而足。
胤祺喜爱地看着这些人马,好奇地问:“四哥,这是怎么玩的呀?”
“来,我教你。”
胤禛说着,就拿出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又挑出了一股梳高髻,穿彩色襦裙的仕女小人。
那小人的手脚关节都是可以活动的,胤禛摆弄了一番,就变成了骑马的姿势,放到枣红马上之后,双脚正好踩在马镫里。
“好厉害!”胤祺拍手惊呼,目不转睛地盯着胤禛继续摆弄马腹上的机关,不多时,随着“咔咔”的机关转动声,那马儿竟然撒开四蹄,像真马一样跑了起来。
这一次,胤祺连惊呼都顾不上了,只是瞪着眼睛,目光随着马儿的跑动流连。
等机关的劲道用完了,胤祺才拍着手叫好。
胤禛问道:“你喜欢吗?”
“嗯,喜欢。”胤祺目不转睛地盯着,闻言不住地点头。
“那四哥把它送给你,你就原谅四哥前几天出宫没有带你好不好?”
“唔~”胤祺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坚定地摇了摇抬头,“不好!”
“啊?”胤禛苦了脸,“那你怎样才肯原谅四哥呢?”
胤祺认真地说:“除非四哥接下来三天把自己糕点份例里的桂花糕都给我,我才原谅你。”
胤禛:“……行。”
他还当什么事呢,原来就是几碟桂花糕而已。
两人一起玩到天黑,太后命人送他们回去。等走到东四所的时候,胤祺让人把机关马还给胤禛,胤禛奇怪地说:“我已经送给你了呀。”
胤祺很认真地说:“我已经和四哥说好了,四哥送我桂花糕,我就原谅四哥,不能再要你的小马了。”
胤禛先是诚恳地夸赞了他,又说小马也一起送给他,他却坚决不要,也只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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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董鄂夫妇和陈家夫妇出了宫门后,在朱雀街分别,陈氏夫妇唉声叹气地走了,董鄂夫妇的心情也颇为沉重,当天晚上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彭春突然听见大女儿喊他,“阿玛,阿玛,醒醒,醒醒,女儿来和您拜别了。”
彭春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大女儿穿戴整齐,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琪琪格,你怎么不去睡呀?”彭春奇怪地问。
再看女儿左右,竟然只跟着一个眼生的丫头,其余婆子奶口一应没有,不由怒道:“那些奴才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怠慢起主子来了!”
“阿玛息怒,是女儿不叫他们跟的。”琪琪格安抚地对彭春说,“女儿只想和阿玛说说话,不想叫过多的人阿里打扰。”
琪琪格是彭春的头一个孩子,又出落得花朵一般,平日里更是十分精明强干,让彭春时长可惜她不是个男儿,因而对她一直十分疼爱。
听见女儿说想和自己说话,彭春当即哈哈大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笑道:“你我父女,有多少话说不得?”
触手之间,只觉得女儿的脸颊十分冰凉,不由嗔怪道:“夜里凉,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说着就起身拿了架子上挂着的大氅,披在了女儿身上。
“多谢阿玛。”琪琪格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彭春总觉得女儿的笑容里藏着一抹落寞和忧伤。
他下意识就问:“我儿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好告诉你额娘?没事,跟阿玛说,阿玛保证不叫你额娘知道。”
原本就是强忍忧伤的琪琪格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簌簌而下。在彭春手足无措的安慰中,她哽咽道:“日后,阿玛额娘都不必为女儿担忧了,因着圣上的恩旨,女儿已经得了一个投胎的好名额。未免圣上忧心,阿玛还是不要再为难陈家公子,将女儿素日才换下的旧衣,与他一件吧。”
彭春一脑子的浆糊,满脸的不解,心头还有些下意识地烦躁,“琪琪格,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就去投胎了?你不是……琪琪格,琪琪格,你要到哪里去?阿玛在这里呢,快到阿玛身边来!”
可是,不管彭春再怎么情真意切地呼唤,琪琪格的身形还是越飘越远,含泪的面容也逐渐模糊,直到隐没在一片迷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琪琪格,琪琪格,琪琪格——”彭春一路追过去,脚下的道路十分不平,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正艰难履布,寻找自己的女儿,冷不防一脚踩到了一股深坑里,“啊”的一声,惊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惊醒了过来。
惊坐而起之后,他喘息了许久,才发现刚才自己是做了个梦。只是潜意识里他一直不愿意接受琪琪格已经逝去的事实,所以在梦里就忘了这回事。
就在他惊醒的时候,福晋觉罗氏也一并惊醒了。夫妻二人缓过劲儿来以后,觉罗氏就焦急地说:“老爷,我梦见琪琪格了,她说自己得了万岁爷的恩旨,要往好人家去投胎了。老爷,这是真是吗?”
“我也梦见了,我也梦见了!”彭春大喜过望,夫妻二人激动得抱头痛哭。
直到天蒙蒙亮了,彭春才想起女儿在梦中的叮嘱,赶紧让觉罗氏找出了女儿生前穿过的裤子,一大早就给陈家送过去了。
陈廷敬夫妇本以为长子必死无疑了,董鄂氏骤然松口,当真是大喜过望,急忙剪了□□煎水,给儿子灌了下去。
刚灌下去不久,就听见陈大公子卓然的肚子里一阵轰鸣,片刻后就泄了一床一席。
不过,苍白清灰的脸色却慢慢恢复了正常,原本微弱的气息也慢慢地像平常人一样了。
从这一天起,陈卓然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好,等到第二天就醒了,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健旺。等到第五天,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等他身子一好,陈廷敬就把他叫到了书房,厉声道:“孽子,还不快跪下!”
他们家素来尊崇严父,儿子见了父亲,也就是比老鼠见了猫好一点而已。
陈卓然应声就跪了个结实。
陈廷敬冷笑一声,质问道:“你实话告诉我,董鄂家大格格陪葬的戒指,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又是如何饮了那水莽草的?”
怎么饮的?色迷心窍呗。
但这种话,陈卓然如何敢在父亲面前说出来?他唯有伏跪在地,瑟瑟发抖而已。
见他如此,陈廷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个孽障!”陈廷敬气得抓起书桌上的乌木镇纸,劈头就要往他头上砸。但又想到他身子刚好,手就偏了一下,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陈卓然疼得浑身一颤,却是强咬着牙关,不敢哼出一声。
陈廷敬喘了许久,大步推开书房的门,到正房找到了王氏,吩咐道:“快备厚礼,到勇勤公府,商量下聘的事。”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王氏吓了一跳,“老爷,这又是怎么话说的?好端端的,下什么聘?你可别忘了,满汉不能通婚。”
“哼!”陈廷敬冷笑,“你去问问你那好儿子,那戒指是如何来的?日前我在御前已经说出口了,只要董鄂氏愿意救我儿,我们家就三媒六聘地把人家格格的排位迎进门来,以嫡室尊之。如今那孽障已经好了,也该咱们家兑现前诺了。”
王氏呆了片刻,“这……这……”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辩白。
先前她在御前闹成那样,是为了儿子的性命。先如今儿子性命已经无虞了,以王氏的教养,也的确是做不出自己儿子调戏了人家姑娘,却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就去吧,只怕公府不愿意呢。”
“人家愿不愿意,都是咱们儿子有错在先,咱们家就得先有个态度!”
第39章 阴婚
本来勇勤公府愿意把女儿的裤子给他们家儿子救命,陈家就应该备下厚礼去道谢。
只是陈卓然的身子一直没有恢复,无法走动,这才拖了下来。
如今陈卓然已经大好了,陈家备厚礼前去董鄂家致谢,本来就是应有之礼。
陈家趁这个机会打探一下董鄂氏的口风,如果对方愿意结亲,那自然好;如果不愿意,外人也不知道,不会影响董鄂家女儿的名声。
可以说,陈廷敬考虑得很周全了。
至于让陈卓然娶一块排位,一具尸骨的事,王氏原本还以为儿子会不愿意,和他老子顶牛。
哪知道,陈卓然只是默然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
实在是他想到了在茶摊上看见的那位绮年玉貌,行事爽利大方的女子,心就先软了。听到能和她做夫妻,哪怕只是个名头,他也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既然当事人自己都乐意,王氏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一家三口很快就投递了拜帖,在约定的时间带着厚礼,进了勇勤公府的大门。
彭春夫妇原本以为陈家只是来道谢的,听到陈廷敬诚恳的提议,夫妻二人都愣了一下。
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如果女儿还活着,他们自然不乐意把女儿嫁到汉人家里。
但如今女儿不是已经没了嘛。
按照自古以来的风俗,未出嫁的女儿是不能进祖坟的,日常族中的祭祀也没有她一个孤鬼的份。
他们夫妻活着的时候,还能给女儿打理一下坟头,但人哪有不死的?
在这种情况下,陈家愿意以聘嫡之礼把女儿的尸骨迎回去,让女儿的坟墓日后不至于成为荒冢一堆,他们自然一千一万个愿意。
只是……
觉罗氏看了看虽然文弱但颇为俊秀的陈卓然,“大公子愿意吗?”
若是当事人心里不乐意,容后娶的妻子怠慢自己女儿,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陈卓然急忙起身,赌咒发誓地向彭春夫妇保证,一定会敬爱格格,不让后来者怠慢。
彭春夫妇都放下心来,沉吟了片刻,说:“虽然你我两家都乐意,但到底祖宗有满汉不可通婚的规矩。陈大人,你我还得进宫面圣,请求万岁爷将我那女儿革除旗籍才是。”
“自然是要面圣的。”陈廷敬捋着胡须,神秘一笑,“说不定,不必革除旗籍呢。”
彭春追问原因,他却不肯再说了。
两人即刻入宫面圣。
果然不出陈廷敬所料,康熙提都没提满汉不可通婚这回事,当场就下旨赐婚了。
“小女儿香魂已渺,又何必拿活人的规矩束缚她呢?”
能不除籍,自然是最好,彭春千恩万谢地接了旨,两家回去之后就按照汉人的礼节,三媒六聘一样不少,陈家选了个好日子,把琪琪格的尸骨起了出来,埋进了陈家的祖坟。
此事前所未有,引得朝野之间议论纷纷。
但陈家和董鄂家都表现得十分乐意,任由旁人如何议论,都改变不了他们对此事的热衷。
当然了,陈廷敬和彭春二人还接到了一项只能在暗中进行的任务——追查水莽草的来源。
=====
等这件事传到胤禛耳中,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对于“结阴婚”这回事十分反感。
“又想什么呢?”皇贵妃敲了敲他的脑门,笑道,“你八弟和你玩呢。”
八阿哥胤禩拽了拽胤禛的衣袖,咯咯笑着喊他,“四哥,四哥。”
“嗯,八弟,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只布老虎糊了一脸,还有八阿哥欢快的笑声。
“啊,八弟太过分了!接招!”他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挠八阿哥的痒痒,直把八阿哥整治得喘不过气来,才在皇贵妃的安抚下收了手。
“哼,看你还敢不敢调皮了。”
八阿哥笑得在毯子上打滚,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思:看小四哥的样子,不像是皮囊里装了个老家伙呀。难道,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
因为先前胤禛插手了董鄂家和陈家的事,不但让皇贵妃意识到自己儿子的早慧,也引起了老妖怪八阿哥的怀疑。
最近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试探胤禛。但无论他怎么试探,胤禛都是一个特别聪慧的宝宝。
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胤禛表示:两辈子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岁,我自然是个宝宝。这有什么疑问吗?
还是皇贵妃了解儿子,知道胤禛肯定因为刚才听到的消息心下不快。
“把八阿哥抱下去吧。”
“是。”
八阿哥尔康手:别呀,好歹让我听听是什么事。每天努力假扮婴儿,我也是很无聊的!
可惜,没人听到他的心声,他还是被无情地抱走了 。
皇贵妃挥退了左右,摸了摸胤禛的头顶,柔声问道:“小四,你可是觉得你汗阿玛下的这道旨意不妥?”
“我觉得挺好的嘛。”封三娘跳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董鄂格格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埋到外面,多可怜呀。”
虽然有封三娘这个活狐仙站在眼前,但胤禛前世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痕迹,不是那么好洗掉的。
他始终认为人死如灯灭,对事死如事生嗤之以鼻。像这种结阴婚的,总让他不由自主就想起前世有关阴婚各种视频,只觉得汗毛倒竖,仿佛看见了无数被贪婪狠心的爹娘卖给死人做新娘的受害少女。
有的地方风俗好一点,买媳妇结阴婚只是让女子和大公鸡拜堂,在婆家守一辈子活寡;更有那骇人听闻的,是拜堂之后,直接把买来的新娘子杀掉,与死者合葬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不买活人,只买女尸的。越是新鲜的女尸,价钱就越高。
但是这世上哪有那么恰好的事,有了买家就刚好有新死的少女呢?
又有多少女子因着钱财,被有心的歹人,甚至是自己的父母兄嫂生生变成新鲜尸体的?
在胤禛前世生活的高开放的现代,某些地方这种事情还屡禁不绝,又何况是古代呢?
从前结阴婚的只敢私底下行事,如今皇上亲自下旨给死人赐婚,无疑是拉开了一道口子,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更加明目张胆。
只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对着皇贵妃说出口,因为他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已经把皇贵妃当成自己的亲娘了,不想让她对自己产生恐惧,从而失去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见他一直低着头,却不说话,皇贵妃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顾虑。
“小四。”皇贵妃双手抬起他的脸,和他对视,声音温柔而坚定,“不管你有什么奇遇,甚至有什么来历,在额娘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儿子。额娘知道,小四很善良,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伤害别人。”
如果说在遇到封三娘之前,皇贵妃对于鬼神之事还颇为忌讳的话,遇到封三娘之后,她渐渐就明白了:鬼神未必都还是坏的,人心的险恶,很多时候,连鬼神都要惊惧。
不管胤禛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奇遇或者来历,皇贵妃都不会赶到惊诧。
在她心里,胤禛只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是那个为了维护她,不惜在康熙面前暴露自己聪慧的儿子。
“小四,你什么都不要怕,额娘会保护你的。”
“额娘!”胤禛眼眶酸涩,猛得抱住皇贵妃的大腿,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皇贵妃轻轻地拍抚着他孱弱的背,任由他用泪水发泄心头的负面情绪。
过了许久,胤禛才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两只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
封三娘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手上却也没停,用法术消去了他的核桃眼。
“这回痛快了吧?”皇贵妃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嘿嘿。”胤禛腼腆一笑,片刻后,仰头问道,“额娘,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皇贵妃道:“原来是不信的,但现在嘛……”
经历了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不信也不行了。
胤禛便道:“我记得自己的前世,那是一个和今生完全不同的世界。额娘……”
他看向皇贵妃的眼神十分痛惜,“如果是在我前世的世界,像额娘这样的女中俊杰,合该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又何苦像现在这样,被一个擅长自己我感动的老男人困在后宫?”
越说他就觉得越是不忿,“他一边标榜对你深情,却又打着克妻的名头,不肯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如果在前世,我坚决支持额娘甩了他!”
那一脸愤愤的模样,逗得皇贵妃和封三娘都笑了起来。
“这个傻孩子!”皇贵妃笑着弹了弹他的额头,“自古以来就只有男人休弃女人的,哪有女人不要男人的?”
胤禛的声音突然拔高,“怎么没有?现在所谓的世道,不过是南宋以后,被程朱理学扭曲过的罢了。”
见皇贵妃一脸不赞同,胤禛就知道,就自己的三言两语,是很难改变皇贵妃自小就受到的根深蒂固的封建教育的。
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不在于一朝一夕,胤禛索性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阴婚上。
“三娘姐姐是觉得,让陈家儿子娶董鄂家女儿的牌位,是一件好事了?”
封三娘点了点头,“这样董鄂家的格格就不用做孤魂野鬼了呀。”
“呵!”想到前世了解过的各种阴婚习俗,胤禛就忍不住冷笑出声,“那你们可知道,这种事情,陈家和董鄂家的并不是第一件了,甚至民间对这种事情已经约定成俗,还有专门的名字,叫‘阴婚’。”
封三娘还不以为意,“若是能叫更多的孤魂野鬼都得到归宿,那这风俗又有什么不好?”
但皇贵妃已经意识到,事情可能并不像封三娘以为的那样甜。
“小四,你详细说。”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点,“实际上,民间的阴婚,大多数都是男方死了之后,找女子配阴婚。陈公子娶了一股鬼妻之后,还能再娶一房,甚至对新娶的不满意了,还能纳妾。但那些和男子配了阴婚的姑娘们,守活寡就已经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了。”
“啊?”封三娘惊呆了,“这还是最好的?”
那还有不好的,又是怎么样呢?
怎么样?
随着胤禛越来越冷静的声音,连最爱嬉闹的封三娘都觉得浑身寒毛直竖,更何况是对人心体悟的更深的皇贵妃呢?
封三娘是刚从家里出来,就遇见了皇贵妃,在皇宫里活得十分自在;皇贵妃一出生就是贵族,最大的烦恼也就是父母不能理解自己的苦楚,还总是给她拖后腿。
这样两个女子,从来都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险恶。
胤禛说完,静谧了许久,皇贵妃才有些艰难地问:“也就是说,皇上下的这道赐婚圣旨,会导致更多的女子受害?”
“嗯。”胤禛重重地点了点头。
皇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门,柔声道:“但你汗阿玛有自己的考量,让他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
面对儿子疑惑不解的脸,皇贵妃解释道:“你汗阿玛大概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打开一个缺口,慢慢地废除‘满汉不通婚’的旧俗。”
胤禛呆了一下,他没想到康熙的这道圣旨,还有着这样的政治意义。
这可就难办了。
废除这条让满汉两族地位差异化明显的旧俗,胤禛自然是举双手支持的。但是这背后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皇贵妃虽然也懂政治,但毕竟不是精通。她能看出康熙的用意是因为对康熙了解,却绝对没有破局的能力。
至于胤禛,就更不能了。
他的政治敏感度就不够。
三人面面相觑,都是满心焦急不忍,却又都束手无策。
封三娘最是单纯,急得都快哭了,“娘娘,小四,真的就没有办法帮帮那些姑娘吗?”
皇贵妃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她只是个后宫妇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倒是胤禛迟疑了片刻,犹豫着说:“或许,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来。”
“谁?”封三娘惊喜地追问。
“八弟。”
那可是前世在立储一事上把康熙都逼得只能耍赖和人身攻击的八贤王呀,对付康熙,肯定特别有一手。
“小八?”皇贵妃惊疑不定地说,“你是说,小八也有前世的记忆?”
“嗯。”胤禛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上辈子是……个很厉害的人。”
话到嘴边,他还是觉得重生这回事,比穿越更不好讲,索性就含糊过去,让八阿哥自己决定要不要说了。
皇贵妃沉吟了片刻,喊来了章佳嬷嬷,让她去把八阿哥抱过来。
不管八阿哥是什么来历,皇贵妃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那孩子对她的孺慕之情一点不掺假的。
=====
胤禩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马甲掉得这么措不及防。而且,揪掉他马甲的,还是在他眼里幼稚得像个宝宝的小四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胤禩颇为郁闷地问。
“哼?”胤禛得意得睨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整治我的事,我真不知道?哥哥只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而已。”
“你是谁他哥?”
“你呀。我是四哥,你是八弟。对于这一点,你有异议吗?有的话请找额娘去说理呀。”胤禛得意的笑。
开玩笑,别看胤禩和胤禛斗嘴斗得挺欢,其实他是借着斗嘴的功夫,偷偷观察皇贵妃的态度,哪里敢拿这种事情去找皇贵妃?
见皇贵妃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兄弟俩斗嘴,满脸都是纵容,胤禩打心底松了口气,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额娘。”
“小八乖。”皇贵妃柔软的掌心摩挲在他光溜溜的头顶,很好地安抚了胤禩忐忑的心。
眼见气氛要往煽情的方向拐了,胤禛急忙拉了回来,“八弟,八弟,今天叫你来呢,是有一个难题,需要你这样优秀的官场政客来解决,咱先说正事好不好?”
胤禩也趁机从那种氛围里挣脱了出来,笑道:“可以。不过在此之前,小四哥得告诉我,你前世到底是什么人?”
“可以。我就是一个以吃喝玩乐为主业的纨绔富二代。”胤禛一句话精简总结。
八阿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放过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见他肯帮忙,胤禛大喜过望,急忙问道:“你知道民间的阴婚吗?”
“知道一点。”胤禩点了点头,“前世去XX办差的时候,遇见过。”
XX那个地方的风俗,女子死去之后,没出嫁的会被娘家卖掉尸体去配阴婚,出嫁之后的女子若是死在了丈夫前面,也不能幸免,尸体会被婆家卖一笔钱,给丈夫娶新妇。
胤禩在诸多皇亲贵族里,对妻子是比较尊重的了。可就算是他,也不大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再配给别人,哪怕妻子已经死了。
所以,他对这个只遇见过一次的阴婚风俗记忆十分深刻,且有些生理性的不适。
然后,他就被胤禛普及了一脸比这个更加骇人听闻甚至泯灭人性的各种阴婚风俗。
听完之后,他缓了许久才消化掉新接触的这些信息,疑惑地问:“小四哥,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胤禛淡淡道:“哦,前世有几个UP主,都做过阴婚的相关,我自己凭运气刷到的,几乎把古今中外所有阴婚的形势和陋习全部了解了一遍。”
运气,就是这么奇妙。
懂得多,真的不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坏消息是,我电脑坏了,这几天都码不了字了;
好消息是……………………………………………………………我有存稿!
第40章 封三娘的亲戚是谁?
胤禩:“那么,问题来了,UP主是做什么的?”
“……”胤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八弟,别学我说话。”
胤禩微微一笑,“你的建议,我要不要听,这是一个问题。”
“……好吧,好吧,你爱学就学吧。”胤禛决定,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争这一点问题了,“UP主就类似于现在天桥说书的,不过人家的学问可比说书的深多了,很多都是对某一道研究极深的。”
“原来如此。”胤禩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由于他自重生之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口腔就开始不怎么受控制了,一线晶亮的口水顺着下巴颏哗啦就滴了下来。
“噗!”封三娘没忍住,捂着嘴就笑了起来。
幸好胤禩看不见她,不然又是一场风波。
胤禩沉思了片刻,期间无意识地伸出手背把口水抹了,已经解下腰间帕子的皇贵妃手上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把帕子掖了回去。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伤小八的自尊心了。
“以汗阿玛要脸不要命的性格,让他收回成命,难度和登天没什么两样。”
也许是死过一回了,胤禩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比起上辈子少了许多委婉,评价把他们这群儿子折腾得□□,废了一大半的康熙,更是直言不讳,一针见血。
皇贵妃愕然了片刻,不禁点了点头,“的确是要脸不要命。”
就算康熙顿悟了一回,转变了治国的策略,但他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永远都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性命都重要。
胤禛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不能直接指出他的错误,谨防他恼羞成怒。”
皇贵妃:“……对。”
——小四也跟着小八学坏了,这么不给皇上留情面。
胤禩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心里更觉得这位小四哥有意思了。
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了,小四哥和雍正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上辈子也肯定不是皇室子弟。
这位小四哥对于身为皇上的汗阿玛,却仿佛没有多少敬畏之心,隐隐地还带着些微的……嫌弃?
和胤禛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确定了,这不是错觉。
看来,上辈子的自己,真的是被“皇父”这层……滤镜,对,小四哥说的就是滤镜。他上辈子看汗阿玛,眼前自带滤镜,还是很厚的那种,直接就忽略了汗阿玛作为一个父亲的狠心和绝情。
不,汗阿玛也不都是这样的。
他们这些儿子小的时候,汗阿玛对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不管哪一个儿子生病了,汗阿玛都会停下政务,甚至外出巡视的时候也会特意赶回来看望守护。
也就是因为年幼的时候所见的皇父一直都是慈爱的,等他们长大入朝之后,才越发不能接受从皇父到皇上的转变。
在他们心里,下意识地就会把汗阿玛先当成阿玛,然后才是皇帝。
在自己阿玛面前,做儿子的怎么撒野又有什么关系呢?顶多也就是得一顿痛骂或责打而已。
天下哪个父亲不骂儿子,不打儿子。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阿玛眼里,他们早就从儿子为主变成臣子为主了。
在被夺爵圈禁的时候,胤禩也曾经仔细回想过。他觉得,老四之所以能笑道最后,就是因为老四是最早看透,最早打破对皇父滤镜的。
后期的老四把汗阿玛当成了完全的君主,将自己装扮成君主喜欢的模样,又足够隐忍,足够谨慎,才战战兢兢地谋来了一个四面透风的皇位。
仔细想想,康熙末年已经闹成了那个样子,国库空虚,江山不稳,老四得到了皇位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记得老四在朝堂上公开说过,人人都觉得当皇帝好,其实当皇帝是这天下最苦的差事。还问当时在场的诸臣工,说是他们谁想做这个皇帝,他愿意让出来。
那个时候,胤禩站在群臣最前面,低头撇嘴,心里暗暗嗤笑老四装模作样。
如今老天开眼,让他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还是没有老四的重生,他对老四的怨恨也慢慢消解了。
此时此刻再回想当初,老四说要让位的话纵然不是十分真,也得有七八分了。
自上位之后就一直给皇考收拾烂摊子,只怕老四也是真的累了吧?
他们这些儿子,但凡有出息一点的,都被汗阿玛给折腾废了。胤禩做为受害人之一,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所以,对于胤禛嫌弃康熙,他只觉得大快人心。
不过,他也有一点小妒忌。
——小四哥上辈子,一定有一个好父亲,好到可以让他面对一个皇帝爹,都完全不被迷惑。
“好了,好了,那毕竟是你们汗阿玛。”皇贵妃觉得,自己还是替康熙挽一下尊吧。
她转头问胤禩,“小八,你有什么主意吗?”
胤禩沉吟了片刻,说:“如果他只是为了化解勇勤公府和陈家的恩怨,只需要找个汗阿玛信得过的近臣,把民间阴婚猖獗的事私底下告诉他,他虽然不会收回自己下的旨,却会从其他地方弥补的。”
毕竟,康熙可是一辈子都自诩仁君,想要做个名留青史的圣明君主的。
“可是……”胤禩疏淡的小眉毛拧了起来,胖嘟嘟的脸颊上尽是为难,“我从额娘这里听过汗阿玛最近的动作,似乎他有意提高汉人的地位,削弱满人的特权。那么,他下这一道旨意的目的就不单纯了。”
胤禛拉着一张婴儿肥的脸,说:“知道,额娘说了,他是为了替废黜满汉不通婚做准备。”
胤禩冷静地说:“如果汗阿玛抱着的是这样的目的,我不建议管现在管这件事。就算要管,也要等到这条旧俗废黜之后。”
在他看来,阴婚这回事,就算朝廷下旨了,民间也禁制不了。反而会因为朝廷特意下旨禁止,让新鲜尸体的价格高涨,更加刺激犯罪者的神经。
“哎~这一点我也知道。”胤禛泄气地说,“我们那个世界的法律就禁止,政府也一直在打击,可是那些愚夫愚妇的固执,根本就不是律法能够遏制得了的。”
后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现在?
“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皇贵妃比他更加失望。
胤禩无奈道:“除非阎王爷出来背书,说是阴间不承认冥婚。不然皇帝的旨意也不管用。”
“阎王爷?”胤禛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封三娘,“三娘姐姐,你不是有个亲戚,是仙人和鬼神的座上宾吗?他能沟通阎王爷吗?”
胤禩震惊地顺着胤禛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根红漆柱子和柱子上垂下的璎珞珠帘,再往远处,就是矮几、宫灯和百叶窗了。
“小四哥,你……你在跟谁说话?”他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三娘姐姐呀。”胤禛白了他一眼,“你不……对呀,你还不知道。”
胤禛呆了一下,笑容有些讪讪的,“我和额娘都习惯了三娘姐姐的存在,都习惯了不是谁都天生灵觉高的。”
胤禩:虽然我对见鬼不感兴趣,但总觉得自己莫名输了一筹呢。
还有,灵觉是什么?为什么灵觉高的,就能看见他看不见的东西?
封三娘征求了皇贵妃的意见之后,把自己的口水涂到了胤禩的眼皮上。
胤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袭击自己的眼睛,他下意识地一闭眼,眼皮一凉,再睁开眼,就看见柱子前不远处,多了一个容颜娇美的黄裙少女。
他自问前世也是见过不少美人了,但他见识过的那些,和眼前这位一比,不说萤烛比之皓月,也是有一段差距的。
“喂,你傻了?”胤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记住你现在的年龄啊。”
“啊?”胤禩猛然回神,红着脸撇过头去,慌慌张张地说,“胤禩失礼了,还望三娘姐姐勿怪。”
封三娘还是个孩子心性,见他这样,还以为是被吓住了呢,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说:“你别怕呀,我虽然是狐狸,但不吃人的。”
胤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到最后,还是皇贵妃心疼儿子,“好了,还是说正事吧。”
提到正事,封三娘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我们两家虽然是亲戚,但他们家人口稀疏,这些年走动也不多了。我马家表叔成仙之后,更是行踪不定,叫我到哪里去联系他?”
到她生死攸关的时候,倒是可以用秘法,但她现在也不是生死攸关呀。
说实话,对这位传说中的表叔,她是敬畏大过好奇的。
姓马?
胤禛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聊斋志异里专门写悍妇的那一篇。那里面有个狐仙就姓马,好像是叫马介甫?
那个怕老婆的是哪里人来者?
对了,那男的弟弟死后若干年,马介甫会带着那人的儿子来京城参加科举。
只是,那个故事开始了吗?
就算已经开始了,时间线又推进到哪里了呢?
这种事情,总不能全靠碰运气吧?
哎呀,苦恼!
见两个儿子都愁眉苦脸的,皇贵妃心疼了,“算了,算了,办法可以慢慢想,你们俩该进晚膳了。进完晚膳就去睡觉,不然长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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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八阿哥的马甲掉了之后,他在承乾宫可算是不用装了,可以尽情地放飞自我了。
但一众兄弟里,他唯一能够放心的就是胤禛,就整天变着法子拉着胤禛一起玩。
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胤禛的时间被胤禩占据得多了,其他人能分到的就少了。
于是,太子和五阿哥都怨气蒸腾,对着八阿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太子还好,他已经进学了,空闲时间少,五阿哥胤祺可就难应付了。
自从知道四哥之所以不常在阿哥所待,也不常去寿康宫和自己一起玩,是因为八弟这个小妖精整日缠着四哥的缘故,五阿哥胤祺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从那时候起,他是从早上用了点心开始,就吵着让乳母抱着他去找四哥。
四哥要去承乾宫,他跟着;四哥要去御花园捉虫逗鸟,他也跟着;四哥哪也不去,要在东四所的书房读书?
那正好,他也想学一学汉文,四哥你教我呀!
只有在胤禛要去毓庆宫找太子的时候,五阿哥不敢跟着。
于是乎,胤禛为了躲清净,每到太子从无逸斋回来,就会收货香香软软的四弟一枚。
宫中小道消息流传:五阿哥与八阿哥之争,太子殿下或成最大赢家!
兄弟几个闹了有大半年,让宫里的主子奴才们看足了笑料。
终于,胤禛有了一个出宫的机会。
一等公佟国纲的寿辰到了。
往年佟国纲过寿,皇贵妃不过是按例赏赐些寿仪,并着康熙的赏赐一起,由乾清宫的太监大张旗鼓地送到佟家,也算是皇上给外家的恩典。
但是今年,胤禛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在皇贵妃跟前磨,要替她去送寿礼。
皇贵妃享受够了儿子的撒娇卖萌之后,才终于在寿辰的三天前松了口。
“让你去也不是不行,但不许在宫外多留,等吃了席就回来。”
“儿子都听额娘的!”胤禛喜得在皇贵妃怀里蹭了蹭,嘴里下了十分保证,“额娘若是不放心,就让三娘姐姐跟着我一起去,也让三娘姐姐热闹热闹呀。”
皇贵妃笑了,点着他的额头说:“你可算了吧。你一个人我还放心些,要是把你们俩都放了出去,你们还不得上天?”
在皇贵妃眼里,小四是个傻大胆,三娘是个人来疯。若是没有她压着,这俩人怕是敢把天翻个个。
“小八想去吗?”皇贵妃柔声问八阿哥,“你若是也想去,就让你四哥带着你,你也正好看着他,别让他作乱。”
没错,最让皇贵妃信任的,正是三个里面最稳重的胤禩。
但胤禩却摇了摇头,乖巧地说:“四哥出去了,就没人陪额娘了,儿子就留在宫里,陪额娘和三娘姐姐说话。”
虽然胤禩也很羡慕小四哥在额娘面前撒娇耍赖样样拿手,但若是让他自己也跟着学,他却做不来。甚至于只是想想,他就觉得羞耻。
而皇贵妃也能感觉得出来,胤禩是一个心思十分敏感的人。在和胤禩相处的时候,她也格外注意,以免伤了这孩子脆弱的自尊心。
也正是因为察觉出胤禩性子敏感,皇贵妃本来有心将他的生母卫庶妃从钟粹宫挪出来,在承乾宫腾一间偏殿安置,却又怕胤禩多想,一直没敢跟他提。
毕竟,自从她做了承乾宫的主位,这座宫室里,就再也没有安置过别的嫔妃。猛得安置一个卫氏,的确是比较显眼,容易让人多想。
如今胤禩说了自己不去,皇贵妃也没有狠劝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门儿,温柔地夸奖了他。
胤禛嬉笑着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非常有兄弟义气地说:“八弟你放心,我在宫外看见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给你和三娘姐姐带回来!”
“那就多谢小四哥了。”
“自家兄弟,谢什么?”
=====
皇子要出宫替皇贵妃祝寿,佟家一早就得了消息,提前几天就安排好了。
原先要请的客人,佟国纲也连夜带着儿子和侄子排查了一番,凡是和自家不太亲近的,交情不超过十年的,全都裁了去,务必要确保阿哥在他们府上的安全。
“夸岱,庆复,你们俩和阿哥年纪相仿,到时候就由你们俩负责接待阿哥。阿哥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你们务必要让他玩得尽兴。”
“是,阿玛。”
“是,伯父。”
夸岱和庆复都认真地答应了。
可佟国纲犹不放心,看了看自己的长子鄂伦岱,皱着眉头挪开了眼。
“嘿,阿玛,你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你,看不出来呀?”佟国纲是一点不给自己儿子留面子,直接就喷他脸上了。
原本鄂伦岱是不屑带着一群小孩子玩的,但被佟国纲这么一刺激,他却突然来劲了。
“嫌弃我是吧?觉得我不能把四阿哥给照顾好了是吧?”鄂伦岱把烟锅子往桌子上一磕,目光从一种堂兄弟身上滑过去,大声质问,“照顾四阿哥的差事,有人跟我争吗?”
谁敢跟他争?
这位主可是连亲阿玛打他都敢还手的,就连最是豪横的隆科多都避开了他的目光,讪笑着撇头,其余诸如叶克书、德克新、法海等庶出子就更不敢惹他了。
“哼?”鄂伦岱得意地冲佟国纲抽了抽鼻子,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往烟锅子里装烟叶。
佟国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给老子滚,滚远点,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好嘞!”鄂伦岱响亮地应了一声,抄起水烟袋就跑了,跑出门后还勾头回来交代了一句,“都别跟我抢啊。”
“滚!”
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盅砸在门框上,碎了一地。鄂伦岱一抽头就跑了。
等鄂伦岱的脚步声远去之后,佟国纲才收敛了怒色,得意洋洋地笑道:“就你小子,还敢跟老子犟?”
原来,佟国纲原本的打算就是要鄂伦岱负责四阿哥的安全。毕竟在小一辈的子弟里,就属鄂伦岱的功夫最好。
他的脾气虽然犟,但只要激将法用得好,比骡子还好用。
作者有话要说:佟国纲:你爹还是你爹!
PS:存稿的话,大家暂时不用担心,只要我们这边不要一直下雨,门店开门的话,电脑两三天就能修好。
昨天打电话问了,人家店门口淹了(捂脸)。
还有就是如果不出意外,下周四本文就要入V了,到时候肯定会有倒V情节,大家这几天就不要养肥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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