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戏法
等到佟国纲过寿的那一天,胤禛在魏珠的陪同下来到一等公府的时候,佟家中门大开,佟国纲、佟国维并一众佟佳氏稍有出息的子弟都来了。
众人相互见了礼,进了二门处,就有赫鲁克氏和赫舍里氏领着一众有诰命的女眷等着。
因着有康熙赏赐的圣旨,香案就设在了这一处,男人们跪在二门外,女眷们跪在门槛之内。
魏珠也没敢拿大,捧出圣旨宣了,又把赏赐中的记忆昂特别珍贵的一一介绍了,让佟佳氏深刻地感沐了天恩之后,他才吃了茶,拿了佟国纲塞过来的荷包,和胤禛告辞。
“四爷,奴才这就要回去向万岁爷复命了。”魏珠弯着腰,陪着笑说,“奴才原是不敢拿大的,但临走之前,万岁爷有交代,奴才也不得不奉旨嘱咐四爷几句。”
胤禛眨了眨眼,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魏公公请说,我听着呢。”
魏珠便肃了神色,学着康熙的声音说:“早去早回,不许仗着身份放肆!不然等回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这句,他的神色立刻就变了,多了几分谄媚,“四爷,万岁爷的交代就这几句了,您别忘了才好。”
宫里人只知道四阿哥在万岁爷那里受宠,却都没有个具体的印象唯有他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才知道,四爷在万岁爷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殿下。
魏珠之所以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康熙的话转达了,就是为了卖四阿哥一份情面。
就康熙那两句话,乍一听十分严厉,可只要家里有一个熊孩子的,就能品出味来。
这哪里是严厉呀,分明就是溺爱孩子的家长威吓熊孩子的无奈之辞。至于熊孩子听不听,完全得看运气。
佟家众人是第一次知道,皇上对四阿哥有多宠。
其中,就属赫舍里氏最高兴。
她早就把胤禛当成自己亲外孙了,外孙子得盛宠,说明自己女儿在皇上那里有颜面,她怎么会不高兴?
“好吧,好吧。”胤禛无奈地应了一声,就催促魏珠,“魏公公,我这里不用你操心,但汗阿玛那里可离不了你,你快回去吧。”
不久是商业互吹吗?他也会。
果然,魏珠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又行了个礼,才带着人回去了。
他一走,众人就都围着胤禛转了。佟国纲特意带着他把在场的一干佟佳氏子弟全都认了一遍,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才打发他跟着女眷们进内院去。
“外头这些小子们莽撞,阿哥还是跟着你外祖母,让她照看你。”
佟国纲的大嗓门面对胤禛时,难得温和了八个度,但嘱咐完了胤禛,回身喊自己儿子和侄子的时候,可没这么温柔了,“夸岱,庆复,你们俩要好好招待阿哥。若是阿哥受了半点委屈,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比胤禛大了两三岁的少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叽叽喳喳地赔笑,“不敢,不敢。”
应付完了佟国纲之后,两人就迫不及待地跳到了胤禛面前,争先恐后地自我介绍。
“四阿哥,奴才夸岱。哎哟!”
却是庆复使了个巧劲儿,侧身一撞,就把他撞到了一边,笑嘻嘻地朝胤禛道:“四阿哥,奴才庆复,是皇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夸岱恨得牙痒痒,但碍于亲爹在旁,不敢狠闹腾,只能对这庆复龇牙咧嘴地威胁了一番。
胤禛全当没有看见他们俩的官司,矜持地还了礼,认了这两个小舅舅。
俩人立刻就欢喜得无刻无不可,若不是赫鲁克氏拦着,直接就要拉着胤禛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把积攒的玩具全搬出来了。
胤禛笑道:“两位小舅舅别急,我出宫的时候,可是带着额娘的懿旨呢。好歹先宣了旨,吃了席再说。”
懿旨本来是太后和皇后才能发的,但如今宫中无皇后,皇贵妃身为副后,便也有了发懿旨的权力。
听他这么说,一众女眷急忙簇拥着他进了内院,摆香案接旨。
胤禛一本正经地宣了旨,就有赫舍里氏和赫鲁克氏带头,佟家的女眷们都把他当自家出息的小辈,一起簇拥着他入席。
至于夸岱和庆复,早被赫鲁克氏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你们两个是小辈,就在末尾单设一席,别忘了给你们这些伯娘、婶子、嫂子们斟酒。”
兄弟二人只能离了玉雪可爱的四阿哥,一人拿了个酒壶,苦哈哈地当差去了。
他们俩痛苦万分,一众女眷可高兴了。就算胤禛有着贵重的身份,因着生得实在是好,规矩也比同龄人强,一众女眷都蠢蠢欲动,满心的躁动。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福晋、夫人们,都特意摘了指套,挨个凑到他身边哄着他说话。
当然了,说话本不是她们的目的,说话也用不着摘指套。她们真正的目的,是在和她说话的时候,趁机在他脸上捏一下,或在他身上摩挲爱抚一番,个个都爱不释手。
这阵仗,把夸岱和庆复吓得知哆嗦,再不敢往四阿哥身边凑了,生怕自己也遭了毒手。
胤禛一开始为了面子还能忍,但忍了有一刻钟,他就忍不了缴械投降了,嘴里嚷嚷,“外祖母救命!”
一众女眷哄堂大笑。
赫舍里氏忙把外孙护在怀里,笑着隔绝了众女眷的纤纤素手,“行了,行了,你们都收敛点,我外孙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得你们这群老菜梆子的祸害。”
大家才落下去的笑声再一起响了起来,有和赫舍里氏平辈的老夫人指着她笑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哪里是为了护着阿哥,你是想自己留在身边爱不够呢,我们什么不知道?”
“我自己的外孙,我想怎么爱就怎么爱,你们就羡慕去吧!”赫舍里氏也是毫不示弱,和几位老夫人你来我往的,说得好不热闹。
直到石佳氏笑着提醒她,“额娘,您外孙子要被大伯母抢走了。”她才扭头一看,笑骂道,“今天叫你做了个渔翁!”
只见胤禛已经被赫鲁克氏留在身边坐了下来,也没特意给他设席面,只是在他面前摆了个高桌,没当上了新菜色,就让他尝尝爱不爱吃,爱吃的就给他留在桌子上,不爱吃的就撤下去。
赫鲁克氏一边给胤禛布菜,一边得意洋洋地说:“谁叫你只顾着斗嘴呢?”
众人说说笑笑间,鄂伦岱从前面过来了,朝长辈们行了礼,又遵从母命,给一种老夫人斟了一圈的酒,才容他说话。
鄂伦岱笑道:“前堂来了个变戏法的,在京城都十分有名。阿玛叫儿子来问问,是不是叫他们父子进来,给额娘、婶子们都看看?”
他顿了顿,又说:“阿哥甚少出宫,只怕没见过这些戏法。额娘若是不欲见外人,儿子就把阿哥带到前面去。”
本来赫鲁克氏是要打发他回去的,一听要把胤禛带走,就迟疑了,问道:“你说是一对父子,多大年纪?”
鄂伦岱答道:“那当爹的有五十多了,儿子年纪却小,约有七八岁。”
听说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赫鲁克氏便道:“那就不妨事了,这些年轻媳妇们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回新巧,今天索性就借着机会,让她们也尽尽兴。”
以鄂伦岱的夫人为首,一种年轻媳妇都来道谢。
鄂伦岱冲胤禛笑了笑,又出去了。没过多久,就有粗实婆子抬来了一口箱子并其余杂七杂八的东西。鄂伦岱领着一个极精神的老头,和一个垂髻童子走了进来。
那老头显然是懂规矩的,进来之后也不敢抬头,只拉着儿子一起给众位福晋、夫人们磕头。
有好些夫人心软,让人拿了果子给那小孩儿吃。那小孩儿一一道了谢,自己吃了一些,吃不了的都拿一个布口袋装了一大包,然后往怀里一揣,衣襟竟然平平整整,丝毫不像是装了一大包东西。
不说这些女眷啧啧称奇,就连胤禛也禁不住侧目,朝那小孩儿的衣襟上看了好几回。
接下来,他们又表演了喷火、隔空取物,空盆养鱼等十分惊艳的戏法。
但这惊艳是对于在座的女眷来说的,像鄂伦岱这种经常砸外面行走的,各种戏法都看遍了。更别说胤禛上辈子见识过多少比这更惊艳的法术了。
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让胤禛觉得很有意思。
那就是在表演的时候,那个老头看似兼顾全场,其实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观察自己的神色。
每当胤禛露出一点惊异,老头脸上就多一分得意。当胤禛兴致缺缺的时候,老头就会显露出一些焦急。
老头的这些情绪都非常细微,若不是胤禛一开始就对他们的戏法没兴趣,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老头的异常。
这就很有意思了,老头明显是知道胤禛的身份。
可是,皇子来家里这种事,佟家就算是要宣扬,也得等他安全回宫之后。在此之前,可是连许多被请来的宾客都不清楚呢。
胤禛就一会儿表现得敢兴趣,一会儿又撇撇嘴兴致缺缺,觉得看那老头变脸,倒是比他变的戏法还有意思。
大约过了两刻钟,老头可能是觉得这些简单的戏法吸引不了胤禛的注意力,就觉得使出杀手锏。
老头露出一副贪婪的样子说:“诸位夫人,小老儿几年前路过泰山时,捡到了一个小人儿,经过几年的□□,能歌会舞,还不曾在人前表演过。夫人们若是肯多赏赐一些彩头,小老儿就把小人请出来,让她为夫人们表演歌舞。”
他儿子撇了撇嘴,不大乐意,“爹,不是说好了不给外人看吗?我还要把小人养大做媳妇儿呢。”
老头呵斥道:“我早说你是糊涂了,那小人长了这么多年,还是只有拳头高,哪里能给你做媳妇儿?”
众人一听,拳头高的小人?顿时就来了兴趣。
赫鲁克氏和赫舍里氏都命人看赏,早有伺候的年轻媳妇那小箩筐到旁边堆着铜钱的大方桌上,搓了两筐铜钱,撒到了老头和小孩儿周围。
那老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没有底的小桶,掐着决念念有词的。地上的铜钱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纷纷飞了起来,飞进了那无底的桶里。
片刻之后,地上一文铜钱也没了,那桶是没有底的,里面自然也装不住东西。
也就是说,所有的铜钱都不翼而飞了。
这也是一个戏法。
不过,因为刚才看的戏法多了,像这种隔空传物的戏法,已经不能满足观众的胃口了,所以反向平平。
老头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也不失望,只是和儿子商量,“儿呀,咱们已经收了夫人们这么多放赏赐,就应该言而有信,把小人放出来给他们取乐。”
小孩儿还是不愿意,愣说小人漂亮,他舍不得。
老头笑着哄他,“若是小人表演得好,诸位夫人必然还有赏赐,到时候,拿着这些钱,足够给你娶一房极漂亮的媳妇了。”
他又哄了许久,小孩儿菜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果然有一个大□□头那么高的小人。
“哟呵!”正靠着柱子抽水烟的鄂伦岱眼睛一亮,一抬腿就凑了过去,端起那匣子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只见那匣子里是个拳头高低,纤腰一束,眉目精致宛然的小姑娘。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舞衣,头上梳着飞天髻,簪环飘带一样不少,都是按照比例特意打造的。
更重要的是,随着鄂伦岱一张大脸凑过去,那小姑娘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举起袖子挡住了脸。
他伸手往那姑娘脸上一蹭,触手温软,就是人的肌肤。那姑娘被他手指的力道推了个踉跄,委屈地嘤嘤哭泣,声音就像蚊子哼哼一样小。
“这还真是个活人呀!”鄂伦岱愣愣地看着匣子。
赫鲁克氏忙道:“快拿过来,叫我们看看。”
鄂伦岱也不问那老头,端着匣子就走,小孩儿倒是想拦呢,被老头拉住了。
在坐的可都是权贵,普通的小老百姓,怎么可能惹得起权贵?
那小孩儿颇不服气,但摄于父亲的威严,不敢闹腾。
他们父子自以为隐秘,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对匣子里的小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一直借着各种东西的遮掩,在偷偷观察他们。
鄂伦岱拿着匣子转了一圈,让所女眷们都看过了之后,擦放到了胤禛面前,“阿哥您看,喜欢吗?”
那架势,大有喜欢就买下来送给他的意思。
胤禛要随口应付一句“还行”的,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了那小姑娘无助又凄然的神情。
小姑娘身子小,脸也小。以正常人的视力虽然看得出来她眉眼俱全,却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但胤禛不一样。
或许是吃了封三娘的丹药的关系,他不但身体越发强健,连五官都发育得异于常人。
所以,小人的神情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一动,伸手就接了过来,对鄂伦岱道:“舅舅,我喜欢这个小人,要跟她玩一会,你让他们先表演别的。”
佟佳氏这一辈里,除了皇贵妃,就属鄂伦岱年纪最大,底下的姊妹们虽然有的成婚了,但都还没有子嗣。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喊舅舅呢。
再加上胤禛生得实在是眉眼如画,玉雪可爱,声音也软糯清脆,十分动听。
一声“舅舅”入耳,他只觉得通体舒泰,再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拍着胸脯说:“阿哥放心,包在奴才身上。”
于是,鄂伦岱就去和那老头交涉了。
正给一众女眷斟酒的夸岱和庆复偷偷蹭了过来,探头探脑的,“阿哥,让我们也看看呗。”
胤禛眼珠子一转,就对赫鲁克氏和赫舍里氏说:“两位外祖母,我想和舅舅们一起去玩。”
对于小孩子要逃席,长辈们都十分宽容,只是叮嘱了夸岱和庆复,不许带着阿哥去危险的地方,就放他们去了。
三人一起从后廊上钻了出来,胤禛左右看了看,问道:“两位小舅舅,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夸岱以为他是累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歇,就把他领到了自己屋里,“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阿哥只管在里面休息。”
“我不累。”胤禛笑道,“你们不是想看小人表演吗?咱们一起进去。”
两人眼睛一亮,立刻就簇拥着胤禛进去了。
胤禛道:“咱们在席上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就不要人伺候了。”
“行。”夸岱正不想让人打扰呢,顺势就把人都赶了出去。
庆复则是心急地催促道:“阿哥,快让她跳个舞。”
胤禛没搭理他,而是把那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高脚几子上,问那小人,“你真的是他们从泰山捡来的?”
那姑娘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捂着脸嘤嘤地哭。
庆复奇怪地问:“阿哥,你问她这些干什么?快叫她跳舞吧。”
倒是夸岱不同于父兄的爆裂莽撞,心细得很,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
第42章 狗血
夸岱一把拦住了庆复,“你别急,阿哥自有主张。”
庆复想说:阿哥才多大,能有什么主张?
但到底顾忌胤禛皇子的身份,又有佟国纲的威胁在前,不敢在言语上造次,只能憋屈得闭嘴了。
不过,他嘴把虽然闭上了,心里却不怎么服气。胤禛又不是真小孩儿,又岂会看不出来?
他轻笑了一声,指着那匣子里的小人,“庆复舅舅,你不会真觉得有人天生就长得这么小吧?”
真以为现实里有拇指姑娘呢?
庆复到底年纪小,又是幼子,面对胤禛的敬畏也不多,当即就反问道:“那你说,她又怎么解释?我可是仔细看了,这可是个实打实的活人。”
在没有见到的时候,他还怀疑所谓的小人是机关做的。但见到之后就明白了,绝对不可能是机关,谁家的机关也不可能连温度都这么逼真。
胤禛又问:“那你就不觉得诡异?”
“是挺诡异的。”庆复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转头问夸岱,“夸岱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夸岱白了他一眼,“早让你听阿哥安排了,就你话多!”
被堂哥训了一顿,庆复灰头土脸,又觉得不服气,“阿哥比我们还小呢,我们不知道的,他怎么能知道?”
“你给我闭嘴吧!”夸岱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阿玛让他们跟着四阿哥,是哄着人高兴的,不是让他们跟阿哥抬杠的。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弟弟嘴这么欠呢?
庆复很委屈,但庆复不敢反驳。他眼巴巴地瞅着胤禛,从内而外地透出一股“求抚摸,求安慰”的气息。
胤禛差一点就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
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咳嗽了一声说:“我怀疑她本来是个正常人,是中了某种邪术,才会变成这样的。”
匣子里的小姑娘大概已经习惯了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根本就有想着遮掩,听见“中了邪术”,她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凄然哀婉的神色,似乎是哀叹自己的命运。
胤禛凭着超高的视力将一切尽收眼底,一边观察小人的表情,一边说:“都说黑狗血能破除邪术,也不知道对她管不管用?”
小人的神情激动了起来,眼中露出了期待胤禛了然:看来,黑狗血是管用的。
他立刻吩咐夸岱,“夸岱舅舅,你别让人知道,悄悄去找两桶黑狗血来。”
“是。”夸岱二话不说,答应了就走。
“诶,我呢?我干什么?”庆复一看夸岱有差事,就把自己闪下了,登时就不乐意了。
作为一个熊孩子,胤禛太知道怎么对付熊孩子了。
他用力拍了拍庆复的肩膀,一脸郑重地说:“庆复舅舅,等夸岱舅舅弄来黑狗血之后,我这里还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
一听有大事,庆复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连忙追问道:”大事?什么大事?”
胤禛神秘一笑,说:“既然是大事,自然不能提前说,不然容易走漏风声。庆复舅舅,想要成就大事,就得耐得住性子。”
“那……那好吧。”庆复虽然好奇得抓心挠肺,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要做大事的人了,还是在外甥面前,不能再不稳重了,就努力忍住了好奇,等着夸岱把黑狗血弄过来。
今日佟家设宴,宾客众多,但凡是得脸一点的奴才,都跑到前边去伺候了。
也幸好如此,剩下看门守户的那些,平常在主子面前都不得脸。夸岱拿了一块银子叫他们去买两只毛色纯净的大黑狗时,他们一心想巴结小主子,更不敢像那些得脸的奴才一样拿大,对主子劝东劝西的。
那一块小元宝是五两的锭子,几个家人从角门出去之后,很快就牵了三只大黑狗回来。夸岱亲自验看了,见一根杂毛都没有,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们干得很好。”
得了他一句夸赞,那几个家人更是喜得无可无不可,趁机说了自己的名字,好在小主子面前落下个印象。
而夸岱是佟国纲家里除了庶子法海之外,最是圆滑心眼多的,他特意把几个人的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就随意地点了点头,说:“爷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们办,若是办得好了,爷便在四阿哥面前给你们讨赏。”
几个家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得晃人。
其实阿哥赏不赏他们,对他们倒没什么大干系。让他们激动的是夸岱特意念了他们的名字,他们被小主子记住了。
皇子虽然尊贵,但多久才来一次?还是在小主子这里挂了号好处多。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嘛。
“三爷您说,小的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夸岱微微一笑,学佟国纲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悠悠地说:“不必你们赴汤,更不必你们蹈火。你们只需要找几个小桶,把这三只狗的狗血都给我放出来就行了。”
几人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三爷,咱们后厨上的刘老大最擅长屠狗,小的这就把他给您叫来。”
有更擅长地来,夸岱自然不会反对,点头道:“去吧。他来了,一样有赏。”
得了夸岱的允许之后,其中一个就一路小跑,没多久就领着刘老大过来了。
刘老大手里拿着全套的家伙,手艺十分利索,根本没让狗受多大的罪。
夸岱眼睛一亮,赞赏地说:“手艺不错呀!”
刘老大憨厚一笑,“三爷谬赞了,小的祖上三代都是卖狗肉的。当年小的祖父也是因为烧得一手好狗肉,才被太爷看中,收进了府里,得了一个栖身之地。”
太爷什么时候喜欢吃狗肉了?
夸岱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只当他是吹牛呢,催促着他把另外两只狗都杀了放血,顺手就把三只狗的尸体都赏了他。
打发走了刘老大,几人合力,把三桶黑狗血搬到了他的院子里。
到了卧室门口,夸岱就指挥他们放下,“你们先在这里等着,等我进去请示了四爷再说。”
几人连忙应了,想到一门之隔就有一位皇子,他们不由自主就屏住了呼吸,生怕冲撞了贵人。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夸岱拿着个荷包出来了,把荷包递给其中一人,“这是四爷赏你们喝茶的。”
没有见到皇子,几人心里都有些失落。但得了赏,又高兴了,急忙跪下谢了赏,千恩万谢地去了。
等到了僻静处一看,不但荷包绣得是金丝银线,里面还有两个二两的银角子。
“不愧是皇阿哥,真大方啊!”
“快闭嘴吧,阿哥也是咱们这些人能喊的?得喊爷!”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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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几人之后,夸岱叫上庆复一起,合力抬了一桶狗血进去。
胤禛在桌子上随意捡了个茶盅,满满盛了一盅的狗血,把那小人轻轻捏了出来,头朝下放进了茶盅里。
对人来说,小小的一个茶盅,连一口的量都不到。但对那小人来说,跟水缸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小人既惊恐又期待地任由胤禛把自己倒栽进缸里,事到临头时还是忍不住挣扎起来。
——万一呢?万一喝狗血的法子不管用呢?
但她的挣扎,哪怕是在胤禛这个三岁的小孩手里,都无力得可笑。
腥咸的血水灌入口中,让她在争取空气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去。随着狗血从她七窍中灌入,她觉得眼前的水缸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的茶盅大小。
“哎哟!”等她身形不稳,跌落在地,看见都变小了的桌椅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不是桌椅变小了,而是她变大了。
她激动地摸着自己,迫不及待地想找一面镜子。
胤禛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不用找了,你的确变回来了。”
“我……我……”她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
本来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线索的胤禛满心无奈,只能先收另一条线了。
“庆复舅舅。”他一脸郑重地看着庆复,漂亮的凤眼里是无与伦比的信任,“你的重任来了!”
被他这目光看着,庆复下意识就挺直了腰杆,挺起了胸膛,“阿哥请吩咐,奴才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夸岱好奇地问:“什么重任?我也有份吗?”
“见者有份。”胤禛微微一笑,对于送上门来的劳力来者不拒。
庆复不满地瞪了夸岱一眼,满心期待地问:“到底是什么事呀?”
就听见胤禛一字一顿地说:“洒狗血。”
作者有话要说:把这一章修改了一下,去掉了一些比较容易引起不适的内容。
上一章作话也放了预警,避免爱狗人士受到伤害。
第43章 《偷桃》的剧情人物
一头雾水的庆复和夸岱,遵从胤禛的命令,一人提了一桶黑狗血,一路上避着人,悄悄来到了夫人们聚会的后花园。
夸岱低声问道:“阿哥,怎么个洒法?”
“咦?那老头在干嘛?”庆复惊奇地问,复又惊呼一声,“啊,他那个绳子到底扔在哪里了?”
却原来,那老头从箱子里翻出了一根很长的绳子,用力往天上一抛,绳子就像是有一端被系在了云彩上一样,垂直地悬了下来,下端堪堪离地三尺。
胤禛挑了挑眉,终于想起来这老头是什么人了。
这不是聊斋里的剧情人物吗?就是《偷桃》里的那个。
他突然心中一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夸岱说:“夸岱舅舅,你们现在这里等着,看见我打这个手势,你们就拿着瓢,舀了狗血往那老头身上泼。”
庆复想问他要干嘛,被夸岱拦了下来,”阿哥放心,我们一定照办!”
看着胤禛离去,庆复不满地问:“你就不想知道阿哥要干嘛?”
“想啊。”
“那你还拦我?”庆复更加不满,瞪了他一眼。
夸岱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来他一眼,说:“想知道自己看着不就行了,问出来岂不是显得你很蠢很沉不住气?”
庆复一愣,“对哦。”
他赞赏地看了夸岱一眼,“怪不得阿哥有差事只吩咐你呢,你果然比我稳重。看来,大一岁果然不一样啊。”
没错,夸岱之所以比他稳重,就是因为比他年龄大。至于夸岱还比他聪明的事,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夸岱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转头紧紧地盯着胤禛了。
再说胤禛从藏身的花丛里钻了出来,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跑到了赫舍里氏身边,甜甜地喊了一声,“郭洛玛嬷~”
赫舍里氏正聚精会神地看那老头和儿子耍花枪、走过场呢,听见胤禛的喊声,低头一看,立刻就心疼得不得了,一边给他摘身上挂的枝叶,一边责备儿子和侄子,“夸岱和庆复那俩臭小子呢?让他们照顾你,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
胤禛纯良一笑,说:“不关他们的事,我们一起在捉迷藏呢,我突然想郭洛玛嬷了,就来找你了。”
“我的心肝儿哟!”赫舍里氏满心爱怜,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不住地摩挲。
和她坐一桌的赫鲁克氏听见动静,笑道:“阿哥回来得正好,这小老儿正要他儿子去天宫偷桃呢?”
“啊?天宫也有桃吗?”胤禛满脸好奇。
赫鲁克氏笑道:“傻孩子,天宫住得都是神仙,想要什么没有?”
胤禛眼睛一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有荔枝吗?大郭洛玛嬷,你别让他偷桃了,让他偷荔枝,我要吃荔枝!”
后世的魔术表演里,变出什么东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他就不信了,荔枝这么不好保存的东西,产地离京城远,如今又不是产的季节,这老头能提前准备。
如果他真的偷来了荔枝,胤禛就很有理由怀里,他是真的会法术。
这世上会法术的能有几个人?既然都是会法术的,那和造畜的那个人贩子必然有些联系。
就算和人贩子没关系,那个被他们用邪术变小的女子,不也是受害者吗?
谁知道那个女子是第一个,还是第多少个受邪术控制,身不由己的呢?
上次让人贩子利用邪术跑了,这一次他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也是那老头先前的表演太成功了,又是袖里乾坤,又是隔空取物的,把一群后宅妇人唬得一愣一愣的,都对他儿子能上天宫偷仙果的事深信不疑。
反正都是要偷的,那干嘛不顺了阿哥的心意,给阿哥偷点荔枝呢?
赫鲁克氏当即就吩咐了婢女,她的贴身婢女拿了一封二十两银子给了那老头,笑眯眯地说:“别让你儿子偷桃了,弄谢荔枝下来吧。若是讨了阿哥的欢心,还有重赏。”
一直盯着那老头的胤禛,凭着自己异于常人的视力,清晰地看到那老头眼皮子一跳,原本胸有成竹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最终,在婢女乍一听十分温软,实际上威胁意味十足的劝说里,老头不得不磨着后槽牙答应了。
“儿呀,你听见了吗?若是给阿哥取来了荔枝,你的后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他儿子可没他那么好的定力,脸色当时就变了,变得很不情愿。
胤禛暗暗挑了挑眉:是不情愿,而不是惊恐或者为难。那就说明,荔枝他能取来,但是付出的代价比取桃大,而且还超出了他的预期。
好了,可以确定这对父子是真的有道行了。
老头又劝了几句,小孩知道拗不过,只能答应了之后,顺着绳子爬了上去,一直爬入了云端,连胤禛的视力也看不见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天上忽然掉下来许多荔枝。赫鲁克氏赶紧让人捡起来,刚好装了一碟子。
赫舍里氏让人把一碟子都放在了胤禛面前,笑道:“这回可高兴了吧?吃吧。”
胤禛惊异了一瞬,先拿怕两个给两位外祖母,“郭洛玛嬷,你们也吃。”
然后,又在两位外祖母欣慰的夸赞声中,让人拿了四五个,给前院的佟国纲和佟国维送过去。
再然后,他向赫鲁克氏讨了一些冰,用食盒装了六颗,请她派人送入宫中,献给康熙。
剩下的,他才自己拿了两颗,又请赫鲁克氏把盘子里的分给在座众福晋夫人们。
看着他小小一个人,似模似样地学大人行事。虽然称不上滴水不漏,但也颇为周全了。
更重要的是,他正得特别粉嫩可爱,五官也特别的精致出众。
人都是视觉动物,对好看的人和物先天就有几分好感。又见他小小年纪便行事周全,夫人们更是爱得不行,恨不得从赫舍里氏怀里抢过来,自己抱着好生摩挲一番。
但赫舍里氏护得严实,她们再眼馋,也只能望洋兴叹,纷纷赞叹皇贵妃教子有方了。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皇贵妃时,“吧嗒”一声闷响,一条胳膊从天上掉了下来,紧接着就是老头惨烈的哭声,“我的儿呀,你这么这么不小心,被天兵发现了呢?”
场面一时寂静,针落可闻。
接下来,一众女眷都眼睁睁地看着胳膊、大腿、五脏六腑一块又一块得从天上掉了下来,最后掉下来的才是脑袋。
胆子大一点的已经吓晕了,胆子小的都吓傻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老头把儿子的尸体碎块一块又一块地装进箱子里,哭哭啼啼地对众人说:“我儿子为了偷荔枝,被天兵发现,死得凄惨。众位福晋行行好,赏小老儿几两银子,葬了他吧。”
众人猛然回神,哪有不从的?纷纷拔下金簪子贵下金镯子,让婢女扔给了老头。
老头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拍了拍箱子,笑道:“儿呀,贵人们赏了这么多宝物,你还不快出来谢恩?”
箱子从里面被推开了,小孩笑嘻嘻地跳了出来,向众人道谢。
胤禛眼睛微微一眯:就是现在!
他立刻向夸岱打了手势,时刻关注他的夸岱二话不说,舀起一瓢黑狗血,当头就泼到了老头身上,然后又泼了那小孩儿一身。
看戏法看得目瞪口呆的庆复听见动静才反应过来,也赶紧加入了撒狗血的行列。
他们俩都是自小练习骑射,准头好得很。可怜那对父子正在最得意的时候,被黑狗血浇了一头一身。
伴随着一众女眷的尖叫,那对父子身上”滋滋”地冒着黑气,障眼法破了,先前收起来的钱财宝物,全部都散落在脚边。
胤禛厉声道:“把这两个妖人抓起来!”
靠着柱子闭目养神的鄂伦岱立刻行动,带着几个家丁把人给捉住了。
“阿哥,这是怎么回事?”赫舍里氏愕然地问。
胤禛道:“郭洛玛嬷,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您只需要知道,这个老头是个人贩子就可以了。”
“啊,人贩子?”
夫人们都惊呼了起来,看老头父子的眼神厌恶至极。
要知道,人贩子拐孩子可不会看家世。而且大户人家的孩子生得更加白嫩漂亮,反而是人贩子的重点关照对象。她们之中有许多人都已经做了母亲了,自然对人贩子深恶痛绝。
胤禛不想和她们纠缠,示意鄂伦岱压着人,又叫夸岱去把那个受害的女子带过来,一起去前院佟国纲的书房了。
半路上,鄂伦岱一把抱起胤禛,在空中抛了几大,飞翔感和失重感脚趾,让胤禛兴奋得娃娃大叫。
——好久没玩过蹦极了,刺激!
鄂伦岱大笑道:“好小子,不愧是我外甥,有勇有谋,有胆色!”
胤禛兴奋得催促,“舅舅,再玩一次,再玩一次!”
鄂伦岱看他十分顺眼,从善如流地抛了他一路。
等他们到了书房,佟国纲和佟国维已经在等着了,劈头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鄂伦岱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把佟国纲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大骂逆子。
第44章 手好痒,想打儿子
胤禛忍着笑干咳了一声,拍了拍鄂伦岱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阿哥,您放心吧,臣不累。”鄂伦岱非常光棍,抱着不撒手。
佟国纲怒道:“阿哥叫你干嘛你就干嘛,这是反了天了?”
“什么反了天了?我抱自己外甥怎么了?怎么了?你就是自己抱不到,妒忌!我什么不知道?”
“你……你……逆子!”
“你个老不死的,有本事你再到万岁爷那里,请旨杀我呀!”
一旁的佟国维急得乱转,又劝这个,又劝那个的。偏这父子俩一个都不听他的劝,该怎么吵,还怎么吵。
也不知道他们俩上辈子是有多大的怨仇,又是哪路神仙想看笑话呢,把他们俩凑到一块儿成了父子。
打小时候起,鄂伦岱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自佟国纲的庶子法海出生之后,他更是开启了叛逆模式,佟国纲说往东,他偏要往西;佟国纲说打狗,他偏要撵鸡。
虽然有时候这样的叛逆很容易被佟国纲拿捏,故意说反话让他就犯。
但佟国纲本质上也是个暴脾气,更多的时候都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跟鄂伦岱你来我往,越吵越凶。
他们父子干仗,别人也不敢来劝,就怕遭了池鱼之殃。所以,这个被夹在中间做炮灰的,往往就是佟国维。
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佟国维劝了半天都没用,气得直躲脚,“我也不管了,你们吵吧,最好吵翻了天去!”
眼见他们吵着吵着就要动手了,还在鄂伦岱怀里的胤禛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自救。
“原来,父子相处,还有这种模式吗?”胤禛一脸好奇又跃跃欲试,“等我回宫了,也要和汗阿玛试试。”
吵闹声戛然而止。
佟国纲和鄂伦岱愕然对视了半晌,双双嫌弃地撇过头去,一个往东,一个往喜。
“切!”
“切!”
幼稚的不得了。
胤禛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你们怎么不吵了?我还想多学学怎么和汗阿玛吵架呢。”
佟国纲的冷汗下来了,鄂伦岱也觉得有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蹿了上去,怀里原本轻巧的四阿哥,顿时变得重若千钧。
“那个……阿哥,和阿玛吵架是不对的。”佟国纲抹了把脸,讪笑着哄他。
开玩笑,四阿哥顶撞皇上是小,反正人家是亲父子,没有隔夜仇。但若是让皇上知道,四阿哥是在他们家学会的顶撞生父,少不了他们的挂落吃。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狠狠瞪了鄂伦岱一眼:这个逆子,都怪你,给阿哥做了这种榜样。
“不对吗?”胤禛一脸不信,“你别哄我,我看鄂伦岱舅舅顶撞您的时候,就挺开心的。”
鄂伦岱浑身一抖,幸亏佟国维在看笑话之余,还时刻关注胤禛,眼疾手快地把他接住了,才避免了鄂伦岱摔伤皇子的罪过。
“你个逆子!”佟国纲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大耳刮子,骂道,“你若是敢惊着阿哥,老子拔了你的皮!”
这时候,夸岱和庆复已经把那个女子领过来了,正碰上老子打儿子这一幕,吓得夸岱脖子一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三个人就这么僵在了门口。
鄂伦岱心里苦哇!
他心想:阿玛呀阿玛,现在哪里还用得着您动手拔我的皮?若是不能打消了四阿哥这个念头,皇上就要把我千刀万剐了,哪里还轮得到您?
抿着满嘴的苦涩,鄂伦岱自出生之后,头一回在他老子面前低头了。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个实在,抬起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给了自己一顿耳光。
“阿玛,儿子不孝,儿子不该顶撞您。儿子是个混人,净干混账事,总是惹您动怒伤身。您要打要罚,儿子都认,只求您息怒呀阿玛!”
要说鄂伦岱也是个狠人,就算是对自己,也一点不留情,这一顿巴掌打下来,两边脸颊都肿成透明的了。
看来,这一回是吓得不轻。
胤禛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眼见鄂伦岱心里还有怕头,佟国纲也也有了拿捏他的手段,便见好就收,惊呼了一声,仰头问佟国维,“郭罗玛法,鄂伦岱舅舅怎么了?
事关佟佳氏的安危,佟国维自然不会胡说八道,急忙趁机引导,“阿哥,他是突然顿悟了顶撞阿玛是不对的,正在忏悔求原谅呢。”
“啊,原来顶撞阿玛是不对的呀?”胤禛满脸震惊,一双大而微挑的凤眼瞪得圆溜溜的,好不可爱。
但在场这群人,可再不敢把他当成个普通小孩儿逗弄了。
实在鄂伦岱的前车之鉴已经在这里了,逗弄四阿哥,他有风险呀!
不等佟国维再说话,鄂伦岱就主动抢答,“不错,顶撞长辈都是不对的。今日若不是阿哥一言点醒,让奴才幡然悔悟,奴才还不知道要错到什么时候呢。阿哥大恩,奴才无以为报,请受奴才一拜!”
说完,他就着跪地的姿势,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该说不愧是整天顶撞亲爹,也能让康熙用做领侍卫内大臣的人吗?
不管鄂伦岱对亲阿玛的态度有多恶略,但面对上位者,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奴才。
像康熙这种掌控欲极强,又特别爱对臣子施恩的皇上,可不就是喜欢鄂伦岱这种既忠心,又有一头小辫子的臣子吗?
但胤禛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可不敢受内大臣这么大的礼。
他赶紧挣扎着从佟国维身上下来,亲手把鄂伦岱扶了起来,“鄂伦岱舅舅,你怎么能对我行这么大的礼呢?若是额娘知道了,一定会说我无礼的。”
“多谢阿哥。”鄂伦岱顺势起身,扭头看了一眼门外,虎着脸说,“夸岱,庆复,你们俩还不快进来,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嘿嘿,大哥。”夸岱摸着后脑勺进来了,庆复走在最后面,俩人中间夹着一个一脸血的女子。
大寿星佟国纲眼皮子一跳,脸都绿了,怒道:“夸岱,这是怎么回事?”
——娘的,老子今天过寿呢,你弄个血人过来,是要咒你老子有血光之灾吗?
手好痒,好想打儿子呀!
胤禛连忙替夸岱澄清,“大郭罗玛法,你别怪夸岱舅舅,这是我送给您的寿礼。”
“啊,这……”佟国纲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谢恩。
一看他的脸色,胤禛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于是就问道:“不知道大郭罗玛法还记得几个月前,汗阿玛微服出巡的那一次,跑掉的那个人贩子吗?”
众人皆是一怔,佟国维的眼睛最先亮了,“阿哥的意思是说,这女子是那贼人的同伙?”
如果他能把那窝在万岁爷面前挂了号的人贩子给抓住了,岂不是就能洗刷掉自己因妻妾相争在皇上那里留下的不堪大用的印象?
这个诱惑,对佟国维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那姑娘被佟国维灼灼的目光盯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怯怯得低下了头。
庆复奇怪地看了佟国维一眼,“阿玛,您干嘛呢?刘姑娘都被您给吓着了。”
原来,在来的路上,心思缜密的夸岱就已经问出了这姑娘的姓氏。
至于庆复,他是想不到这些的。
佟国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就有了和佟国纲一样的想法:手好痒,好想打儿子呀!
胤禛忙道:“郭罗玛法误会了,刘姑娘不是人贩子,而是受害者。真正的人贩子,鄂伦岱舅舅已经派人压过来了。”
“没错,就在院子里呢。”鄂伦岱说着,出去叫人压了过来,就跪在门外,“阿玛,叔父,就是这对父子。”
看着他们俩身上淋漓的血迹,佟国纲心里有些膈应,柔声对胤禛道:“阿哥,这件事就交给奴才们去办吧。”
胤禛又没有攒功劳的意思,既然是在佟府碰上了,那就交给佟家去挣这份功劳了。
因而,他只是叮嘱了不可以将这俩人身上的黑狗血洗去,就丢开手不管了。
至于受害人刘姑娘……
庆复问道:“刘姑娘,你需要沐浴吗?”
“多谢小公子。”刘姑娘行了一个汉家礼节,“只是奴家身中邪术,这狗血须得在七窍中待够十二个时辰,才能彻底破解掉。”
自从大意被拐之后,她跟着这对父子走南闯北三四年,对于他们所谓的法术,耳濡目染的,也精通了几分。
胤禛沉吟了片刻,对佟国纲道:“那这位刘姑娘,就拜托大郭罗玛法安置了。若是她想回家,就送她回家;若是她不想回家,就给她安排个好人家,送她一副嫁妆打发了也就是了。”
至于把人留在佟家这个选项,胤禛根本就没提。
虽然这位刘姑娘在被拐这件事上是受害者,但却并不是所有的受害者在道德上都是完美的。
胤禛从不要求受害者在道德上必须完美无缺,但也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给额娘的娘家人惹上一个潜在的隐患。
佟国纲在暗暗感慨之余,突然醒悟过来:既然阿哥的心思如此周密,又怎么可能会想要学鄂伦岱那逆子顶撞生父呢?
他分明是在敲打鄂伦岱呀!
难不成,是皇上对鄂伦岱已经十分不满了?
佟国纲身上的冷汗才半干,就又出了一身。
第45章 落魄的壮士
把靠法术害人的父子俩交给佟家处理之后,胤禛是无事一身轻,趁着佟家上下正对他战战兢兢的时候,提出了趁天色还早,到天桥逛逛的要求。
如果是他刚来的时候,无论是佟国纲还是佟国维,都会言语温和却态度强硬地阻拦他,左右都让他如不了愿,佟家也不用额外的多担责任。
但是现在,佟家已经意识到了这位阿哥的不凡,在他身上看到了投资的价值,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得罪他。
原本这样的差事,是该交给鄂伦岱来办的,但鄂伦岱的脸被他自己打成了猪头,实在是不便出门现眼。
佟国纲沉吟了片刻,家人把叶克书和法海叫了过来,在鄂伦岱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郑重地将四阿哥托付给了他们俩。
对此,胤禛是无所谓的。
甚至于,比起身为嫡长子的鄂伦岱和隆科多,一向在家不受重视的法海和已经彻底失势的叶克书肯定更听话。
只要他们不自以为是地替他做主,他是不介意这俩人日后拿他的名头做虎皮的。
很显然,佟国纲也怕这俩人因他年纪小而看轻,叮嘱时的言辞十分严厉,叫他们在保护好阿哥安全的前提下,事事都要听从阿哥的安排。
法海和叶克书唯唯诺诺地应了。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胤禛就带着法海和叶克书,由张保伺候着,来到了天桥。
后世经过政府规划的天桥胤禛去过,虽然十分繁华,几乎是个不夜城。但和此时的古朴热闹比起来,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味儿。
胤禛被人护着,在边都是摊贩的街道上走来走去,看看吹糖人的,又看看演皮影戏的。甚至还有个人用笛子的声音驱使一窝老鼠表演杂剧的。
那些老鼠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的,显然是精通音律。那训鼠人吹什么调子,它们就跟着表演什么剧目。
就算是在各种新奇取巧的短视频横行的现代,胤禛也没见过这个呀。更何况,这个可是现场版,绝对无剪辑的那种。
他由法海抱着,花了十文钱,点了个大闹天宫的剧目,演悟空那个老鼠,竟然真的演出了几分猴性。
“你这老鼠是自己训锻的?”胤禛到底没忍住好奇心。
那吹笛子的青年神色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是问道:“小阿哥还要看其他的剧目吗?”
这样的反应,让刚刚抓了俩人贩子的胤禛心头犯疑,用眼神示意跟着的侍卫按住老鼠笼子,突然问道:“这些真的是老鼠?”
“这些当然是老鼠了!”那青年脱口而出。
或许是从那高大的侍卫身上看出了这小阿哥不止是出身不凡,那青年不敢再怠慢,急忙跪下陈情,“小阿哥,我的这窝老鼠虽然有了气候,但它们从来没有害过人,都是跟着草民凭本事吃饭的。”
哦,原来是老鼠精。
胤禛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草木皆兵不好意思起来。
他急忙安抚了一番,又让张保给了十两银子,急忙离去了。
逛了半天之后,胤禛也累了,肚子里那点食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叶克书建议道:“阿哥,往前再走五百多步,就是翠云楼,那里的炽牛心可是一绝呀!”
在这方面,叶克书可比法海懂得多多了。
毕竟在他没有失势之前,可是被佟国维当成承恩公府的继承人培养的,无论是花销还是排场,那都是最大的。
法海张了张嘴,因慢了叶克书一步,也就干脆闭嘴了。
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鄂伦岱欺压,早已经习惯了事事忍让。
但胤禛却特意问了他,“法海舅舅,你有什么好地方推荐吗?”
法海显然是没想到胤禛还会特意询问他的意见,明显怔了一下,就看见了叶克书背着四阿哥,杀鸡抹脖子地朝他使眼色。
如果是在往常,法海自然不会和他争风头。但四阿哥是第一个在自己的兄弟已经给出了意见之后,还肯问一问他的意见的人,法海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四阿哥的看重。
于是,他全当没有看见叶克书的眼色,俯身低声对胤禛道:“奴才以为,翠云楼的名头虽然大,但招牌菜就那几样,还多半是被人吹出来的,不如文顺庄的菜实惠。”
“实惠?”叶克书立刻嗤笑了一声,“阿哥差那几个钱吗?”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胤禛真心实意地反驳,“我还真差。”
没错,皇子未开府封爵之前,拿的都是亲王的俸禄,一年一万两白银。另外吃穿用度都是内务府出的,打赏也有皇贵妃替他准备,他几乎没有用钱的地方。
但问题是,由于他年纪小,谁也不会让他管钱呀。
大钱都是皇贵妃替他保管经营的,小钱则是由刘嬷嬷保管的,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今天出来之前,刘嬷嬷倒是给他用银角子装了几个荷包,以备他赏人用。
可为了套路偷桃父子,他的钱已经全部打赏完了。
现在他们逛街用的,都是临出门的时候,佟国纲给的。
所以说,他缺钱吗?
当然缺!
叶克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了。
还是法海性子圆滑,笑道:“走吧堂兄,今日堂兄也去尝尝文顺庄的手艺,十分不错的。”
“那……那行吧。阿哥,奴才抱着您?”
正好胤禛也累了,就不矫情了,张开手让叶克书抱着自己,跟着法海去了文顺庄。
和翠云楼占据的黄金地段比不了,文顺庄已经接近西华门了,略显偏僻。
但也正因为偏僻,地皮便宜,文顺庄的占地面积十分可观,是一个大院子。
院子外面栽种了两排垂柳,此时正当夏季,垂柳依依却又没有柳絮,有好几桌客人都不进庄去吃,而是把桌子设在了柳树下附庸风雅。
胤禛一见,便道:“两位舅舅,咱们也在外面吃吧。”
两人是陪玩的,自然依他。
于是,法海就叫伙计又抬了两张桌子出来,让叶克书带着胤禛先坐,请张保跟着他去点菜,以免点到了胤禛不爱吃的菜色。
外边的胤禛一边吃着点心等上菜,一边观察那些同坐在柳树下的人,凭借着自己超高的听力,从他们的谈话里搜集信息。
也就是从这些信息里,胤禛知道了,今年是大比之年,而且皇上改革了科举的录取方式,满人和汉人的科举不再分开考了。
这些人都是来京城赶考的汉人,对于皇上的这一英明举措,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但也有江南的考生,对于南北汉人的录取比例一样颇有微词。
自隋朝以来,天下的经济重心由西往东移动之后,越是临水的地方,经济就越繁华,钱财就越多,人才也就越多。
从南宋开始,江南就是文风鼎盛之乡,人才自然比北方多,考生的压力也比北方学子大。
如果说北方学子科举是千万人挤独木桥的话,那南方学子就是千万人挤钢丝。
在这种环境下,南北汉人录取比例相同,对南方学子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而康熙要的,也正是这种不公平。
当然了,以胤禛目前的整治素养,是想不了这么多的。但他却知道康熙这么安排,肯定有深意。
这时,一个衣衫落拓的彪形大汉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那人身形高大异于常人,也并不清瘦,反而十分魁梧,无论怎么看都不该这么落魄。
但他就是那么落魄,眼巴巴地看着众人桌上的食物,时不时还摸摸自己的肚子,显然得饿得不轻。
可饿归饿,他却完全没有仗着自己身体魁梧抢东西吃的意思。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胤禛对他高看一眼。
正好这时候,张保先出来了,胤禛就对张保道:“你去请那位壮士来,一起坐。”
“爷,这不好吧?”张保为难道,“咱们也不知道这人的底细,万一他生了歹意,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呀。”
叶克书也在一边劝。
胤禛坚持道:“我看他目光清正,不像是歹人。你若是不去,我就自己去请。”
见他说着话就要站起来,显然是真有自己去请的意思,张保吓了一跳,急忙道:“别介,爷,您亲自去也太给他脸了,奴才这就去,您在此安坐即可。”
胤禛这才坐稳了,叮嘱道:“不可趾高气昂,对人无礼。”
“主子放心,奴才知道您的规矩。”
要说这宫里,哪个主子待人最赤忱,当属他们爷。他们爷也不是刻意放低身段,但与他相处,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张保能混到阿哥身边当差,自然是经过一番明争暗斗的。可自从来到阿哥身边之后,他往日里学的那些争宠打压的手段,渐渐就都放下了。
因为胤禛固然待下宽和,也不许身边人仗势欺人,趾高气昂的。
凡是不听话又被他发现的,他也不打不罚,一律退回内务府。
久而久之,他身边的人自然就学会了谨言慎行,共同创造了东四所活泼又严肃的氛围,在宫里也是独一份。
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边人的品性,胤禛才特意等了张保出来,而不是让叶克书或者是跟着的侍卫去请。
果然,张保十分有礼地把人请了过来,笑眯眯地指了指胤禛,说:“邓壮士,这位就是我们家小主子了。”
那人看见胤禛,微微一怔,急忙拱手施礼,“在下邓忠,见过这位公子。”
胤禛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笑道:“我正想着人少,这顿饭吃得不够热闹,就看见了邓壮士你。这可不就是缘分了?还望邓先生不要嫌弃,拼个桌,一起吃吧。”
这人行的礼很有意思呀,不是江湖礼节,而是朝廷武官才会行的那一种。
一个十分落魄的人,却不自觉地用着官员才用的礼节,这人的身份不简单呀。
难道,又是聊斋里的剧情人物?
他是上初中的时候读的聊斋,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几个有意思的故事和多次翻拍的那几个,都忘得差不多了。
至于里面的人物姓甚名谁,除了多次被拍成影视剧的熟人,他是一个都不记得了。
而这些熟人里,没有姓邓的。
那人迟疑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羞赧地应了,“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克书纵然心里看不上这人,但人家毕竟是四阿哥的客人,他赶紧起身,把贵客的位置让给了对方,自己打横坐了。
第46章 雷曹
“邓先生,你先吃两口点心,垫垫肚子。”胤禛把点心碟子推来了两个过去,“我舅舅去点菜了,一会儿就回来。”
“多谢。”
反正都已经坐下了,邓忠也就不瞎矫情了,直接拿着点心就吃了起来。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真的饿了,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吃饱过。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饿肚子,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
只是,酒楼里饭前赠送的点心,都是给客人消遣用的,虽然精致又美味,但就是精致得太过了。一碟八块,每块只有指头肚大小。若不是顾忌着失礼,他一口就能吞两碟。
好在,等他磨磨蹭蹭的,强忍着没把最后一块吃掉的时候,法海带着端菜的伙计一起回来了。
因为招待的是皇子,法海知道宫中的规矩,菜点了不少,由三四个伙计端着,满满地摆了一大桌。
吩咐伙计把胤禛最爱吃的几样放到了胤禛面前,法海才有心思顾及邓忠这个生面孔,“不知这位壮士……”
“舅舅,这是邓忠邓先生,是小四邀请来一起用膳的朋友。”
法海自幼饱读诗书,又善于察言观色,只凭这一句话,就明白了胤禛的意思。
他笑着对邓忠说:“既然是小四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邓先生,在下敬你一杯。”
“请。”邓忠也起身,与法海对饮了一盏,两人才在胤禛的催促下一起坐下了。
胤禛点了点法海和叶克书,笑嘻嘻地说:“好不容易在外面吃一顿,大家都不许拘束。不然,我回去告诉额娘,叫她罚你们俩。”
两人一听,就知道胤禛这是为了避免邓忠尴尬。法海微笑点头,只觉得四阿哥果然宅心仁厚;叶克书偷偷撇了撇嘴,觉得四阿哥小孩子心性,定然是话本看多了,才会对这种落魄莽夫另眼相待。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胤禛的身份到底在那里摆着呢,无论是法海还是叶克书,都乖乖听从。
等真吃起来的时候,甥舅三人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风卷残云”。
真的是风卷残云,邓忠吃饭的速度,凭胤禛的眼力,也只看得见筷子的残影。
几乎是片刻之后,除了胤禛面前那四碟子,桌上的盘子已经光滑得像是洗过了一样。
邓忠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法海目瞪口呆,叶克书的下巴也已经合不上了。
还是胤禛见多识广,上辈子有看大胃王吃播的经验,震惊的只是邓忠的进食速度而已,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好!”胤禛乐得拍手大叫,“看邓先生用膳,真的让人胃口大开。好男儿,当如是!邓先生,你还能吃吗?”
被他这一夸一问,邓忠顿时也不为自己吃得多而羞愧了,反而豪气顿生,“有何不可?”
胤禛便吩咐法海,“舅舅,再点一桌硬的。”
“是。”法海回神,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再次带着伙计回来了。
这一次,伙计端过来的都是风鸡、烧鹅、酿肉、香肠、烤猪、炽牛、焖羊……果然如胤禛吩咐的那样,个个都是硬菜。
邓忠看这桌菜的眼睛里,爆发出了别样的光芒,胤禛愿称之为“终于能吃饱了”之光。
又是一顿风卷残云之后,邓忠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诚恳地说:“八分饱了!”
叶克书的下巴已经掉了,看邓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而且,不但是叶克书,周围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邓忠吃东西。听见这句“八分饱”的感慨,不少人都咽了咽口水,表示受惊不小。
唯有胤禛面不改色,十分淡定地笑道:“既然要请客,哪里有让客人八分饱就走的道理?舅舅,再点些清淡的汤菜,给邓先生溜溜缝。”
“是。”法海已经麻木了。
这一次,邓忠终于吃饱了。
胤禛不想留在这里被人围观,就在法海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茶庄,要了个清雅的院子。
他明显感觉到,离开了被人围观的地方,邓忠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要了茶叶和泉水之后,法海就把茶博士赶了出去,自己在门口的炉子上一边煮茶,一边替胤禛望风。
胤禛本想问问邓忠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不过是请人吃了一顿饭,又何必揭人家伤疤呢?
于是,话到嘴边,他又话锋一转,问道:“不知邓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邓忠苦笑了一声,叹道:“邓某身无长物,不过四海为家而已,哪里能有什么长久打算?”
胤禛道:“像你这样的壮士,四处漂泊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知道壮士有意从军吗?”
邓忠犹豫了片刻,反问道:“从军管饱吗?”
“当然。”
“那我愿意。”邓忠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替自己辩解,“我虽然一顿吃得多,但吃上一顿,就可以三五个月不食,不会浪费很多粮食的。”
胤禛眼皮子一跳:吃一顿顶三五个月?您不会是天蓬元帅下界吧?
但他嘴里却说:“你都吃干净了,又没有丢掉,怎么能说是浪费呢?既然邓先生有这个意思,那我就把你推荐给我外祖父,他一定会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的。”
他嘴里这个外祖父,自然不是佟国维,而是佟国纲。
虽然佟佳氏是满族人,但入关之前却编入了汉军旗,和一众满族高官一起管理汉军旗的官兵。
邓忠虽然是个汉人,但若是握着不少佐领的佟国纲愿意,把他编入汉军旗轻而易举。
他也相信,经历过不少战事的佟国纲,肯定能看出邓忠的价值的。
邓忠大喜,起身拜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色,许久之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对胤禛道:“实不相瞒,由于特殊原因,我不能欠人因果。小公子于我有一饭之恩,还为我的日后找了一个栖身之处,在下也想给公子一点小回报。”
还不等胤禛说话,叶克书就嗤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邓忠,“我家公子什么没有?你一个落魄的饭桶,能回报什么?当我家公子稀罕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胤禛诚恳的声音,“说实话,我还真挺稀罕的。”
再次被现场打脸的叶克书:“…………”
——阿哥,您好歹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呀。
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法海:“…………”
——真是不长记性,这才半天而已,又想擅自替阿哥做主了。
胤禛不大喜欢叶克书,才不管他尴尬不尴尬呢,只是诚恳地对邓忠说:“不管邓先生想要回报点什么,我相信都是一片诚心。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真心更加珍贵的东西吗?”
邓忠微微一怔,眼中闪过感动,打了响指之后,就对胤禛伸出了手,“请小公子牵着我的手,闭上眼睛。”
经历过几次灵异事件的胤禛有些犹豫,但看着邓忠真诚的眉眼,他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把手放进了邓忠手里。
不过,他让邓忠把法海一起带上了。
闭上眼睛,失去了视觉之后,其余四种感官就空前敏锐起来。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鼻子里出入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潮湿,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也越来越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再一次脚下实地了,就听见邓忠道:“两位公子,可以睁开眼睛了。”
法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睁开眼,俯身着急地上下打量胤禛,见他浑身上下完后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赞同四阿哥跟着这个人冒险,但如今已经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了,他也不会傻到抱怨人家。
万一把人惹恼了,他自己死不足惜,若是连累了四阿哥,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和法海不一样,胤禛一睁眼,就看见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奇特画面。
入眼望去都是一些奇形怪状、色彩斑斓却又意外和谐好看的……勉强算是人的生物?
他们像人一样直立行走,但却有的顶着发光的爆炸头,有的背上长着巨大的贝壳,还有的干脆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反倒是他们这三个真正的人形,在这里成了异类。
“这里是什么地方?”胤禛听到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放眼一望,果然看见了远处的一片湛蓝。海面上还有许多高大又造型新奇的建筑,明显不是凡间的风格。
邓忠道:“这里是海市,有很多对人类来说是宝物,但对这些精怪散仙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相反,因为他们没有通往人间的门路,人类官制的东西在这里却是硬通货。”
金银珠宝,对这些精怪来说,天地间多的是,只要肯找,肯定是能弄到的。
但官制的东西就不一样了,由于上面带着公门对妖物天生的压制气息,除非主人主动赠送,妖仙都是不敢据为己有的。
物以稀为贵,这些东西不容易得到,自然就成了妖仙里的稀罕物品,还有很多妖仙拿来镇宅,听说效果还不错。
胤禛了然之余,终于觉得自己该问问邓忠的具体身份了。
“邓先生不是一般人吧?您的真实身份,方便透露吗?”
邓忠哈哈笑道:“在小公子面前,没有什么不能透露的。在下原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座下的二十四雷曹之首。因犯了天条,被天尊贬下凡来,受人间疾苦。只是在下运气好,才下来不久,就遇见了身怀龙气的公子您赦免了我的苦难,给了我安身之处。”
胤禛表面淡定地点头,心里却在尖叫:啊——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事故体质?为什么每一次这种挑战三观的事情,都会让我遇见?
第47章 所谓等价交换
至于邓忠说他身怀龙气一事,法海一脸警惕,随时准备出手,胤禛却非常淡定地按住了他。
安啦,安啦,既然人家是神仙,肯定是头一眼看见他,就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不简单了。
更别说这个坑爹的世界他不科学,这里的龙气在高人眼里真就是具现化存在的东西。
对于鬼神来说,龙气就是明晃晃的一盏大灯,灯上写着一行大字:此人出身皇室,还是近支。
所以,胤禛表面上非常淡定地说:“既然邓先生给了我们这次奇遇,那舅舅咱们就别辜负了美意,一起去转转吧。”
法海神色一滞,很快就收敛了流露出来的警惕,低眉顺眼地说:“是,阿哥。”
邓忠笑道:“法海兄放心,在下会给你和小公子加好防护,不会让人冲撞了你们的。”
说着,他举起双手在胸前,变换了一阵十分玄奥的手势,就说:“好了,走吧。”
“什么就好了?”法海开始觉得他是个骗子了。
因为,在法海的视线里,就看见邓忠双手一阵乱比划,其余的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没看见没关系,胤禛可是天生灵觉高超,也就是俗称的有天眼。对于邓忠掐手决时散发出来的玄奥的毫光,他看得一清二楚。
等手决结束的时候,那些毫光已经编织成了两张网,分别把他和法海网在中间。
“走吧,舅舅,我相信邓先生。”胤禛拉着法海就往前走。
法海“诶”了一声,才惊觉自己这个皇子外甥虽。然年纪小,但力气却不比大人小多少。
邓忠笑着跟在二人身后,看着胤禛好奇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法海一开始还很警惕,发现那些奇形怪状的,不知道是妖还是仙的人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不一样之后,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对那些人间不轻易看见,或者根本就没听过的东西表示出了好奇。
这时,胤禛在一个卖竹简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看着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竹简,胤禛好奇地问:“你这竹简有什么奇特之处,竟然也摆出来卖?”
如果这些竹简是古籍也就罢了,但胤禛大致翻了一下,都是空竹简。就算这些竹简上有灵光,空竹简也还是空竹简。
纸张都普及多少年了,谁还用竹简呀?
卖竹简的是一个背上背着两个像翅膀的鱼鳃,脸上的鱼鳞还没有蜕化干净的鱼妖。
这只鱼妖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都非常的少女心,连卖的竹简都透着一股少女粉。
他脸上露出的鱼鳞是粉色的,背上背着的鱼鳍也是粉色的,就连身上明显是魏晋制式的男款宽袍大袖,也是粉色打底,绣着大朵的白玉兰花。
鱼妖已经在这里坐了大半天了,面前的竹简却是无人无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感兴趣的,他精神一振,决心要让人好好了解一下自己东西的好处。
“这位小公子不知道,这些竹简的材料不是别的,而是龙宫里养的珠光竹。炼制着竹简的也不是别人,是洞庭君的三公子。拿上一捆竹简,就算是凡人,也可以在水中不沉。”
在水中不沉?
胤禛心动了。
但买东西嘛,最忌讳的就是让卖家看出来自己很想买。
“就这?”胤禛满脸失望,不屑地说,“凡是能到这里来的,谁会怕水?”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呀。”那鱼妖道,“小公子是金属性的,自然不怕水。但那些五行属火,却又道行不深的,许多水都是他们的克星呀。”
胤禛听了,装作又有了一点兴趣,“哦?你这竹简都能避什么水?”
提起这个,鱼妖可骄傲了,“除了三光神水,其余的都能防得住。”
看他那骄傲的架势,仿佛这炼制这竹简的不是什么洞庭三公子,而是他自己一样……咦,他自己?
吐槽吐到一半,胤禛忽然心中一动:要么这竹简是他自己炼制的,就是借了洞庭三公子的名头。要么他就是洞庭三公子。
想到一半一半的可能,胤禛也不计较竹简有没有用了,疑惑地问:“若水、八定水、忘川水都能防得住吗?”
那鱼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的还不少呢。”
胤禛心道:那是,上辈子那么多神话剧、仙侠剧是白看的吗?
又听见鱼妖道:“不过你都是道听途说的吧?八定水是佛门功德水,无论是人是仙还是鬼,沾染了都只要好处,为什么要防?”
“哇,你懂的真多呀!”胤禛满脸崇拜,拍着手催问,“还有呢,还有呢?”
被胤禛一吹捧,鱼妖满脸得意,“你算是问对人了。除了八定水之外,三光神水鬼魂受不住,但稀释之后对凡人也是大补。因而,真正需要防备的,也就是鹅毛不渡的若水,一滴忘今生的忘川水和剧毒无比的相柳毒水了。”
见胤禛仿佛听得入迷了,鱼妖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崇拜呢,这个小公子是哪一家的?简直是太有眼光了!
“若是要渡若水,就把这竹简直接抛进去,踩着竹简就可以过去了;若是要解忘川水的药性,只需要把竹简截下一小块,磨成粉用水吞服即可;解相柳毒水则需整张竹简投入水中熬煮,五碗水煮成一碗灌下去就可以了。”
鱼妖说得唾沫横飞,十分得意,胤禛表面上惊叹连连,心里却毫无波澜。
这三种水固然厉害,但和他一个凡人有什么关系呢?
等他说完了之后,胤禛才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若是要转卖到凡人权贵手里,该怎么说?”
“卖给凡人权贵?”鱼妖诧异地看着他,“你有门路?”
胤禛道:“家里的长辈有些门路,我就是想淘换两张本朝新出的银票和一套完整的官窑瓷器,只是不知道那些权贵喜欢什么。”
别看聊斋世界里到处都是鬼狐,实际上非人类进入人类世界,也是有各种限制的。
比如买东西使用的钱财不能是障眼法变化出来的,必须是真钱;钱财的来路一定要正,不能使用五鬼搬运;若是犯了人间法律,一旦被抓入公门,就会不由自主地现出原形,再不能使用法律等等。
不违法对于一出生就生活在法制环境里的普通人来说稀松平常,对于权贵子弟来说更是不成问题,他们根本不怕犯法。
但是对于潜心修行多少年,自由自在惯了的仙或妖来说,人间处处都是枷锁。
别的不说,就光是去了人间就得彻底化成凡人的样貌这一条,除了审美和人类十分接近的狐狸,就没哪个妖怪能受得了。
鸟妖美丽的翎羽,鱼妖心爱的鱼鳍、鱼鳞,兽类皮毛上的天然花纹……哪一样在妖类自己看来,都比身为无毛之虫的人好看。
奈何,人族太过排外了,但凡是外型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就不接纳,还要喊打喊杀。
论打架,人类自然不可能是妖类的对手。但是人族受天道眷顾呀,人伤妖天道连屁都不放一个,一旦妖伤人,就得多受一重雷劫。
要知道,雷劫可是妖族的天敌呀!
这样不对等的关系,自然让处于弱势的妖类不满。
于是,很多年前,妖族的先祖们就联合定下了规矩,不许后人和人族多接触。
由于狐族的修炼方法不一样,坚决不肯配合,所以狐族就被妖族排斥,只能混居在人类之间,或者是在人类区域的山林里生活。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很多年,当年定下规矩的妖族先祖大多已经逝去了。他们的后代虽然还遵守着这个规矩,但由于他们从出生起就和人类接触不多,所以对于祖先们厌恶人类的缘由感触不深。
相反,如今的小妖和仙二代们,对于繁花热闹的人间,大多十分向往。
只是,和人类断交太久了,他们已经失去了接触上层社会的门路了。偏他们在人间限制也多,就算去了人间,也很少有机会能接触上层。
所以,当听说胤禛有和人间权贵联络的门路时,鱼妖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态度也变得极为殷切,“兄弟,要不咱找个清净的地方聊聊?”
胤禛一脸不乐意,“我要的东西还没搜罗够呢。”
“嘿嘿。”鱼妖伸出还带着鳞片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笑道,“放心,放心,人族喜欢的东西,我这里都有,等会儿到了地方,送老弟你一些就是了。”
大概是他没有恶意的缘故,胤禛清楚地看到,邓忠给他加的防护网随着鱼妖的动作贴到了他肩膀上,并没有伤及那鱼妖。
啧,还挺智能。这是什么原理呢?
心头疑惑之余,胤禛不动声色地看了邓忠一眼,鱼妖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后,鱼妖的脸色就变了,比起对着胤禛时的讨好,更多了几分敬畏,也不敢再来拉扯胤禛了。
虽然以他的眼力,看不出邓忠司的是哪一方神职,但那属于天神的气息,却是掩盖不掉的。
至此,他对胤禛说的家里长辈有门路的事,已经深信不疑了。
毕竟,有一位天神背书,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邓忠淡淡看了那鱼妖一眼,对胤禛点了点头。胤禛这才同意了跟鱼妖一起走,到了一颗大柳树前。
那柳树真的很大,只怕十个人手拉手环在一起,还不能把柳树抱住。树皮很粗糙,但看在胤禛眼里,却觉得这树皮上也有一层淡淡的灵光,昭示了这柳树的不凡。
鱼妖伸手在门框上敲了三下,嘴里喊了一声:“有贵客了!”
然后,柳树上就突然出现了一扇门,门向里自动打开,鱼妖率先钻了进去,回身邀请几人,“三位,里面请。”
见邓忠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胤禛才在法海的护持下走了进去。
一路走,邓忠一路给两人介绍,“这是海市里最大的一家酒楼,没有名字,谁也不知道开了多少年头了,里面的桑葚酒可是一绝。但招牌酒却是三生醉,据说凡人喝上一口,就可以梦见自己三生往事。”
“啊,那不就是孟婆汤和忘川水的克星吗?”胤禛惊奇地问。
邓忠好笑道:“只是据说而已。你仔细想想,三生得有多长,凡人的一辈子又有多长?只怕不等梦完三生,人就先死了。”
这回胤禛听明白了,“哦,也就是说,凡人喝了,就会一醉至死。”
“聪明。”邓忠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又叮嘱二人,“等会进去之后,你们可不许喝酒。”
得了两人的保证,还有法海会看住胤禛的保证,邓忠才放了心。
大约走了百十步,逼仄的树洞豁然开朗,里面筹光交错,灯火通明。胤禛仔细一看,左边放的都是小方桌,坐得都是吃菜喝酒的人,右边则是张椭圆的大长桌,有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围在一起,正在摇骰子赌大小。
看见聚赌的,胤禛下意识就皱了皱眉,不高兴地问:“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邓忠只觉得那一群人头顶一片黑气,显然是沾染的因果不少。
他用眼神示意胤禛稍安勿躁,一行人进了鱼妖包下的雅间,他才安抚胤禛,“自作孽,有天收,你就不必操心了。”
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沾染了一股“赌”字,就少有不作恶的。
赌实在是容易上瘾,而人家开赌场的,又不是做慈善的,又岂能让赌徒真嬴来了钱?
赌徒越陷越深,输得就越来越多,到家里一贫如洗,走投无路的时候,反而是最不容易收手,一心想着捞本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时候,最容易突破道德底线。
雷部正神有二十四,平时除了给风雨助威之外,干得最多的,就是给恶人降雷罚。
听到这里,胤禛看了他一眼,不大相信地说:“我也没听说整天打雷呀。”
那鱼妖趁机插话,“小公子年纪小,大约长辈还没教到。这世间的雷劫,可不止是天上劈下来这一种。”
胤禛忙问:“哦?怎么说?”
鱼妖道:“喝水呛死的叫□□,墙头上掉砖砸死的叫□□,树倒了砸死的叫木雷,被金属割了口子破伤风死的,叫金雷。”
胤禛想了想,这几种死法,的确都是撞概率论倒霉的。在有鬼神的世界,说是鬼神的惩罚,也很有可能。
“你懂得可真多!”胤禛由衷得赞叹。
“谬赞了,谬赞了。”鱼妖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堆的匣子,摆在桌子上一一打开。
胤禛略看了一眼,眼睛差点没给闪瞎了。
有一匣子拇指肚那么大的珍珠,而且个个都粉润光滑,浑圆可爱,另外还有几匣子也是珠子,有金色的、有紫色的、有朱红的还有玉白的;形状上有浑圆的、有椭圆的、有水滴形的还有菱形的,不一而足。
这些珠子是很好看,但胤禛前世是个白富美,今生又生在皇室,再好看的珠子也就是让她多看了一眼,随即就兴致缺缺了。
鱼妖一看,人家不感兴趣,立刻就明白,自己该拿出杀手锏了。
“小公子,您再看这个。”
说着,他又拿出了一个两个巴掌大小的贝母,这贝母通身肉粉色,带着一圈又一圈的深粉色花纹,打眼一看就知道非常附和鱼妖的审美。
胤禛的目光从鱼妖一身少女粉的身上溜了一圈,又落在了贝壳上,笑问道:“怎么,这贝母里,难不成还藏着一颗拳头大的珍珠不成?”
“诶,珍珠算什么?”鱼妖一脸不屑地说,“您就好好瞧瞧吧。”
贝母被鱼妖打开了一条缝隙,就有紫色的流光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钻了出来。随着两片贝壳越开越大,光芒也越来越盛。
可怜胤禛因为视力远高于常人,差点没被闪瞎了,急忙伸手捂住了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呀?凡人能喜欢吗?”
“当然了。”鱼妖把他手拉了下来,“你再看。”
耀眼的光芒已经淡了,但却还有微光缭绕,盘旋萦绕在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树上,将本就美丽的珊瑚树衬托得更加惊艳。
“这……”他看了看那贝母的大小,又看了看珊瑚树的高度,试探着问,“这是纯天然的,还是后天造的?”
但不管是纯天然的还是后天造的,这么小的贝母能装这么高的珊瑚,里面肯定自成一片芥子空间,就像是封三娘当初送给他的那个装丹药的瓶子一样。
见他满脸惊叹,鱼妖骄傲地抬着下巴,“当然是纯天然的!”
胤禛看了他一阵,招手让法海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法海点了点头,扭身走到角落里,片刻之后再回来,手里已经拿了一叠银票。
“这是从一两到一千两的银票一套,大通票号去年新签发的。这是完整的一套,拿回去即能镇宅辟邪,又有很大的收藏价值。”
胤禛说着,示意法海把银票放到了鱼妖面前,摸了摸那装珊瑚的贝母说:“我看老兄你是个爽利人,诚心和你交易。这一套银票,就换你这株贝母珊瑚,你意下如何?”
“爽快!”鱼妖生怕胤禛反悔,立刻就把银票收了起来,把贝母珊瑚朝胤禛一推,“这是你的了!”
哈哈,一整套的,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在小伙伴们面前好好炫耀一番!除了我,谁有一整套的银票?还有谁?
其实,这贝母珊瑚如此神奇,还自带祥光,若是真的拿到凡间去卖,没有一万两银子绝对下不来。
可对鱼妖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个好看点的摆件而已。但人间流通的银票不但有官府监制,更因其通货的特性,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气。不管是从本身的价值来说,还是在妖族的稀有程度来说,都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东西。
所谓等价交换,就是像现在这样,两人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第48章 送礼
看着胤禛拿出一个玉白的瓶子,把那贝母珊瑚收了起来,鱼妖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这庄交易,彻底成了!
想到一整套银票都是自己的了,鱼妖的心情就没办法不好。他顺手把那些珍珠拉过来了一匣子,殷切地问:“兄弟,这珠子你真看不上眼?”
胤禛当然很看得上眼了。
虽然他前世里有专门人工养殖珍珠的,什么样的珍品都见过,但谁会不喜欢美丽的东西呢?
更不用说,在他的眼里,这些珍珠上都散发着令人舒畅的灵气,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过,作为一个买主,他是不会主动去夸卖主的货物的。
他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看了看,说:“这些珠子是挺好看的,但我听说,人间皇室最流行的是东珠,于是天下都以东珠为贵。你这些珠子是哪里产的?只怕在人间不会受欢迎。”
“啊,人间不喜欢洞庭湖的灵珠吗?”
这鱼妖显然是没去过人间,一点都不了解,又觉得胤禛家里的长辈肯定都是去过的,对他话深信不疑。
“反正现在人间最流行的,是东珠。”胤禛自然不会把话说死。
“啊,这……”那鱼妖急得抓耳挠腮,满脸为难,“我今天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说到这里,他猛然捂住了嘴,紧张地看了胤禛一眼,解释道:“那贝母珊瑚除外,那就算是在我们洞庭龙宫,也是好东西了。”
洞庭龙宫?
看来,这位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洞庭君的三公子呀。
胤禛看了邓忠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安抚道:“你不用紧张,我拿那一套银票和你交换,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说着,他又满脸可惜地叹了一声,说:“可惜我还没有跟着长辈到人间去过,若不然,一定拿整套的官窑瓷器给你换。”
官窑瓷器?还是整套的?
鱼妖无意识得吞了吞口水,暗暗猜测对面这小童家里在人间究竟有多广的门路?怎么官窑的瓷器对他来说,好像不是稀罕物了?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把桌子上的珍珠全都推给了胤禛。
非但如此,他又掏出了七八颗婴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全部都放在了胤禛面前。
“公子,小公子,小祖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些珠子虽然不算好东西,但也都光洁可爱,送给你打弹珠玩吧。”
胤禛差点没笑出声。
话说,他们俩到现在都还没有互通姓名呢,怎么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他忍笑拱了拱手,报了自己前世的名字,“小弟王霏,不知兄长如何称呼?”
鱼妖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叫柳三,原是洞庭湖的一个鱼妖,得了三公子的赏识,替他跑鬼市搜罗玩物。王弟若是不介意,就喊我一声三哥吧。”
“三哥。”胤禛从善如流。
然后,他就在柳三期待的目光中,把那些珠子都收了起来。
见他收了东西,柳三的笑容才恢复了一开始的灿烂。
胤禛看得好笑,干脆问道:“不知道你们三公子喜欢官窑的瓷器吗?正好我家里长辈找了门路,花大价钱定了一窑。你们家公子若是喜欢,我就央求长辈留一套给我,好让三哥在你们公子面前交差。”
“那可真是太好了!”柳三抚掌,他想的就是这个呀!
新认的便宜弟弟这么善解人意,让柳三禁不住有些愧疚:我拿假身份骗他,是不是不太好?
相对来说,一样隐瞒了真实身份的胤禛就心安理得多了:王霏也是我的名字,我可没骗你。
你有心,我也有意,两人迅速达成了协议。
兴奋不已的柳三为了答谢胤禛,点了许多海氏特色菜,请胤禛好好吃了一顿。
当然,胤禛肯下筷子,是因为邓忠点了头,表示这些东西他都可以吃。
吃饱喝足之后,趁着天色还早,邓忠又带着胤禛在海氏上转了一圈,从海外散仙那里交换了一副胤禛前世见过的晴雨图。
就是一张行人打伞的画,画上的人晴天时伞是收起来的,雨天时伞是撑开的。
只不过,前世胤禛见的是拿两幅画做的骗局,在海市掏到的这个,却是真的能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换姿态。
收货了这副画,胤禛就心满意足了。
正好这个时候,海市外的天也已经接近黄昏了,邓忠就带着胤禛,回到了茶庄的包间。
以叶克书为首的一群人都昏睡在那里,茶庄的伙计也仿佛忽略了这个院子,一直没有人来察看。
邓忠修改了他们的记忆之后,才把他们唤醒。在叶克书等人的记忆里,他们吃完饭之后,就一直在这个茶庄里喝茶。
“啊,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吗?”叶克书看了一眼窗外,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对胤禛道,“阿哥,您该回去了。”
若是再晚一会儿,宫门就要落锁了。
胤禛又当着众人的面,把邓忠托付给了法海,让法海把他引荐给佟国纲,法海郑重得答应了。
然后,胤禛就点了叶克书送自己回宫,让法海先带着邓忠回去了。
“法海堂弟,你就先回去吧,我会保护好阿哥的。”叶克书非常嘚瑟地对法海说。
奈何,法海的反应太过平淡了,让叶克书觉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个堂弟,真是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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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胤禛猛然扑进皇贵妃怀里,满是依恋地呼吸着母亲的气息,撒娇道,“小四都整整一天没有见到额娘了,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小四呢?”
被直接无视了的胤禩翻了个白眼,暗暗唾弃:老黄瓜刷绿漆,真不害臊!
但隐藏在唾弃之下的,是深深的羡慕。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好像从来没有和母亲这样亲近过。无论是生母良妃,还是前后两位养母,他总是克制而守礼的,生怕哪里做错了,会引起母亲的不喜。
等他有了弘旺之后,才明白父母都喜欢儿女对自己撒娇弄痴。
只是那个时候,他已经几十岁了,哪里还做得出小儿女态?
如今哪怕顶着一张婴儿的皮囊,让他撒娇,他还是觉得羞耻。
对于胤禛毫无压力地缠磨额娘,胤禩表面有多嫌弃,心里就有多羡慕。
当然了,无论是嫌弃还是羡慕,胤禩都不会表现出来,但同在的另一个人可就不一样了。
同样被胤禛忽略了的康熙直接就黑了脸,阴恻恻地问:“怎么,你就只想你额娘,不想你阿玛?”
胤禛一惊,脱口而出,“啊,汗阿玛,您怎么在这儿?”
康熙的脸,更黑了。
做了多年的帝王,康熙早已经习惯了无论何时何地,自己都是焦点,何曾被人这样无视过?
还好胤禛反应快,看出康熙脸色不对,眼皮子一跳,赶紧表达自己对阿玛的一片敬爱之心,“汗阿玛,儿臣这次出宫,得了一样宝物,正要和额娘一起献给汗阿玛呢。”
听说儿子出宫一趟还不忘给自己带礼物,康熙的脸色缓和了,不甚在意地问:“是什么宝物呀?”
其实,在他心里,并不觉得胤禛会拿出什么惊天泣地的宝贝来。觉得胤禛口中的宝物,大概也就是小孩子没见过才觉得稀罕的东西。
只见胤禛满脸得意,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扬着下巴示意张保,“张保,快把我给汗阿玛和额娘带的礼物都拿上来。”
“嗻。”张保应了一声,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和一个大贝母,弓着腰走上前,“主子,都在这里了。”
胤禛一脸矜持,先捧着那个匣子给了皇贵妃,“额娘,这是给您的,您看看,喜欢不喜欢。”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皇贵妃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康熙的手,才接了过来,顺手就打开了。
一瞬间,温润明净的珠光从匣子里蔓延而出,一向稳重的皇贵妃一下子就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一整匣子的紫粉色珍珠。
“这……小四,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珍珠不但个个都有大拇指肚那么大,而且大小十分匀称,随便拿出两颗做对比,都看不出任何区别。
这样的珍珠,有一颗顶多算得上稀罕,若是有这么满满的一匣子,那就不止是稀罕,而是珍贵了。
别说是皇贵妃了,就算是太皇太后,也没有这样一匣子珍珠。
胤禛一脸单纯地眨了眨眼,说:“跟一个背上长着鱼鳞的道士换的呀。”
“背上长着鱼鳍?”康熙眯了眯眼,看胤禛的目光立刻就不同了,“你竟然也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只可惜,除了我之外,别人都看不见他。”说到最后,胤禛满脸遗憾。
没错,这就是他和法海对好的口供。至于法海那里,他让带了两匣子品相略差点的珍珠,分别给赫舍里氏和赫鲁克氏,感谢这两位长辈对他的照顾。
皇贵妃急忙将他搂进了怀里,手里的珍珠都顾不上了。如果不是翠柳眼疾手快,怕是要洒一地了。
“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别人都看不见的人,你也敢要他的东西?”
只要一想到胤禛有遭遇危险的可能,皇贵妃就觉得心惊肉跳,十分后悔没让封三娘跟着他。
胤禛赶紧麻溜认错,撒娇卖萌求原谅,“额娘,额娘,小四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别再怪小四了嘛!”
因着他自小就对皇贵妃这样亲近依赖,纵然皇贵妃已经知道了他有前世的记忆,面对他时也没有别扭多少,全当自己的儿子生有宿慧。
被他撒娇缠磨,皇贵妃如何还狠得下心来?禁不住“噗嗤”一笑,轻轻点了点胤禛的额头,“你呀,就会撒娇!”
“嘻嘻。”胤禛笑得一脸乖巧。
眼见皇贵妃已经表示不追究了,康熙也不好当面反驳皇贵妃,只得瞪了胤禛一眼,说了句下不为例,就板着脸问:“你给朕带的礼物呢?”
见过了皇贵妃那一匣子珍珠后,康熙对自己的礼物也升起了几分期待。
胤禛立刻就从张保手里拿过那个大贝母,放到了康熙面前,“铛铛铛,汗阿玛,你打开看看。”
梁九功急忙上前,“万岁爷,还是让奴才来吧。”
皇贵妃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笑吟吟得没有说话。
反倒是康熙直接拒绝了他,“不必,这是给朕的礼物,朕要亲自打开。”
他知道梁九功是什么意思,但此时的康熙虽然多疑,却还不至于连三四岁的儿子都不相信。
贝母被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轻打开,璀璨的光芒差点闪瞎了康熙和皇贵妃的眼。
“哎哟,这是什么?”
片刻之后,强烈的光芒散去,三尺高的珊瑚树就现出了全貌。
吸气声此起彼伏,那些偷看的奴才们都忘了自己是在偷看了,呆呆得瞪大了眼,直直得瞧着万岁爷手中那一株精美华丽的珊瑚树。
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自认坐拥天下的康熙,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宝物。
过了许久,他才从震撼中缓过神来,满目慈爱地看着胤禛,“这真的是给朕的?”
“当然了!”胤禛理所当然地说,“我第一眼看见这株珊瑚,就觉得全天下除了汗阿玛,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
儿子的孝心,让康熙心花怒放,觉得果然是表妹会教孩子,小四时时刻刻都把自己这个阿玛放在第一位。
胤禛兴兴头头地说:“小四不但给汗阿玛和额娘带了礼物,还给乌库妈妈和皇玛麽带了礼物。对了,还有太子哥哥、大哥、五弟、六弟和八弟。”
“哦,怎么没有你三哥的?”康熙不解地问。
胤禛噘着嘴,不高兴地说:“三哥总是欺负我,还老是爱哭,我不喜欢他。”
“嘿,你这孩子,那是你三哥!”皇贵妃怕康熙怪罪,赶紧抢先训斥了一顿,“无论如何,你都要尊敬哥哥。”
“哦。”胤禛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像一棵被霜打了的茄子,恹恹地说,“那就把我留给自己的那一份给三哥好了。”
没错,他就是个小心眼,就是要借机给三阿哥上眼药。真当有“兄友弟恭”这四个字压着,他就会忍气吞声吗?
只要三阿哥以后不要再到他面前来耍威风,胤禛就不会再和他计较。
康熙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毕竟他早年接连丧子,对每一个孩子都很看重,无比希望他的儿子们兄友弟恭。而胤禛却公开表达了对兄长的不满。
但皇贵妃把胤禛训斥得泪眼汪汪了之后,他却又心疼了,急忙把那贝母合上,让梁九功拿着,笑道:“好了,好了,小四还没进学呢,不懂事也是应当。待过两年他进学了,就知道要尊敬兄长了。”
说到进学,他心里的不满就转移到了三阿哥身上。
毕竟,胤禛没有进学,三阿哥可是已经进学半年了,竟然还是欺负弟弟,真是该好好教导一番了。
他这边心思一转,三阿哥那边第二天课业就翻了一倍,写得他手指头抽筋。
东三所的奴才立刻就报给了荣妃,荣妃又是心疼又是气苦,一边让人去太医院给儿子拿药膏,一边让人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探查的奴才回来禀报,昨天皇上从承乾宫出来之后,就传了三阿哥的师傅法海过去,荣妃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皇贵妃给她儿子上眼药了。
荣妃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四阿哥不怎么对付,但却一直没在意。
毕竟,两个阿哥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皇上是不会管的。更重要的是,她儿子比四阿哥大两岁,再怎么着也不会是吃亏的那个。
所以,荣妃的心非常大,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三阿哥收敛一些。
却没想到,皇贵妃这么不讲武德,竟然亲自下场对付一个小孩子。
她不愿意想是胤禛在康熙那里告了状的可能,下意识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皇贵妃身上。她觉得皇贵妃肯定是自己下不了蛋,就格外讨好养子四阿哥,生怕日后没有依靠。
因为怀着某种隐秘的得意,还有后宫嫔妃人人都有的妒忌,荣妃从来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皇贵妃。
结果就是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带着人就到慈宁宫去求见太皇太后了。
她儿子还那么小,才进学半年,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皇贵妃是副后,也勉强算是诸位阿哥的母亲,怎么能这样不慈呢?
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宣召之后,荣妃信心满满地走进了慈宁宫,就见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温妃、惠妃、宜妃、德嫔这几个老对头都在,就连一向不爱出门,存在感极低的平嫔和宣嫔也在座,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
如果荣妃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德嫔的笑容看起来灿烂,眼中却藏着怒火和妒忌。
皇贵妃坐在离太皇太后最近的地方,看见荣妃进来,就笑着说:“你来得正好,大家都有了,你这一份给你留着呢。”
最是爽利爱说笑的宜妃接口道:“臣妾就说吧,皇贵妃这次大出血,凡是鼻子灵闻到味的,都不用人请,自己就来了。”
一听是皇贵妃分的东西,荣妃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似笑非笑地说:“皇贵妃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哪怕是大家挑剩下的,也比内务府特意供给各宫的强。”
太皇太后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第49章 专业上眼药
见太皇太后变了脸色,荣妃心里得意极了,满是快意地看着皇贵妃,心里恨恨地想到:我的分位被你压着,受了委屈也敢怒不敢言,但太皇太后可不一样!
她以己度人,觉得太皇太后肯定容忍不了皇贵妃得到的东西比她老人家的还好。
哪怕并不是事实,只是一种可能,也足够让太皇太后对皇贵妃起嫌隙。
对荣妃来说,这就够了。
只要太皇太后这一刻对皇贵妃不满,她接着就哭诉自己儿子的遭遇,让太皇太后彻底看清皇贵妃的真面目。
得意的荣妃没有看见,在场的所有嫔妃,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
太皇太后挥退了帮她锤肩膀的小宫女,淡淡道:“皇贵妃,既然荣妃不稀罕你的东西,那一份也不用给她了。”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吩咐左右,“给荣妃看座。”
乖觉的宜妃急忙起身往后挪了一个位置,德嫔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往后挪。她后面的平嫔和宣嫔也都默默地起身,往后错了一位。
如此一来,荣妃就正好和宜妃昭穆相对。宜妃冲她笑了笑,凑趣道:“还是荣妃姐姐入宫早,见识过的好东西也多。臣妾就不一样了,眼皮子浅,见识也有限。皇贵妃娘娘赏得那几颗珠子哟,我回去之后就让人打成首饰,好好臭美一番。”
太皇太后被宜妃逗笑了,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衬得不明所以的荣妃更加尴尬。
此时此刻,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非但没有让太皇太后对皇贵妃不满,反而是对她不满了。
怎么会这样?皇贵妃到底给太皇太后灌了什么**汤,为什么太皇太后总是向着皇贵妃?
她是皇上最早的嫔妃之一,经历过两位皇后制霸后宫的时代。
无论是以贤惠著称的赫舍里皇后,还是以严明著称的钮祜禄皇后,都不曾得到过太皇太后的另眼相待,皇贵妃又凭什么呢?
荣妃又急又气,又忐忑不安,对于自己儿子受的委屈十分不甘,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坐在她下首,离她最近的德嫔明眸一转,用帕子沾了沾嘴角,低声道:“我看荣妃姐姐的气色不好,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太皇太后在这里呢,姐姐有委屈尽管说,她老人家最是公正,一定会为姐姐主持公道的。”
从她一进来就炮仗似的针对皇贵妃,德嫔就猜到了,荣妃若有难言之隐,也一定和皇贵妃有关。
若不然,她才懒得管荣妃如何呢。
荣妃本来就不是一个多有成算的人,来之前又被自己的脑补彻底推到了受害人的位置上,此时被德嫔稍微一撩拨,她就忘了方才的忐忑了。
“皇贵妃娘娘,臣妾此来,是代胤祉向您赔罪的。”
正陪太皇太后说话的皇贵妃满脸疑惑,“这怎么又扯上三阿哥了?”
那一脸无辜的模样,让荣妃怒火中烧:好你个皇贵妃,你就是用这副模样骗取太皇太后信任的吧?本宫今日一定要拆穿你的画皮,让太皇太后看清你的真面目!
带着这样的信心,荣妃“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皇贵妃面前,满面悲苦的说:“娘娘,臣妾知道胤祉莽撞,肯定是哪里冲撞了您,您身为后宫之主,责罚他也是应该的。但臣妾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是心疼儿子,还请娘娘高抬贵手,让臣妾替三阿哥受过吧!”
好嘛,这眼药上的,就算是单纯如封三娘,都看出来她是不怀好意了,更别说人精太皇太后了。
如果不是皇贵妃以眼神制止,封三娘能让荣妃当众出丑。
但现在不能把荣妃怎么样,等晚上回去,一定让她好看!
荣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记恨了,还在向众人展现自己的慈母情怀,不停地哭求皇贵妃,却字字句句都透露出是皇贵妃不慈,故意在皇上面前给胤祉上眼药。
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呵斥荣妃,让她闭嘴的时候,门口的太监进来通报,“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带着四阿哥和五阿哥一道来了。”
太皇太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满脸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快,快让他们进来,外头日头毒。”
又扭头对皇贵妃道:“琪琪格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为了炫耀小四给她的东西。”
宜妃虽然心里对太后有所不满,但她一向识时务,并不表现出来,如常凑趣,“太皇太后神机妙算,说的必然是准的。只是,太后娘娘哪里知道,您这里四阿哥孝敬了更好的。”
“什么更好的?”太后才一进门,就听见了宜妃说的话,好奇地接口。
以皇贵妃为首,众妃嫔急忙起身,“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太后一向都是乐呵呵的,也不爱在嫔妃面前摆架子。今天更是得了孙儿的孝敬,心里畅快,就更好说话了。
众嫔妃起身,皇贵妃忙把太皇太后下首的位置让给了太后,慈宁宫的宫女非常乖觉地在太后对面给她加了坐。
等她坐稳了,其余嫔妃才一一落座。
然后,胤禛领着五阿哥胤祺给众位娘娘请安,妃位以上的颔首还礼,几位嫔主子起身还了半个礼。
穿越这几年,胤禛早就习惯了宫里的这些繁文缛节。
也怪不得古人多有迂腐的,生活在这种礼教森严的环境里,但凡自我意识不够坚定的,很容易就会被环境给洗脑了。
相互见过礼之后,胤禛就和胤祺一起,跑到太皇太后身边,窝到了老太太的怀里。
老太太一手搂住一个重孙,喜得无可无不可,不住地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高不高兴,还饿不饿?
不等两人回答,她就吩咐宫女给去拿两位阿哥喜欢的点心。
从古至今,中国的老太太疼儿孙的套路都差不多,给吃的,给好吃的,给很多好吃的。
纵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孝庄文皇后,在面对年幼的重孙时,也不例外。
很快,几碟点心就端了上来。早有人抬了一张高几放到了太皇太后身侧,两位小阿哥的点心就放在了高几上,随他们取用。
五阿哥感激地看了胤禛一眼:还好在寿康宫的时候,四哥拦住了我,不然现在就吃不下了。
嗷呜!
五阿哥幸福地咬了一大口绿茶糕,比起寿康宫的各类奶糕,还是慈宁宫的点心种类更多,也更好吃。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欣慰地看着两个小阿哥吃东西,这个指挥温柔的宫女姐姐们给他们擦点心屑,那个又赶紧叫让人给阿哥上鲜榨的果子汁,告状告到一半的荣妃被彻底无视了。
荣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坐针毡,无比难堪,心里的怒气和委屈越积越多,但太皇太后的态度又让她心生胆怯。
“荣妃姐姐请用茶。”德嫔亲自从奉茶宫女手里接过茶水,放到了荣妃面前,低声笑道,“姐姐当真好涵养。只是,过了今日之后,姐姐怕是永远都不好再提此事了。”
荣妃神色一凛,明白德嫔说的都是实话。
今天她已经把话说到一半了,看太皇太后的态度,明显是准备难得糊涂,冷处理。
如果她今天不能把事情闹出来,以后再提,不但太皇太后会厌恶她,就连皇上也会觉得她不识大体,一件事反复闹。
那么,她要让儿子吃这个闷亏吗?
她咽不下这口气。
作为最早入宫的那批嫔妃,荣妃给皇上生育过五子一女,最终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一子一女。
女儿虽然她也宝贝,但却很清楚,日后能给她依靠的,还是儿子。是以,对于儿子的事,她就更多了几分紧张。
皇贵妃又如何?
不但在宫里的资历没有她深,还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如果不是有皇上亲表妹这层身份,宫里谁能把她看在眼里?皇贵妃的位置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坐?
奉完那盏茶之后,德嫔就老神在在地安坐,再也不搭理荣妃了。
以她这么多年对荣妃的了解,荣妃是忍不了不多久的。
冲动,小心眼,又吃不得亏。唯一可以制约她自己的胆小,也禁不住别人的怂恿。
怪不得四妃里荣妃入宫最早,排位却仅在宜妃之上呢。
如果不是她生的孩子够多,只怕这四妃之位也轮不上她。
想到这些,德嫔就打心眼里鄙视荣妃。如果换成是她,哪怕做不成贵妃,一个四妃之首是跑不了的。
果然,荣妃原本因胆怯而掉下去的气焰,被德嫔一句话彻底点燃了。
“皇贵妃娘娘,三阿哥和四阿哥毕竟是亲兄弟,兄弟之间的打打闹闹很正常,咱们大人又何必插手呢?”
好不容易因太后到来而热闹起来的氛围,因为荣妃再次冷场了。费尽心思炒场子的宜妃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她的嘴。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荣妃心里怯了一瞬,但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儿子,想到此事是皇贵妃理亏,她就立刻又理直气壮了。
“皇贵妃娘娘,臣妾代三阿哥向您赔罪了,您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皇贵妃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她已经看出来了,荣妃今日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丢脸。
她在脑子里迅速思索应对之策,脸上的神色恢复了从容,准备先把荣妃扶起来。
就在这时,胤禛咽下了嘴里的点心,好奇的声音响起,“荣娘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呀?三哥怎么了,是病了吗?”
荣妃心中一喜,急忙道:“皇上罚你三哥抄写《礼记》百遍,你三哥心实,一字不落地全抄完了,手抖得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啊,三哥好笨!”胤禛不可思议地说,“汗阿玛都告诉我了,他罚三哥抄书,却并没有限定什么时候抄完。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抄到明年的。”
荣妃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看四阿哥的眼神就像淬了毒。
——不过是个包衣奴才生的贱种,也敢辱骂她的儿子!
原本准备看皇贵妃好戏的德嫔见牵连到了自己儿子,荣妃的恶意又那么明显,也不高兴了,满脸不解地开口,“四阿哥,万岁爷罚三阿哥的事,怎么会特意跟你说呢?”
胤禛响亮地说:“回德娘娘的话,因为三哥总是欺负我,我就告诉了汗阿玛,汗阿玛就说要罚三哥。”
好了,真相大白了,一切关于皇贵妃的阴谋,都是荣妃的脑补,荣妃彻底成了跳梁小丑。
众人都在用看好戏的目光看荣妃,德嫔目光一闪,看荣妃的目光十分不善。
虽然她的儿子被佟佳氏蛊惑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生母,但德嫔相信,总有一日,她儿子肯定会认清佟佳氏的真面目的。
荣妃的儿子凭什么敢欺负她儿子?不就是因为自己不是旗人,是包衣出身吗?
一定是荣妃平日里在三阿哥面前说多了,三阿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皇贵妃忍下怒气,淡淡道:“荣妃身体不适,回去休息吧。那几颗珍珠既然荣妃不要,本宫就转赠给三公主,就算是提前给三公主添妆了。”
荣妃灰溜溜地走了,在宜妃的努力和胤禛的助力下,慈宁宫的气氛很快就再次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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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康熙处理完了一天的政务之后,敬事房就送来了绿头牌。康熙也没怎么看,顺手就翻了一张。
来送绿头牌的管事太监看见被翻到的牌子,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大声道:“永和宫德嫔接驾~”
魏珠一边伺候康熙洗手换衣裳,一边笑眯眯地问:“万岁爷今日在哪里摆膳?”
想到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又对自己一心倾慕的德嫔,康熙心中一软,道:“就在永和宫吧,顺便也看看小阿哥。”
“嗻,奴才这就命人到永和宫去传旨。”
等康熙到了永和宫之后,六阿哥已经被德嫔从阿哥所接过来了。给康熙行过大礼之后,她就从奶娘手里抱过六阿哥,凑到了康熙身边。
“万岁爷您看,养了这几个月,小阿哥可壮实多了。”
康熙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见原本瘦弱的小阿哥已经长了肉,脸颊也有了胖嘟嘟的模样,细小的脖子上也多了几道褶子。
此时小阿哥正醒着呢,看见康熙,兴奋得手脚只踢踏。
“果然壮实多了。”康熙欢喜地伸出手,想要捏捏儿子的脸颊,却又顾忌着自己刚从外面进来,怕把灰尘带到儿子身上,就放弃了。
了解他的魏珠赶紧伺候着他脱了斗篷,又就着宫女抬过来的水给他净了手,康熙这才放了心,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六阿哥的脸颊。
“咯咯咯咯……”六阿哥以为是在跟他玩,欢喜地笑了起来。
德嫔趁机道:“阿哥这是认得万岁爷身上的味道,知道是他汗阿玛来了呢。”
康熙笑道:“你给朕生了两个好儿子呀!”
“能为万岁爷生儿育女,是嫔妾的福气。”德嫔满脸堆笑,“嫔妾原本出身低微,是万岁爷给了嫔妾今日的地位。只要万岁爷记得嫔妃一分的好,嫔妾吃什么苦都心甘情愿。”
“爱妃何出此言?朕怎么舍得让你吃苦呢?”康熙感慨地握住德嫔的手:这又是一个爱朕爱到无可自拔的女人呀!只可惜,朕如今只爱表妹一个,她的一腔真心,朕注定只能辜负了!
作为一个皇帝,他若是想对人好,有无数种方法。
给不了感情无所谓,还可以从物质上进行补偿嘛!
康熙立刻就以江南新进供的几匹缎子适合小孩子用为借口,赏赐给了德嫔。
其实,小孩子又能用多少呢?
况且,里面有好几匹颜色都比较艳丽,明眼人一看,就是给成熟女子用的。
德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满脸感激地跪地谢恩,似乎是因为太过激动了,一不小心就吐露了心声,“有您这个汗阿玛疼爱,四阿哥和六阿哥也不用因为额娘出身低微而被人低看了。”
康熙神色一冷,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眯眯地亲手把德嫔搀扶了起来,柔声道:“爱妃哪里话,你是天子妃嫔,谁敢低看了你?”
他自然知道德嫔是要给人上眼药,但事关子嗣,康熙一向重视。
若是有人胆敢对皇子不敬,和皇上不敬有什么区别?康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德嫔拿帕子捂着脸,哽咽道:“嫔妾自知身份低微,从来不敢和荣妃姐姐争什么,哪怕知道三阿哥对四阿哥多有不满,嫔妾也只是在佛祖面前为四阿哥祈福,从来不敢多言。可是……可是荣妃姐姐她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四阿哥,竟然诋毁到太皇太后面前了。嫔妾……嫔妾……呜呜呜呜呜……”
说到这里,德嫔已是泣不成声了。
竟然还惊动了太皇太后?
康熙脸色一沉,扭头看了眼魏珠。
魏珠也不敢怠慢,急忙把今日慈宁宫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好一个荣妃!”康熙顺手摔了一只茶盅,在这针落可闻的环境里,声音格外响亮。
“啪!”
第50章 八阿哥的身高
不得不说,德嫔能从当年一起选出来的一群宫女中脱颖而出,除了肚子争气之外,她对康熙的了解也占了绝大部分。
方才她告状的时候,只说了荣妃针对四阿哥,丝毫没有提皇贵妃半句。
因为她自己很清楚,因着四阿哥的缘故,她和皇贵妃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但凡她敢多提皇贵妃一句,就会引来康熙的怀疑和不满。
但是,她不提没有关系,康熙一定会找人了解事情的经过的。而康熙身边的人,却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他复原一遍的。
于是,三番四次对皇贵妃不敬的荣妃,就注定要倒霉了。
对于康熙自认为皇贵妃是真爱这回事,虽然德嫔很想笑,却并不妨碍能利用的时候利用上一把。
比如,时长扮演深情不悔,让心有真爱的康熙多赏赐她一些好东西;再比如这种时候,利用皇贵妃打击竞争对手。
至于皇贵妃……
德嫔知道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是比不上皇贵妃的,至少现在还比不上,也就很明智地不去硬碰硬。
但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夺回自己的儿子,再也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人拿着自己儿子孝敬的东西来炫耀,还施舍般地赏赐自己一部分,偏偏自己还只能感激涕零的谢恩。
她恨呀!
佟佳氏就是她这一辈子的克星,佟佳氏一日不死,她心里的恨意就一日难以消除。
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打击荣妃。
“皇上,嫔妾受什么委屈都不要紧,但四阿哥他是皇子呀,是万岁爷的亲骨肉,怎能容人如此轻贱?”
德嫔声泪俱下地哭求道:“嫔妾斗胆,请皇上改了四阿哥的玉碟,让他彻底成了皇贵妃娘娘的儿子吧。只要没了嫔妾这个出身卑微的额娘,就再也没有人能嘲笑欺辱他了!”
改玉碟是不可能改玉碟的,不管康熙心里会下意识地替自己找再多的借口,对佟佳氏的忌惮之心,都不会让佟佳氏的女儿有亲生的皇子的。
虽然德嫔不懂政治,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她却经过多年的观察,知道康熙对皇贵妃有子嗣的态度。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暗暗嘲笑皇贵妃:出身尊贵又如何?抢走了我的儿子又如何?只要你一日姓佟佳,你就一日无法真的抢走我的儿子。
果然,康熙不愉地说:“都是朕的骨肉,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别?”
他沉吟了片刻,先是下旨将荣妃禁足半年,又下旨将德嫔抬入了皇亲国戚云集的镶黄旗。
虽然只抬了她一个人,但有了这道旨意,日后后宫嫔妃谁也不能再拿她出身包衣说事了。
至此,虽然没有把荣妃从妃位上拉下来,但德嫔已经心满意足。
毕竟,来日方长嘛,她和荣妃,还可以慢慢斗。
=====
永和宫里,德嫔巩固了四阿哥和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又被抬了旗,可谓是春风得意。
与之相对的,延禧宫的荣妃却是暴跳如雷,对德嫔破口大骂。
“这个贱人,贱人!枉我还以为她是好心,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额娘,您冷静一点。”
见荣妃失态,三公主赶紧挥退了伺候的宫女嬷嬷,上前劝慰荣妃。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荣妃怒道,“德嫔那个贱人,前脚撺掇我针对皇贵妃,后脚就拿这个给我上眼药。到头来,好处都让她得了,我却里外不是人。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额娘!”三公主满心无奈,您还知道自己里外不是人呀?您若是真知道,就记住教训,不要总是干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
被自己的女儿呵斥了,荣妃有些讪讪,羞恼道:“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说话?”
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亲额娘,亲额娘,再蠢也要忍!
“额娘,您怎么就那么轻易被德嫔挑拨了?”三公主简直不能理解,“不管德嫔和皇贵妃的关系如何,四弟可是她的亲儿子,她又岂会不疼?我早就告诉过你,让胤祉不要再针对四弟,你总是不听。现在人家亲额娘忍不了了,你又去抱怨谁?”
荣妃恼羞成怒,“你到底是谁的女儿,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
三公主:不行,额娘太蠢又太自以为是,好难忍呀!
但她还是再次挑战了自己的毅力,忍住了,无奈地解释道:“额娘,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吃亏。”
荣妃也知道自己理亏,见女儿服软了,她也就不再抓着不放了,只是还嘴硬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管。”
三公主暗叹:猪队友真的是带不动啊!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吓吓她了。
“额娘,无论四弟的生母是谁,他都是汗阿玛的孩子。你看不上德嫔汗阿玛不会说什么,但若是纵容三弟欺负四弟,你觉得汗阿玛会怎么想?”
“我……我……”荣妃目光闪烁,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了半晌,讪讪道,“我回头说说胤祉,不让他搭理四阿哥就是了。”
见荣妃终于服软了,三公主松了口气。
甚至她心里还有些庆幸,汗阿玛把荣妃给禁足了。禁足半年,意味着荣妃有半年的时间不用外出见人,不会被人三言两语一挑拨就做出里外不是人的事了。
=====
荣妃被禁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旨意是从永和宫发出来的事,也一起传遍了。
承乾宫里,皇贵妃歪在榻上,红枫正在给她锤褪,章佳嬷嬷在一旁伺候茶水。
听了小太监的禀报,皇贵妃示意了一下,章佳嬷嬷就把小太监给挥退了。
“娘娘,德嫔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今天的事与皇贵妃有关,而德嫔因四阿哥的缘故,一直对皇贵妃心存芥蒂,章佳嬷嬷觉得德嫔肯定不安好心。
皇贵妃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再怎么说,小四也是她的亲儿子。荣妃母子如此欺辱小四,她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自己只不过是拦着不让小四见她,她就恨得牙痒痒。三阿哥总是欺负小四,以德嫔的小心眼,肯定更加愤恨。
章佳嬷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气恼道:“她都已经有了六阿哥了,难不成还打着把四阿哥要回去的主意?”
她早就觉得这个乌雅氏不安分,当初万岁爷要将乌雅氏的孩子抱给主子娘娘时,她就再三阻拦。
只可惜,娘娘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就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把四阿哥养在了身边。
事实证明,娘娘的眼光是对的,四阿哥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除了不是从娘娘肚子钻出来的,简直是无一处不好。
特别是对比同样是抱养过来的八阿哥,就越发能感觉出四阿哥和娘娘像亲生母子一般。八阿哥虽然年纪更小,也未免太规矩了些,就像是知道娘娘不是亲额娘一样。
这让章佳嬷嬷十分不喜,也越发惋惜四阿哥不是娘娘亲生的,对德嫔的敌意也就越来越大。
娘娘的眼光好,看中了四阿哥;她的眼光也不差,德嫔果然不是个好的,分明已经拿四阿哥换了前程了,还屡次妄图亲近四阿哥,破坏四阿哥和娘娘的关系。
皇贵妃摇了摇头,笃定地说:“皇上是不会再让四阿哥回到德嫔身边的。”
或许日后皇上的儿子多了,不会那么在意了。
但现阶段皇子稀少,皇上是不会允许一个嫔妃膝下养两个皇子的。
德嫔的四阿哥抱给了她,宜妃的五阿哥抱给了太后,乍一看让人母子分离,十分残忍。但从长远来看,却是有好处的。
康熙这人虽然对后宫分位比较苛刻,但却十分念旧。抱走了她们一个儿子,必然就会多宠幸她们几分,再给她们一个儿子。
如今,德嫔已经有了六阿哥,宜妃的第二子,想来也不远了。
“嬷嬷,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拦着德嫔见四阿哥?”
不等章佳嬷嬷说话,她自己又很快否决了,“不,我没有错,小四就是我的儿子,是上天送到我身边的。”
若不然,拥有宿慧的小四明知道德嫔才是他这一世的生母,为什么和自己这么亲近,却从来没有提过要认回德嫔?
章佳嬷嬷眼里的焦急立刻就消失了,坚定地支持皇贵妃的想法,“不错,四阿哥和娘娘那腻歪劲儿,谁敢说不是亲母子?”
这时,绿柳进来通报,“娘娘,四阿哥来了。”
“快让他进来。”
胤禛还没进来,隐着身的封三娘就先进来了,扑倒皇贵妃怀里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娘娘,娘娘,小四他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因为自己说话别人都能听见,胤禛也不能当面反驳,只能把嘴噘得能挂油瓶,以此来向皇贵妃抗议。
皇贵妃无奈地笑了笑,让章佳嬷嬷他们都下去。
在封三娘幻术的作用下,章佳嬷嬷没有任何意义,带着人就走了。
这时候,皇贵妃才拍了拍三娘柔软的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说说吧,小四是怎么欺负你的?”
胤禛委屈地说:“额娘你别听她胡说,明明是她给我捣乱,差点把我要送给哥哥和弟弟们的夜明珠弄碎了。我就是说了她两句,她就来恶人先告状。”
原来,胤禛要送给众兄弟的礼物,就是那几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一人送一颗。
不过,在送之前,他先把东西送到了造办处,让他们在夜明珠上雕刻了每一个兄弟的生肖,还刻了各人的名字。
如果不是在这个鬼狐横行的世界,暴露生辰八字很危险的话,他就直接让人把生辰八字给刻上了。
三娘不喜欢荣妃,连带着也不喜欢荣妃所处的三阿哥,在工匠雕刻给三阿哥的那一颗时,她就总是仗着别人看不见她捣乱。
若不是胤禛怕造办处的人弄鬼,吞了他的夜明珠,亲自在一旁监工,只怕属于三阿哥的那一颗就没有了。
到时候,他在皇上面前怎么交差?
到时候众兄弟都有,就三阿哥没有。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
听完胤禛的控诉,皇贵妃无奈地点了点三娘的额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呢?”
三娘自知理亏,可是见皇贵妃也不偏袒她,她又有小情绪了,噘着嘴在她怀里拱啊拱,声音甜腻地撒娇,“娘娘,娘娘,娘娘~人家就是不喜欢荣妃嘛!谁让她找娘娘的麻烦?我讨厌她,讨厌死她了!”
对三娘来说,皇贵妃是她的封正之人,是和家人同等重要的存在。如果皇贵妃是个男儿身,她肯定会以身相许的。
但很可惜,这么好的皇贵妃偏偏和她一样是个女子,她以身相许的愿望落空了。
不过这都没关系,她会保护她的娘娘一世,谁也不能欺辱她的娘娘!
所以,不长眼的荣妃就成了三娘目前最讨厌的人。
至于以后这个“最讨厌”的头衔会不会转移,得看还有没有比荣妃更可恶的人出现。
皇贵妃把三娘从怀里拽了出来,让她正对着自己,严肃地说:“无论如何,三娘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对皇上的孩子出手!”
见三娘噘着嘴,似有不服,皇贵妃叹道:“皇上是真龙天子,他的孩子生来就带着龙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修行的妖仙有什么忌讳,但龙气反噬对你们来说,一定不好受。三娘,答应我,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自从三娘来到她身边之后,皇贵妃也看了不少与鬼神有关的书。
也可能是这些书都是凡人写的缘故,写书人对于皇权总是有一种敬畏感,把虚无缥缈的龙气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皇贵妃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事关三娘,她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三娘被她这郑重的态度镇住了,呆呆地看了她好半晌,蓦然绽出入春花般绚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再次将微微泛红的脸颊埋进了皇贵妃怀里。
站在下首的胤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莫名就觉得自己好多余。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顺从直觉,先遁了吧,对皇贵妃道:“额娘,夜明珠儿子已经从造办处取出来了,趁着天色还早,我先到毓庆宫跑一趟。”
至于其余兄弟,大家都住在阿哥所,他晚上回去顺便送去也不耽误。
“那你去吧,你太子哥哥功课多,你不可多闹他。”
“额娘放心。”
皇贵妃却不怎么放心,又细细叮嘱了一番,才放他去了。
趴在皇贵妃怀里的三娘听见胤禛走了,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抱着皇贵妃的腰,仰着粉光脂腻的小脸,小小声地问:“我听娘娘的话,不去找三阿哥的麻烦。但是……但是……我能去作弄荣妃嘛?”
眼见皇贵妃的脸色又要沉了,她急忙保证我,“我只是吓吓她,保证不弄出人命,也不会让人看出来是有人作弄她了。”
皇贵妃盯着她看了许久,只看得她睫毛颤动,目光闪躲,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她算是看出来了,三娘对荣妃的怨气实在是大得很,若是不让三娘替自己出了这口气,只怕这气就要窝在三娘心里了。
既如此,就随她去吧。
皇贵妃想着,回头就跟曹佳嬷嬷说一声,暗地里整治荣妃的事,可以停一停了。
毕竟,一罪不二罚。
三娘眼睛一亮,猛然蹿了起来,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呼吸间如兰般醇香的气息呵在她的耳朵上,引得耳垂上的莲花锥子都颤了几颤。
“我就知道,娘娘对我最好了!”三娘高兴得咯咯直笑,皇贵妃被她带得东倒西歪的,笑骂道:“好了,好了,给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但见三娘这么高兴,她心里也泛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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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胤禛从承乾宫出来之后,就碰见了被奶妈抱着,给皇贵妃请安的胤禩。
“小四哥。”胤禩喊了他一声,从奶嬷嬷怀来探出头来,抱怨道,“我本来要找你一起来的,谁知道你自己先来了,也不叫我。”
胤禛笑着解释道:“我今天是有事,先去了造办处,才进了承乾宫。我起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呢,让我怎么叫你?”
胤禩老脸一红,替自己辩驳道:“我就是今天起的晚了。”
“我又没说你什么。”
他的灵魂再怎么老成,如今顶着的却是一副小婴儿的躯壳,里外的反差放在一起,就显得特别的萌。
胤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红扑扑的脸颊,笑道:“小孩子就应该多睡觉,多睡觉才能长得高。”
胤禩看着他比寻常三岁小孩高出一个头的身高,深深地心动了,“真的?”
“当然!”胤禛一脸认真地点头,“多睡觉,多饮牛乳,多喝骨头汤,你也会像我一样高的。”
胤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决定从明天开始,每天再多睡一个时辰,多喝一碗牛乳。
若说上辈子他对自己的外表有什么不满的话,那就是个子不够高,还有就是太富态了些。
富态也就罢了,显得他性情温润,更能迷惑人,但个子矮却是他永远的痛。
如今有方法能改善身高,哪怕能再高一点呢,他也愿意放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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