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给太子送礼
兄弟俩又说了几句话,胤禩便要进承乾宫去。
“诶,你别进去了,跟我去毓庆宫吧。”胤禛赶紧拦住了他。
胤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大乐意,“你自己去吧,我要去给额娘请安呢。”
上辈子太子被废,他们底下这些皇子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无辜的。
虽然那时候是因为康熙如有若无的暗示,才让他们越来越大胆,以至于为了皇位几乎疯狂,不管不顾地相互撕咬,但太子是他们联手拉下来的也是事实。
如今重活一世,散去了心头对皇位的执念,仔细回想,一废之前的太子,堪称一个完美的储君。不但数次监国从无差错,对他们这些弟弟也十分照顾。
哪怕八阿哥是惠妃的养子,早年间不得不被归为大阿哥一派,太子针对大阿哥的时候,也很少会牵连他。
当然,误伤的时候也是有的。
但那时候他们分属敌对阵营,他也不能要求太子对他面面俱到。
总而言之,重生一世越发心软的八阿哥,他对太子心怀愧疚,暂时不想面对太子。
胤禛不知道他心里的具体想法,却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不想去毓庆宫。
于是,胤禛又说:“不想去毓庆宫也行,你就先回阿哥所吧。额娘哪里……我总觉得不太方便。”
胤禩挑了挑细淡的眉毛,想问问他什么意思,但又顾忌着身边人多,许多话不好说,便点了点头,说:“那行吧,我先去你那里等着,你从毓庆宫出来了,咱们再说话。”
胤禛道:“那正好,我有东西给你,也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两兄弟在承乾宫门口分开,胤禛直接去了毓庆宫,胤禩想了想,还是决定听小四哥的,先回阿哥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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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刚从无逸斋回来,一口热茶还没喝上,就听小太监进来通报,“殿下,四爷来了。”
“快请进来呀。”太子茶也不喝了,起身等着胤禛进来。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都想亲自去迎接。
胤禛一进门,就受到了二哥的热情迎接。
“好你个小四,你还记得自己有个二哥呀?我还以为你在外面乐不思蜀,早就把我给忘了呢。”
好大一股怨气,好重一股酸味儿。
胤禛急忙顺毛,“二哥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呀。这不,前两天出去的时候得了几颗好珠子,让造办处收拾了一番,才一弄好,我就先给你送来了。”
说着,他朝苏培盛一伸手,苏培盛赶紧把一个巴掌大小的原木雕花盒子递了过来。
“二哥您看,这珠子上雕的花纹都是您最喜欢的山茶花。”胤禛亲自打开了盒子,拿出珠子递到太子面前。
古代的屋子,因为采光的原因,比较昏暗。
当然了,因为康熙的疼爱,宫里就算亏了谁,也不可能亏了太子。只要太子不睡,他的毓庆宫的主院从来都是灯火通明的,点着许多牛油大蜡烛。
但当这颗珠子露出来的一瞬间,璀璨的光华瞬间逼出,将屋子里两排蜡烛的光芒全部都遮得黯淡无光。
伺候太子的宫女太监们一起瞪大了眼,看那珠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实际上,这么大又这么亮的夜明珠,在凡间可不就是稀世珍宝吗?
随着年代越来越靠后,存世的夜明珠大多都被权贵搜刮走,做了陪葬品。就算是皇室,也已经许久不见好的夜明珠了。
见惯好东西的太子也吃了一惊,“这珠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一个道士手里买的呀。”胤禛还是坚持一开始的说法。
太子目光凌厉地左右看了一圈,屋子里伺候的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去,表示了臣服。
“四弟。”太子第一次对他用这么正式的称呼,以前总是小四小四地喊他,胤禛还有点不习惯,顿了一下才答应,“怎么了,二哥?”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了一句,“何玉柱,看好了他们,谁都不许出去!”
然后,就拉着胤禛往外走。
“诶,二哥,这是去哪里呀?”胤禛莫名其妙。
“去乾清宫,见汗阿玛。”太子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胤禛的脚步,见他有些跟不上,就把自己的步子放缓了一些。
胤禛更加不解,“都这时候了,你去乾清宫干嘛?”
太子道:“不是我去,是我陪你去,把这颗夜明珠,献给汗阿玛。”
太子已经不小了,皇室子弟又多早熟,对于君臣父子的微妙差别,他已经明白了。
汗阿玛对他这个生而丧母的嫡子十分疼爱,要星星不给月亮不假,但对别的皇子就不一定了。
像这样大的夜明珠,连汗阿玛的私库里都没有,胤禛得到了之后,却不献给皇上,而是献给了太子,难免会让汗阿玛心里不舒服。
到时候,汗阿玛不会拿疼爱的嫡子如何,但对小四的影响可就大了。更有甚者,还会牵连教养小四的皇贵妃,觉得皇贵妃没有教导小四敬畏君父。
如果是别的皇子,太子才懒得管呢。
但小四是不一样的,小四是他最好的弟弟,他不想因为一颗夜明珠,影响了小四在汗阿玛心目中的形象。
太子千回百转的心思,胤禛是一点都没体会到。
他仗着自己力气大,用力拽住了太子,无奈地说:“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汗阿玛那里我已经送了更好的。你这个就算拿过去,人家也看不上呀。”
“更好的?”太子被他拽了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听见他的话,笑问道,“是皇贵妃娘娘教你的吧?”
胤禛总觉得他俩的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但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呀。”
“那你不早说。”太子拉着他又走了回去,笑着抱怨道,“我被你闹的,连口热茶还没喝上呢。”
面对这个指责,胤禛觉得很冤枉,“我得了好东西,怎么可能只记着哥哥?当然是汗阿玛、额娘,还有乌库妈妈和皇玛麽都有份了。是你自己想太多,怪我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回去。太子把装夜明珠的盒子塞给何玉柱,“摆到孤的书房去,晚上看书的时候正好用。”
然后,他就双手捏住了胤禛肥嘟嘟的脸颊,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孤这么关心则乱,是为了谁呀?”
“唔,唔,晃开额,额阔了。”
见他服软求饶了,太子才放开了他,顺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一边喝茶一边好奇地问:“你说你给汗阿玛更好的了,难道还有比这颗更大的夜明珠?”
这一颗已经够大了,若是再大,太子表示自己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哼!”胤禛得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更大的夜明珠?太子哥哥,格局小了呀。”
太子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盅,笑问道:“你倒是说说,孤若是格局大些,该猜什么?”
正说着话呢,守门的小太监通报,说是乾清宫来人了。太子忙命人请进来一问,却原来是替康熙送帖子的。
“帖子?”太子的神色瞬间古怪起来,“拿来,给孤看看。”
自开国以来,就没有皇上给人下帖子的。皇上若是想找什么人,直接传召不久行了,哪里用得着下帖子?
何玉柱接了帖子递给太子,太子拆开外封,展开帖子一看,原来是康熙得了一株天下无双的珊瑚树,所以就特意给宗亲近臣下了帖子,于三日之后,在保和殿斗珊瑚。
谁带的珊瑚入选了前三甲,后辈子孙可以多得一个荫封。
帖子里虽然没有具体描述康熙得到的珊瑚如何,但只看字里行间志得意满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康熙对自己的珊瑚是多有信心了。
“这珊瑚是你送的?”
“什么珊瑚?”胤禛差点就忘了自己现在还没启蒙,是个文盲的事实。
太子先是把帖子念了一遍,又用大白话给他解释了一遍。
胤禛嘴角抽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汗阿玛是这么张扬的一个人?”
“孤也是第一次发现。”
因为太子还有窗课要做,胤禛不敢待得太久,给太子描述了一下送给康熙那个贝母珊瑚是什么模样之后,就告辞了。
太子拿着窗课本子,看着光华闪烁,将整个书房照得亮如白昼的夜明珠,不禁露出了笑容。
果然,四弟才是最好的弟弟。
头天晚上才发出了这样感慨的太子,第二天就听说三阿哥将四阿哥连人带礼物给打出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的脸色阴沉如水。
何玉柱不敢隐瞒,“四阿哥昨儿先将最大的一颗夜明珠献给了殿下,回去之后,因着八阿哥到东四所找四阿哥玩,四阿哥就先把准备给八阿哥的那一颗给了,然后又去东头所送了大阿哥一颗。从东头所出来之后,又去东三所找三阿哥,三阿哥就说四阿哥先给了八阿哥才轮到他和大阿哥,分明是没把来两位兄长放在眼里。因此,就……”
把四阿哥给赶出去了。
当然,那让三阿哥感到耻辱的夜明珠,也一并被丢了出去。
太子怒了,“老三真是好大的威风!”
从前老三就喜欢仗着早生了两年,在小四面前拿乔,欺负小四。小四不和他计较也就罢了,他还敢变本加厉了。
何玉柱觑了自家主子一眼,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殿下……”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太子皱眉,“还有什么事,直说。”
何玉柱等的就是这一句话,急忙道:“三阿哥之所以会如此针对四阿哥,想必是因着荣妃娘娘被禁足的事而迁怒。”
第52章 带不动的猪队友
“荣妃被禁足,又关小四什么事?”太子是真的疑惑。
荣妃被禁足,他是知道的,毕竟是妃位娘娘被禁足,而且还是一禁半年,纵然太子不爱打听后宫的事,也有所耳闻。
但因着是康熙的后宫之事,自唐朝以来,世人就忌讳儿子关注父亲的后院,太子也就没让人细打听。
可是,他不让人细打听,却不代表一心想要做太子心腹的何玉柱会放过这条消息。
看,这不就用到了吗?
他就把自己打听到的,关于那天在慈宁宫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了,因为太子更喜欢四阿哥这个弟弟,作为最急太子之急的好奴才,何玉柱的叙述虽然算得上是客观,却也难免会偏向四阿哥。
太子听完都无语了,“这荣娘娘……委实太蠢了些。”
与此同时,他对德嫔的感官也好了几分。
就凭她宁愿得罪荣妃也要替四弟出气这一点,就让太子刮目相看。
“荣娘娘被禁足,分明是自食恶果,老三也真有脸迁怒四弟。”太子起身来回度了几步,怎么想都觉得不该让四弟白吃了这个亏。
他沉吟了片刻,招手叫来何玉柱,“你去,找人把这个消息传到乾清宫去。待汗阿玛发作之后,再把消息透到延禧宫去。”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消息不必传得太急,等三日后,汗阿玛举办的珊瑚宴过后,再往乾清宫透露。”
以太子这么多年对康熙的了解,汗阿玛最喜欢看自己的儿子兄友弟恭。若是知道了胤祉将弟弟连人带礼物打出去的事,定然会发作一通的。
至于把事情压到珊瑚宴之后再爆出来,不过是太子为了保险罢了。
想想看,康熙前脚刚因四儿子送的东西在宗室重臣面前大大地长了脸,后脚就得知自己的三儿子居然嫌弃四儿子送的东西,心里会怎么想?
以康熙的自负自我,发作三阿哥是一定的。
而且荣妃蠢钝,又因早年多次丧子而对胤祉过分紧张。若是知道自己禁足之后,自己儿子就又被皇上罚了,一定会觉得是别人看她失势了,就开始谋算她的儿子了。
只要她开始疑神疑鬼,太子相信,后宫那些娘娘们自然会接手后续,给荣妃母子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对此,太子对永和宫的德嫔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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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康熙用胤禛献上的珊瑚大大长了脸面,还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真命天子,所以这样的稀世珍宝才会自动往他身边来,无形中巩固了一波皇权,正是志得意满,也正是对胤禛这个儿子好感度极高的时候。
骤然得知此事,他自是勃然大怒,将胤祉也禁足了,还罚他抄写《礼记》五百遍。
这一次还限制了时间,命他在禁足这半个月之内抄完。
胤祉委屈的直哭,却又不敢违背汗阿玛的命令,只能抽抽搭搭地禁足抄书。
然后,何玉柱就把三阿哥如何被罚,处境如何凄惨,加倍描述给了延禧宫的人。
得知自己儿子在受苦的荣妃哪里还坐得住?
幸而有三公主一再安抚劝阻,又是哄又是吓的,才让勉强按住了她,没让她闹起来。
只可惜,因着荣妃才干不足,延禧宫并非铁板一块。她在宫里哭自己母子命苦的事,还没过夜,就被各宫的眼线传回了自己真正的主子那里。
不出太子所料,德嫔果断出手了。随后,宜妃也紧跟其上,推波助澜了。
温妃和惠妃虽然没有掺和,但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收集一些德嫔和宜妃出手的证据,稳坐钓鱼台。
很快,荣妃就和三公主闹翻了。
起因是三公主一直安抚荣妃,三阿哥的处境并没有传言中那样凄惨,但没过两天,三阿哥就因为抄书过多,手腕肿了。
虽然康熙因此免了胤祉抄书的惩罚,但没有免除禁足。当然,这一回为的是让儿子好好养伤。
但荣妃不知道呀。
她就只知道自己儿子都这么惨了,皇上还要禁他的足,分明已经不在乎这个儿子了。
别有用心的人再随意散播两句谣言,说什么太子是嫡长子,自然是皇上的心尖尖;大阿哥是皇上第一个立住的孩子,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也不一般;四阿哥的养母是皇贵妃,自然有养母替他在皇上面前争好处;五阿哥养在太后膝下,皇上孝顺,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顺便也和五阿哥把父子亲情培养了。
相比之下,就三阿哥排行不上不下,生母既不受宠,又没有表亲的情分,皇上自然就忽略了……
这些话说得似是而非的,说它不对吧,又有几分道理;说它对吧,又委实冤枉了康熙。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荣妃信以为真了。
三公主毕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而已,就算再聪慧,见识到底有限,也不能理解一个接连丧子的母亲对儿子的紧张。
所以,母女两个顺利成章地闹翻了。
三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走的时候还不敢在路上哭出来,生怕给母亲招来祸事,回到公主所之后,就趴在奶嬷嬷怀里放声大哭。
奶嬷嬷也是心疼的不行,但两头都是主子,另一个还是荣妃这样不省事的,借她一个脑袋她也不敢劝呀。
她只能轻轻哼着三公主小时候常听的摇篮曲,把三公主哄睡了。
神经紧绷了这么多天,三公主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但第二天醒来,她就接到了一个惊天大雷。
“你说什么?额娘她干什么了?”三公主恨不得晕过去,全当没听见奶嬷嬷说的话。
奶嬷嬷也觉得十分无语,心疼地搂住三公主,艰难地重复道:“荣妃娘娘她……违抗圣命,冲出了延禧宫,到慈宁宫哭求太皇太后救三阿哥。”
说到这里,奶嬷嬷的声音都艰涩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受了惊吓,御医诊断说是风邪入体。万岁爷大怒,让人把娘娘拉回延禧宫了。”
三公主抓住奶嬷嬷的手,紧张地问:“那汗阿玛对额娘有什么处置?”
提起处置,奶嬷嬷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万岁爷毕竟还是顾念公主与三阿哥的,虽然愤怒,却并没有将荣妃娘娘怎么样。”
“嬷嬷,你糊涂呀!”三公主的身子一下子就瘫软了,有些绝望地说,“若是汗阿玛在额娘犯了错之后,现清白处置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日后再如何,也不会翻旧账了。如今汗阿玛压着不处置,分明是动了真怒。此次若是太皇太后安然无恙便罢,但凡太皇太后有个三长两短,额娘她……”
“啊,这……”奶嬷嬷顿时就手足无措了,“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她再没见识,也知道生母对未出嫁的公主前程的影响。
若是皇上再因荣妃之事牵连了公主,那公主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三公主心头苦涩难言,却还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替亲额娘周旋。
“嬷嬷,快扶我起来梳洗,我要去给太皇太后侍疾。”
只盼她能讨得太皇太后欢心,让太皇太后松口了,放她额娘一条出路了。
奶嬷嬷不敢怠慢,急忙把三公主扶了起来,招呼宫女抬热水拿面巾,亲自伺候着三公主梳洗了,简单地梳了一股小两把头,嵌了两朵珠花就走了。
嫔妃若是没有皇贵妃带着,没有太皇太后的宣召,是不能随意到慈宁宫去的。
宫里处处都是规矩,后宫嫔妃就算是有心尽孝,也得看规矩允许不允许。规矩不许的,就算是想尽孝,也轮不到你。
相比之下,阿哥公主们就自由多了。老太太疼儿孙,无论什么时候,听见重孙子、重孙女们来了,都是赶紧让人进来。夏天怕外边日头毒,冬天怕外面寒风大,老太太不舍得让孩子们多等。
纵然这次太皇太后病倒是荣妃缘故,慈宁宫伺候的人忖度着太皇太后往日里的态度,也不敢阻拦前来尽孝侍疾的三公主。
只是,他们也不敢和三公主多说话也就是了。
所以,等三公主进了太皇太后的寝宫之后,才知道不但皇贵妃在,连德嫔和四阿哥也在。
看见德嫔,三公主的神色僵了一瞬,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给两位长辈行礼,“给皇贵妃请安,给德娘娘请安。”
然后又对胤禛行了个平礼,“四弟。”
胤禛急忙还礼,“三姐。”
皇贵妃看了她一眼,对德嫔道:“小四一大早就跟着过来了,这会儿也到日常用点心的时候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是疼这些小孙儿们,不会和他计较。本宫这里走不开,你就带着小四去永和宫用点心吧。”
在一旁给皇贵妃打下手的章佳嬷嬷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皇贵妃一眼。但皇贵妃心意已决,避开了她焦急的目光。
再看德嫔满面欣喜,激动得连连谢恩,然后就满含期待地看向胤禛。
胤禛看了皇贵妃一眼,得到了一股安抚的眼神之后,才对德嫔甜甜一笑,伸手了手,“德娘娘,咱们走吧。”
他忖度着没有一个亲娘愿意听自己的儿子对自己说“麻烦”二字的,干脆就把这句客套略过去了。
“好,好,四阿哥请随我来。”
德嫔带着他出了慈宁宫,抱着他上了步撵,神态里就透出喜爱之意,双手在胤禛身上不住摩挲。
这是她儿子呀,是她的长子。若不是皇贵妃霸道,自抱养了之后就不许她和儿子相见,她也不至于到现在才能享受这片刻天伦。
第53章 六阿哥
历史上记载,雍正帝和生母德妃的关系非常不好。
不好到什么程度呢?
据说雍正帝奉遗诏登基的时候,德嫔竟然当众说了一句:“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
也是因为这句话太有名,让胤禛从这辈子出生起,就对生母乌雅氏存了几分偏见。
可是,这一刻他坐在乌雅氏怀里,却又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德嫔对自己这个儿子是真心疼爱的。
再想到那天在慈宁宫,因为荣妃言语间牵连了他,德嫔就直接怼了荣妃,让胤禛意识到:史书毕竟是史书,真真假假全在史官一支笔。
而春秋笔法,一向是史官惯用的伎俩。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句话真的是德妃的原话,这对母子之间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德妃当众说出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话?
她的儿子已经是皇帝了,也就是说她马上就是这一届的宫斗冠军,要荣登太后之位了。把胤禛拉下来,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至于说她是一心想让幼子十四阿哥继位,那十四阿哥就不在“吾子”之内了吗?
这些胤禛没有亲身经历过,明若虽然经历过,但胤禛不想揭她的疮疤,所以从未问过,一切只能靠自己判断。
或许康熙晚年的时候,德妃和雍正帝的关系是真的不好。但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子,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关系恶劣到相互仇视。
这其中应该是有一个演化的过程的。
至于演化的过程中都经历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避开。
可无论如何,如今的德嫔对他并没有敌意,他也不愿意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把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推远。
摩挲了好一阵之后,德嫔才遏制住了激动的心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四阿哥喜欢吃什么点心?”
“德娘娘喊我小四就好了。”胤禛笑眯了眼,“我喜欢吃咸酥口的,偶尔也吃甜的,但不喜欢太甜的。”
德嫔有些惊喜,“小四的口味倒是与我相似。”
“真的吗?”胤禛惊讶了。
他的口味是延续了自己的上一世,没想打这一世的生母德妃也是这个口味。
德嫔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小四喜欢吃辣的吗?”
“喜欢。最喜欢酸辣的,还有香辣和麻辣。”
“真是太巧了,我也喜欢这几样。”
“…………”
“六弟在娘娘宫里吗?”
“我已经吩咐人去阿哥所接小六了。”
“六弟那么小,能吃点心吗?”
“能吃一点。不过,你六弟的口味随你汗阿玛,喜欢甜口的,最好是那种糯糯的、沙沙的。”
“啊,那我可以把自己的绿豆沙还有豌豆黄给六弟吃。”
“哈哈哈哈,这两样不好克化,你六弟脾胃弱,可不敢给他多吃,最多给他吃两小口。”
“那真是太可惜了。为了不浪费,我只能当着六弟的面,把剩下的一碗全部吃掉了。”
“你六弟会哭给你看的。”
“没关系,六弟哭了,小四就把他还给娘娘。”
德嫔都没想到,平时看着乖巧的胤禛会这么调皮,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但小四和小六毕竟是亲兄弟,以往是没有机会,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她就得让他们兄弟好好亲近亲近,日后在阿哥所,也好相互照应。
说话间,已经到了永和宫。因为阿哥所临近前朝,比慈宁宫更远,六阿哥还没有到,永和宫的人见自家主子领回来一个没见过的小阿哥,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幸好有那机灵的,快速去报给了留守的德嫔心腹云秀。云秀问了那小阿哥的年纪,就知道是四阿哥来了,急忙吩咐人去准备娘娘素日里给四阿哥备着的玩具,自己也快步迎了出去。
“奴婢云秀,给娘娘请安,给四阿哥请安。”
德嫔笑道:“别忙着行礼了,小四饿了,快把我份例里的蛋黄酥和牛舌饼端上来。再拿银子去御膳房,要几样咸酥口的糕点。对了,再给小六要一碗核桃露,那个他能吃。”
“是,奴婢这就去。”云秀行了个礼,笑眯眯地去了。
自然有另一个宫女墨香接替了云秀原本的差事,带着人把蛋黄酥和牛舌饼端了上来,还调了两碗解腻的玫瑰露。
另有小宫女端着水盆把另一边的地砖擦干净,铺上了上好的羊绒毯子。几个小太监抬了两口鸡翅木箱子过来,放到了毯子旁边。
德嫔看见了,给了墨香一个赞赏的眼神,就一脸慈爱地看着胤禛吃点心。
“德娘娘,这个牛舌饼真好吃,你也吃呀。”胤禛垫着脚,把一块牛舌饼送到了德嫔嘴边。
“诶,好,我吃。”德嫔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就着胤禛的手咬了一口,这才接了过来,觉得今日做白案的厨子果然是进益了,比往常的好吃多了。
这时,六阿哥被奶妈抱了进来,正要行礼,六阿哥就挣扎着从奶嬷嬷怀里下来,嘴里喊着“额娘”,摇摇晃晃地往德嫔身边跑。
德嫔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一时间糕点也顾不得吃了,大儿子也顾不得看了,下意识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蹲下来将小儿子接到自己怀里,脸上的神情放松了,嘴里却嗔怪道:“你看你,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的。”
说着,她接下腰间的帕子,替小六擦了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额娘,小六想额娘。”
“额娘也想小六呀。小六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今早上吃了什么呀?”
德嫔一一细问,六阿哥不过一岁多一点,能说话就已经聪慧异常了,哪里能说清楚。
可即便是这样颠三倒四的叙说,德嫔也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帮他擦一擦控制不住流出的口水。
胤禛觉得,他可能知道历史上德妃和雍正帝关系不好的导火索了。
在六阿哥没有来之前,他觉得德嫔对他很好,很疼爱。但六阿哥出现之后,她一下子就顾不上自己了。
他一个拥有成年人芯子的尚且会有落差感,何况是历史上真正的小孩子雍正帝?
根据他和明若的相处,可以看得出来,明若是一个心思很敏感,又很要强的人,还有点感情洁癖。
非但如此,她还做什么事都爱追求完美。
想来,作为亲娘,德妃的性格和雍正帝也有相似之处。
这样两个人相处起来,只要有一方不肯放下面子,那就只能越来越恶劣。
德嫔爱他是真的,但更疼爱自幼养在身边的六阿哥也是真的。
按照明若的性格,一定会觉得德嫔对他的好,只是碍于母子身份的牵强,没有几分真心。
不过胤禛是真不在意,他上辈子有亲妈,这辈子有皇贵妃额娘,从来不缺母爱。
再说了,就算都是亲儿子,他一个自小被抱养出去的,又凭什么跟人家从小养在身边的比?
换句话说,胤禛面对德嫔,就是无欲则刚。
等德嫔好不容易哄了小儿子,意识到自己有些忽略大儿子了,不禁尴尬,急忙给兄弟两人介绍,“来,小六,这是你四哥,快叫四哥。”
六阿哥眨巴着眼睛看了胤禛一眼,忽然笑出了两个酒窝,“我知道四哥,四哥还送给我一个好大的珠子,有小六拳头这么大,亮亮的,好漂亮。”
德嫔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小六的奶嬷嬷一眼,柔声道:“是吗?那小六喜不喜欢四哥送的东西?”
“喜欢!”六阿哥重重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喜欢四哥。”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是上次出宫,得了几颗硕大的夜明珠,不敢独享,就命造办处雕琢了送于众兄弟。我也不知道六弟喜欢什么花色,就让人雕刻了我最爱的蔷薇。幸好六弟也喜欢。”
德嫔欣慰地说:“你们是兄弟,喜好上自然有相通之处。”
她虽然没有刻意说“亲兄弟”,但所有皇子都是胤禛的兄弟,她却只说小六的喜好与他有相通之处,就足够引人遐思了。
当然了,胤禛之所以能体会到这其中的深意,完全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德嫔是自己的生母。
若是让他穿越到一个完全架空的时代,对人际关系没有任何预知,以他目前的水平,是很难听懂那些话里暗藏的玄机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装不懂嘛。
谁又能指望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懂得大人间暗藏的机锋?
见他一脸懵懂地傻笑,还端起小六的核桃露,逗小六说要替小六喝光,把小六急得哇哇大叫之后,才还给小六,德嫔不由暗暗失笑:还是一个完全不知愁的小孩子呢!
宫里养孩子精细,除了胤禛和胤禩这俩强烈抗议的,阿哥公主们三岁之前是离不开乳母的,六阿哥也一样。
他现在的主食就是奶,点心和饭菜只能偶尔吃一点好克化的。
偏胤禛爱逗他,每吃一块糕点,都故意在他眼前晃一下,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下才“嗷呜”一口吃掉。
六阿哥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地问:“四哥,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了!”胤禛闭着眼睛,满脸陶醉,仿佛吃的不是糕点,而是琼浆玉露。
六阿哥吸溜了一下口水,扭头看向德嫔,“额娘~”
他也好想吃呀。
德嫔好笑地给他擦了擦口水,柔声哄道:“你还小呢,不能吃这些。”
“没错,你不能吃这些。”胤禛一本正经地哄小孩儿,“不过六弟,你放心,我会替你多吃一点的。”
听着这么不要脸的话,六阿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嘴一扁就委屈地要哭。
胤禛慢悠悠地说:“你要是哭了,我就真的不给你吃了。”
六阿哥的小脸立刻多云转晴。
第54章 德嫔的赏与罚
“四哥,不哭,吃。”六阿哥的眼睛亮得堪比胤禛送他的那颗夜明珠。
胤禛假装沉吟了片刻,才勉为其难地说:“四哥可以帮你向德娘娘求情,但你也要答应四哥,日后要听德娘娘的话,不要总是哭了,不然德娘娘也会跟着难过的。”
“嗯!”六阿哥用力点了点头。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吃糕点,不管胤禛提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
德嫔欣慰地看着大儿子教导弟弟听话,只觉得果然是血浓于水,哪怕自小不养在一起,血脉的力量也是剪不断的。
她对于把儿子的心从皇贵妃那里夺回来,更有信心了。
不过,此事急不得,小四还太小,很多事情说了他也不懂。这么多年都等了,她也不急于一时,徐徐图之即可。
哄好了六阿哥之后,胤禛就对德嫔说:“德娘娘,我问过御医,山药是好克化的东西,可以让六弟吃一块山药饼吗?”
至于他为什么会问御医这个问题,当然是为了说服皇贵妃,让他自己多一种口粮了。
没办法,宫里的嬷嬷们养孩子实在是太精细了,而且这些嬷嬷还一向贯彻“饿”字决。
小孩子偶尔饿饿没事,若是吃得多了,就容易积食。阿哥积食,肯定得传太医,次数多了,难免就会让上面的人觉得他们伺候小主子的人不尽心。
他是皇贵妃养的第一个孩子,养他的时候完全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手,自然对嬷嬷们多有依赖。
因着不想饿肚子,也不想每顿都吃那单调的三五样清宫版儿童套餐,就只能自己另谋出路了。
但这种内情,德嫔猜不到呀。在当前这种无比温馨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环境里,她想当然就觉得胤禛之所以会问御医这个,肯定是考虑到小六年纪小,脾胃弱。
一瞬间,她看他们兄弟相处的目光更加慈爱和欣慰了,柔声道:“既然小四已经问过御医了,那就让小六吃一块吧。”
“多谢德娘娘。”胤禛笑嘻嘻地道了谢,得意地冲六阿哥挑了挑眉,“怎么样,怎么样,四哥没有骗你吧?”
六阿哥口水直流,闹着喊着,“要吃,要吃。”
胤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拣了一块撒着枸杞子碎粒的山药饼,在递给六阿哥之前叮嘱道:“要小口小口地咬,不能一口吞,知道了吗?”
“嗯嗯嗯!”六阿哥急得不行,胡乱点头的时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都不离胤禛手里的糕点片刻。
等终于拿到了半寸见方的一块山药饼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从未尝过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他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好吃,特别好吃。
宫里的点心精致,就算吃吃得再慢,也很快就吃完了,六阿哥眼巴巴地看着满桌的点心碟子,显然是意犹未尽。
胤禛可不敢再让他吃了,引着他去玩。
“两位阿哥这边来,这些玩具,都是娘娘特意准备的,都还是是新的呢。”墨香领着两人到羊绒毯上玩,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对此,胤禛不动如山,听不懂还是听不懂。
接下来,就是六阿哥的惊呼秀了,“咦,这个孔明锁我也有,还有这个布老虎,跟我的一模一样!”
墨香就在一旁解说:“这是娘娘特意让内务府做的,两套一样的;这个布老虎是娘娘亲手缝的,两只一模一样的……”
胤禛有些不知所措。
他固然可以仗着年纪小,装作听不懂德嫔和墨香的话,但骤然得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这样挂念着自己,还是让他心头发热。
“这是德娘娘亲手缝的吗?”胤禛急忙抓起那个布老虎,掩饰内心的波动,“好漂亮!娘娘,您的手真是太巧了!”
德嫔温柔地说:“小四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吗?”胤禛先是惊喜,又犹豫地说,“我已经大了,还是留给六弟玩吧。”
虽然他很喜欢布老虎这种现代已经基本绝迹了的手工艺品,但在这个时代,它就是个玩具呀。
他这么大个人了,拿小孩子的玩具,想想还是蛮羞耻的。
德嫔笑道:“没关系,你六弟也有。”
“我也有。”六阿哥也说,“给四哥,喜欢四哥!”
“那……我就收下了。”
于是,在场的人都高兴了起来。
大约玩了一个时辰,阿哥们该睡午觉了,德嫔就让人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出来,给两个儿子睡。
刘嬷嬷抱着胤禛,六阿哥的嬷嬷乌雅氏抱着六阿哥,一前一后进了内殿。
因为是在熟悉的怀抱里,生理的本能让兄弟两个很快就哈欠连天了。
但相比于刘嬷嬷的心无旁骛,乌雅嬷嬷却是满心的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德嫔即将到来的盘问。
她只巴不得六阿哥今日和四阿哥玩得太过兴奋,不好哄一点。可是六阿哥毕竟只是个小娃娃,玩了那么久,纵然精神亢奋,身体也早累得不行了,反而比往日睡得更快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大宫女茴香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娘娘看两位嬷嬷辛苦了,请两位嬷嬷前去领赏呢。”
刘嬷嬷暗暗忖度着皇贵妃的心思,觉得皇贵妃既然已经允了德嫔娘娘和阿哥接触,自然就想到了德嫔娘娘会有赏赐。
这样一想,她就心安理得了,起身笑道:“多谢姑姑传话。”
“是呀,多谢墨香姑姑。”乌雅嬷嬷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
她反应这么奇怪,让刘嬷嬷不禁多了几分忐忑:不是领赏吗?怎么乌雅氏的样子,像是上刑场一般?
随即她就想到了,往日自己因着皇贵妃的态度,对德嫔见四阿哥这件事,一直严防死守。德嫔娘娘不会跟她一个奴才计较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刘嬷嬷比平日里更加谨言慎行,德嫔询问一些关于四阿哥衣食起居的事,能答的她都仔细答了。
至于不能答的,倒也没有。只是刘嬷嬷心里有数,说的时候尽量淡化了皇贵妃的存在。
果然,德嫔十分满意,不但没有翻旧账,还赏了她一对金簪子,并四个五两的银锭子。
“好好伺候阿哥,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嬷嬷急忙谢恩,“多谢娘娘赏,奴婢定当克勤克俭,尽心尽力,一心一意伺候阿哥。”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等阿哥醒了,你就不得闲了。”
德嫔温和地安抚了她一番,就让人领她去了厢房歇息。
等刘嬷嬷一走,乌雅嬷嬷就满身大汗地跪下了,哆哆嗦嗦地说:“娘……娘娘,奴婢有罪,请娘娘恕罪。”
德嫔没有搭理她,只是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捏了一颗杏子,慢慢地掰开了,剃了杏核,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除了德嫔咀嚼杏子的声音,再不闻一丝异响。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本就心虚害怕的乌雅嬷嬷身上的力气被一丝一丝抽干,终于瘫软在地。
吃完了半颗杏子之后,德嫔把剩下的半颗随手赏了墨香。云秀急忙递上手巾,她一边慢慢地擦手,一边听不出情绪地说:“乌雅嬷嬷,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我的本家吧?”
乌雅嬷嬷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对对,娘娘,奴婢和您还是没出三服的本家呢。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保证,日后精心伺候阿哥,再不敢犯了。”
“呵。”德嫔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却是一声嗤笑,嘲讽地看着乌雅嬷嬷,“当初我之所以选你做阿哥的奶嬷嬷,就是看在你我同族的份上,给你寻个好差事。谁曾想,你却因此自视甚高,妄图摆布阿哥。你还有脸求我饶了你?”
她一掌拍在桌面上,精美的甲套都震掉了,“当啷啷”滚落在地。
到底身居高位多年,哪怕德嫔自知出身不高,未免受人讥讽,很少疾言厉色,一旦沉下脸,也颇具威严。
那乌雅嬷嬷因着是德嫔的同族,又奶着德嫔的爱子六阿哥,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和颜悦色的德嫔,但凡有找她私下说话的,也就是问问六阿哥的情况。
整个西二所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只要哄住了六阿哥,具体情况如何,还不是全看她怎么说?
平日里六阿哥的份例,还有德嫔跟给六阿哥的东西,胤禛有时候也会把自己得的东西分给六阿哥和八阿哥。
这些东西都是没数的,她没少昧了去,从来都没有出过问题。
而她的胃口也就这样,一步一步被养大了,这才敢吞了胤禛给六阿哥的夜明珠,并且让德嫔这里一点消息都听不见。
如果不是这次六阿哥说漏了嘴,日后德嫔知道了胤禛给众兄弟都分了夜明珠,却不见六阿哥那里有,心里对胤禛肯定会生出芥蒂,也会更狠皇贵妃教坏了她的儿子。
德嫔越想越气,看着乌雅嬷嬷磕得额头破碎,满脸鲜血,她也没有半点心软。
如果不是顾忌着宫里见血不吉利,她真恨不得把这狗奴才当着众人的面打死,也好给剩下的人一个警醒。
不能打死,德嫔也不准备留她了,直接让人压着她退回内务府。
“看在同族情义的份上,你的东西本宫会让人收拾好,替你送回家去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已经绝望的乌雅嬷嬷再次大惊失色,挣扎哭喊道:“娘娘,娘娘开恩呀娘娘,娘娘开恩……唔……”被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她已经失去了宫里的差事,在家里就再没有威风可耍了。她攒的那些东西,一旦落入家里那群豺狼手中,还能给她剩多少呢?
该说德嫔不愧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怎么让底下的奴才们更痛,她心里门儿清。
第55章 荣妃降位
等六阿哥醒来的时候,来接他的就不是经常带他的乌雅嬷嬷了,而是另一个乳母孙氏。
“孙嬷嬷,怎么是你?”六阿哥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八个奶嬷嬷都喂他吃奶,但是乌雅嬷嬷最得德嫔信任,她性子又霸道,早就将整个西二所掌控住了。
其余几位奶嬷嬷不敢缨其锋芒,平日里除了给阿哥喂奶,阿哥身边的大小事她们都是插不上手的。
六阿哥虽然年纪小,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身边的嬷嬷从熟悉的换成了陌生的,他也会觉得不自在。
而且,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觉得不对劲,他就直接问了。
“阿哥醒了?喝不喝?”孙嬷嬷说着,就吩咐小宫女把已经调好的蜜水端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六阿哥喝了。
睡在六阿哥旁边的胤禛听到动静,也醒了过来,闭着眼睛喊了一声,“嬷嬷。”
刘嬷嬷赶紧上前,喂他喝了一碗玫瑰露调的水。
两位嬷嬷迅速伺候两位阿哥洗漱,抱着去见德嫔。
在这个过程中,六阿哥没有感觉到一丝不适,渐渐地也忘了要问乌雅嬷嬷的事了。
旁观全程的刘嬷嬷不禁对孙嬷嬷刮目相看。
因为胤禛平时对八阿哥的东六所和六阿哥的西二所关注比较多,东四所的奴才们对这两处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
西二所被乌雅嬷嬷把持的事,在他们之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看来,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乌雅嬷嬷犯了错,被德嫔退回内务府了,这个顶上来的孙嬷嬷立刻就能把六阿哥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可见平时虽然不近主子的身,但对主子的事,却一直密切关注。
这个发现,让刘嬷嬷心头一凛:东四所的其他奴才,肯定也在密切关注四阿哥的喜好,时刻准备对她取而代之。
紧接着,她就想到了毓庆宫。
原来毓庆宫里最得脸的奴才,也是太子殿下的一个奶嬷嬷凌嬷嬷。可是凌嬷嬷的心太大了,惹了太子殿下厌弃,如今被几个小太监联手踩在了脚底下。
她曾经也暗暗嘲笑过凌嬷嬷,如今想来,这些都是她的前车之鉴呀,她日后还要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给德嫔请过安之后,胤禛看了看屋里摆着的座钟,就向德嫔告辞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四还要去慈宁宫请安,就不打扰娘娘了。”
他要尽孝,德嫔也不好阻拦,只能再三地叮嘱刘嬷嬷,让她好好照顾阿哥。
“我要和四哥一起。”六阿哥拉住胤禛,不让他走,嘴里缠磨德嫔。
胤禛无奈,哄道:“小六听话,你身子弱,不方便去慈宁宫。等明日你来东四所找我,我有好东西给你,好不好?”
德嫔也想到了太皇太后还在病中,怕六阿哥过了病气。正要阻拦,就被胤禛抢了先。
不过,她却一点都不恼,反而很欣慰,觉得大儿子懂得照顾弟弟。
“小六,听你四哥的话。若不然,你四哥日后不带你一起玩。”
“啊?”六阿哥吃了一惊,急忙放开了手,“我听四哥的话。”
然后,又不放心地叮嘱胤禛,“四哥,你以后有好玩的,一定要带我一起呀。”
胤禛忍笑道:“好,下个月你五哥过生日,我带着你一起去寿康宫。不过……你可要给你五哥准备礼物哟。”
六阿哥的眼睛亮晶晶地,用力点了点头,“嗯!”
胤禛又摸了摸他的光脑门,这才向德嫔行礼告退,“德娘娘,小四就先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
直到胤禛走出永和宫大门了,六阿哥还伸着脖子,依依不舍地目送他。
“就那么喜欢你四哥?”德嫔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
“喜欢!”六阿哥用力点了点头,“四哥给我了好多玩具,不过,那些玩具我都没怎么玩,就被嬷嬷收起来了。”
说到最后,六阿哥鼓着脸颊,显然无比郁闷。
德嫔的目光冷了一瞬,温柔地哄着六阿哥一起用晚膳,心里却觉得,自己对乌雅嬷嬷,还是太仁慈了。
她就说嘛,小四和小六都是她的儿子,两兄弟从根上就更加亲近,又同住阿哥所,岂会毫无交集?
原来不是他们兄弟没有交集,而是有些奴才的心养大了,为了贪昧主子的东西,学会上下相蒙了。
哄好了六阿哥之后,她示意孙嬷嬷先把六阿哥抱回去,挥手招来云栽,低声吩咐了几句。
云栽听完,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请娘娘放心。”
等到太皇太后身体大好的时候,德嫔就收到消息,乌雅嬷嬷因为偷盗夫家财务,被休弃回娘家了。
哦,对了,如今已经不能叫乌雅嬷嬷了。她本是图门氏的女儿,夫家既然已经将她休弃了,自然得改回她的本姓了。
德嫔冷笑一声,方觉得稍稍解恨,“真是便宜那老奴了!”
前两日太皇太后已经痊愈,今天是十五,也就是后宫嫔妃一个月里唯一一次能跟着皇贵妃去觐见太皇太后的日子。
除了这一天,除非是在老太太面前特别得脸的,否则上赶着尽孝就是僭越。
当然了,众位嫔妃最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因冲撞了太皇太后而禁足至今的荣妃,终于到了宣判的时候。
德嫔到的不算晚,温妃、惠妃和宜妃都还没有来。皇贵妃倒是已经来了,但人家在太皇太后面前得脸,如今正在内殿伺候老太太梳妆呢。
但是荣妃却已经到了,三公主也已经来了,母女二人都低着头,双双跪在慈宁宫正院的青石砖上。
慈宁宫的宫女倒是给二人拿了垫子,但两人为了表示诚心和悔意,坚决不肯,就跪在凉地上。
德嫔瞥了一眼三公主,就明白这俩人没来多久呢。
若不然,太皇太后就算不管荣妃死活,也不会不管重孙女。
她想了想,进了大殿之后,就请慈宁宫的宫女进去禀报太皇太后,“就说三公主一片孝心,非要和荣妃姐姐一起跪在凉地上。她小小一个人,可禁不得这个,若是落下了病根,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是。”对于有子的嫔妃,哪个宫的奴才都高看一看,小宫女应了一声,就进了内殿,把德嫔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了太皇太后。
比德嫔早来一步的平嫔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德嫔姐姐真是心思细腻,想得周到。”
德嫔淡淡一笑,“都是为了孩子的一片心罢了。”
没有孩子的平嫔噎了一下,忍怒闭嘴了。
原本以为德嫔家世低微,必然不敢顶撞她,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怕她,让她碰了个软钉子。
彼时,太皇太后正好喝了完了补汤,正在漱口,皇贵妃则是在一旁指挥奴才们给老太太端漱口水,拿面巾。
其实,后宫嫔妃侍疾,和外面的大家夫人给长辈侍疾差不多,都是或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指挥下人们干活。
毕竟,都是娇养出来的大家千金,真让她们伺候人,她们也伺候不好呀。
听了那小宫女的汇报,太皇太后轻笑了一声,“德嫔倒是一如既往的谨慎。”
皇贵妃笑道:“想要在这后宫生存,自然还是谨慎点的好。”
“不错,一旦失了谨慎之心,妄图得到不该期待的东西,也就离死期不远了。”太皇太后叹息了一声,皱了皱眉,“这荣妃可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自己有错也就罢了,非要带着三公主一起来负荆请罪。这是仗着太皇太后疼爱小辈,借着三公主的脸面来为自己开脱?
皇贵妃忙道:“也可能是三公主自己孝顺,不忍亲额娘遭罪。”
这些日子以来,三公主可谓是日日不落地来慈宁宫侍疾,最开始的几天几乎是整宿整宿的不睡觉,伺候太皇太后一应都十分精心。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杀伐果决,如今到底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特别是面对亲儿孙们,又更多了几分纵容。
三公主这么卖力,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本一片孝心,太皇太后又怎么会一点都不动容?
只是,荣妃的操作一向很迷,迷的不喜欢她的皇贵妃都觉得无语。
当然了,主要还是替三公主不值。
今日荣妃若是老老实实地来请安,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请罪请罚,太皇太后就算是看在三公主的面上,也不会重罚她的。
但荣妃偏不,她非得一大早跪到慈宁宫来,还拉着三公主一起。
这负荆请罪的诚意固然是做足了,却难免有威逼的嫌疑。
只怕这一次,降位都是轻的。
果然不出皇贵妃所料,太皇太后顾忌着三公主,很快就带着她出去了。温妃等人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总算是在太皇太后出来之前赶过来了。
想来,她们都是得了荣妃带着三公主负荆请罪的消息,这才能来这么快。
众妃嫔请完了安之后,还不等太皇太后说什么,康熙就派了李德全来传旨了,传的正是将荣妃降为荣嫔的旨意。
若不是顾忌着三公主和三阿哥,只怕荣嫔得到的惩罚,就不是降位一级那么简单了。
荣嫔接了旨之后,直接就晕了过去,差点没把三公主给急死。
——我的额娘诶,您好歹等回了延禧宫再晕呀!
第56章 宜妃的打算
“哎哟,真是大快人心!”
回到永和宫之后,德嫔就忍不住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住在偏殿的几个小妃嫔见主位娘娘高兴,都来凑趣,你一言我一语地搔她的痒处。
德嫔带她们进了正殿,让云秀上了好茶好点心,十分愉悦地说:“今日本宫的对头倒霉了,本宫自然高兴。”
贵人袁氏赔笑道:“娘娘这么慈悲的人,竟然还有人和娘娘作对?”
庶妃章佳氏一向比较沉默,这时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娘娘待我们这些底下人都是极好的。”
别的不说,德嫔从不为难这些小嫔妃却是真的。
当然了,这个前提是这些人安分守己,不给她添乱惹麻烦。若不然,她会直接让内务府把人迁出永和宫。
至于迁出去之后遇到的主位是什么性子,或者干脆连主位都没有,出了事都没个做主的人,就不关德嫔的事了。
章佳氏也是宫女出身,侥幸得了圣宠,却因性子沉闷无趣,没得宠几天就被康熙抛到脑后去了。
平日里德嫔见她随分从时,也不爱掐尖要强,不免就多拂照了几分,章佳氏一直感怀在心。
因而,对于和德嫔不对付的人,早已息争宠心思的章佳氏也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
德嫔抿了一口茶水,只笑不再说话。
袁贵人一时讪讪,又干巴巴地奉承了几句,得了一对金簪子,就和其他人一起告辞了。
唯有章佳氏有几分心思,落在了众人后面,待人走光了,又退了回来,俯身行礼,斩钉截铁地说:“娘娘,自奴婢进了这永和宫,娘娘就一直厚待奴婢。若是您有什么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德嫔笑了。
她放下茶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亲手扶起了章佳氏,欣慰地说:“好妹妹,这些年,姐姐总算没有白疼你。”
章佳氏心头一紧,就明白,轮到自己报答德嫔多年厚待的恩德了。她认真地说:“娘娘是永和宫的主位,您的荣耀,就是整个永和宫的荣耀。”
“好!”德嫔赞了一声,携着章佳氏的手进了内殿,“妹妹且随我来。”
内殿里,云秀和惠香早已抱出了五六疋上好的料子,色色都不是庶妃能享用的份例;另外还有几套珍珠头面,虽然不十分华丽,却很衬章佳氏温婉沉静的气质。
章佳氏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滑过,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了一股念头,却又不敢相信,忐忑又期待地问:“娘娘,您这是……”
德嫔没有说话,笑着拿起一疋杭绣蝶恋花的缎子,在她身上比划了一番,啧啧赞叹道:“妹妹到底比我年轻几岁,又未曾生养过,真真是带露的花儿一般鲜嫩。”
“娘娘谬赞了。”章佳氏羞红了脸,双手揪着衣角低下了头。
如今她已经确定了,德嫔娘娘真的有意抬举她。
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
对于帝王的宠爱,她早已经学会不再奢求了。
可是,她却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让她可以在这深宫里数着日子熬下去。
如果德嫔娘娘能够给她这个机会,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
毕竟,这宫里的日子太长也太冷了。如果不给自己找个盼头,她要怎样忍受呢?
见她粉面羞红,德嫔就知道,她不用多费口舌了。
于是,她只是交代了一句,“你别的也不用做,只要让皇上多宠你几分,就可以了。”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但章佳氏却心里发虚,“可是娘娘,万岁爷自来就嫌弃奴婢木讷……”
德嫔微微一笑,道:“正是木讷才好呢,本宫自然会教你,怎样只在万岁爷面前不木讷。”
这种人前人后的反差,最容易勾起像康熙这样的男人的探究欲。只要让他起了兴趣,还怕不得宠吗?
只要章佳氏入了万岁爷的眼,以她的性格,根本不用德嫔特意交代什么,就能让德嫔达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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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来说,时间过得飞快。
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五阿哥的生辰。
这天一大早,五阿哥先到乾清宫去给康熙磕了头,又到翊坤宫给亲额娘宜妃请了安,这才转道去了寿康宫。
因为五阿哥不是宜妃亲自养的,一年到头除了端午、中秋和春节这三个大节日之外,也只有胤祺自己的生日,宜妃才能见到儿子来请安。
她心里真的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又有千种柔情亟待发泄。
可是,她不敢。
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不敢将儿子留得太久,以免惹得皇太后不悦。
因而,宜妃只是匆匆嘱咐了几句,留儿子吃了半盏樱桃酥,就催着人去寿康宫。
反倒是五阿哥,左右看了看,见自己的奶嬷嬷和平日伺候的人都不在,起身就跪倒在地,给宜妃磕了三个头。
“诶,小五,你这是做什么?”
五阿哥肃着一张肉乎乎的脸,认真地说:“四哥说,儿的生日,就是额娘的受难日。为着儿子,让额娘受苦了,儿子这是感谢额娘生养了儿子。”
宜妃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一把搂住五阿哥,语无伦次地说:“好……好……额娘的小五……长大了。”
五阿哥眨了眨眼,不解地问:“额娘,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还疼?小五呼呼就不疼了。”
说着,就从宜妃怀里抬起头来,一阵乱呼。
“诶,小五呼呼,额娘就不疼了。”宜妃赶紧擦了擦眼泪,柔声哄道,“额娘已经不疼了,小五快去寿康宫吧,别让你皇玛麽等久了。”
“那额娘,小五走了,您也不要哭了。”
“去吧。”
嬷嬷郭氏亲手把五阿哥领出了内室,交给了五阿哥的奶嬷嬷,并顺手塞过去了一股荷包,满脸赔笑地说:“有劳老姐姐跑这一趟,娘娘心里感念得很,这是请老姐姐喝茶的。”
唐达嬷嬷悄悄捏了捏荷包,捏到两个圆圆的、硬硬的东西,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珠子,不是金珠就是珍珠。
她心里十分满意,对郭嬷嬷也客气几分。双方你好我好大家好,让听完郭嬷嬷汇报的宜妃松了口气。
——只要肯收她的礼就行,最怕遇见那油盐不进的,随便在太后面前编排两句,就够她受的了。
“娘娘您就放心吧,咱们五阿哥虽然不长在您跟前,却到底是您的亲骨肉,和您心连着心呢。”
有宫女端来了红枣乌鸡汤,郭嬷嬷亲自服侍宜妃喝汤。
宜妃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接过红釉缠枝牡丹花样的碗,瓷勺在碗里搅了半天,待热气散了些许,才慢慢地喝了半碗。
“四阿哥倒是个好的。”宜妃把剩下的半碗鸡汤放回宫女端着的小茶盘上,示意她撤下去,思索了片刻,对郭嬷嬷道,“往日里我只见太后除了小五之外,就对四阿哥最亲,还颇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四阿哥果然是个好的。”
郭嬷嬷笑道:“两位阿哥虽非同母,但到底是亲兄弟,住的又近,自然相互照应。”
“嬷嬷说的不错,不管是什么关系,想要长久地维系,都得相互照应。”
宜妃笑了笑,吩咐道:“派人盯着点延禧宫和永和宫,这宫里的妃位一直都有四个,猛然空出来一个,到底是不美。还是早日添补上了,才好让底下那些小嫔妃们消停。”
郭嬷嬷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宜妃笑道:“皇贵妃那里,我们暂时是出不上力了,还报到德嫔身上也是一样的。”
虽然四阿哥一直养在皇贵妃身边,但皇上却一直没有提过改玉碟的事,想来是对佟佳氏颇为忌惮了。
既然皇上不肯改四阿哥的玉碟,那他的生母分位高一些,总是好处多多的。
而且,她帮了德嫔,也不能让德嫔糊涂着,须得让其知晓,自己之所以会帮这个忙,全因四阿哥的缘故。
毕竟,如今德嫔膝下,可以又有了一个六阿哥了。一个自幼抱走给别人养的,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在德嫔心目中的地位怎么可能一样?
宜妃之所以帮德嫔,是为了报答四阿哥,自然要最大限度地让四阿哥受益。
至于德嫔的另一个儿子六阿哥,就让他沾沾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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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五阿哥过生辰,太后娘娘专门让人把西配殿打扫了出来,给几位阿哥做玩乐之所。
这西配殿原是先帝淑慧妃晚年居住的地方,因着康熙朝对蒙古妃嫔都不怎么友好,几位太妃没有了先帝朝的优待,心情自然不大好。
特别是像淑慧妃这种心胸不宽广的,早早就郁郁而终了。
淑慧妃薨逝之后,太后也一直没让别人住进来,一直空着,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五阿哥第一次自己做东道主,心里又忐忑又兴奋,拜见过太后之后,就在西偏殿等着哥哥和弟弟们的到来。
奶嬷嬷劝他可以到后殿休息一会子,等有人来了再出来,他却说什么都不乐意。
对于一个什么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小孩子来说,让他自己做一件事,哪怕再无聊,吸引力也是很大的。
再说了,按照规矩,八弟和六弟肯定要比别的兄弟来的早。他们俩年纪又小,四哥肯定是要领着他们俩一起的。
他要等四哥!
见劝不住他,奶嬷嬷也不敢狠劝,只能让他等着,自己吩咐人准备各位阿哥喜欢的点心,酥酪等物。
因为太后娘娘的饮食习惯,这寿康宫别的不多,酥、酪一类的制品特别丰富。
五阿哥一连听了好几样,不是这个奶糕,就是那个酥,不由皱了皱眉,不满地说:“点心就没有咸酥口的?这些四哥都不喜欢。”
索性太后娘娘早有吩咐,今日一应份例都由她老人家出,不必拘泥于五阿哥的份例,只求让五阿哥尽兴。
所以,奶嬷嬷也不和他争辩,见他要咸酥口的点心,转眼就让人准备了一二十样。
五阿哥这才满意了。
用了早膳没多久,胤禛就叫上了八阿哥和六阿哥,带着他们俩一起去寿康宫。
八阿哥懒得动,不满地嘀咕道:“时候还早呢,你急什么?”
“你就别抱怨了,让五弟久等了不好。”胤禛说着,催促伺候他的宫女,“快,拿个凉手巾,给你们主子醒醒神。”
宫女没敢动,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胤禩。直到胤禩不情不愿地点头了,她才去了。
胤禛挑了挑眉,低声道:“不愧是八贤王呀,手段果然不一般。”
不管芯子如何,胤禩如今的外表才两岁,竟然就能让伺候的人都看他脸色行事,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可胤禩却觉得这没什么好骄傲的,淡淡道:“我们这样的情况,少不得身边的人嘴巴得严一点。毕竟,就算藏得再深,演得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不露破绽。”
胤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就听见胤禩忽而一笑,调侃道:“不过,小四哥赤子之心,自然没有这样的隐忧了。”
一开始胤禛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知道人家是说自己幼稚呢。
“好哇你,我就幼稚给你看!”胤禛搓了搓手,捏住他两边的脸颊,恶狠狠呲牙笑道,“我总不能白担这名不是?”
胤禩赶紧求饶,“小四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闹了一阵,宫女绞了凉手巾过来给胤禩擦了脸,两人就一起去西二所找六阿哥了。
比起八阿哥这个老黄瓜刷绿漆的妖孽,真小孩六阿哥就乖巧多了,胤禛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三人很快就到了寿康宫。
“四哥,我就知道,你会提前来的。”五阿哥欢喜地上前,一把拉住胤禛的手,邀功般地说,“快进来,我准备了很多四哥爱吃的东西。”
他拉着胤禛就走了,徒留六阿哥和八阿哥面面相觑。
六阿哥咬着手指,一脸懵逼地问:“八弟,五哥是不是没看见我们。”
“很有可能。”胤禩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还是自己进去吧。”
这个小四哥的人缘,可比老四那个冰块脸好多了。不管是太子还是五阿哥,都和他极好。大哥虽然为人比较傲,但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
当然,也有不喜欢他的,比如三阿哥。
但三阿哥的人缘极其糟糕,太子因为小四哥不喜欢他;大阿哥觉得他欺软怕硬,看不上他;剩下的五、六两位和自己这个八阿哥,都是和小四哥交好的,自然会疏远和小四哥不对付的人。
所以说,三阿哥完全不具备参考价值。
说曹操,曹操到。
胤禩正想到三阿哥呢,胤祉就背着手进来了。
“五弟,三哥来给你庆生了。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自从三阿哥进了学,因为读书认真被康熙表扬过两回之后,他就把好好读书作为了自己人生的奋斗目标,还特别爱在兄弟们面前拽文……
不,应该是说特别爱在弟弟们面前拽文。
因为太子身份尊贵,他打心眼里就怯;大阿哥脾气暴躁,在大阿哥面前炫耀,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相比之下,弟弟们就很好欺负了。在这个长兄如父的时代,哪个弟弟敢明目张胆地嫌弃哥哥呢?
人未至声先闻的三阿哥一到,胤祺原本欢快的笑脸立刻就拉了下来,神色肃穆的仿佛不是要庆生,而是要送终。
“四哥你先坐着,我去迎迎三哥。”
“别,咱们还是一起去吧。”胤禛可不想再为这一点小事让三阿哥挑理,搅了五弟的生辰宴。
被她这一提醒,五阿哥也明白了过来,撇了撇嘴说:“是我疏忽了,咱们这位三哥,架子大得很,千万可不能怠慢了他。”
两个哥哥都一起去了,一直被五阿哥忽视的六阿哥和胤禩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一起去了。
六阿哥很有哥哥犯地牵着八弟的手,凑到胤禩耳边抱怨道:“三哥好讨厌,我不喜欢他。”
“咳。”胤禩咳嗽了一声,也凑到他耳边说,“四哥说了,不能当着三哥的面讨厌他。”
这小子最听胤禛的话了,胤禩直接拿他的七寸。
果然,六阿哥虽然还是不高兴,但见了三阿哥之后,礼数还是很周全的。
但六阿哥礼数周全,却不代表三阿哥会放过他。
和尚且懵懂的六阿哥不一样,三阿哥已经明白许多事理了,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额娘之所以会被降位,少不了德嫔从中作梗。
虽然这件事后宫的高位们或多或少都插手了,但荣妃一心认准了德嫔一个仇人,三阿哥得到这样的信息之后,自然也认准了德嫔。
因而,一进门,三阿哥就背着手,十分矜傲地说:“原来四弟和六弟也来了呀,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来晚了。”
六阿哥听不出其中的阴阳怪气,只是下意识地不喜欢听他说话。
但胤禛就不一样了,胤禛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弟弟与五弟是自小一块长起来的,比起别的兄弟自然要来得早上几分,才不辜负五弟待我的一片拳拳之意呀。”
没错,他就是在讽刺三阿哥人缘不好。
第57章 被碰瓷的太子
三阿哥是真想咬他,如果不是咬人这项运动过于不雅的话。
眼见在胤禛这里是占不到便宜了,三阿哥目光一转,就落到了胤禩身上。
“八弟倒是好快活,只是可怜卫贵人卧病,亲儿子却不在身前。”
在三阿哥眼里,老八就是老四的应声虫,不管老四说什么,老八都只会叫好。
所以,恶心不到老四,恶心恶心老八也是好的。
胤禩表面上一脸茫然,心里却厌烦极了:怪不得三阿哥在一众兄弟里人缘都不好呢。用小四哥的话来说,这情商,真是低的可怜。
卫贵人生病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因着卫贵人一向安分,不管是皇贵妃,还是钟粹宫的主位惠妃,看在她生育了一个皇子的份上,一直都很照顾她。
再说皇贵妃这里,因着早已经养了四阿哥,对八阿哥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从一开始就默许身边的人告诉胤禩,他的额娘是卫贵人。
所以,卫贵人生病,自然有人报到胤禩这里来,胤禩也早就在第一时间去看过了。
所以他才觉得,三阿哥的举动,除了恶心人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但这却并不代表他不会反击。
胤禩茫然了一瞬,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胤禛,“四哥,我额娘的病是不是又重了?我们去求皇玛麽,派御医给我额娘治病好不好?”
胤禛立刻心领神会,“好,咱们这就去。到时候还要好好替三哥表表功。若不是三哥提醒,你还不知道呢。”
“嗯。”胤禩用力点了点头,又扭头对五阿哥说,“五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呜呜呜呜呜……”看起来好不伤心。
五阿哥本来就心软,见年纪最小的弟弟哭成这样,哪里还会计较是在自己生辰上哭的小事?
“八弟快别哭了,我和你一起去求皇玛麽。”
六阿哥虽然迷迷糊糊不明所以,但哥哥都要去,他也立刻举起手表明立场,“我也要去!”
三阿哥的脸都白得犯青了。
且不说诅咒庶母,吓唬幼弟是什么罪过,只论太后娘娘对五阿哥的宠爱,因为自己一句话搅了老五的生辰宴,在太后那里他就讨不了好。
“诶,八弟八弟,三哥就是给你开个玩笑,卫贵人已经大好了。”他急忙拦住几个弟弟,低头对一向看不上的老八赔笑。
那副明明看不惯他,却又干不掉他,还得低下头讨好他的模样,说是灰头土脸一点都不为过。
八阿哥心里痛快了,但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四哥?”他泪眼汪汪地看向胤禛,带着询问的意味,明显是信不过三阿哥。
“……”三阿哥都快呕死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老四那个滑头这么好?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四弟?”
这是让胤禛识趣点,赶紧替他摆平老八的意思。
自认不算小心眼的胤禛都要气笑了。
——这是求人的态度?有求于人还不舍得弯腰低头,以为别人都欠你吗?
其实胤禛也知道,论起出身来,自己和八弟都一样,胤祉之所以对自己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在八弟面前却能拉下脸来,除了德嫔和荣妃的恩怨之外,就是因为他欺负自己欺负惯了,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弯。
但胤禛却不准备惯着他。
“小八,钟粹宫的事咱们也没处打听,还是去问问皇玛麽吧,她老人家肯定知道。”
胤禛一发话,五阿哥和六阿哥立刻就跟着起哄。
一直表现得没有主见的八阿哥也立刻就改变了主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四哥的。”
三阿哥差点没破口大骂。
——老八这个应声虫,果然老四说啥就是啥!
但他再气再恼,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捅到太后那里去。
因着荣嫔把太皇太后气病的事,太后本来就不喜欢荣嫔一脉。这事若是捅到太后那里,不管谁对谁错,他都讨不了好。
太后和太皇太后可不一样,皇上的儿女都是太皇太后的亲重孙,但和太后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老人家喜欢哪个,全凭自己的喜好来。
在荣嫔禁足之后,三公主拉着弟弟千叮咛万嘱咐,说的最多的就是不叫他再惹事。
但欺软怕硬,媚上欺下是三阿哥的天性,他就只用心记住了哪一个是一定不能得罪的,哪一个能一句话就决定他命运的。
至于其他的,他转眼就忘了。
若是三公主知道,自己的一片苦心,弟弟丝毫没有领会到,反而成了弟弟媚上欺下的标准制定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老四!”三阿哥这回是真的急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拉着八阿哥就要绕过他走。
哪知道,下一刻就见三阿哥眼圈一红,泪珠子扑簌簌就下来了,“你……你们都欺负我!”
胤禛目瞪口呆,八阿哥也呆呆地看着这个三哥,再一次确定自己不是重生回了过去,而是穿越到了平行空间。
要不然,那个书生意气,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的老三,怎么可能是个哭包呢?
如果明若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他:会觉得老三不是哭包,全因你生得晚了。
就在这时,大阿哥比太子早了一步到了。
真的就早了一步,大阿哥前脚进来,太子后脚就进来了。
看见里面的情景,太子直接问胤禛,“四弟,这是怎么回事?”
别人不问,只问四弟,那四弟说的话肯定就先入为主了。太子的偏心,可谓是明目张胆,让一直讨好太子的三阿哥委屈万分,眼泪流得更欢了。
不等胤禛开口,大阿哥就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没看见是老三哭了吗?明知故问。”
这一句是嘲讽太子的,下一刻火力就转移到了三阿哥身上,“不过,老三哭一点都不奇怪,他哪天要是不哭上两回,我怀疑他能不能过下去。”
太子顺势就说:“行了,三弟别哭了。今天是五弟的生辰,兄弟们好不容易得了半天假,该好好乐一乐才是。”
他也不管三阿哥心里乐意不乐意,转头就笑着问五阿哥,“五弟,今天兄弟们都来给你庆生,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哦,对了,孤新得了一套唐宫仕女俑,就送给五弟做生辰礼吧。”
说着看了何玉柱一眼,何玉柱立刻就把装仕女俑的匣子捧了上来。
大阿哥也不甘示弱,大着嗓门说:“五弟,大哥送的这副棋子,可是上好的白玉和墨玉做的,不比什么仕女俑差。”
五阿哥还能怎么办?只能一脸感激地把东西收了。
其实大家都是来庆生的,又怎么会不带礼物?
只是,我大种花自古以来都讲究含蓄,便是送了再贵重的礼物,也都是连着盒子一起递给底下管事的人,等主人自己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才拆。
像太子和大阿哥这样当面就把自己送了什么东西说出来的,除了要和对方较劲,胤禛想不出别的理由。
胤禛抚额叹了一声,笑着示意张保把自己的礼物也拿了上来,“五弟,我也没别的好东西,这套机关马也算是我的心爱之物,就送给五弟了。”
“啊!”五阿哥惊喜地轻呼了一声,“四哥最好了!”
这不就是自己曾经在四哥那里玩过的机关人马吗?那时候四哥就想送给自己,但他觉得四哥也很喜欢,就没要。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了,想不到四哥不但记着,还把这套玩具送给他做生辰礼了。
六阿哥和八阿哥在外面的时候,一向都是跟着胤禛行事,见他把礼物直接当面打开了,两人也都把礼物拿出来了。
其中六阿哥的是一块金锁片,八阿哥的是一双小孩子带的银镯子,一看他们俩的礼物就都是奶嬷嬷帮忙准备的,适合五阿哥这么大的孩子,却毫无新意。
不必说,五阿哥最满意的礼物就是胤禛的那套机关马。
见自己输给了老四,大阿哥有些不高兴。但转念一想,总比输给太子强。
而太子的心思也差不多,甚至他还比大阿哥多了几分骄傲。
——嬴的是他的四弟,老大靠边站吧!
被太子和大阿哥一打岔,胤禛也就顺势忘了要找太后告状的事了。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让太后把三阿哥如何,只是让再次给三阿哥提醒,自己不和他计较,不代表自己好欺负而已。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三阿哥能不能记住教训呢?
因为已经入学的三位皇子只有半天的假,下午还要接着读书,宴席上的很早。
席间,大阿哥和太子不停地争斗,使用的战术包括但不限于隔山打牛、指桑骂槐、声东击西……胤禛心累不已,五阿哥和六阿哥被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惊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胤禛见他们实在可怜,干脆就起身告辞,顺便把太子拉走了。
“五弟,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太子哥哥说,就先走一步了。”
“四哥……啊,太子哥哥慢走,四哥慢走。”五阿哥如蒙大赦,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六弟,八弟,你们要乖乖的听嬷嬷的话,一起回去,不要乱跑。”这是把六弟托付给八弟了。不管是明白的八阿哥,还是不明白的六阿哥,都乖乖地点了点头。
太子矜持地对五阿哥点了点头,非常顺从地跟着胤禛走了。
两人走到半路,胤禛就吩咐张起麟,“去膳房要两碗鸡丝面,再配几个凉菜就行。”
然后又扭头问太子,“太子哥哥,你有什么想吃的?”
太子笑道:“就这样吧。”
他自小就没自己点过菜,从来都是膳房上什么,他就吃什么。猛地让他自己点,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胤禛想了想,又问:“你喜欢鲜肉馅儿的小混沌吗?配牛骨汤的那种。”
看他的架势,是非要自己点两样了,太子有些无奈,觉得这都是弟弟对自己的爱,都是甜蜜的负担呀!
自我脑补了一番之后,太子感动极了,沉吟了片刻,说:“那就让膳房上两小碗,凉菜的话就要个耳丝,要个松花蛋,其余随意。”
胤禛点了点头,问张起麟,“记住了吗?”
“诶,奴才记得了。”张起麟又重复了一遍,果然一字不差。
等两人走回东四所,张起麟已经领着几个膳房的小太监把东西送来了。
鸡丝面两碗,小混沌两碗,凉菜却有十几样,摆了一桌子。
胤禛吃了半碗面,倒是把一碗混沌吃完了。太子比他大两三岁,饭量却和他差不多。
等正儿八经吃了顿东西之后,两人一人一碗消食茶,胤禛才道:“太子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太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还真有话说?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五弟那里的菜色呢。”
胤禛心说:五弟人虽小,对我却尽心,我的口味他都记得。
不过,他深知自家太子哥哥醋性大,这话也就没说出口,只是笑道:“就算真不合口味,少吃几口也就是了。若不是真有要事和你说,我也不会拂来了五弟的面子。”
太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加深了:果然,我才是四弟心目中最重要的兄弟。
见胤禛只是沉吟,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太子就猜测他要说的话恐怕有僭越之嫌。
因而,太子直接给他架了梯子,“你想说什么,直说吧。你我兄弟自小就要好,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倒也没什么忌讳的,就是我得想想怎么说。”胤禛又沉吟了片刻,决定从一个问题开始,“太子哥哥,你知道什么叫碰瓷吗?”
碰瓷?
太子摇了摇头,“这个……孤委实不知。”
四弟呀,你触碰到孤的知识盲区了呀。
胤禛就给他解释了一下何为碰瓷。
碰瓷最开始就真的拿瓷器去讹人,把碎瓷器装好,在大街上找个不识路数的人帮忙看着,过一会儿再回来,打开检查自己的瓷器,说是对方打碎了自己祖传的古董,以次来讹人钱财;
后来就演化成了所有以伤、以病、装伤、装病讹诈人的手段的统称。
“哦,原来民间还有这样的恶徒。”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思维很快就和政治接轨了,“看来,想要达到圣人口中的大同盛世,任重而道远呀!”
胤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大同盛世,就想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大哥碰瓷?”
太子好奇地问:“此话怎讲?”
虽然他不喜欢总是和自己争长短的大阿哥,但也不相信大阿哥是那种讹人的小人。
而且,大阿哥讹他什么了?
胤禛解释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储君,和我们这些普通皇子是不一样的。严格算起来,包括大哥在内,我们都是你的臣子。”
太子忙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从未将四弟当成是……”
“太子哥哥!”胤禛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今天咱们不论私情。我只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和大哥的区别?”
“……我是君,他是臣……”
“是呀,你是君,他是臣,他对你不恭敬,那是他无礼,别人嘴上不说,眼里全都看着呢。但若是你三番五次和他争长短,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对他却是好处远远高于坏处。”
太子的神色沉了下来,显然是把胤禛的话认真听进去了。
而且,胤禛的这段话,再结合前面说的碰瓷,太子已经明白了四弟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自己是储君,大阿哥是臣子,两人本来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如果自己不顾身份,三番五次地和大阿哥争一时的意气,无论胜负,对自己都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平白无故地将大阿哥在众人心目中提高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
只要有了这一样好处,大阿哥便是输了,也是嬴了。
只是……
“老大怕是没有这份脑子。”太子冷静地分析,“早在老大进学之后。纳兰明珠就三番五次接触过他,对于老大对孤不恭敬的事,纳兰明珠不会不知道,但他却从来都没有劝阻过……”
很多事情,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无论明珠到底有没有存这样的心思,只要太子觉得他存了,那他就是存了。
涉及到前朝的事,胤禛还没有接触过,所以也不敢胡乱给太子出主意,只是提醒太子,“太子哥哥,那是咱们的大哥。”
太子笑着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门,意味不明地说:“不错,那是咱们的大哥,多谢四弟提醒我。”
既然是大哥,那他日后自然要尊敬几分。
至于这份尊敬,胤褆能不能消受得起,就只有天知道了。
见他似乎是悟出了什么,胤禛也就不再多说了,转而道:“二哥下午还要上课,要不要在我这里歇一会儿。”
太子睨了他一眼,“那你呢?”
难不成,是要和孤同床共枕?
胤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想想,今天在寿康宫干了什么事?五弟好不容易才办一回庆生宴,全让你和大哥给毁了。”
面对四弟的指责,太子麻溜认错,并且知错能改,“你是要去找五弟?正好,代孤给五弟道个歉,搅了他的生辰宴,并不是孤的本意。”
他只是见不得老大得意而已。
但如今想想,就算让老大得意一时又如何呢?到了正式场合,谁是君谁是臣,根本不用自己多说。
第58章 审美的反差
安抚完了太子之后,胤禛就把自己的书房让给了他,自己去东五所了。
“二哥只管安心在书房里歇息,时辰不到,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的。”
太子只是以为是东四所奴才的规矩好,只有胤禛自己知道,自己的书房之所以安全,是因为有一群常人看不见的家仙在看守。
没有胤禛的命令,若是有人擅闯书房,就会陷入迷阵里,不自知地一阵乱转悠,直到设定的时间到了,才会猛然惊醒,继续往书房里去。
离去之前,胤禛按照太子下午开课的时间,给家仙定下了允许别人推开书房门的时间,这才转道去了东五所。
这个时候,五阿哥肯定还没回来。
因着两人关系亲近,东五所留守的太监将他引到了五阿哥的卧室,转头就让人去寿康宫去请五阿哥回来了。
正好,被三阿哥,太子和大阿哥先后一搅和,五阿哥觉得这生辰宴实在是索然无味了。
胤祺找了个借口,和皇太后告退之后,就领着六阿哥和八阿哥一起回阿哥所了。
几天前乖孙就兴冲冲地要办庆生宴,又是准备这个,又还是准备那个的,还掰着手指头念叨要请谁。
可是到了正日子,好好一场宴会却草草收场了,太后心里如何会不犯嘀咕?
在寿康宫发生的事,只要太后想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完了奴才的汇报,太后的脸色立刻就不好了,“荣嫔真是不会教孩子,好好的阿哥,都让她给带歪了。”
三阿哥不是她的亲孙子,以太后的通透精明,自然不会说三阿哥半句不是。但凡三阿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到了她嘴里,都是亲额娘不会教。
等到日后三阿哥大了,娶了媳妇,再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三福晋不够贤良,劝不住丈夫。
总之,她是不会说三阿哥半句不好的。
但不管太后怎么说,伺候的人都知道,老太太这是对三阿哥不满了。
不过,这些事情,太后是不会让五阿哥知道的,五阿哥也想不到那么多。
他只是觉得果然还是四哥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今天的生辰过得不痛快,就让人早早把自己叫回去,再庆一回生。
并且他还在暗暗庆幸:幸亏太子走了之后,大哥和三哥也很快就告辞了。若不然,回东五所和四哥一起庆生,还得带着这俩大黑脸,真是太晦气了!
五阿哥带着六弟和八弟一起回了东五所,果然他四哥早等着他们了。
四人各自出了自己的份例,让御膳房又凑了几样他们平日里爱吃的东西,甚至还要了一壶浅浅的有点酒味的果子露,好好地玩乐了一个下午。
临告辞的时候,胤禛笑着打趣五阿哥,“这回高兴了吧?”
“高兴!”五阿哥脸上因兴奋而晕出的潮红一直都没散,闻言用力点了点头,向往地说,“明年的生辰,还怎么搞就好了!”
胤禛嗤笑,“有这一回你就知足吧,还能年年都把几位哥哥排除在外不成?”
“也是啊。”五阿哥瞬间泄气。
“好了,好了。”胤禛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门,似乎是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对了,太子哥哥让我替他向你道歉,他今日只顾着和大哥斗气了,不是有心搅了你的庆生宴的。”
“啊,我……我知道了,不怪太子哥哥。”五阿哥的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似乎是很激动,又带点惧怕。
原来,太后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太子是储君,和他是不一样的,让他在太子面前不要淘气,不然汗阿玛就要拿板子打他的屁股。
最后这句威胁,大人一听就知道是哄小孩子的,但五阿哥这个真小孩不知道啊。
这种话听得多了,他心里不知不觉就对太子产生了一股敬畏之情,在太子面前根本就不敢大声说话。
听到太子让胤禛代为转达歉意,他在惊奇之余,自然难免激动和受宠若惊。
这就像是一直欺负你的校霸,突然有一天对你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不欺负你了,还说要认你做老大,听从你的指挥。你是不是也要受宠若惊?
被胤禛牵着手的八阿哥眨了眨眼,歪着头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大哥怎么老是和太子哥哥争呢?”
没错,他就是要坑大阿哥。
前世他附翼于大阿哥时,自认对他也算尽心尽力了。可大阿哥是怎么回报他的呢?
眼见自己被皇父训斥,彻底失了圣心了,就拿术士张明德骗吃骗喝的话术去在康熙面前举荐他,还是在康熙盛怒的时候举荐他。
若说大阿哥是一片好心,傻子都不信。
他这样无非就是自己倒了,就不希望一直跟在的八阿哥起来,压自己一头罢了。
如今重来一回,胤禩有机会,自然要坑他一把是一把。
本就敬畏太子的五阿哥立刻就觉得:是呀,大哥怎么能和太子争呢?太子可是储君,他难道不怕汗阿玛打他屁股吗?
他煞有介事地下了结论,“大哥好像不大聪明的亚子。”
胤禛悄悄捏了捏胤禩的掌心,认真地说:“所以,你们可不能和大哥学。”
五阿哥和六阿哥赶紧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然后,胤禛替太子说了几句好话,让他们在太子面前只要不失礼就可以,不必战战兢兢的。
“其实太子哥哥人很好的,只是他身为储君,很多咱们不必遵守的规矩,他都得遵守;很多咱们不必学的东西,他也得全部学会;很多咱们不必做的事,他都得一一做到。要做的,要学的东西多了,自然就没空像咱们一样一起玩耍了。”
两位小阿哥听得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地感叹:“太子哥哥好辛苦!”
五阿哥更是心有戚戚地说:“真是太可怜了!”
宫里的孩子启蒙都早,他也已经到了让识字的嬷嬷带着启蒙的时候,自然就对学习的苦楚体会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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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贵妃一直不希望胤禛太早冒头,所以哪怕胤禛虚岁早到三岁了,她也一直没有安排他启蒙的事。
但眼看着比他小的五阿哥都开始启蒙了,皇贵妃知道不能再拖了,就召见了自己的母亲赫舍里氏,想让她找一个可靠的人手。
这天胤禛带着胤禩一起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正好碰见已经说完了正事的赫舍里氏。
“给两位阿哥请安。”
“郭洛玛麽快快请起。”胤禛哪敢让人拜下去,抢上前两步,一把将人扶住了,满脸惭愧地说,“我和八弟不知道郭洛玛麽今日前来,未能及时拜见,还要请郭洛玛麽见谅才是。”
赫舍里氏顺势就起了身,拉着胤禛笑道:“阿哥们正在长身体,正该多睡一会儿才是,臣妇不敢叨扰。”
又对八阿哥笑道:“多日不见,八阿哥又长高了,也壮实了。”
作为一个不到两岁的婴儿,八阿哥也没有做神童的打算,就装作听不懂地傻笑。
胤禛忍着笑教八阿哥,“八弟,这是郭洛玛麽,来,叫郭洛玛麽。”
八阿哥盯着赫舍里氏看了半天,才怯怯地喊了一声,“咕噜妈妈。”
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后,就羞怯地躲到了胤禛身后,好一个腼腆羞涩的小盆友。
见他如此,皇贵妃就知道他不欲出头,笑着招呼赫舍里氏入座,“小八胆子小,也腼腆,让福晋见笑了。”
赫舍里氏客气地说:“孩子还小呢,等大了就好了。”
她和八阿哥没怎么见过,印象不深,也没什么感情。再加上有四阿哥珠玉在前,八阿哥聪慧与否,她更加不在意了。
客气了一句之后,转头就招手叫胤禛过去,“来,四阿哥,让郭洛玛麽好好看看。”
胤禛笑嘻嘻地偎了过去,乖巧无比地回答了赫舍里氏许多问题,这才一脸好奇地问:“对了郭罗玛法,我上次出宫的时候,推荐给大郭罗玛法的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阿哥不提,我险些忘了。”赫舍里氏笑道,“因着是阿哥推荐的,大伯亲自考校了。哎哟,那可真是个力大无穷的巴图鲁。就那一百五十斤的石锁,他一手一个,跟举草棍似的。”
皇贵妃惊呼了一声,“当真有这样的壮士?”
“可不是嘛。若不是你阿玛亲眼见了回来说给我的,臣妇也不敢相信呢。”
赫舍里氏笑道,“大伯说了,等以后有机会了,会把他推荐给万岁爷的。这样的壮士,一般人家也不配使。”
胤禛已经听明白了,这是把人家当护卫用了。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现在天下承平,没什么大的战事,轻易用不着佟国纲这个一等公。
好在邓忠找个进身之阶是为了躲避劫难,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若是能被推荐到康熙身边,离龙气的源头更近,对他的助益也就越大。
胤禛就请皇贵妃写了封信给佟国纲,请佟国纲把家里多余的官窑瓷器拿两套给邓忠,好让邓忠给故旧送礼,答谢以往的拂照之情。
赫舍里氏回去之后,就让人把信送给了佟国纲。
因着佟国纲对邓忠十分欣赏,认定以他的勇武,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一飞冲天。
而胤禛的这个要求,无疑是给他机会向邓忠施恩,他自然是欣然答应,亲自去库房选了两套汝窑瓷。
一套是一对美人耸肩瓶,一套是薄胎茶壶并配套的八个瓷杯,每一套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但邓忠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道了谢,就找他告了一天假。
别人不知道胤禛的意思,他却是明白,这是要他拿这瓷器再去海市,兑现和柳三当初的承诺。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走了。
海市还是一样的热闹,柳三也还是那一身粉润润的打扮,只是袍子换了个款式而已。
海市之所以叫海市,除了交易的地点是在海上之外,还因为这些交易的地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岛屿,而是依存海市蜃楼。
因此,海市的环境和建筑都不是固定的,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变化的。
胤禛跟着来的那一次,海市的建筑颇具异域风情。这次邓忠再来,周全全是高大端严的秦汉式,只一眼便能震撼人心。
只可惜,邓忠见得多了,根本不觉得稀罕。他进了海市之后,没对周围大变样的环境多看一眼,直接就顺着上次留存的气息到了一个三丈围圆的大贝壳前,施法找到了机关,用力敲了三下。
这个大贝壳就是海市有名的客栈,上次他们来时,这客栈还是依附在一棵空心大柳树内部的,这次就换成了空置的大贝壳。
邓忠也没废话,直接让里面的伙计去找柳三。
那柳三在海市也算是个风云人物,邓忠一说,伙计就知道了,连邓忠给的赏钱都没要,直接就变成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飞鱼,尾巴打了个漩儿,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邓忠知道他不要自己的赏赐,肯定是因为柳三那里给了他更大的好处,也就没有强求,老神在在的坐在雅间里喝茶。
“哎哟,我的冤家,你……怎么是你?”
片刻后,柳三一头扎了进来,看都没看就嚷嚷了起来。待看清来的是邓忠,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邓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家小主子上学去了,不得空。若不是他和你约好了,连我也不会来。”
“嘿嘿,嘿嘿,您别误会,我只是意外……意外而已。”柳三怕的是他身上带着的雷电之力,如今却不得不舔着脸上前给人倒茶,嘴里还问,“对了,您喝酒吗?”
邓忠淡淡道:“喝酒误事,早戒了。”
他之所以被贬下凡,就是因为办差的时候酒没醒,雷电误杀了一个大善人。
那大善人功德无量,自然是再投好胎,他这里却是不能不罚。
“哦,好……您喝着……哦,我说的是喝茶。”柳三语无伦次地陪着笑,突然想起来还没上菜,又赶紧让伙计拣招牌菜上几样。
邓忠也无意为难他,吃饱喝足之后,就拿出了那对一尺来高的美人耸肩瓶,“看见没,正经的汝窑瓷,还是官用的。就这样的极品,三品往下的官员家里找不着几件。”
对于官窑瓷器,柳三也就是在父亲的宝库里见过。老爷子自己也宝贝得很,根本不给人多看一眼。
凭他这点微薄的眼力,自然看不出什么极品、精品的。但眼前这对美人瓶,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舒适,看起来非常舒适,无论是构造还是花色,简直处处和谐。
“我能摸摸吗?”他忐忑又期待地问。
邓忠淡淡道:“可以,但你小心点,瓷器脆。”
柳三控制住力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只觉得胎质非常细腻,上面的缠枝牡丹微微的凸起,来回摩挲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手感,不惊艳但却勾得人上瘾。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我这辈子头一次见这么好的东西。”
“那是自然。”邓忠无不自傲地说,“这可是从皇帝他老丈人家里弄来的。”
“啊,这……”柳三急忙开了天眼看了看,果然看见了一层薄薄的紫气萦绕在美人瓶周身。
他倒吸了一口气,欢喜得恨不得抽过去,“这……这么好的东西,您真舍得换给我?”
邓忠也不费话,直言道:“既然是好东西,自然得好东西来换,你能拿出什么来?”
柳三立刻道:“我有火树银花两对。”
说着,他右手上的一片鱼鳞闪了四下,雅间里就出现了四棵缀满了各色金珠宝石的树,每一棵都得有六尺来高,树干是黄金做的,树枝则是不掺杂质的雪花银。
满屋的流光溢彩,差点没把邓忠的眼睛给闪瞎了。
别以为神仙就不爱钱,神仙想过好日子,也得有财力支撑呀。
但想到这是替别人换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带着点嫌弃地说:“就这?你觉得那小公子家里缺这个?”
柳三嘴角的得意立刻就垮了。
——也是呀,能找到通行人间高层的门路的,家里哪会缺这些?
邓忠冷眼看了片刻,估摸着他再拿不出更好的东西了,这才勉为其难地说:“罢了,罢了,谁让我家小爷乐意交你这个朋友呢?换了。”
“啊,多谢,多谢。”柳三迫不及待地把美人瓶收了起来,笑嘻嘻地坐到了邓忠对面,“您要是还想换点海外的奇物,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
“怎么说?”邓忠挥手就把两对火树银花收了起来。
柳三道:“您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了,这海市周遭的建筑与环境都改了个大样。”
“幻术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邓忠颇为不屑。
也不怪他如此不屑一顾,世间万法,雷电为尊。管你是什么幻术,毒术、奇术,他只一道雷下去,保管都得现原型、应因果、领业报。
柳三笑道:“糊弄外行的东西,您自然是看不上的。”
邓忠问:“这是要糊弄谁呀?”
“当然是海外贵客了。”
那“贵客”二字,柳三咬得极重,也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原来,东海之外还有一片陆地,那里的人审美和中原及其周边完全相反,而且是十足的以貌取人。
在中原人看来丑得惨绝人寰的,在那地界可以做宰相;三鼻独目的,可以做个上大夫;跟张飞仿佛的,可以做中大夫;五官端正但身体残缺的,可以做下大夫。
若是生得白白净净,身强体健的,那就只能做个平民百姓;若是中原的美人到了那边,那可了不得了,走在大街上可是要吓死人的。
那边的贵人还极惜命,既喜欢海市上的各色珍宝,还不愿意自己来冒险,每年三四月里,就会派遣底层平民,带着他们那边特有的珠宝或草药,来海市换取他们每见过的东西。
邓忠不以为然地说:“化外之地,也就是奇异的矿石多一点了,有什么可以称奇的?”
珠宝这东西,也就是因为数量少才值钱。若是多了,世人人不觉得稀罕了,也就一文不值了。
“诶?”柳三神秘地笑了笑,低声道,“他们的珠宝是没什么稀奇的,工艺也粗糙的很。不过,有一样草药,肯定很受凡人欢迎。”
“哦?什么草?”
“鹿衔草。”
第59章 女先生黎嬷嬷
深夜,胤禛睡得正香,房间里突然爆出一阵亮光,一下子就把他给惊醒了。
但他并没有睁眼,而是轻轻问了一句,“谁?”
他问的不是闯入的那个人,而是早就移动到他卧室的四个地砖精灵。
可是,地砖精灵却没有回答他。
胤禛心中一紧,知道这回是遇见硬茬子了,不禁暗叹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邓先生?”待他看清来人,先是愕然了一瞬,接着就放松了下来,失笑道,“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至于他是怎么隔绝龙气,进入皇宫的,胤禛全当不知道有这回事。
邓先生瞟了一眼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脚的地砖精灵,又看了一眼仿佛很正常的墙壁,笑道:“我刚从海市回来,因着明日还要当值,就趁夜把从海市换来的东西给你送来。”
“海市换来的东西?”胤禛刚醒来,脑子还不大清楚,迷糊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忙道,“先前得的珠子和珊瑚已经足够抵价了,这次不过是为了不失信于人,才劳烦先生多跑一趟。不管换了什么来,先生自己收着就是了。”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
胤禛正色道:“我既然这样说了,无论是什么,都是先生的。”
“好!”邓忠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豪侠之士。”
胤禛道:“那也得看是对什么人了。若是不合眼缘的,我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若是像先生这样的直爽仁义之辈,便是散尽家财又何妨?”
邓忠本就有几分嫉恶如仇的品性,这话更合他的胃口。
他沉吟了片刻,说:“别的东西你不要也就罢了,反正你出身富贵,也不缺那些身外之物。只有一样,我留着没用,你留着却是有大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之后,就见里面放着一颗泛着金光的兰草。
“快,快把它吃了。这草一旦采下来,三十六个时辰之内必须使用,不然就没有效果了。”
胤禛二话没说,张嘴就吞了。
那草入口之后,就化作一股清苦的液体,顺着喉管就流入腹中了。
胤禛吐了吐舌头,苦着脸问:“邓先生,那是什么草呀?苦的。”
见他毫不相疑,张嘴就吞,邓忠看他的目光更加温和了,柔声解释道:“这可是好东西,叫鹿衔草,对凡人来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鹿衔草?
有点耳熟,应该还是聊斋里的道具。
邓忠温和的声音徐徐传入耳中,“只不过,这东西比较邪性,长在地里的时候是没有效果的,非得采摘下来才有效。但刚采下来的时候效果最好,放在死者鼻端闻一闻就能把人救活。随着离土的时间越长,效果也就越弱。你吃的这颗采下来已经超过十二个时辰了,索性还没超过二十四个时辰,所以吃下去还能起效。若是再拖十二个时辰,就只能救治重伤了。”
“啊,可我现在是个活人呀。”
“所以你吃了它,等于多了一条命呀。”
“多一条命?”胤禛细品了品,这不就是打游戏的时候比别人多了一根血条吗?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胤禛眼睛一亮,响亮地说了一声,“多谢邓大哥!”
听他换了称呼,邓忠心里也舒坦,打趣道:“怎么,不叫先生了?”
胤禛是个厚脸皮,理直气壮地说:“邓大哥给了我一条命,咱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刎颈之交,就是生死兄弟,叫先生不就生分了吗?”
“算你小子识趣,我早听那句先生不顺耳了。”邓忠照着他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好了,我得走了,再不走护体金光就要失效了。”
胤禛一听,忙道:“那您就别耽搁了,这龙气对你们鬼神可是堪比硫酸的大杀器。”
邓忠又摸了摸他的脑门,转身要走时,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嘱咐了一句,“对了,等到七月二十二那天,你想法子出宫一趟,到城南财神庙门口等我。”
“行,那天我一定去。”胤禛也没问是什么事,直接就应了。
见他答应了,邓忠也没再多说,双臂一展,变成了一只缩小版的金色雄鹰,眨眼间便展翅而去了。
=====
第二天一大早,胤禛还没睡够呢,苏培盛和张保就带着小宫女进了卧室,一张凉帕子敷到他脸上,他就彻底清醒了。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呀?”胤禛一边由着他们更衣,跟着着伸手抬腿,一边非常不满地问。
张保赔笑道:“主子爷,昨个皇贵妃娘娘不是拜托承恩公夫人给您打听女先生了嘛。晚上您刚睡下,承乾宫那边就传了消息来,说是人选已经有了,就等您今天去碰个眼缘。”
“行吧。”胤禛少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心里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
上辈子他寒窗二十多载,好不容易毕业了,还没享受完毕业旅行,就措不及防地穿了。
谁有他命苦?还有谁?
而且穿到哪里不好,偏偏穿越到了清朝,还是清朝的皇子。
现代但凡看过两本清穿的,谁不知道清朝皇子的变态教育制度?
读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算什么?一年四季天不亮就要起床才是咸鱼这个种属最大的天敌。
六岁,还是虚六岁开始,他就要享受这种酸爽时光了,在这之前,就不能让他好好松快五年吗?
张保小心翼翼地觑了觑他的脸色,犹豫着提议,“要不,奴才背着您?”
胤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自己走走,就当是醒醒神。”
张保虽然比自己大了四五岁,但太监的饭菜本就油水少,为了不在主子面前出洋相,还有许多营养充足的都不能吃,他也瘦弱得很。
“那奴才扶着您点。”
“行了,走吧。”
俩人身高差那么多,张保扶着他,那腰弯得胤禛怵得慌。
说话间,苏培盛已经把杂物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打发了连个小太监拿上面巾痰盂等物,由张保跟着出门。
因为胤禛年纪小,走路也慢,一行人就慢悠悠地穿过御花园,抄了个近道。
承乾宫那里,已经有四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嬷嬷等着了。
这四位,就是赫舍里氏帮着挑的女先生。
其实,说是让赫舍里氏帮着挑,实际上是让佟家帮忙调查这些识字老宫女的家世背景和过往经历,尽量把那些爱掐尖要强的,好出风头的,有可能仗着半师之宜拿捏主子或者撺掇主子的都刷下去。
最后选出来三四个,再看小主子自己的眼缘。
不过,在皇贵妃这里,她们四个还要经历自己都不知道的一关,那就是让三娘望气。
气运纯正绵长的,才是首选。
因为在这个大染缸一样的皇宫里,只有认得清自己本分的人,才能够气运绵长,活得长长久久。
承乾宫的掌事嬷嬷之一的章佳嬷嬷正在给四人训话,余光瞥见胤禛进来,她立刻就闭了嘴,提醒那四人,“四爷来了。”
那四人赶紧转身,动作标准,神态恭敬地行了礼,“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福寿安康。”
“几位嬷嬷都起来吧,不必如此大礼。”
本着尊师重道的原则,胤禛侧着身子,只受了这四位准先生半个礼。
这番表现,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谦逊知礼,品性温良,几位嬷嬷对于伺候四阿哥的差事,更多了几分期待。
像她们这些人,都是没了旧主子,又没赶上新主子挑人的。虽然清宫的宫女年过二十五的就可以出宫嫁人,但那都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才有的待遇。
要么就是伺候得好,得了主子的恩典;要么就是犯了什么不好明说的错,被主子“恩典”了。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像她们一样,蹉跎到了三十岁,才有主动出宫的机会。
可是,都这个岁数了,还出宫做什么呢?
给人做后娘,还是让娘家兄弟侄子榨干自己的防身银子,让自己孤独终老还不得善终?
再者说,她们早已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出宫之后能适应吗?
倒是留在宫里,还会有像这次一样的机会,给自己的下半生留一丝曙光。
但如今的情况,却是披荆斩棘之后,仍需要在四个人里杀出重围。
四个人对于自己的处境都有很清晰的认知,因而彼此之间都带着敌意和防备。
胤禛的目光在四人身上过了一遍,先问章佳嬷嬷,“嬷嬷,额娘还没有起吗?”
章佳嬷嬷一向都比较严肃,便是已经彻底接受了胤禛这个小主子,平时也难见一个笑脸。
此时她一样是板着脸说:“回四爷,主子娘娘已经起了,正梳妆呢。”
“那我就在外面等一会儿。”胤禛拣了个座,示意张保把自己抱上去,笑着朝章佳嬷嬷撒娇,“嬷嬷,我来的早,还没用早膳呢。”
章佳嬷嬷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去给胤禛端点心了。
只是,点心端了之后,她声音很不温和地叮嘱,“待会儿就要用膳了,阿哥稍稍垫垫就可以了,切不可贪多。”
“唔,我知道了。”
等胤禛吃了一碟四块小点心之后,皇贵妃已经梳妆完毕出来了。
“额娘,您今天好漂亮呀!”
曾经作为女人的胤禛,可太知道什么才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赞美和最有效的讨好了。
皇贵妃本来看见他就高兴,听了这话更是跟喝了蜜一样,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我的儿,快过来,让额娘好好看看,你嘴巴里是不是含了蜜?怎么就这么甜呢?”
胤禛煞有介事地说:“儿子别的优点全没有,只有爱说实话这一头还算可取。”
一句话,逗得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红枫一边扶着皇贵妃坐下,一边打趣道:“阿哥没吃蜜就这么会说话,若是吃了蜜,奴婢们还有活路吗?”
胤禛摇头晃脑地说:“那我就把自己份例里的蜜,多分点给姐姐们吃吧。”
“哎哟,那奴婢们可要好好谢谢阿哥了。”端着茶盘进来的翠柳正听见那一句,赶紧谢恩。
红枫得意地昂着下巴,拿眼睨着翠柳,“阿哥那里我自会拜谢,但你们可都是沾了我的光,要谢也得来谢我。”
一旁的青莲和绿蒲笑着赶了上来,撕嘴的撕嘴,抱腰的抱腰,嘴里笑骂道:“好个皮厚的小蹄子,竟是拿阿哥的东西做起人情了。”
“哎哟,姐姐们,可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红枫赶紧求饶,“娘娘,娘娘快替我说说情吧。”
皇贵妃笑着喝了一口醇香的奶茶,一推二五六,“可别,你们的官司,本宫可不掺和,省得落个里外不是人。”
容她们笑闹了一阵之后,章佳嬷嬷才出来控场,“行了,都别闹了,四位嬷嬷还在等着娘娘召见呢。”
皇贵妃道:“都过来吧,让阿哥好好看看。”
四位嬷嬷得了令,这才走到近前,给主子们请安,分别报了自己的姓氏和出身。
“奴婢王氏,原本是在浣衣局当差的。”
“奴婢何氏,原本是在东篱园当差的。”
“奴婢李佳氏,原本是在御花园做洒扫的。”
“奴婢黎氏,原本是在景阳宫当差的。”
胤禛进门第一眼,就对黎氏很有好感,觉得这四个人里,就属她的气质最为温和,对其他人虽有防备,但却并不尖锐。
如今听她原本是在景阳宫当差的,心里就“哦”了一声,暗道:那就怪不得了,此时的景阳宫本是做书房用的,她在景阳宫当差,多半是做些整理书籍的工作。
恰好这时候,三娘也凑到他身边,指着黎氏说:“小四,选那个,那个的气运最稳定也绵长,肯定是个好人。”
等她提示完了,皇贵妃才柔声问道:“小四,你最喜欢哪个呀?”
胤禛立刻就指着黎氏说:“额娘,我要黎嬷嬷,黎嬷嬷好。”
其余三人忍不住露出了失望之色,倒是被选中的黎嬷嬷虽然也激动,却还能稳得住。
皇贵妃微微一笑,对章佳嬷嬷示意了一下,章佳嬷嬷早就准备好了,叫来三个小宫女托了三个小茶盘过来,上面都放着工艺相同,款式却各有区别的三对金簪,落选的三个人一人一对。
“这是娘娘赏你们的,娘娘说了,不能平白耽误了你们的差事,回去之后各升一级,往后都不必再做粗活了。”
三人眼睛一亮,赶紧跪地谢恩,这一次可真心实意多了。
前面说过了,她们虽然在宫里蹉跎了多年,身上却还没有品级,都是老宫女,只能跟着上头的姑姑们干活。
如今各升了一级,就成了管事的姑姑,往后就是指挥别人干活的了。
黎嬷嬷又给皇贵妃行了个礼,很自觉地就站在了胤禛身后,认了这个主子。
那边翠柳已经带着人摆膳了,母子二人就移步侧殿用早膳。
等八阿哥来请安的时候,残席已经撤下去了。
八阿哥看了一眼黎嬷嬷,悄悄对胤禛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胤禛白了他一眼,一脸的生无可恋。
兄弟两个和三娘凑在一起,拿纸牌玩了几圈斗地主,眼看到了内务府各处管事来给皇贵妃汇报公务的时候,他们很自觉地就告辞了。
“小四哥,接下来你要去哪儿?”
胤禛想了想,慈宁宫昨天去过了,毓庆宫的话太子今天没有假,泄气道:“还能去哪儿?回阿哥所吧。”
“那也行,我和你一起去。”胤禩拉着胤禛,让奴才们都退远一点,低声道,“你书房那些小人不是排了戏吗?咱们一起看吧。”
原本三娘给胤禩开的天眼是有针对性的,只能让他看见她自己。但也许胤禩是重生的缘故,灵魂的力量比一般人强大,慢慢地竟然可以看到除了三娘以外的非人类了。
宫里的消遣少,胤禩的年纪又太小了,皇贵妃是不可能放心让他出宫去的。
让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孩子整天憋在家里,哪怕是天生的宅男,没有网络做辅助,也得疯啊。
胤禩偶然有一次去找胤禛的时候,胤禛正指挥小人排演后世的经典武侠剧。
那些小人虽然娇小玲珑的跟娃娃似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活物,又天真烂漫,可塑性极强。再加上演戏是他们的消遣加爱好,有了胤禛提供的好几本,可不就干劲十足,把武侠剧演得荡气回肠?
胤禩上辈子虽然也曾位高权重,但毕竟有时代的限制,哪里看过这样的剧目?
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只可惜,就那一回之后,胤禛觉得自己书房的防护还不够强,联合地砖精灵和小家仙们,再次加强了防护,让他再没眼福了。
胤禛想了想,点头道:“行吧,正好有一个情节,他们怎么都抓不住精髓,你去帮着想想法子。”
两兄弟心里都着急着回去,就再次抄了近道,从御花园走。刚走到芍药圃附近,胤禩突然拽了胤禛一下,“小四哥,你看那边。”
第60章 佟贵人获宠
两人走到芍药圃,胤禩突然拉了胤禛一下,指着芍药圃里面的余蓉亭说:“小四哥,你看那边。”
胤禛顺着他的手指一看,也吃了一惊。
可是不等他细看,黎嬷嬷和赵嬷嬷就一人抱起一个,带着他俩就绕路跑了。
直到进了东四所,胤禛才有机会说话,“刚才那个不是……”
“小主子慎言。”黎嬷嬷唬得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头,柔声哄道,“您和八阿哥都是万岁爷的儿子,万岁爷后宫的事,不是你们该管的。”
胤禛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喊张保,“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吧?”
“是,奴才看见了。”不用多说,张保自然是听胤禛的。
“既然看见了,爷现在就给你个差事。你去端一碟额娘喜欢的芙蓉糕,就说是做儿子的孝敬额娘的。”
康熙爱宠幸谁都是他的自由,但背着额娘宠幸佟贵人,他看见了却不能当没看见,让额娘蒙在鼓里。
平日里胤禛很少自称“爷”,但每一次用这个自称,都是在他愤怒的时候。
黎嬷嬷刚来不知道,可东四所的奴才却都明白,他们这位小主子虽然待人温和,却也决不允许别人拿捏他。
主子主意大,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得夹着尾巴才好做人。便是要劝,也不能像黎嬷嬷这样带着教训的口吻。
再者说,黎嬷嬷对四爷和皇贵妃之间的情谊并不了解,只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养子和养母,劝得也并不合时宜。
若他们当真是普通的养母和养子,遇到和皇贵妃娘家有关的事,胤禛的确是该避嫌。
但实际情况明显不是。
黎嬷嬷不明情况,心里也是真的为胤禛打算,待要再劝,却被苏培盛拉住了。
“嬷嬷,您的屋子我已经带人收拾好了,我带您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好在黎嬷嬷也不傻,只看这架势,就知道苏培盛怕是有好话要提点自己,就担忧地看了胤禛一眼,跟着苏培盛出去了。
等她再回到胤禛身边的时候,已经明白了自己方才犯了怎样的错误,直接就跪在了胤禛面前,“小主子,方才是奴婢心急了,望小主子恕罪。”
“罢了,嬷嬷先起来吧。”胤禛示意从承乾宫回来的张保把人扶起来,正色道,“不知者不罪。我毕竟年幼,有许多不知道的地方,日后还需要嬷嬷多加提点。”
“是,奴婢一定谨记在心。”
胤禛这才露出了笑容,从椅子上跳下来,顺便把胤禩也扶了下来,“我要和八弟去书房玩,你们送些点心和果子汁进去就好。”
这意思,就是不让人打扰了。
东四所伺候的人早已习以为常,黎嬷嬷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被苏培盛提点过后,也知道这是小主子的习惯,她也只能让自己努力适应了。
把人都打发走了之后,两人却都没心思看小人表演、更没心思喝果汁、吃点心了。
沉默了许久,还是胤禛先忍不住问道:“这个佟贵人,上辈子受宠吗?”
胤禩淡淡道:“前世额娘薨逝之后,尚且是庶妃的佟贵人一跃晋为贵妃,位在四妃之上,掌握着宫里的人事调动之权。直到太子大婚,太子妃石氏嫁了进来,这权力才归了毓庆宫。”
“这我都知道。”胤禛翻了个白眼,“我问的是额娘薨逝之前,她有受过宠幸吗?”
“你这是在为难我,汗阿玛后宫的事,我哪里知道?”胤禩也想翻白眼了。
没错,他是等于重生一世,但上辈子身上又没装扫描仪,别人的事哪里会事无巨细都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阵,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次沉默了许久,胤禩迟疑着说:“汗阿玛后宫妃嫔无数,额娘应该不会在意一个佟贵人吧?”
重生这么久,他早就看明白了,这辈子都皇贵妃和上辈子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对康熙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因着没有私情,皇贵妃在处理后宫事物才能无欲则刚,反而阴差阳错投了太皇太后的眼,让太皇太后愿意在后宫嫔妃面前替她做脸,让她得以以皇贵妃的分位,坐稳后宫之主的位置。
太皇太后是何等样人?能入她老人家眼的,都得足够聪明,足够清醒,不会为了私情而误了大义的。
“你不知道,佟贵人不一样。”提起佟贵人,胤禛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皮,“当初她还没进宫呢,就想着对额娘取而代之。如果不是她亲娘犯了事,在外面不好找亲事,汗阿玛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进宫的。”
既然佟贵人是以这样的原因进宫的,以康熙那死要面子的性格,很大概率是不会宠幸她的,更别说是在芍药圃这种地方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佟贵人是怎么做到的,都是令他们无可更改的事实。
=====
按照宫里的规矩,新嫔妃入宫之后,得了皇上的宠幸,才有资格给后宫之主请安。
如今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就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因而,第二天众嫔妃请安的时候,佟贵人就满面羞涩地来给皇贵妃行礼,顺便在后宫诸位娘娘面前亮相了。
关于佟贵人是在何处得宠之事,后宫早就传遍了。今天的嫔妃们来得也格外的早,大多数心里都存了看笑话的意思。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宜妃。
因着胤禛对五阿哥十分照顾,宜妃心中感念,一直思索着如何还报一二。
德嫔那里还好说,只要在德嫔自己努力的时候推上一把,一个妃位足够了。
麻烦的是皇贵妃这里。
皇贵妃是后宫之主,在得皇上宠信的同时,还有太皇太后的看重,可谓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宜妃想还人情都没机会。
没想到,佟贵人居然给她创造了这次机会,她自然要紧紧抓住,向皇贵妃示好了。
不管众位娘娘们来的早晚,丝毫都没有影响到皇贵妃。
她还是在往日的时辰里出来,端坐上首受了后宫诸妃的礼。
等众人集体请过安之后,佟贵人就颤巍巍地走到了中央,解帕子行礼一气呵成,“兴庆宫贵人佟佳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贵妃淡淡道,“既然你有幸得了万岁爷的宠幸,日后就好生伺候万岁爷吧。红枫,看赏。”
大宫女红枫端着早就准备好的小茶盘,走到了佟贵人面前,上面放着一支金钗,一根玉簪子。
钗分两股,便是两根簪子。如今皇贵妃赏给她一支金钗,一根簪子,就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日后你福祸自担,休要胡乱攀扯。
佟贵人脸色一白,泫然欲泣地看向皇贵妃。但皇贵妃却只顾垂眸饮茶,根本就不搭理她。
“姐姐……”
“大胆!”宜妃一声清喝,打断了佟贵人的话头,“皇贵妃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直呼皇贵妃为姐姐?真是好大的脸!”
佟贵人咬了咬唇,神情瑟缩地说:“宜妃娘娘,奴婢与皇贵妃娘娘本就是亲姐妹,如何便不能以姐妹相称了呢?”
宜妃睨了她一眼,笑眯眯地反问:“这么说,在佟贵人心目中,家礼是要大过国礼了?”
佟贵人猛然一惊,急忙道:“当然不是!”
明朝时期的中央集权已经达到极致了,清朝上承明制,虽然有八旗掣肘,但皇权却始终像是一团巨大的阴影,牢牢地笼罩在天下权贵和百姓的头顶。
纵然佟贵人再怎么自以为是,也不敢说家礼能大过国礼去。
宜妃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既然佟贵人已经入宫为妃嫔了,自然就应该遵守国礼,你在家里那一套,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这句话是一语双关,话里有话。明面上是告诫佟贵人,进了宫就要以以国礼为上,实际上却是嘲讽满满地提醒她:宫里不比你家里,你那点小手段,还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周围嫔妃的嗤笑声虽然低,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佟贵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也不知道究竟听懂了几层。
这时,德嫔放下茶盏,拿着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佟贵人,“佟妹妹果然是年轻貌美,花一样的容颜。和她一比,咱们这些人,都是老橘子皮了。”
众嫔妃里有附和的,也有不以为然的。但无论哪一个,对于突然多出来一个竞争对手,心里都不怎么高兴。
等众人打趣得够了,佟贵人原本高昂的头也低得快要埋进脖子里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惠妃才温和地说:“佟贵人,还不快谢皇贵妃赏赐。”
被众人阴阳怪气地奚落良久的佟贵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台阶,赶紧抬袖擦了擦眼泪,双手接过了红枫手里的小茶盘,哽咽着行礼谢赏,“多谢皇贵妃娘娘赏赐。”
此时此刻,她的形容十分可怜,但在场的嫔妃包括皇贵妃在内,却没有一个同情她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若是皇贵妃给你赏赐的时候,你就安安分分地接了,哪里会有后来的事?
纵然有心人一看就知道皇贵妃给的赏赐里有文章,但佟贵人毕竟和皇贵妃是一家子姐妹,只要有这一层,别人就轻易不敢动她。
只是,她自己偏要作妖,却又没算到皇贵妃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直接就把姐妹二人不和的事摊在了众人眼前。
现在可好了,少了皇贵妃这层保护伞,佟贵人即将迎接的,就是数不清的明枪暗箭了。
正在佟贵人万分不甘的时候,李德全带着康熙的圣旨到了,指明是给佟贵人的。
在众嫔妃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佟贵人立刻一扫颓色,志得意满地跪地接旨,“奴婢佟佳氏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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