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直说了

    从科尔沁回来后, 弘时早就想跟乌希哈道歉了。

    如果不是他弄丢大白,乌希哈不会被意外掳走。

    如果他没有一个人跑到科尔沁去,乌希哈也许就装成小丫头, 被那个有点讨厌又有点厉害的成衮扎布给平安带回来了。

    她那么机灵,会吃苦会受伤,都是因为他。

    但是乌希哈先是养伤休息, 后来又跟在四爷身边忙碌, 还又成了围场的小红人, 弘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而且他还有些害怕。

    害怕丢脸, 更害怕乌希哈不原谅他。

    弘时先去求了四爷,问他能不能帮他在乌希哈这儿说几句好话。

    他知道,只要四爷开口,乌希哈一定会听四爷的话, 与他握手言和。

    但四爷拒绝了他。

    “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阿玛不插手。”四爷那时的眼神,一半是鼓励, 一半是训诫。

    “你得学着长大, 学着自己去承担了。”

    “……三哥,三哥?”

    弘时正出神,眼前有只小手在晃动。

    他又看向乌希哈, 她的眼神, 竟与四爷有几分相像。

    弘时后知后觉, 乌希哈看他似乎总是这样。

    他不太愿意去思考其中含义。

    “我说,我是来找你道歉的。”弘时半垂着头道。

    眼前的弘时再看不到过去一点儿嚣张的影子,想来是这回真吃了教训。

    乌希哈轻叹一声, 坐回到床上, 姑且听他一言。

    “就, 是我害你被多尔济色稜抓走,在科尔沁的时候,还连累你暴露,差点被抓去做人质,大家逃跑得那么辛苦,大堂姐也不至于动手杀人。”

    乌希哈再叹。

    “如果你指的是这两件事,其实我没有怪你。”乌希哈道。

    “什,什么?”弘时惊讶抬头,“你不怪我?”

    乌希哈“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弘时不理解,“你不是最小气喜欢告状么?”

    “……”乌希哈翻了个大白眼。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谈起了往事:“三哥你不知道吧,年前二哥染上天花,是被我连累的,因为武格格想要害我。”

    她等弘时震惊完,问,“你会因为这个事情怪我,生我的气吗?”

    “当然不会!”弘时立刻道,“坏人是武格格,你是无辜的啊!而且二哥后来不也康复了么?”

    乌希哈摊手,“所以咯,这两件事,罪魁祸首是那个多尔济色稜,跟三哥你无关,三哥你大老远跑来找我,也是关心我。我和乌林珠姐姐现在也都没事了,就是可惜没能再早一点,救下吉祥和如意。”

    现在的她,甚至隐隐感激着这回“历险”。

    没有这次意外,可能在她在围场享受着“祥瑞”之名的时候,乌林珠会在千里之外的科尔沁,悄无声息地逝去。

    没有这场奔逃,她说服不了康熙,乌林珠既不会反抗自救,也无法彻底解脱,更别提这之后,为其他公主格格,以及往后还要被指婚蒙古的格格们做什么。

    乌希哈知道,四爷最近正在写关于抚蒙联姻一事的奏疏。

    她最近总觉得,大概就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吧。

    老天有眼,善恶有报。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所以在这两件事上,乌希哈是真的没有责怪弘时。

    乌林珠也一样。

    乌希哈还道:“‘天花’的事好歹因我而起,多尔济色稜之前可是不认识三哥你的。”

    她这么一举例子,弘时立刻就理解了,兴奋地原地跳了起来。

    见他这就要飘,乌希哈大声道:“但是!”

    “但是!但是!”

    重要的事说三遍,“我还没说完。”

    “啊,哦。”弘时觉得最麻烦的解决了,剩下肯定没什么,“那你继续说。”

    乌希哈问:“三哥你再想想,你是不是其他地方做错了?有没有别的事要跟我道歉的?”

    “还有吗?”弘时不解地抓着后脑勺。

    乌希哈无奈,早知道这个家伙是全王府的智商盆地了,就不该指望他能长进多少。

    她直截了当道:“你错得最大的,就是不识好人心,去相信弘春弘明那两个欺负过你的坏家伙,害大白走丢!”

    乌希哈想到历史上的弘时,就是因为跟八爷牵扯到一起,后来被四爷过继给死敌,削除宗籍。

    四爷子嗣稀少,又是那么个性子,可想而知有多失望。

    来自家人的背刺,远比来自外人的伤害更大。

    在弄丢大白这件事上,弘时已经有内味了。

    “除了对我,你还得对大白道歉。”乌希哈这么说,却没给弘时开口空隙,而是趁他现在能听得进去话,直言不讳。

    “而且三哥你真的很讨厌,一直一直都很讨厌。”

    “从我到南院开始,你就爱欺负我,揪乱我头发、扯坏我衣服。”

    “还老是动不动就发脾气,要我哄你,对我额娘也不尊敬。”

    “如果不是看在李额娘、大姐姐和二哥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你呢。”

    “都说爱屋及乌,我勉强是‘爱屋不恨乌’吧。”

    弘时如遭雷劈。

    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你从没喜欢过我?”

    “没有。”

    “你还讨厌我?”

    “讨厌。”

    “你不,不原谅我?”

    “不想。”

    三连发说完,乌希哈只觉神清气爽。

    受宠,任性。

    乌希哈跳下床,拍拍衣服,语气轻快,“好了,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开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装模作样了。就那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弘时忙拦住她,语无伦次,“不是,别啊,我跟你解释,再给你道歉,你要打我骂我都成,总之别……”

    别不理他。

    弘时后来发现,他嫉妒的,不仅是乌希哈比他更受宠,还有乌希哈更亲近其他人,跟他越来越疏远。

    今天他才知道,她竟然是讨厌他的。

    “三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要么瞎欺负人,现在又耍赖。”

    乌希哈作为一个拥有成年思维、可能中二期还没过的伪小孩,真的不喜欢熊孩子。

    哪怕她知道,弘时欺负她其实是喜欢她,想跟她玩。

    “你不是老说要当男子汉么,”乌希哈想起成衮扎布用过的“激将法”,“是男人,就拿出点行动来啊!”

    “我当然是男子汉,”弘时拍了下胸,“那要什么行动,你说。”

    ……行吧,那她就再多说两句。

    乌希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既然脑子不聪明,那就乖乖听阿玛、听大哥的话,别被外面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给蛊惑带偏了,反过来伤家里人的心。”

    “也没有特别笨吧……”弘时小声嘟哝,在乌希哈的注视中,点头,“行!你的话我也听!”

    “第二,我只喜欢有原则,有担当,有正义感的‘三有’男人。”说到这个,乌希哈莫名想到了成衮扎布。

    她甩了甩头,给弘时画了个大饼,“等三哥你成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就会原谅你了。”

    “咳、噗——”突兀的咳嗽与闷笑从帐外传来。

    “谁?”弘时猛地回头,大声道,“谁敢偷听小爷说话!”

    帐帘被掀开,身材修长的少年含笑进入,“是我。”

    乌希哈高兴地唤道:“大哥!”

    是弘晖带着苏培盛来了。

    弘时问:“大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阿玛有事找乌希哈呢,我带苏公公来接她。”弘晖道。

    苏培盛也给乌希哈和弘时问安,“王爷在帐中给格格准备了膳食,格格随奴才直接去主帐中便是。”

    “阿玛找我!”乌希哈双眼ᴶˢᴳᴮᴮ一亮。

    这是她最近最喜欢听的话。

    这些日子,四爷找她都是正事。

    “那苏伴伴我们快走吧!”

    大好时光,应该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在这儿教育熊孩子。

    她的欣喜和嫌弃表现得太明显,弘晖又忍不住捂嘴轻笑。

    等苏培盛带着乌希哈离开,弘时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他哭丧着问弘晖,“大哥,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乌希哈说她讨厌我,不想原谅我!”

    “啊这,其实不用太担心。”弘晖确实都听到了,拍着他的肩膀安抚。

    弘时以为他要说什么“乌希哈性子好、迟早会原谅”之类的话,期待地看向他。

    不料弘晖开口却是,“反正乌希哈不止你一个哥哥。”

    弘时:??

    还有没有兄弟爱了?!

    他想要呛回去,对上弘晖认真的眼神后,再次愣住。

    乌希哈不止他一个哥哥。

    四爷也不止他一个儿子。

    就连李氏和玉录玳,平日里更关注看重的,也是弘昀。

    他过去总爱上蹿下跳地折腾,不过是想博得他们更多的注意力罢了。

    今天突然听到了、想通了太多,弘时整个人都蔫了。

    弘晖摸了摸他的秃脑门,“乌希哈刚才说的对,你以后要乖乖听话,努力成为大英雄,让她真心接纳崇拜你才是。”

    “可她刚才说要跟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还有得救吗?”弘时求助地看向弘晖。

    弘晖摊手,“等回京城后,从长计议吧。”

    “大哥还得安排人收拾行装,先去忙了,”弘晖拍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若真闷,就在附近散散心,自己好好想想乌希哈的话,不要乱跑,记得带人。”

    弘时“嗯”了一声,跟在弘晖身后出了帐。

    他心里堵得慌,也没走远,就绕着乌希哈的帐子一圈一圈地走。

    一炷香后,他碰上了青苹带着吃完饭溜完圈的大白回来。

    “见过三阿哥。”青苹忙请安,带着大白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大白冲他呲牙。

    想到当时大白带着四爷从天而降的场景,弘时更郁闷了。

    成衮扎布说得对,大白都比他有用。

    “青苹姐姐,能让我跟灵虎说两句吗?”

    第一次被弘时叫“姐姐”,又是这种请求的语气,青苹被震住了。

    但她想到弘时的前科,不太敢让弘时和大白近距离接触。

    她犹豫时,大白却慢慢上前,走到弘时面前。

    见它好似能听懂人言,弘时开口,“谢谢你带阿玛来救我们。”

    大白歪着头看他。

    弘时又道:“那个,之前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我?”

    大白凑近,在他身上嗅了嗅。

    弘时紧张极了,心中暗暗期盼大白给他来个蹭蹭舔舔,让他成功迈出争求乌希哈原谅的第一步。

    然后见大白转身,尾巴一竖,屁股一撅,“噗”的一声,在他的左靴上拉了一泡热腾腾的屎。

    青苹忙道:“三阿哥息怒!”

    难以言说的气味扑鼻而来,弘时脑门涨红,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

    “没、关、系、你、原、谅、我、就、好。”

    “嗷呜~!”

    闻言,大白看起来十分高兴,并感动地给他的右靴又来了一泡。

    双脚感受到温热湿软的触感,弘时面白如纸,在青苹惊讶到惊恐的目光中,扭曲微笑。

    “这很好,没关系,我可以。”

    ……

    另一边,四爷主帐中。

    “阿玛,我来了!”

    乌希哈大喊着,欢快地跑进来,但她看到四爷正面色严肃地在桌案前书写着什么,立刻捂住嘴巴,放轻脚步。

    然而四爷的思路还是被打断了。

    他没有任何不悦,抬头冲乌希哈招手,“还没用膳吧?饿了没有,先吃点。”

    “谢谢阿玛。”

    等乌希哈用完一个白面馍馍和一杯羊奶,四爷把她抱起放在自己膝上。

    桌上的奏折还摊开着,乌希哈十分乖巧地转头回避。

    “阿玛在忙的话,我先在边上练大字吧。”

    不料见四爷摇头,把她的脑袋转回来,对她道:“这是今日要呈给你皇玛法的奏疏,有关大清贵女抚蒙联姻之策,阿玛想请乌希哈帮阿玛看看。”

    作者有话说:

    “冥冥中注定”就是剧情需要。

    第62章 上奏了

    乌希哈惊讶, “让我也看?”

    四爷摸摸她的头,“这一切,算得上是因你而起, 所以阿玛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发现,或许是因为年幼,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乌希哈总能看到些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四爷并不排斥, 甚至看重珍惜, 将其视之为一种机缘。

    “其实都是意外。”乌希哈不好意思道。

    这一趟, 她更像是个旁观者,真正的主角应该是乌林珠。

    “来,你先自己看,有看不懂的再问阿玛。”四爷将奏疏翻到最前。

    某种程度上, 也算是考校她的功课。

    古文用语和行文,乌希哈不太习惯,但这个机会太难得太珍贵了, 她忍着头昏脑涨, 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毕竟是写给康熙的奏本,开头少不了歌功颂德。

    接着四爷详述了此番查访的所见所闻。

    将一切诉诸于文字后,乌希哈再次感受到这几页纸上承载的那些贵女们的血泪。

    即便到了未来, 她们留给后世的也只是短短的“抚蒙”“早逝”“守寡”等只言片语。

    后人知道康熙大帝、康乾盛世, 却无人知晓她们的过往生平。

    乌希哈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她告诉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要努力试着去改变点什么。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翻过一页,乌希哈看到了恪靖公主的名字, 四爷在奏中历数恪靖出嫁十四年来的种种功绩, 称赞“恪靖可保喀尔喀部数十年无忧”“实乃皇父高瞻远瞩”“抚蒙贵女当尽以此为表率”。

    四爷对恪靖大着笔墨, 是想用这个鲜活的成功例子,让康熙更容易接受。

    一个恪靖,顶得上十个、百个曾经的乌林珠。

    前日,四爷与恪靖深谈了两个时辰,意外发现她确实对嫁到蒙古没有一丝怨言,只有庆幸。

    “在紫禁城,我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贵人之女,但在喀尔喀草原,我是人人爱戴的‘海蚌公主’。”

    那位喀尔喀亲王,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不染二色。

    他们一直小瞧了她。

    有了对比,四爷进一步提出自己的看法建议,包括指婚前人选的斟酌确定,应考量其性情能力而仅非身份。

    在名利上给抚蒙格格的嘉赏,前期对她们技能的培养,出嫁后相应的人手与后勤保障。

    她们不应该是消耗品。

    那样不仅达不到安抚联合草原的目的,反而会叫蒙古看轻大清,生出多尔济色稜那样的反骨。

    她们是在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朝廷理当让忠臣良将有泰山可倚。

    比起乌希哈的某些异想天开,四爷的奏疏基于当前国情和康熙的执政需求,极大可能被康熙采纳。

    乌希哈以为,能迈出这一步,给予抚蒙格格更多的重视和支援,暂时已经足够好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能稳当。

    但乌希哈也有些另外的、自己的小看法。

    她伸手顺着条陈指下来,依次道:

    “阿玛,这个给‘族中’的封赏,能不能给她们自己呢?”

    “以后归宁宴每年都办,是不是可以请京城的娘家人一起来团聚?”

    “还有,除了朝廷,她们自己也可以联合起来,有个像是端敏公主或者恪靖姑姑那样的主导者,让她们时常通信往来,聚会商讨,互相帮助扶持,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她们是近亲加近邻,或许比朝廷的护卫更能理解彼此。”

    乌希哈说的每一个字,四爷都认真聆听,时不时在奏本上划去、增添几行批注,除了少数可能犯康熙忌讳的,其余都采纳了。

    他仍然更多的站在政治大局的考虑,但他愿意接受乌希哈为他补上一份女性视角的关怀。

    四爷听得越认真,乌希哈说得越多。

    一个时辰后,他将奏本重新抄写一遍,在最末落款,又把笔交给乌希哈。

    乌希哈慌忙捧好,小心地不让墨水弄脏奏疏和二人衣物,疑惑道:“阿玛?”

    “在这儿,”四爷指着自己名字之后的空白处,“写上你的名字吧。”

    “真,真的可以吗?”乌希哈不敢置信,“可我又不是皇玛法的臣子。”

    “何以为人臣?忠君直谏,心怀大义。”四爷摸着她的头,认真鼓励道,“你当得。”

    乌希哈仍有些忐忑,四爷握住她的手,像过去教她习字那样,一笔一划在奏折上签上她的名字。

    ——臣胤禛,乌希哈。

    待墨迹干涸后,乌希哈忍不住用手反复地轻轻摩挲,嘴角高高翘着,甚至感觉到些许酸痛。

    她仰头看向四爷,眼前这个人给了她太多的纵容和信任,让她忍不住想倾诉更多、恳求更多。

    “阿玛,以后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那么多格格抚蒙?”

    乌希哈这话让四爷怔住。

    她是把他当做何等身份在请求?

    乌希哈继续道:“我ᴶˢᴳᴮᴮ们可以造很强的武器,训练厉害的军队。”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江山重于私情,大局之下,没有民族之分,男女之别。”四爷没有答应或是拒绝,只是叹息,“但这江山,也是由无数私情汇集而成。”

    “若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惟愿国泰民安,爱女无悲。

    ……

    未时末。

    康熙龙账内,只有他与乌林珠二人。

    明日便要拔营回京了,乌林珠今日主动求见。

    今天的她,换回了未婚时的满族装束,这几日得到了实实在在的静养,在康熙的交代和四爷的关照下,各色药膳补品流水般进了肚子。

    心中不再郁结,又顾及到肚子里的孩子,乌林珠来者不拒,短短几天,整个人圆润了一圈,面色也红润康健。

    她此前太过憔悴消瘦,乍一看,仿佛变了个人。

    或者说是变回了她本该有的模样。

    康熙的眼神有片刻恍惚。

    “坐吧。”康熙指了指边上的绣墩。

    “谢皇玛法。”乌林珠入座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扶着肚子。

    康熙问:“这个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孙女要生下他。”乌林珠道,“前几日,孙女已经求见过端敏公主,请皇玛法准许孙女暂时搬往左翼中旗。”

    没有了多尔济色稜,又求得端敏公主的庇护,乌林珠对独自生养孩子并不担忧。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

    希望她的“识大体”“顾大局”,能让康熙对京城中的胤褆和同母弟妹们,多几分宽待。

    康熙沉吟片刻,道:“端敏那个性子,确实能护得住你。这孩子也是我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多尔济色稜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头上。”

    达楞泰一支即将被问罪,但整个科尔沁打断骨头连着筋,与大清关系必然陷入低谷。

    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缓冲。

    得到这句准话,乌林珠欣喜地起身跪谢,“孙女叩谢皇玛法隆恩。”

    “请皇玛法放心,孙女定会好生教养这个孩子,叫他日后忠于朝廷,为大清稳定蒙古!”

    经此一遭,乌林珠不愿再逃避怯懦。

    她想做另一个端敏公主、恪靖公主。

    她和孩子的将来,还有无限可能。

    康熙颔首,眼神欣慰。

    他想起,乌林珠出嫁前一日,进宫拜别长辈时,亦曾有言。

    “长孙女乌林珠,愿以此身为大清尽忠,为皇上尽孝,固我大清山河。”

    祖孙二人忆起当年,怅然不语。

    直到梁九功的声音在外响起,“万岁爷,雍亲王携乌希哈格格求见。”

    “老四和乌希哈?进来。”康熙传召,又叫住了想要起身的乌林珠,“他们俩,你无需回避。”

    乌林珠站到一旁,“四王叔和乌希哈妹妹对孙女有大恩,宋侧福晋近日对孙女关爱照料,还未曾正式拜谢,是孙女的不是。”

    四爷和乌希哈被梁九功领进来,给康熙行礼问安。

    见到一旁的乌林珠,乌希哈则对她晃了晃系着红绳左手,乌林珠回以微笑。

    这现在是她们的小暗号。

    四爷将奏本交给梁九功,对康熙道:“此乃儿臣近日所思所想,恭请皇阿玛阅。”

    “呈上来。”

    康熙翻开奏疏,并不意外是与贵女抚蒙之策有关。

    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四爷和乌希哈无法从康熙的表情上判断出他的观感。

    比起四爷的心中有数,乌希哈就紧张多了,手把四爷的衣摆揪出了花。

    康熙翻翻停停,过了近两刻钟,才翻至最末。

    在落款处看到乌希哈的名字,康熙稍感惊讶,片刻后又失笑。

    他阖上奏本,目光在父女二人身上停顿半晌,道:“折上所奏之事,朕以为可行之,待回京后,再着礼部、宗人府、理藩院及各旗主商讨奏对,妥善实行。”

    四爷领着喜出望外的乌希哈拜谢。

    “谢皇阿玛。”

    “谢皇玛法!!”

    康熙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几日他睡得并不安稳,有几晚梦见了几个早逝的女儿,“待此事办妥,你二人有功,当得朕赏,老四,你可有所求?”

    虽然有赏赐是好事,但每次听到这类问题,乌希哈总觉得康熙是在挖坑。

    要多了康熙说不定会有看法,要少了自己吃亏。

    四爷向来谨慎,此前奉旨联络蒙古各部,太子和诚亲王门人已有在背后编排他结党,许是回京就会找机会参他一本。

    爵位上,他如今已是亲王,又领双俸,亦无可升。

    此事四爷心中早有决定,在眼下这个最合适的时机,许他心中所求。

    四爷低头看了看身边光顾着为别人高兴的女儿,拜下,“儿臣斗胆,请皇阿玛准许,乌希哈日后的婚事,可否由儿臣亲自相看,再奏禀皇阿玛御旨赐婚。”

    玉录玳留京,四爷基本打点妥当,康熙也已默许。

    乌希哈这回风头太过,四爷有些担忧康熙对她的安排。

    康熙惊讶,“老四,你只求此事?”

    乌希哈更吃惊,忍不住双眼发亮地看向四爷。

    四爷笃定点头,“请皇阿玛准许。”

    “你消息倒是灵通,端敏恪靖两个,在朕面前都说,往后若为乌希哈指婚,先考虑她们家的小子,还有其余几部的王公,也都想求‘祥瑞格格’,”康熙指着四爷摇头,“你这是信不过朕,着实大胆!”

    四爷听出康熙并没有生气,“儿臣只想多尽为父之责,多疼她些。”

    “好,好,朕准了!”康熙连连点头。

    他做得不够好的,或许他的儿子能做到。

    康熙还开了个玩笑,“日后你若看走眼,挑不着好女婿,可别叫朕给你做主!”

    四爷再拜,“谢皇阿玛隆恩!”

    康熙见乌希哈跪得不安稳,恨不得立刻冲到四爷怀中撒娇,对她笑,“你这个丫头,听到自己的婚事,竟一点儿也不害臊。”

    乌希哈挺胸昂首,带着点小骄傲道,“这都是阿玛对孙女的疼爱,为何要羞涩?”

    这般父慈女孝,让康熙感慨感叹。

    康熙又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赏赐?”

    乌希哈刚高兴完,又纠结了,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她自己没有什么想要的。

    就连一直害怕的婚配,四爷今天都帮她解决了一半。

    她之前没想到这事,就算想到了,她也不敢在康熙面前提。

    目光落在了因为四爷方才举动,满眼羡慕的乌林珠身上,乌希哈忽然有个可能过于大胆的想法。

    她忐忑地开口,“孙女想,想……”

    “你想要什么,朕都赏给你。”康熙大手一挥,“朕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乌希哈直视康熙,“那孙女想送乌林珠姐姐回去见大伯,可以吗?”

    没有夺嫡党争,没有权谋算计。

    只是让一个远嫁的姑娘,回到曾经最疼爱她的父亲身边,说一声——

    她受了好多委屈。

    她想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告别了

    乌希哈又一次语出惊人。

    除了与达楞泰对峙那日, 口不择言顶撞康熙的乌林珠,无人敢在康熙面前提起已被圈禁的胤褆。

    康熙目光愕然,不敢置信地反问, “你再说一遍?”

    说都说了,乌希哈大着胆子重复道:“孙女想送乌林珠姐姐回京,见她的阿玛。”

    四爷这才回过神来, 忙摁住乌希哈的头, 对康熙道:“乌希哈年幼不懂事, 请皇阿玛海涵!”

    康熙没有回答, 只是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小孙女。

    他又看向被请求的乌林珠。

    “唔!”乌林珠突然捂住嘴巴,似乎是孕吐,避开康熙的眼神, 小声告罪,“孙女身子不适,恐御前失仪, 先行告退。”

    也不等康熙发话, 她转身小跑着出了龙帐。

    乌林珠离开,康熙始终不言,四爷又面容严肃, 乌希哈后知后觉, 感到害怕了, 往四爷身边缩。

    见她这般,康熙喟然长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君王一诺, 九鼎不移。若对你一个六岁小儿出尔反尔, 叫天下人如何看朕。”

    在乌希哈越来越亮的眼神中, 康熙缓缓点头,“朕,准你所求,让乌林珠明日随驾回京,与胤褆团聚。往后如何,朕另行安排。”

    “谢皇玛法恩典!”乌希哈的声调陡然拔高,几乎是在尖叫,“皇玛法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叫来梁九功吩咐,“你去看看,乌林珠跑到哪儿去了,如果确有恙,记得传唤太医。”

    “你也一起去,省得在这儿吵得朕耳朵疼,”他又对乌希哈含笑道,“去告诉她吧。”

    “孙女遵命!”乌希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抱了抱四爷,“谢谢阿玛。”

    四爷起身,摸摸她的发顶,亦是含笑,“去吧。”

    注视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离开龙帐,康熙胸口酸胀,滋味难明。

    他在案前坐下,铺纸提笔,开口唤道:“老四,过来替朕磨墨。”

    四爷一怔,听命走到康熙身边,挽起袖口,四指执墨,缓慢地研磨着。

    只要稍稍抬头,四爷就能看到康熙已然花白的鬓角。

    他已经很久,ᴶˢᴳᴮᴮ没有这么近地与康熙单独相处了。

    另一边,有梁九功的陪伴指引,一路询问,乌希哈在龙帐西北方向一处偏僻的角落,找到了乌林珠。

    她脸色发白,正蹲着捂胸干呕。

    乌希哈掏出自己的小帕子,小步走近,开口唤道:“乌林珠姐姐,你还好吗?要不要请太医?”

    乌林珠闻言抬头,见是她,接过帕子擦拭脸颊,“只是孕期症状,无碍的,你怎么找过来了,皇玛法没怪罪你吧?”

    她在乌希哈身上各处摸了摸,连声道:“你也是个傻的,皇玛法要赏你,什么金银爵位要不得,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乌林珠忽然顿住,她看到了乌希哈身后冲她拱手的梁九功。

    她心中涌起某种期待,小心地问:“梁公公,您怎会跟来,是不是——”

    是不是方才乌希哈的大胆请求,有了结果?

    “皇玛法答应了!”乌希哈笑出了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乌林珠姐姐,你明天可以跟我们一起回京见大伯了!”

    “答,答应?”乌林珠愣愣地重复,“回京?”

    乌希哈重重点头,梁九功亦是笑着弯腰,“恭喜大郡主,万岁爷允了。”

    乌希哈以为乌林珠听到这个消息,定会如她一般欣喜若狂。

    但眼前的乌林珠,仿佛听不懂他们所言为何,失了魂一般,目光涣散,神情呆滞。

    她担忧地轻唤了一声,“乌林珠姐姐?”

    梁九功亦道:“大郡主,可要奴才扶您回帐,着人去请太医?”

    耳边传来两人的声音,乌林珠的眼神重新聚焦在乌希哈的脸上。

    她试图控制五官,嘴角抽动,鼻翼颤抖。

    她很努力地想笑,最终却定格在一个扭曲的、难辨悲欢的表情。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冒出来,乌林珠嘴唇张合,十分艰难地从喉头挤出几个音节。

    “谢、谢谢……”

    乌希哈正想说“不用谢”,突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前。乌林珠半蹲着,双手死死地将她抱住,头埋在乌希哈的胸口,身体颤抖,言语破碎。

    “我,想回家,我想阿玛。”

    “真的好想,好想……”

    她起初只是低声抽噎着,一点一点,逐渐放肆,最终嘶声嚎哭。

    被多尔济色稜虐打时,终于拿起武器反抗施暴者时,在御前认罪求死时,向康熙和几位王叔们质问时,乌林珠都不曾如此嚎啕。

    梁九功背过身去,走远了些,忍不住拿袖口擦了擦眼角。

    被乌林珠紧紧抱着,乌希哈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乌林珠稍微平缓些。

    乌希哈犹豫着,小心地伸出手环住乌林珠的头,没有出声安慰。

    只是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她。

    希望从今往后,即便再有泪水,也都是喜极而泣。

    ……

    将乌林珠送回营帐,乌希哈不放心,还是麻烦梁九功传了太医。

    不多时后,康熙那也派了几名宫女嬷嬷过来帮忙,给乌林珠收拾回京的行装。

    又办成了两件大事,乌希哈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帐子。

    宋氏带着几个下人在清点收整,忙得脚不沾地,大白还在一边蹿来跳去给她添乱。

    见乌希哈回来了,宋氏忙道:“乌希哈你先带灵虎出去玩会儿,额娘这会儿顾不上你。”

    乌希哈正要点头,眼尖地看见宋氏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玩偶,要塞进木箱,跑上去制止,“额娘,这个先别收起来。”

    “这个怎么了?额娘瞧你私下里鼓捣了好几天。”宋氏诧异,把东西递给她。

    “这是……”乌希哈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个娃娃啦。”

    这原本是一个礼物。

    但乌希哈还没想好要不要送出去,因为她的手艺实在是惨不忍睹,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她看着手中歪鼻子斜眼的棕色小熊,陷入纠结与苦恼中。

    大白倒是十分好奇,几次伸爪子想要去够它,被乌希哈拍掉,“不可以哦。”

    这时,青苹探头进来,“格格,外头有人找您。”

    “找我,谁啊?”乌希哈感觉今天她已经见了一大圈人了,想不出漏了谁。

    “是那位喀尔喀部的小世子。”青苹答道。

    乌希哈惊讶,“你说成衮扎布?!”

    青苹点头。

    大白听到原主人的名字,“嗷呜”着拱乌希哈的腿。

    “可是那位小英雄?”宋氏插话道,“他与你算是有救命之恩,乌希哈你很该去道谢,也带灵虎与他告个别,明日回京后,许是再见不着面了。”

    乌希哈点头,“那我带大白和青苹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把小熊玩偶揣进了怀里。

    成衮扎布就在帐外不远的空地上等她。

    “成衮扎布!”乌希哈小跑着冲过去。

    然而跑到近处,面对少年远高于同龄人的身材,乌希哈又后退了几步,让自己仰头仰得轻松些,关心道:“你的伤都好了吗?”

    成衮扎布道:“都是些皮外伤,早就没事了。”

    “那就好,”乌希哈小舒了口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刚刚我路过好像看到了你跟乌林珠格格,她好像有点,有点不太舒服,”成衮扎布斟酌着用词,“现在没事了吧?”

    “啊,你看到了啊?不过你别担心,乌林珠姐姐是太高兴了。”成衮扎布算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乌希哈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皇玛法答应,让她和我们一起先回京城去。”

    “那是好事。”

    成衮扎布没告诉她,他在另外一边帮她们放了会风,拦住了几个听到乌林珠哭声想要过来查探的人。

    他又问:“所以你们明天就要回京了?”

    乌希哈点头。

    “回来路上抓住了这个,正好给你当个送别礼吧。”成衮扎布从身后摸出个白毛团子,一下就吸引了乌希哈的目光。

    是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小兔子。

    “真的是要送给我的吗?”乌希哈惊喜地接过。

    兔子只有巴掌大,浑身雪白,大耳朵垂在两侧,软绵绵好似没骨头,可爱比后世专门培育的宠物兔不逞多让。

    “好软,好乖。”乌希哈爱不释手,对成衮扎布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养着它的,正好给大白作伴。”

    成衮扎布:“……”

    他本来想说,这兔子毛白细软,皮子拿来做围脖正合适,肉也可以给大白加个餐。

    罢了,大清格格想的东西果然还是和他不一样。

    成衮扎布无奈摇头,看着乌希哈乐呵的小模样,又抿嘴微笑。

    “你准备给它起什么名,”成衮扎布问,推测道,“要跟着‘大白’叫‘小白’?”

    乌希哈摇头,摸摸小兔子的软毛,“要叫‘可妮’哦。”

    “可妮?”成衮扎布重复了两遍,总觉得有些奇怪拗口,“为什么叫这个?”

    乌希哈理所当然,“因为‘可妮兔’和‘布朗熊’是好朋友啊!”

    成衮扎布自然是不懂这里面的典故,问,“‘布朗熊’又是什么品种的熊?”

    乌希哈犹豫了一会儿,从怀中摸出小熊玩偶,“礼尚往来,这个‘布朗熊’是给你的谢礼。”

    成衮扎布接过造型奇特、做工粗陋的棕色小熊,忍不住挑眉。

    “是我自己做的!”乌希哈强调,“第一次做,礼丑情意真!”

    “‘可妮兔’和‘布朗熊’?好朋友?”成衮扎布大概知道了,这是小矮子表达友谊的讯号,将小熊塞进怀中。

    见他没有嫌弃的意思,乌希哈松了口气。

    想到明日一别,或许没有再会之日,乌希哈提出了一个她一直以来的疑惑,“我能不能问问,你之前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大清的公主格格啊?”

    作者有话说:

    不要告诉女鹅,可妮兔和布朗熊是情侣=v=

    第64章 回家了

    听清乌希哈在问什么后, 成衮扎布眼神突然一变。

    乌希哈察觉,忙道:“我,我就是有点点好奇, 你不方便说的话,没关系的!”

    其实她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万一像是多尔济色稜说的那样,牵扯到上一辈的纠葛, 甚至仇怨呢?

    “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乌希哈试图补救, “我就是, 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她希望,他对她没有偏见。

    见她急得快抓耳挠腮,成衮扎布反倒笑了。

    他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样, 多尔济色稜那是道听途说,想刺激我失态的。”

    成衮扎布单膝弯曲,蹲下身平视她, “乌希哈格格, 你和乌林珠格格都很勇敢,是我狭隘了。”

    听到他的肯定,乌希哈忍不住高高扬起嘴角, 双眸粲然若星。

    “至于这件事的缘由, ”成衮扎布顿了顿, “如果有机会再见,我就告诉你吧。”

    “那好,”乌希哈点头, “我一定会照顾好大白和可妮, 你以后来京城的话, 到时候我好好招待你!”

    “嗯。”成衮扎布面上应了,拍拍胸口,“这个‘布朗熊’,我也会好好收着的。”

    两人之间忽然多出了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嗷呜?”

    “查干巴日,”成衮扎布撸了一把虎头,ᴶˢᴳᴮᴮ改了称呼,“不,大白,你往后好好跟着乌希哈格格。”

    大白似乎感觉到分离即将到来,不停蹭着成衮扎布的手。

    “我好像还没有认真谢过你。”乌希哈忽然道。

    不等成衮扎布推拒,乌希哈将小兔子放到大白头顶上,叫它“乖乖不要乱动”,站直身子,抚平袖管和裙摆。

    接着她左腿向前迈出一小步,双手扶膝,右腿下弯,声音清脆,“小女爱新觉罗·乌希哈,拜谢君此番救命大恩,此生此世,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见她如此郑重,成衮扎布亦起身肃容,右手置于胸口,躬身还礼,“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忠君之事,得护格格周全,深感幸之。”

    乌希哈起身,与成衮扎布注视着彼此,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他们这算是正式交换了名字,成了朋友吧。

    乌希哈认真道:“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英雄的!”

    成衮扎布双手环胸,语重心长,“那你以后,可不要再这么倒霉了。”

    ……

    翌日一早,大营开拔。

    乌希哈仍然和宋氏、弘时同坐来时的那辆马车。

    相比来塞外时,四爷一行队伍中多了大白和乌林珠,乌希哈觉得这趟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她把头伸出窗外,向后寻找着什么。

    “别看了,这么远,看不到的。”弘时语气泛酸道,“你的‘大英雄’可不能跟我们回京城。”

    乌希哈愣了半拍,回头羞恼道,“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

    “我可没有故意偷听啊,就是路过,”弘时辩解,“而且我还走远了呢,是你们说得太大声了。”

    乌希哈想想好像也是,换成以前的弘时,说不定就要冲上来打扰他们。

    “行吧,算三哥你有长进。”

    她又继续在送行的王公队伍中找寻成衮扎布的影子。

    最后乌希哈还是先看到了人高马大的策棱,才在他边上找到成衮扎布。

    她伸出手大力挥动。

    可惜成衮扎布好像没看到她。

    “他那样就算大英雄了?”乌希哈身后,弘时低声念叨着什么。

    乌希哈原谅他还是没影子的事呢,先把“大英雄”这个称号给别人了!

    就决定是你了,成衮扎布!

    他爱新觉罗·弘时的一生之敌!

    另一边,送驾队伍中。

    策棱对儿子道:“那个小格格跟你打招呼呢。”

    “看到了。”成衮扎布看了看四周,顾及到周围人的眼神,没有回应。

    待御驾消失在视线里,策棱饶有兴致地问:“成衮扎布,你跟那个小格格交上朋友了?还去逮了雪兔送她,我可从来没看见你对哪家的小丫头耐心过。”

    “别多想,我不是你。”成衮扎布答非所问,调转马头,“她应该也不会再来草原了。”

    她那样娇贵,还是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王府比较好。

    ……

    返程的速度似乎快上不少,两日后,御驾抵京。

    四爷让弘晖带着其他人和大白回王府安置,他则带着乌希哈,先送乌林珠回胤褆居所。

    京城局势远比塞外复杂,一踏进城门就有数不清的眼睛落在四爷身上,乌林珠身上牵扯太多,他不便将她带入王府中。

    好在乌林珠归心似箭,对此只有感激。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胤褆被诚亲王揭发魇咒太子,被康熙削爵幽禁于西直门府邸内,由百余兵马轮班看守。

    太子复立后,这两年胤褆私下的日子极为难过。

    四爷驾马来到原直郡王府,这座曾经数年前还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门墙斑驳,周遭的植被无人照料,几近枯死,就像被禁锢在府中的人,生气一点点被抽离。

    他心中有一瞬怔然。

    有看守者迎上来,是今日值守的贝子苏努,四爷下马,从怀中摸出一卷名黄谕旨递过去,“苏努贝子,这是皇阿玛手谕,请过目。”

    苏努接过,仔细检阅后,对四爷行礼,“见过王爷,可要我先进府中通知罪人胤褆梳洗休整,稍后再恭迎王爷入府。”

    四爷摇头,“本王奉皇命护送大郡主回京,耽搁不得,现在就开门吧。”

    “遵王爷命。”苏努转身挥手,两名侍卫推开暗红色的大门。

    平常生活补给走的都是后门角门,这扇迎宾的大门已许久不曾开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无人来迎接,冷寂得好似没有人居住。

    青苹扶着乌希哈和乌林珠走下马车,乌希哈满眼好奇,乌林珠却泪眼盈眶。

    她回家了。

    她竟然真的回家了。

    “四王叔……”明知失礼逾越,乌林珠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去催促四爷。

    四爷叹息,“进吧。”

    苏努引路,四爷带着三人迈过门槛。

    待他们行至主院中,能瞧见听到动静的人在四周探头探脑。

    “罪人胤褆何在?”苏努高声传唤,“雍亲王携万岁手谕来见,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堂屋里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响声,半晌仍不见人影。

    苏努要再喊,四爷抬手制止他,“等等吧。”

    又一盏茶后,胤褆迟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你是……老四?”

    四爷拱手问候,“大哥安好。”

    虽然早有预料胤褆必然面貌大改,但眼前这个满脸胡茬,双眼浑浊,身材发胖伛偻的中年男人,仍然让四爷不太敢认。

    他垂眸,将震惊的情绪收敛好,“弟弟随御驾巡幸塞外刚返京,送大侄女回府团聚。”

    “大侄女?”胤褆反应稍显迟钝,视线落在四爷身后,同样消瘦的女子身上,“是,是乌林珠吗?”

    “阿玛!”乌林珠跑到胤褆面前,双膝落地,先磕了个头,“不孝女乌林珠回来了!”

    她说完,再忍不住抱住胤褆的腰,抽泣起来。

    胤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回抱住女儿,像记忆中那样拍着她的背,口中安抚,“不哭,不哭,可是受委屈了?告诉阿玛,阿玛给你出气!”

    闻言,乌林珠的哭声一顿,接着更大地爆发出来。

    看着这一幕,乌希哈紧紧靠在四爷身边,四爷回揽住她,没有出声打扰另一对父女。

    院中的动静吸引了更多的人,不多时后,胤褆继福晋张佳氏带着几个儿女来给四爷见礼。

    四爷今天不是来摆亲王架子的,等乌林珠稍稍平复些,对胤褆道:“大哥,咱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今日机会难得,不如小酌一杯?”

    他见身边苏努面有犹豫,“今日所见,贝子尽可回禀皇上。”

    苏努道:“谢王爷体恤。”

    胤褆也从见到四爷和乌林珠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猜测四爷意图,对张佳氏吩咐道:“你先带客人下去用些茶水点心,再给乌林珠收拾间屋子出来。”

    他又对四爷笑了笑,“难得四弟不嫌弃哥哥戴罪之身,那便叙叙旧吧。”

    胤褆引四爷进书房,张佳氏则带着乌林珠和乌希哈主仆先到后院稍作歇息。

    她让丫头叫来另一个约摸二十的年轻女子,对乌林珠道:“你们姐妹先说说话,我去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乌林珠道了声谢,等张佳氏出了门,立刻大步上前抱住来人,“三妹妹!”

    后者从一进门就呆住了,“大姐姐,你怎会回京?”

    “此事说来话长,我许是会在京中待上一段时日,我们姐妹同睡,再好好聊聊。”乌林珠松开她,拉着她走到乌希哈身边,“我先给你介绍,这是四王叔幼女,乌希哈妹妹。”

    “乌希哈,这是我三妹妹佛拉娜。”

    乌希哈忙见礼,“佛拉娜姐姐好。”

    佛拉娜却小心地避开,口称“不敢”。

    “三妹妹无需拘谨,乌希哈是我的救命恩人。”

    乌林珠回到家中,又见到亲姐妹,高兴极了,“过几日,给二妹下个帖子,请她回府,咱们四姐妹还有弘昱也吃个小团圆饭。对了,四妹妹呢?”

    已故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生育了四女一子,在她病逝前,府中没有任何庶子女出生,故姐弟之间、父女之间感情极深。

    胤褆圈禁前,二格格也已出嫁。

    “大姐姐,四妹妹她,”佛拉娜嘴唇微颤,“她半年前,没了。”

    乌林珠的笑僵在脸上,乌希哈也不敢再出声。

    “她去年被指给了甘肃提督之子,结果,不过一年,就,就……”佛拉娜说不下去了。

    “病逝吗?”乌林珠艰难地问。

    佛拉娜点头。

    姐妹二人一阵沉默。

    乌林珠努力不让自己联想到其他更残酷的可能。

    佛拉娜又道:“二姐姐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听闻二姐夫房里有几个妾室极为受宠。”

    乌林珠知道,这些满汉军旗的朝臣们,比蒙古王公更在意她们身后阿玛兄弟们的权势地位。

    “大姐姐,你在科尔沁过得好吗?”佛拉娜拉着乌林珠的衣袖,惶恐道,“我也被指到漠北了,不知道还能在京城呆多久,我害怕。”

    这种时候,乌林珠当然不会提及自己的遭遇,以免再惊吓到妹妹,问,“是哪个部的王公?”

    “喀尔喀部的二等台吉,叫恭格喇布坦。”ᴶˢᴳᴮᴮ

    “啊!”一直安静旁听的乌希哈忍不住出声,“我知道他!”

    面对两姐妹疑惑的眼神,乌希哈语气中带着些小庆幸,“他是策棱大人的亲弟弟。”

    佛拉娜仍是一脸不解,乌林珠面色稍缓。

    她握着佛拉娜的肩膀,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别害怕,或许嫁到喀尔喀部,会比在京城日子好过些。策棱大人救过我,他弟弟的品性定也是好的,而且喀尔喀部有恪靖姑姑在,若有难处,可请她关照一二。”

    “现在开始,你好好学骑马,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说不定往后,咱们姐妹还能一起在草原上跑马呢,总比被关在这府里强些。”

    说完,乌林珠又紧紧地抱住妹妹,哽咽着,“我们要好好活着。”

    “我们得靠自己好好活着。”

    ……

    一个时辰后,四爷和乌希哈同乘马车回府。

    见乌希哈不久前还兴致很高地送乌林珠回家,这会儿却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四爷关心问道:“可是赶路累了?”

    乌希哈摇摇头,跟四爷小声说了在后头听到的,乌林珠几个同母妹妹的事。

    “别害怕,”四爷轻拍着她的背,“阿玛会好好地护着你和玉录玳的。”

    方才他与胤褆在书房也说了许多。

    包括乌林珠弑夫的前因后果,还有近期康熙和太子的一些动作。

    “老四,哥哥承你这个情。”胤褆当时的表情似哭似笑,“你送乌林珠回京,哥哥自当报答一二。”

    “往后你可别走到我这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本只是想满足乌希哈心愿、为这一趟妥善收尾的四爷,没想到还能从胤褆这收获一份关于太子和八爷的大礼。

    或许这就是福报。

    如今,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

    那条通天之路,在他眼中已不再迷雾缭绕。

    四爷回府,乌拉那拉氏带着女眷们在大门口迎接。

    乌希哈被四爷扶着跳下马车,看见熟悉的众人,心中喜悦止不住上涌。

    明明此行塞外也只不过月余时日,明明眼前的人与物都是记忆中的模样没变,乌希哈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小跑着冲过去,嘴里一个接着一个叫唤。

    “嫡额娘!李额娘!”

    “大姐姐,二哥!”

    “苏苏,耿耿!”

    终于,她也回家啦。

    作者有话说:

    有一种自己在写拜堂的错觉(bushi)猜猜下次见面什么时候吧!

    乌林珠和三妹以后都会过得好。

    四爷收获政治大礼包,好人有好报。

    【以下1700字超长作话预警】

    草原篇终于结束了!有很多话想跟小天使们说。

    首先是这段写这段剧情的初衷。

    本来以这本文吐槽欢快的基调,是不应该有这么偏向现实压抑的一条支线。

    最开始我想的也是,让女鹅公费旅游,开个挂赚一把祥瑞名声,喜提萌宠大白,跟布布来点“哈哈哈哈”的初识互动。

    然而我在写进宫领赏那段,为了在四爷兄弟家给女鹅找几个堂姐妹作配,一个个百度了九龙。

    百科上有他们每个人的子女,我看到了我在作话贴过的那段,老大家的大女儿,也就是本文乌林珠的历史生平。

    她,还有她的亲妹妹、堂妹,后几代的晚辈们,在史书上留给后人的仅仅是几行“抚蒙,早逝”或是“守寡”的描述。

    清朝的公主格格们,明明身份已经是顶配的贵女,但总有各种各样的悲剧。

    女鹅穿成这样的身份,我当然会给她设定完美幸福的经历。

    但其他女孩儿们呢?是不是可以给她们写点什么,在这篇文里至少做点什么?

    所以就有大家看到的这二十章的剧情,是为了抚蒙的公主格格们而写,而不只是为了女主和布布的初遇,更不是为了给弘时长个教训。

    再来是弘时,BHYS我又要说弘时了。

    我预料过他会被骂,但是没有预料到讨论焦点会一直在熊孩子身上。

    文案说过,这本文目标是全员HE。

    四爷登基后,兄弟们也会一直在女鹅的影响下团结友爱,各有所长。

    弘晖是继任者,弘昀是美人才子,弘时就是从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爱护弟妹,是全府忠诚可靠的武力担当,弟弟们不剧透不说了。

    弘时从小学鸡成长到这一步,在我本来的计划中,即便是要犯蠢,也是类似前文第7、8章的情节设定,瑕不掩瑜,博君一笑。

    但是草原篇,我在推女鹅、布布、四爷、康熙他们每个人的行为的时候,我发现如果只是“女鹅见证-回来告状”,根本没有办法救得了乌林珠。

    在现代,家暴哪怕是致死,也不过判几年。那在清朝,还是政治联姻,乌林珠受的这些根本不足以让康熙为她做主。

    就算女鹅开了主角BUFF,她成功伪装身份跟布布逃脱,回来又再开嘴遁大法说动康熙四爷,救得了乌林珠一时,也救不了她一世,更帮不了其他抚蒙的格格。

    只有乌林珠的反抗才能救自己(这也是我对现在遭受家暴等遭遇的观点)。

    一次极端的“杀夫”事件,不仅是让她为自己报仇出气,更是为了触动康熙这些上位者,让他们去重新思考审视这件事,为往前往后几代清朝一百多个抚蒙的格格改善境遇。

    那需要他们来一场逃亡,需要乌林珠在希望与绝望之中反复拉扯,最终觉醒爆发。

    怎么才能做到呢?我让弘时来了。

    这段剧情中,其他人的举动都是我顺着人设逻辑顺推的,只有弘时,是我为了让剧情达到我想要的状态,倒推的。

    我之前也解释声明过是剧情需要,其实最开始的塞外行没打算带他的戏份。

    上了马车的嫉妒,大意弄丢大白(这段情节在51章给小天使【月揽星河】的长评论回复下有具体说明),来寻人暴露身份连累奔逃,是弘时一个人的评价崩塌,才让这整段剧情的逻辑得以顺下来。

    (最终呈现,其实也是符合一个真实熊孩子的情绪思维,又微妙贴合了历史上他的特质,顺理成章地走向成长与改变,尽管真的很蠢。)

    (在我看来弘时的小支线并不算失败,作为推动剧情的工具人,他完成了我给他的任务,并且成功“活”过来了。)

    走到这一步,有的人愿意接受他的悔过,陪女鹅继续走下去。

    也有很多人,不能接受他的犯蠢,我只能说弘时是这段剧情的牺牲品,是我的锅。

    没有为弘时强行洗白,因为我笔下的他,只蠢,不坏,不黑,称不上需要“洗白”。

    评论抗议弃文,在榜掉收藏,收益砍半,这段时间估计会是这篇文的“文生”最低谷。

    感谢小天使们的温柔,生气弃文也没有给我打负分。

    还好,乌林珠熬过来了,女鹅回家了,我也完整地呈现出了这段剧情,没有断更或是改文。

    我想要固执者摒除偏见。

    想要幼稚者学会担当。

    想要强者怜悯弱者。

    想要弱者互相帮助,勇于反抗。

    JJ的清穿文有那么那么多,我算不上什么格局,就是想给大家写点稍微不一样、可能之前没看到过的。

    最后回到这篇文的立意,做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

    这一部分追连载确实是不太好的体验,怪我的行文手法,确实有意无意在卡关键点,吊着大家的情绪,还有因为剧情需要,部分细节确实没有做到100%严谨,谢谢大家的包涵,特别感谢这段时间一直陪伴我的小天使们。

    最后的最后,历史上的多尔济色稜我只查到了一个名字,并没有相关记载,请当架空就好。

    第65章 胎教了

    盛夏未过, 蝉鸣躁人。

    距四爷自塞外回京已过了三日,该收拾该安顿的,总算都处理好了。

    正院堂屋中坐得满满当当, 亲王府的五个妻妾并五个孩子都在。

    起初,只是乌拉那拉氏叫弘晖来说话,想听听他们在塞外的见闻。

    而弘晖一直挂念着弟妹走失科尔沁的遭遇, 便提出叫乌希哈和弘时一起来。

    他们来了, 自然少不了宋氏、李氏、弘昀和玉录玳。

    乌希哈又特别请求叫上小姐妹钮祜禄氏和耿氏, 因为她回府时, 答应过要给她们讲“星星的草原大冒险”。

    就这样,一传二,二传四,所有人都到齐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道金光照耀在阿玛身上,灵虎仰天长啸,直奔阿玛所在, 太子伯父和诚亲王伯拍案而起, 但万万没想到,真正的祥瑞竟然是她!”

    留京众人首先关心的,是这趟回来多出来的新成员——大白的来历。

    弘时自告奋勇为大家演说, 画风十分之浮夸, 正对女眷们胃口。

    大白蹲在乌希哈脚边, 时不时“嗷呜”附和几声。

    因为大白还小,又通灵粘人,回京后, 康熙并没将它收回纳入皇家珍兽园, 而是让乌希哈带回王府继续养着。

    乌拉那拉氏本担心猛兽惊吓到女眷, 尤其是两个孕ᴶˢᴳᴮᴮ妇,起初提议把大白养在庄子上。

    但四爷和乌希哈坚决反对,又有弘晖在一边帮腔保证,她没必要唱白脸,就把乌希哈的院子又扩了些,准备修个小花园给大白当活动场所。

    目前来看,大家都适应良好。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弘时凭借着刚修炼不久的厚脸皮,成功上任大白专属铲屎官,一人一虎的“主仆情”突飞猛进。

    嗯,大白是主,弘时是仆。

    说完大白,就轮到了乌希哈。

    别说不曾随驾的其他人,弘晖和只经历了中间半段的弘时都还有很多想知道的。

    如今事情都已经过去,结局姑且算得圆满,乌希哈没有任何隐瞒,一一道来。

    “因为三哥太笨,被十四叔家的弘春弘明堂兄给哄骗弄丢了大白,我去找的时候,被人当成丫头给掳走了……”

    不仅是听众,乌希哈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回忆了这段经历。

    从被误抓到见证乌林珠的遭遇,从成衮扎布的天降救兵到弘时的乱入暴露。

    从他们大逃亡到乌林珠反杀,从御前争执到象征着她们胜利的归宁宴。

    她的口才不好,情感也并不丰沛。

    但仅仅是历平铺直叙,其中起伏反转也足够惊心动魄。

    “……总之一切都过去啦,乌林珠姐姐已经回到大伯府上了,草原上的公主格格们也都得到了皇玛法的封赏。”

    乌希哈开心地作了结语。

    但她环顾四周,高兴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玉录玳被李氏搂在怀里,面有戚戚之色。

    宋氏听闻女儿所受的苦,几次抹泪,孕期多愁善感的钮祜禄氏和耿氏也是双眼通红。

    乌拉那拉氏、弘晖和弘昀面色凝重,看着她的眼神极为复杂。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乌希哈忐忑地问。

    乌拉那拉氏对她招手,“乌希哈,你过来。”

    乌希哈走到她跟前,忍不住紧张,生怕乌拉那拉氏这个大佬给她什么不好的评断。

    乌拉那拉氏抬起她的手,挽起袖口,看见那条不甚精美的红绳,想象那位素来严肃刚硬的端敏公主是用什么心情去编织它。

    她跟别人不一样。

    有着上辈子记忆的乌拉那拉氏,知道乌林珠原本的结局,也知道接下来本该还有多少格格要被送到草原,又有多少“病逝”的奏本会被送回京中。

    而现在开始,或许她们的命运会变得有所不同。

    乌拉那拉氏摸着她的头,温声道:“你做得很好,王爷和我们都以你为傲,这一趟你受苦了。”

    她自己选择默默无为,明哲保身,却不会说乌希哈所作所为是多管闲事,是伪善之举。

    这是个没法让人说一句不好的善良孩子。

    乌拉那拉氏俯身抱了抱乌希哈,让她回到宋氏身边,又对李氏道:“你们娘俩听了别太害怕,玉录玳婚事已定,就嫁在京中咱们眼皮子底下,咱们做长辈的多注意些,出不了差错。”

    四爷给玉录玳选定的人,还是那位纳喇·星德,婚期就定在来年九月。

    星德与乌拉那拉氏有亲,四爷此举,有拉近弘晖与弘昀姐弟几个关系的考量在。

    “就算嫁了人,也还是王府的女儿。”思及前世,乌拉那拉氏又加了一句,“若有不顺心的,只管回府叫王爷和弘晖给你做主。”

    她本想着是不是给玉录玳换个人家,但星德是四爷挑的,李氏看过,玉录玳都私下瞧过点了头,她不好再推脱。

    毕竟从面上看,四爷也是为弘晖考虑。

    “都是爷和福晋的恩德。”李氏感激道,玉录玳也擦了泪,福身道谢。

    因为大人们此前没特意提,玉录玳又害羞,乌希哈现在才知道她的婚事定下了。

    但现在不合适细问,乌希哈暗暗记在心中。

    “叫你犯蠢,叫你添乱!”听完了乌希哈的历险,李氏没忘记教训弘时,弘昀玉录玳也接连训得他抬不起头。

    李氏又大胆招呼大白,认虎做儿,“英勇救主,可真是一只好虎,比弘时强。喜欢吃什么,李额娘都给你做。”

    乌希哈围观弘时挨训,自己则跟个宝贝蛋儿似的,被女眷们这个抱完那个抱。

    轮到钮祜禄氏伸手,乌希哈却不敢像过去那样投怀送抱。

    她瞪大眼睛,指着钮祜禄氏的肚子惊讶道,“怎么就这么大了?!”

    离京前,钮祜禄氏才刚显怀,今天她衣裳稍微修身了些,乍一看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

    再看一边的耿氏,肚子略小钮祜禄氏一圈,但也比一个月前大了两倍不止。

    “说长就长的,好像也就是睡了几觉的功夫,转眼就这样了。”钮祜禄氏捧着肚子无奈道,“都会动了,天天闹得我睡不好。”

    “那说明小阿哥养得康健,”生养了三个孩子的李氏很有经验,“你这段时间辛苦些,熬过去就好了,我那有些补身的方子,回头让人送了给你。”

    “谢侧福晋,”钮祜禄氏笑道,“说不定是个格格呢,要是像个乌希哈的格格就最好了,又贴心又乖巧。”

    可刚说完,她又转言道,“听了那位大郡主的事,又想还是生个阿哥好,女子不易。”

    耿氏则略带担忧,“我肚子里这个只比钮祜禄姐姐小半个月,就一点也不爱动,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这是男是女,怀上时便定了,我瞧着九成九是个阿哥,”乌拉那拉氏先宽慰钮祜禄氏,又对耿氏道,“你若真担心,我叫人拿帖子去请太医,给你们俩都请个平安脉。”

    “谢福晋体恤。”

    乌拉那拉氏看着其乐融融交流起育儿经的女人和孩子们,心中暗自思量。

    眼下弘晖好好的,封了世子,再过几年就要娶妻生子,她实在不必担忧两个小的。

    钮祜禄氏那个天真的性子,不会将弘历养成威胁。

    还有弘昼,现在胎里不爱动,到时生下来也不知道会有多荒唐闹腾。

    她没必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瞒不过四爷,还会连累弘晖。

    而且,妻妾和睦的日子过久了,乌拉那拉氏觉着这样也不错。

    与人为善,就当为后辈积福了。

    ……

    乌希哈当了好几年府里的老幺,如今深得整个王府的宠爱,但她不是小气的人,对即将多出两个弟弟并不排斥,并且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

    那可是弘历和弘昼!

    一个乾隆皇帝,一个荒唐王爷。

    尽管有弘晖在,弘历登基的可能性极低,乌希哈仍然对弟弟们充满热情。

    接下来几个月,乌希哈发掘并沉迷一项新事业——给钮祜禄氏和耿氏做胎教。

    被重点关照的还是钮祜禄氏的肚子。

    乌希哈每天都给它念自己整理的勤俭节约小读本。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每次她一出声,钮祜禄氏的肚子就会动得特别欢快。

    起初乌希哈害怕伤到钮祜禄氏,停了几天。

    后来还是钮祜禄氏找到她说,她不来孩子到点更闹腾,她来过反倒晚上好睡些,乌希哈才继续。

    每次念叨完,乌希哈总会摸着钮祜禄氏的肚子,在心中暗暗道:四爷在外奋斗不易,你可别再败家了啊。

    进了十一月,钮祜禄氏和耿氏先后生产了一个平安健壮的小阿哥。

    或许是胎教期熟悉了乌希哈的声音,两个小宝宝对乌希哈最为亲近。

    只要乌希哈在,除了无齿卖萌,撒娇要抱抱,从不便溺哭闹。

    内务府派来的嬷嬷见多识广,私下里也忍不住说,从没见过哪家的新生儿比起亲额娘和奶娘,更喜欢姐姐的,别说这个姐姐也只是个孩子。

    乌希哈猜测,可能她身上那个的奇奇怪怪的金手指,比较吸引幼崽好感度?

    就像曾经的大白,和现在的弟弟们。

    反正不是坏事,她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天使宝宝完全治愈了她曾经在熊孩子弘时那受到的伤害。

    小阿哥的大名八成会由康熙赐下,乌希哈便和钮祜禄氏、耿氏花了好几天讨论他们的小名,挑出了十几个备选。

    直到满月后,康熙如历史上那样,为他们分别赐名“弘历”“弘昼”。

    乌希哈则在长辈们的纵容下,取得弟弟们的“冠小名权”。

    “你叫栗子,”乌希哈看着并排踢腿扑腾的两个胖墩,心满意足,“你就是粥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八岁了

    康熙五十三年, 秋分,晴。

    午后阳光透过窗沿洒在桌案上,半大的女童反披着件素色麻衫, 手中执一细狼毫,半靠半趴在书桌边,细细勾勒一副白虎戏童图。

    等她画完虎脸, 中途停笔喘口气, 边上的丫头立刻奉上热茶, 口中夸道:“格格画技大有长进, 奴婢瞧着,比二阿哥也不多让呢。”

    乌希哈抿嘴,“我比不上二哥灵气,学不来山水写意, 也就是练练工笔,看着细致些。”

    黄桃笑嘻嘻的,“奴婢不懂那些, 就觉着这灵虎和小阿哥被格格画得跟真的似的ᴶˢᴳᴮᴮ。”

    “格格。”青苹在门外叫唤了一声, “小多子和小福子来了。”

    “进吧。”

    两个小太监被青苹引进门,给乌希哈打千请安,“给二格格请安。”

    “怎么就你们俩, 不见弘历和弘昼?”乌希哈奇怪地问道。

    小多子和小福子是两个弟弟的贴身太监。

    “回二格格话, 两个小主子又不见人影了, ”小多子哭丧着脸,“劳烦二格格大驾,看看小阿哥们是不是又到灵虎那儿去了。”

    还真是画什么来什么。

    “你们先别慌, 我这就去。”乌希哈解下麻袍, 向青苹招呼了一声, “青苹,大白的午饭备好了吗?”

    青苹回道:“备是早备好了,奴婢刚去后厨房取,说是三阿哥已经拿走喂了。”

    “那八成弘历弘昼也在了。”

    乌希哈领着四个下人出门,从院边上的小路一直走到王府最西边,去年刚修的小花园。

    她四处张望,没见着大白的影子,高声唤道:“大白?”

    “吼~!”

    一声低沉的兽吼响起,硕大的白影从假山后绕出,对乌希哈猛地扑下来。

    除了青苹还算淡定,黄桃叫着“格格小心”,闭眼冲上试图英勇护主,被一爪子拨开。

    小多子和小福子则是双腿瘫软,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你们别害怕,大白有分寸的,从不伤人。”乌希哈安慰他们道。

    不过也不怪他们如此反应。

    三年过去,大白仿佛基因突变,整个虎疯长了十倍有余。

    它如今的个子,四肢着地时比乌希哈还高半个头,乌希哈估摸着约有一米三、四高,应该已经比普通老虎大了一圈,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长下去。

    除了看着它从小长到大的,新来的下人们、或是来做客偶尔撞见的,无不惊叫避退,还有胆小的直接被吓晕过。

    乌希哈只得让它搬到了王府最偏僻处。

    大白拿头在乌希哈胸口蹭,饶是它控制了力道,仍顶得乌希哈站不稳,“别闹,吃饱了吗,栗子和粥粥呢?”

    “这儿呢。”弘时拎着空空如也的铜盆出现,腿上和肩上各挂了个三头身的小不点。

    一看到乌希哈,两个小的立刻抛弃了弘时,向她冲过来,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

    “姐姐!栗子想你了!”左边这个,穿着一身正红小褂子,上面用金线绣了数不清的元宝,脖子上挂着个巴掌大小的金玉算盘,凤眼狭长,看着就透着股机灵劲儿,正是弘历。

    另一边的弘昼就朴素多了,从脑袋到五官都是圆滚滚的,一脸憨相,“粥粥也想姐姐!”

    “说着想我,怎么来找大白了?”乌希哈假装严肃,“来了也不说一声,小多子和小福子都快急哭了。”

    “四哥带我来找白哥睡午觉。”弘昼说。

    他们两个几乎是和大白一起长大的,天热了一起在池子里打滚,天冷了则抱着大白取暖,私下里管大白叫一声“哥”。

    “都在一个府里,又不会走丢,有什么可说的。”弘历无所谓道。

    “你们要是老这样身边不带人跑来跑去,下次出了事就来不及了。”乌希哈教育道,“得罚你,让你长点记性才行。”

    “没、没这么严重吧。”弘历有种不好的预感。

    见乌希哈掰着手指算了算,露出个堪称阴险的笑,“栗子,你这个月零花钱,扣光了!”

    突闻噩耗,晴天霹雳。

    “啊啊啊啊我的零花钱!”弘历抱着脑袋摇晃咆哮,恨不得以头抢地,“为什么又扣我的零花钱!”

    围观的弘时无奈插话,“你别总对他们这么严格,他们还小呢。”

    他又对弘历道:“栗子,你姐姐扣你多少,三哥补给你。”

    弘历立刻满血复活,原地跳起,“三哥你果然是最最最好的三哥!”

    只要给他钱的,就是他爱新觉罗·弘历最亲的亲人!

    这话却哄不了弘时,“那你年前欠我的二两银子,可以还了吗?”

    弘历瞬间变脸,迷茫道,“三哥,你说什么,我还小,听不懂。”

    看他一副钻进钱眼子里的抠门样,乌希哈无奈扶额。

    这是她的胎教做过了头,物极必反了?

    算了,抠门总比败家强。

    天气正好,乌希哈也不着急回去继续作画,便在这儿陪着大白和兄弟几个玩一会儿。

    大白是个忠心耿耿、重女轻男的,乌希哈在,眼里便只有她,缠在她身边给她当靠垫。

    弘历弘昼也不失落,转而去找弘时把他们抛高高玩。

    见弘时任劳任怨地陪两个弟弟玩幼稚游戏,乌希哈心中不由感慨。

    这三年,若说府中哪个人变化最大,必然是弘时。

    自塞外回京后,弘时央求四爷给他找武师父,一个嫌不够,骑射、拳脚、兵器各寻了个专精的退伍老兵,南院里给他辟了个小演武场,摆满大大小小的石锁。

    练武免不了摔摔打打,弘时又憋着一股劲,头半年没有哪天身上不带伤的。

    李氏和玉录玳那叫一个心疼,连乌拉那拉氏都有些看不过眼,私下里跟四爷说会不会太过了,别叫外头的人说王府亏待庶子。

    “他自己知道上进,做父母的难道还拦着他?”四爷却是欣慰弘时总算懂事了,嘱咐几个师父,只要不伤到他底子,不要心软放开手训他。

    老兵师父们打磨他的筋骨,锤炼他的品性,渐渐地,他变得沉默内敛,却不消沉。

    开始他总爱挂在嘴上的“要成为大英雄,让某些人后悔”,乌希哈也已经有许久没听到了。

    别人怎么想的,乌希哈不清楚,至少在后来的弘历和弘昼眼中,他们的三哥就是那种护短、耐心、又能打的完美哥哥。

    苦练是有收获的。

    这两年弘时也进了上书房,在一众小阿哥中,功课有多垫底,身手就有多冒尖。

    尤其弘春弘明两个,如今看到他就绕着走,生怕被邀请“一挑二”,再毫无颜面地被反打成渣。

    乌希哈唯一感到担忧的是,弘时小小年纪沉迷撸铁,以后会不会长不高?

    至少这两年看起来就没怎么长个儿。

    总不会继智商盆地之后,又进一步成为全府兄弟们的身高盆地吧?

    思维越来越发散,乌希哈靠着大白柔软的皮毛,感受着背后温暖的起伏,昏昏入睡。

    迷糊间,她感到身体被推搡着。

    “格格,醒醒,苏公公来了。”

    “唔?”乌希哈睁开眼,果然看见苏培盛笑眯眯地在不远处。

    她忙站起身来,“苏伴伴怎么过来了?”

    苏培盛冲她道:“二格格,三阿哥,王爷找您二位有事呢。”

    乌希哈和弘时都有些疑惑,不知道四爷有什么事是需要同时叫他们俩的。

    乌希哈又问:“那栗子和粥粥?”

    “四阿哥五阿哥,便由老奴安排人送回两位格格处。”

    听闻是四爷有事,弘历弘昼乖乖地跟二人告别。

    ……

    一炷香后,四爷书房。

    “给阿玛请安。”

    四爷抬头,看着并排而来的一双儿女,放下手中书卷,“听说弘历弘昼又闹你们了?”

    “没有,他们乖着呢,”乌希哈忙为弟弟们说好话,“正好陪我解解闷。”

    弘时亦道:“弟弟们比儿子当年懂事多了。”

    四爷无奈,“你们俩,比他们额娘都还纵着他们。”

    他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乌希哈和弘时,一个曾经最让他心疼,一个最让他头疼。

    如今也长成了可靠的哥哥姐姐,努力学着帮长辈们分忧。

    王府里因为有这些相亲相爱的孩子,永远都充满生气和温暖。

    四爷在外就算经历了再多的勾心斗角和人情冷漠,回到府中听听他们的笑声,就能重新恢复精气神。

    孩子们既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盔甲。

    四爷略有些出神,乌希哈先开口问:“不知阿玛传召我们有何吩咐?”

    “噢,是你们大伯家的三格格,她几年前被指婚给喀尔喀部台吉,过几日便要随迎亲队伍动身,前往漠北了。”四爷回答道。

    乌希哈恍然,原来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佛拉娜。

    这三年来,康熙没再往蒙古指过格格,但早前定下的婚事,也不能反悔。

    弘时一头雾水,“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四爷摇头,又道:“是乌林珠母子,他们也要一同回到草原去。”

    “你们与她相识一场,可要出府送她一程?”

    闻言,乌希哈和弘时皆是一脸震惊。

    京城各方势力复杂,暗涌不断,胤褆又早就被康熙厌弃,人人避讳。乌希哈考虑到四爷和王府,就算心中挂念乌林珠,也不敢随意要求见她,或是与她书信往来,只在前年的宫中大宴和乌林珠儿子满月时见过她两回。

    故而乍闻此言,乌希哈十分惊讶。

    她还以为乌林珠会带着孩子,在京城一直住下去呢。

    四爷把手中拜帖递给乌希哈,“这是她给王府下的帖子,想在走之前见你们一面。”

    乌希哈与弘时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去!”

    作者有话说:

    是抠抠栗,憨憨粥,和(矮)墩墩时!

    第67章 他ᴶˢᴳᴮᴮ来了

    三日后, 京郊。

    乌希哈和弘时乘马车赶到时,喀尔喀部百余人的迎亲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遣人传话后,他们很快见到了队伍的领头人、同时也是新郎官的恭格喇布坦。

    恭格喇布坦身材高大, 五官与策棱有几分相似,面相神情比策棱还要更亲和些。

    问清来人与来意后,他爽快地把兄妹俩带到队伍中最大的马车边, 招呼道, “佛拉娜, 大姐, 雍亲王家的格格和阿哥来给你们送行了。”

    “是乌希哈来了吗?”门帘被掀开,乌林珠探出头来,满脸欣喜,“弘时也来了!”

    “乌林珠姐姐!”乌希哈开心地冲她打招呼, 又对她身后的女子问候,“还有佛拉娜姐姐,好久不见。”

    “这马车里头还算宽敞, 你们进来说话。”乌林珠伸手, 拉着乌希哈和弘时上车。

    恭格喇布坦也帮着扶了他们一把,“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外面再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

    他还特地嘱咐, “不着急, 你们慢慢谈, 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喊我。”

    进了马车,乌林珠立刻把乌希哈抱进怀里,“可算是又见面了。”

    乌希哈惦念着乌林珠, 乌林珠何尝不想见她。

    但她身份不便, 不愿给对她有恩的四爷和乌希哈惹来麻烦和非议。

    待抱够了, 乌林珠将乌希哈小心地推开些许距离,上下打量。

    “长高了,也漂亮了。”乌林珠摸着她的头感慨,“要不是见弘时弟弟在边上,我都有些不敢认你了呢。”

    乌希哈这个岁数,正是一年一个样的时候。

    比起三年前,乌希哈蹿高了一个头,脸上的婴儿肥去了一半,从圆苹果变成了小鹅蛋。

    加上乌希哈心智早熟,若不看她仍然偏矮的个子,许会以为她是个豆蔻少女。

    但她一笑,嘴角边的小梨涡还是跟当年一模一样,能甜到人心里去。

    “两位姐姐才是大变样了。”乌希哈由衷道。

    曾经的乌林珠虚弱憔悴,佛拉娜自卑怯懦。

    眼前的姐妹二人却皆是面色红润,体态康健挺拔。

    更重要的是,她们眼神里有光,是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的光。

    只这一眼,乌希哈就知道,自己之前关于她们会不会是被迫离京的猜测,是她悲观多虑了。

    乌林珠似知她心中所想,徐徐道:“你不必担忧我们,方才你也看到了,妹夫是个好性子的人,这两年宫中指派了好几个师父嬷嬷教导佛拉娜,她的身子性子都下苦工磨出来了,漠北再苦,不会比圈禁差多少,只要她不似我当年那般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定会过得好好儿的。”

    “至于我,虽回科尔沁,但皇玛法也给我安排了亲卫和长吏,帮我接收管理达楞泰和多尔济色稜遗留下的部属和财产,等查干巴日长大成人了,再都交给他。”

    乌林珠说到这些,眼神满满都是感激,“这都是你和四王叔的功劳。”

    见乌希哈仍面露不舍,乌林珠笑了笑,“我做了那样的事,京城少不了流言蜚语,我是可以不在乎,孩子呢?你就当心疼我们母子,让我回草原透透气。”

    佛拉娜亦道:“等我们在草原经营出一番事业来,说不准还能给京中的二姐姐和弘昱撑腰呢!”

    姐妹俩相视一笑。

    听闻她们的“雄心壮志”,乌希哈点头,“我相信两位姐姐可以做到的。”

    “这就对了,”佛拉娜倾身抱了抱她,“别像我们府里的那几个妾室和庶弟妹们,要么幸灾乐祸,要么难受得就差没给我们提前哭灵。”

    乌希哈不再忧虑,注意到乌林珠方才提起的一个名字,“查干巴日,就是我的小外甥吗?”

    “瞧我,见到你光顾着高兴,都忘了孩子在边上了。”乌林珠拍拍脑袋,伸手从身后捞出个跟弘历弘昼差不多大的小不点。

    方才姐妹三人说了一大通,男童就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可见其乖巧。

    “查干巴日,来,叫姨姨。”乌林珠对儿子柔声道,“姨姨是查干巴日和额赫的大恩人,查干巴日得一直记得姨姨。”

    “姨姨好,”查干巴日有些害羞,但本能地想亲近乌希哈,“姨姨身上香香的。”

    “你也乖。”乌希哈摸摸他的头,问乌林珠,“小外甥的名字有些耳熟,不知——”

    乌林珠颔首,“就是你想得那样,希望他以后能像灵虎那般,英勇忠诚。”

    “一定会的。”乌希哈抱着查干巴日,又对佛拉娜道:“佛拉娜姐姐,你此去喀尔喀部,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你尽管说。”

    乌希哈递给她一个木匣,“我有个朋友,是堂姐夫的侄子,这有封书信和薄礼请帮我转交给他。”

    佛拉娜爽快地应承。

    就在堂姐妹话别时,百丈外,恭格喇布坦正大力拍着一名少年的肩膀,口中抱怨。

    “让你跟着我们一起进京,非得自己骑马晃荡,你再晚到一个时辰,我们就出发了。”

    少年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半臂长的内造金刀,虽不及恭格喇布坦高大健壮,也是蜂腰猿臂,发顶的每根辫子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以后就要被关在里头了,还不许我多自由几天?”

    恭格喇布坦听他语气不好,问:“怎么,你还在怨兄长把你送来京城?”

    他叹了口气,安抚少年道:“策棱兄长不只是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他告诉过我,当年在宫中进学时,向满人、汉人都学到了很多,他希望你也能在京城学到草原上学不到的本事。”

    少年撇嘴,冷哼道:“是学他还有叔叔你哄骗大清公主格格的本事吗?”

    “博尔济吉特·成衮扎布!”恭格喇布坦拉下脸,直呼少年姓名训斥。

    “别人说策棱兄长‘骨头软’‘奴颜媚上’,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吗?”

    “他的爵位,都是他凭着自己的血,一刀一枪向准噶尔部和罗刹人打下来的!”

    “若不是他在战场上拼杀,皇上怎么会如此看重信任我们喀尔喀部?族人们又怎么能从准噶尔那群饿狼手中拿回放牧的草地!”

    恭格喇布坦每说一句,语气就重上一分。

    成衮扎布低头不言。

    “我知道,你想上战场,但现在不到时候,你也还远远不够格!”恭格喇布坦训完,想到侄子即将独自在京城度过至少几年的、疑似“人质”的生活,心又软了。

    “你要好好上进,别叫我们在漠北担心,你只要记得自己是草原上的鹰,叔叔等着看你高飞的那一天。”

    成衮扎布望着远方城门的轮廓,回答道:“来都来了,我不会给喀尔喀部丢人的。”

    “好小子!”恭格喇布坦重重拍了他几下,“我们等会儿就启程回草原了,你来得晚,还没见过你婶婶,她就在后头,我领你去。”

    “按礼是该拜见长辈,”成衮扎布有些好奇,“看叔叔你的样子,是很中意咯?”

    “是个直爽大气的姑娘,能在草原好好过活。”恭格喇布坦哈哈一笑,转身向佛拉娜所在的马车走去,成衮扎布自觉跟上。

    “哦对了,正巧雍亲王家的小格格和小阿哥也在,我听兄长说你们还是旧识?到时或许可以拜托雍亲王对你关照一二,成衮扎布你——”

    恭格喇布坦突然发现身后听不到动静,诧异回头,发现侄子竟转身跑回了原位,“成衮扎布?”

    成衮扎布远远地喊了一声,“尿急!”

    他在远处又等了两刻钟,终于看见两个不高的人影从马车上钻出来,上了另一辆车转头回城,不由小松了口气。

    还好没碰上。

    不然,成衮扎布不知道怎么交代,那个“礼丑情意重”的“布朗熊”,第二年就被他粗手笨脚地、不小心分了尸,现在正面目全非地躺在他的包袱里。

    就,莫名地很心虚。

    故友重逢什么的,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

    是夜,西洋钟的时针刚走过九点。

    乌希哈早就洗漱过、换好了寝衣,在床上转了几圈,毫无睡意,又披着外衫爬起来。

    有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传入耳中,她走到窗边,看见笼子里的白毛大团子正背对着她,捧着一根干草嚼得津津有味。

    乌希哈叉腰,“可妮,你的作息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间了,熬夜是会长黑眼圈的。”

    可妮听到主人的声音,回头瞅了她一眼,嘴巴的动作没停过。

    “行吧,我也睡不着,那咱们来说说话。”乌希哈无奈叹气。

    她拉过把椅子坐下,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一手时不时戳一下它软绵绵的身子,开始絮絮叨叨:

    “乌林珠姐姐走了,在京城的时候我都没好好陪陪她,她为什么不再嫁呢?是自己不想吗,还是因为小侄子,或者是顾及到家里人……”

    可妮是一只特别高冷的小母兔,跟爱闹腾的大白截然相反,很少给乌希哈回应,但乌希哈反倒更喜欢它这样。

    她是个穿越者,脑子里ᴶˢᴳᴮᴮ有许多“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想法,没法跟身边人说。

    可妮来到她身边后,成了最好的听众。

    在外间值夜的青苹听见里头响动,轻轻推门,探头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阖上。

    “……你说我新做的‘布朗熊’,成衮扎布看到以后会喜欢吗?”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还记不记得我,这三年一定又长高了很多吧。”

    乌希哈念叨了一刻钟,可妮也吃完了这顿夜宵。

    她把可妮从笼子里抱出来,揣进怀中,一下一下摸着绵软的毛,渐渐发起了呆。

    直到门外突然传来青苹的声音,“给王爷请安!格格还醒着呢。”

    门被推开,四爷领着青苹和苏培盛踏进屋中。

    乌希哈忙抱着可妮起身相迎,“阿玛您怎么过来了?”

    “刚从外头吃了宴回府,看你这儿灯还亮着,过来瞧瞧。”四爷在桌边坐下,青苹给他们倒上温水。

    乌希哈抽抽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轻微的酒气,“阿玛朝政繁忙,应酬辛苦,一定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阿玛心里有数,倒是你,这么晚不睡,可是有心事?”四爷摸摸她的头,“是因为乌林珠离京,不开心了?”

    乌希哈摇头,“这也是她们自己愿意走的路,如果她们到了草原能过得比在京城好,女儿只会高兴。”

    “那就好。”四爷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她一直下意识抚摸着可妮的手上,“阿玛这儿,倒是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您说吧。”

    四爷顿了顿,开口问:“乌希哈,如果阿玛要把灵虎送还给皇上,你同意吗?”

    作者有话说:

    反向flag: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然后实际分开还没到一万字_(:з」∠)_

    第68章 她来了

    “什么?送走大白?不, 我不同意!”

    第二天,弘时从乌希哈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十分久违地炸毛了。

    “不想白哥走!”弘历和弘昼一左一右趴在大白身上, 眼泪汪汪。

    乌希哈张嘴要解释,弘时没给她机会,“你怎么回事, 卖乖讨巧也不看看时机吗?”

    他又冲着还在向乌希哈撒娇的大白, 恨铁不成钢道:“还有你, 她都不要你了, 你还黏着她,这会儿又听不懂人话了是不是?!”

    大白虎脸迷茫地看着跳脚的弘时。

    弘昼小声道:“白哥能听懂才奇怪吧。”

    弘时瞪了他一眼。

    心里憋着火,别说乌希哈,弘时对四爷都大胆怒言, “阿玛怎么可以这样?为了个还不知道高矮胖瘦的女人,就要先委屈家里人吗?!”

    他一通叭叭叭的输出,听得乌希哈头疼, “三哥先你冷静点, 不是——”

    她突然顿住,捕捉到了弘时最后一句的关键词,“你刚说什么?什么女人?这跟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府里要进新人, 阿玛才要把大白送走, 怕吓着人吗?”弘时诧异。

    乍一听是这般“缘由”, 两个小的也生气了,齐齐握紧小拳头,“阿玛, 过分!”

    他们又扑到乌希哈身上哀求, “姐姐去跟阿玛说, 不要送走白哥。”

    在兄弟三人看来,大白已经是这个王府的一份子。

    乌希哈为此感到高兴,但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

    “你们先别生气,阿玛不是那样的人。”乌希哈没有着急追问弘时“新人”的事。

    一来,四爷昨天就跟她解释了自己的考量。

    二来,就算四爷没说,她也相信四爷不会像弘时说的那样,为了还没出现的外人先来委屈他们。

    “大白现在实在太招人眼了。”乌希哈摸着大白硕大的虎头,“对阿玛和王府有些不大好。”

    三年过去,朝中局势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太子复立后,与康熙的关系再回不到从前,终于五十一年被二度以罪废黜,幽禁于咸安宫中。

    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再有三立太子了。

    这个元后嫡子,已经彻底退出了夺嫡之争。

    但这江山总得传下去。

    不仅是康熙本人,众多朝臣们亦心思浮动。

    如今,三、四、五爷为亲王,各自有多年的经营和班底。

    沉寂了几年的八爷党,隐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再往后的皇阿哥们,十四爷虽还是个贝勒,但颇受康熙喜爱。

    四爷冷眼瞧着,这个同母弟弟怕是也有自己的心思,想踩着八爷党上位。

    因当年牛痘之功晋封亲王后,四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明面上就积攒了一摞实打实的政绩,私下也没少帮康熙做些隐秘的、吃力不讨好的活,可谓简在帝心。

    比起过于重文、显得少几分手段魄力的诚亲王,和向来敦厚、不争权冒尖的恒亲王,想要上位的弟弟们,自然把更多的注意力和手段都给了四爷。

    四爷行事周全,根基稳固,政敌们找不到可以打压他的切入点,近段时间来,突然反其道而行“捧杀”之计,不要钱似的给他刷名声。

    其中大白就频频被提及。

    “灵兽择主”“天降祥瑞”之类的话,弘时在外也听到过不少。

    当然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只会为四爷感到高兴。

    四爷却感到有些棘手。

    太子为何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那些罪责不过是表象。

    归根究底,是年富力强的太子,让日渐老迈的康熙感受到了威胁,再无法信任。

    有此前车之鉴在,四爷在察觉近期朝中对他吹捧的风向时,立刻警惕起来,思索对策。

    大白的存在,简直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最近乌拉那拉氏还说起,八福晋和九福晋给她递话,说想要好好见识祥瑞,让她办什么“观虎宴”。

    出于此考虑,四爷才与乌希哈商量,是否可以将大白献还给康熙。

    毕竟从最开始,乌希哈就是“帮”康熙养虎的。

    听完这些“大局论”,弘时仍然愤怒,“你才是它的主人,都不为它向阿玛争取一下吗?”

    乌希哈却问他:“可是三哥,你觉得大白一直待在王府里,对它真的好吗?”

    其实这些朝堂斗争,乌希哈不是太懂。

    她昨夜没有像弘时这样直接跳起来反对,想得更多的,还是大白本身。

    大白还是个幼崽的时候,乖巧聪明,府里谁都愿意逗上一逗。

    随着它越长越大,如今还能肆无忌惮亲近它的,也只有乌希哈、弘时,还有弘历弘昼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子。

    其余人就算不害怕恐惧,乍一看到大白,还是免不了惊吓,以及有意无意地躲避。

    大白应该是察觉到周围人态度变化,越来越收敛自己的脾气和力气,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乌林珠带着被取名查干巴日的小外甥回到科尔沁,说比起京城,那才是他未来所在之处。

    那她的查干巴日呢?

    它本该是驰骋草原丛林的兽中之王,而不是在王府一隅之地,供他们几个孩子玩耍取乐的家猫。

    “……我都想好了,不是说把大白送走,就再也不管它了。”乌希哈对上大白清澈的兽瞳,“我会请求皇玛法把大白安排到京郊的皇庄去,最好有个小山头,能让它奔跑散心,再请勇士来好好训练教导它,咱们大白是祥瑞灵虎,得名副其实才行。”

    “到时候,我可以每个月都去看它几回。”

    乌希哈知道,大白应该没法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她注视着大白的眼睛,慢慢地、真诚地把自己的心情传递给它。

    大白喉头发出撒娇的低响,像是在答应她。

    乌希哈挠着它的下巴,抬头对弘时道:“这些打算,阿玛昨天已经先答应我了,会帮我一起向皇玛法进言。”

    等听完了后半段,弘时才勉强平静下来。

    他总是说不过她的。

    “那,一定给它挑个宽敞的地方,这花园确实是小了些,”弘时烦躁地抓着头发,“到时候我也跟你一起去看它。”

    “我也要!”“我也跟姐姐一起!”弘历和弘昼齐齐道。

    “那到时候,姐姐带你们出府去散心。”乌希哈在弟弟们的小脑袋上各摸了一把。

    说完了大白,乌希哈问起另一事,“三哥你说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宋额娘没跟你说吗?”弘时在她身边坐下,抱过大白的虎头乱揉一通,“咱们府里估计又要多一个侧福晋了。”

    乌希哈吃惊,“侧福晋?但咱们府上不是已经有两个侧福晋了吗?”

    四爷是亲王,按制可册封上玉碟的侧福晋二人,如果再来个空降,难道府里得有人要降位?

    李氏资历老孩子多,若真有人要退让,必然是宋氏。

    如果弘时所言属实,会不会是府里的人怕她伤心气愤,所以都特意瞒着她?

    想到这,乌希哈脸一下就白了,连声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听李额娘说的吗?”

    “也就这几天来的消息,你天天忙着跟耿格格练女工做那个什么熊,哪还有心思放在府里。”弘时先小抱怨了一句。

    但他一看乌希哈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多了,补充道:“你ᴶˢᴳᴮᴮ放心,我额娘和宋额娘的侧福晋之位都稳着呢,虽说按规矩只得两个,但那是对向上请封的限制,皇玛法直接下旨册封的不拘额数。”

    听他这么说,乌希哈松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到什么,又直起身子,问弘时:“既然大家都知道要进新人了,具体是哪家的,三哥你清楚吗?”

    御封侧福晋,该不会是——

    弘时没有让乌希哈失望,“是阿玛所掌汉军镶白旗下,姓年。”

    乌希哈恍惚后仰。

    果然,弘历和弘昼来了,小年糕还会远吗。

    ……

    四爷最终跟乌希哈商定,准备在十月颁金节庆典时向康熙献虎。

    未免“惊吓”到康熙,四爷先私下带乌希哈进宫了一趟。

    面圣时,四爷没有提任何与朝政或是自己的名声相关,而是摆出了乌希哈那套“爱它,就给它自由”的说辞。

    与其说是表功,更像是诉苦。

    以乌希哈的性子,会有这种烦恼,康熙一点也不奇怪。

    本着为孙女解决困难的好玛法心理,康熙大手一挥,不仅同意接手大白,还允了乌希哈的种种要求。

    包括单独给它挑个带后山和小温泉的皇庄,赐了通行腰牌给乌希哈、准她每旬都去庄上看望,以及挑选训虎的勇士。

    “朕这儿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包你见了满意!”

    康熙还卖了个关子,脸上的表情让乌希哈感觉心里毛毛的。

    敲定了大白的归宿,接下来近两个月时间,乌希哈和弘时他们,几乎天天都跟大白形影不离。

    等到颁金节上,四爷走了一波形式,康熙收获了长大的祥瑞和百官们的吹捧,龙颜大悦,回头就把正式指婚侧福晋的旨意送到王府。

    乍一看,就像是他们献上了亲如手足的大白,换回了一个不知敌友的女人。

    不止弘时几个不高兴,乌希哈也郁闷了许久,对还没露面的年氏先有了偏见。

    然而不管他们多不乐意,一个月后,雍亲王府张灯结彩,迎来了这个被后世猜测为历史上四爷真正真爱的传奇女子。

    ……

    夜已深沉,喧嚣不再,只有红烛噼啪炸响。

    娇小的人影端坐在床沿边,衬得站在一侧的四爷越发高大。

    年氏微微抬头,偷偷看了四爷一眼,立刻垂下眸子,胸口扑通扑通狂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银红嫁衣宽大的袖摆下,粉拳紧攥,指尖似有水光闪动。

    她告诉自己,有那般神仙恩泽,定能获得这个男人的宠爱,为他多多开枝散叶。

    “年氏萦萦,请爷怜惜。”

    作者有话说:

    女鹅视角,ZZ斗争都会一笔带过(其实是不会写)

    夺嫡太沉重了,我们还是来快乐吐槽吧!

    第69章 高效了

    新婚入府第二日, 年氏来正院向乌拉那拉氏请安,并向其余女眷见礼。

    满心好奇的乌希哈随宋氏来围观新人,这才看全了年氏的真面貌。

    然后她就被惊住了。

    是惊艳的惊。

    单论脸, 年氏五官比不上弘昀那种超脱性别的美丽。

    但配上她欲语还休的神情、凝脂如玉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段,将女人的娇、柔、媚发挥到极致。

    许是年纪不大,她的眼神中还有属于少女的天真。

    用个后世时髦的说法, 就是纯欲风, 直男无法抵抗的大杀器。

    乌希哈脑海中的警报器“滴滴滴”拉响。

    这配置, 不会再来个“真爱”吧?

    其余女眷或多或少也都被震了一下, 忍不住在心里把自己跟年氏的外形作比较。

    比不过。

    连当年宠冠后院的武氏,也远远比不过。

    初来乍到,年氏恭恭敬敬地给乌拉那拉氏奉茶,举手投足挑不出一丝错, “请福晋示下。”

    乌拉那拉氏没有为难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道:“你看着就是个乖巧懂事的, 往后好好服侍王爷, 替王爷绵延子嗣。”

    年氏垂眸应是,上身挺得笔直,能看出有些许紧张惶恐。

    今天四爷并不在, 只留她独自一人面对王府后院不知深浅的女眷们。

    也是年氏运气不好, 康熙几日前又往热河巡视, 四爷本该在随驾之列。

    康熙体恤他纳新,给他批了几天假。

    但筹备仪式、迎来送往,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单独相处。

    四爷昨夜刚与年氏圆了房, 今早天未亮, 就带着苏培盛和一干人马启程追赶康熙队伍。

    看着强装镇定的年氏, 乌拉那拉氏抬手道:“起来吧,不必拘谨,往后都是一家姐妹了。”

    “多谢福晋。”

    年氏起身后,乌拉那拉氏又给她介绍府中的两名侧福晋和两个格格。

    众多皇阿哥中,雍亲王府的后院应该是最简单的了。

    上次进新人,就是钮祜禄氏。

    四爷自“清醒”以来,这么多年,要么专注前朝,要么流连旧爱,竟没再宠幸过旁人。

    若叫外头知道,指不定还要说他一句“清心寡欲”“洁身自好”。

    年氏家世出身比李氏她们都高,又是入府即封的侧福晋,却没有任何骄矜,对钮祜禄氏和耿氏都口称一声“姐姐”,双手奉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乌希哈,弘历,弘昼,过来见过年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招手。

    乌希哈带着两个弟弟走到正中央,给年氏行礼。

    姐弟三人各从年氏那儿得了个上好的白玉挂件。

    乌拉那拉氏对年氏一一介绍孩子们,“弘历和弘昼都是五十年生的,小阿哥免不了淘气,但也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乌希哈虚九岁,最乖巧不过,爷和我们姐妹几个都最疼她。”

    “弘晖弘昀弘时三个大的进学去了,玉录玳两年前出嫁,今日你大概是见不着了。”

    年氏抿嘴,轻声道:“二格格和两位小阿哥可爱,妾见着就心生欢喜,至于其他几位阿哥与大格格,都是一家人,不急于一时。”

    乌拉那拉氏颔首,“就是这个道理。”

    初次见面,表面上整体氛围还是非常和谐的。

    等年氏把在场人都认全了,乌拉那拉氏状似关切道:“我瞧你也是累着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爷是个不会疼人的闷性子,往后你在府里若有难处,只管找我来说。”

    昨夜经历了一番折腾,今日又为服侍四爷出门起了个大早,年氏确实累极。

    她顺势福身道:“谢福晋体恤,那妾便先告退,改日再一一上门拜访姐姐们。”

    等年氏带着人出了院门,屋里的气氛顿时一变。

    乌拉那拉氏视线绕了一圈,将各人神情收入眼中,询问大家对新人的观感,“你们怎么看?”

    女眷们依惯例,按身份依次发言。

    李氏道:“这孩子生得怪好看的,能与弘昀相较了。”

    论年纪,年氏比玉录玳都小几个月呢,在李氏眼中可不就是个孩子。

    乌拉那拉氏:……

    宋氏则斟酌着分析,“年侧福晋刚进府,家中父兄又是王爷正得用之人,王爷定会偏宠一阵子。”

    乌拉那拉氏闻言暗中点头,那个年羹尧,四爷将来可是有大用的。

    钮祜禄氏天真道:“年侧福晋看着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呢。”

    耿氏则是无所谓,“我都听福晋和姐姐们的。”

    乌拉那拉氏看着这四个左脸写着“不想争宠”、右脸写着“围观看戏”的姐妹们,心中一阵无奈。

    紧张的竟然只有她这个嫡福晋。

    乌拉那拉氏不由想起上辈子的年氏。

    从她进府,到被晋封皇贵妃位后病逝,十一年间,竟无旁人生下四爷子嗣。

    四爷看重她背后的年家,爱重她本人,几近独宠。

    乌拉那拉氏也曾嫉妒过。

    但看着年氏的孩子生一个死一个,年羹尧在四爷登基后被清算治罪,乌拉那拉氏逐渐漠然。

    这就是嫁入皇家的女人,生死福祸,皆不由己身。

    今日见到的年氏,比乌拉那拉氏记忆中更美。

    活了两世的她,能从年氏眼底深处看到野心。

    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年氏必然得到四爷最多的宠爱。

    “你们都想得明白就好,”乌拉那拉氏忽然笑了,“不管爷待年侧福晋如何,咱们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怕什么?

    她有弘晖,有这几个不太中用、却足够忠心的“姐妹”,还有六个叫她“嫡额娘”、敬爱她的庶子女。

    哪怕四爷要再来一次“真爱”,她们五个女人加上七个孩子联合起来,别说一个年氏,四爷自己都不定能招架得住。

    且看年氏往后如何出招吧。

    ……

    另一边,年氏回到自己的小院中,亦止不住种种思量。

    见她愁眉不展,贴身丫头碧玉给她倒上一杯玫瑰露,轻声道:“格格先润润喉吧。”

    “什么格格,现在得叫主子或侧福晋了。”另一边的紫玉纠正她。

    她又对年氏夸赞,“主子今日可真是光彩照人,奴婢瞧着,两位侧福晋都看呆了呢!那个小格格也有趣得很,从进门起,眼睛就盯在主子身上没移开过。”

    “不得无礼,她们也都是这王府的主子。”年氏轻斥道,“这儿可不是年家,咱们初来ᴶˢᴳᴮᴮ乍到,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

    两个丫头齐齐应是。

    她们从小伺候年氏长大,说话也就稍微大胆些,碧玉问:“主子为何如此心事重重?难道是想王爷了?”

    紫玉则更直白,“主子可是担心福晋和其他几位?容奴婢斗胆说一句,主子年轻貌美,几位大人在朝中蒸蒸日上,主子进了王府,那就是头一份的,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她们俩方才随年氏一同去正院请安,对四爷后院形势有了大概把握。

    在她们看来,包括乌拉那拉氏在内,五个妻妾从相貌到家世,无一能与年氏相比。

    只要四爷是个正常的男人,定会对年氏宠爱有加。

    而昨夜四爷温柔的态度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至于其他人现在倚仗的子嗣,年氏迟早也都会有的。

    年氏摇摇头,“紫玉你若不想给我招祸,这等话,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她又道:“有什么心事不心事的,我就是这几日睡得少,乏了。”

    不欲再与二人多言,年氏摆摆手,“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躺躺。”

    碧玉紫玉应声退下。

    待二人离开寝卧后,年氏却没有躺下小憩补眠,而是打来一盆温水净手,细细擦拭后,坐到了梳妆台前。

    她从妆奁里取出一只仅有寸许宽的玉杯,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悬空在杯口上方,柳眉微蹙,似在看不见的地方隐隐用力。

    接下来的一幕,若被外人看到,定会将年氏认为是“鬼魅精怪”。

    只见她指尖渗出一股湿气,逐渐汇集成晶莹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缓慢滴落在玉杯中。

    约摸过了一刻钟,玉杯被填到七分满,年氏才收回手,举杯一饮而尽。

    甘甜清冽的味道划过咽喉,流入身体深处,将一切疲惫和浊气冲刷殆尽。

    边上没有丫头嬷嬷在,年氏像幼时那样,将指尖含进嘴里,舌尖隐约还能尝到一丝甜意。

    她从小就爱吮指头,因为她的食指特别甜。

    年氏本来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然而年岁渐长之后,她察觉到,这是她独有的天赋。

    她称之为“仙泉”。

    这股仙泉,不知源头,不知缘由,藏蕴于她指尖,每日可滴满这一小杯。

    年氏幼时贪甜,后来知道这应是个宝物,日日饮用,养成了这张芙蓉面,和一身无暇凝润的肌肤。

    除了美貌,早年单薄的身子也渐渐康健起来,十岁往后,便百病不侵。

    她也曾惶恐担忧过,但她发现,这仙泉,除了她自己,别人看不见摸不着,也只对她一个人有用。

    年氏试过将仙泉融进茶水中给母亲服用,断断续续足有一年之久,可母亲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年氏只能猜测,或许是她上辈子行善积德,老天才给她留了这么一份礼物吧。

    除了仙泉,还有四爷。

    她被指为雍亲王侧福晋,是年家和四爷在背后的交易。

    二哥年羹尧私下对她说过,如今的几位皇子中,最看好雍亲王能成事。

    他们给她谋划的路,不仅仅是一个亲王侧福晋,而是宫中尊位。

    康熙赐婚后,她母亲请了民间有名的妇科圣手为她调理,只望她入府后能顺利诞下小阿哥,日后延续年家的富贵。

    不料那位圣手给她把了许久的脉,就推了这活儿。

    他说,年氏身子被养得极好,他从医几十年,从未见过比年氏更利子嗣的人了。

    年氏猜想,这应也是仙泉的功劳。

    顺利进入雍亲王府,年氏以为自己是带着兴旺家族的任务而来,可没想到,昨夜见到四爷的第一面,她就沦陷了。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注定要成为他最宠爱的女人,要为他生下许多子嗣。

    有了仙泉,她和孩子们定能平安康健,福寿双全。

    年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天命在手,她已经做好了一切争宠的准备,只等着再次与四爷相见。

    ……

    半月后,四爷匆忙回府,脸色凝重,似乎是此行随驾出了什么大事。

    前院书房的烛火,彻夜亮了许多日。

    女眷们不敢在这种时候邀宠。

    乌希哈虽然好奇,但她相信四爷能搞定一切,他们这些还没长成的孩子们,此时乖乖地呆在府中,不要给他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又数日后,经常跟乌希哈分享上书房八卦的弘时,给她带来了震惊京城的大消息。

    “是八叔,”弘时面有余悸,“皇玛法在热河时,八叔送了两只将死的鹰到御前,龙颜大怒!”

    乌希哈恍然。

    这难道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死鹰事件”?!

    康熙认为这是八爷对自己的诅咒,怒极恨极,甚至说出了“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的狠话。

    这两句话,很快就在权贵之家中传遍了。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得了康熙如此评价的八爷,自此,不再是四爷夺嫡路上的障碍。

    直到年关悄至,节日的喜庆将紧张的气氛稍稍冲缓,外头事态总算稍微平静了些。

    四爷终于分出心神往后院走走,关心问候妻妾和孩子们几句。

    然而他还没第二次踏进年氏的院子,先收到了喜讯。

    年氏有孕一月半了。

    算算日子,就是入府第一夜怀上的。

    作者有话说:

    是灵泉生子流啊!是不是很适合年糕!

    这章八爷也在背景板中被KO了!

    第70章 相见了

    年氏的效率, 让全府上下叹为观止。

    这可是实打实的一发入魂!

    四爷很高兴。

    毕竟后院里也有快三年没好消息了,四爷如今不缺儿子,但没有一个皇阿哥会嫌弃子嗣多。

    八爷当初, 不就是因为膝下无子,一直被人诟病么?

    如今八爷府中也只有一个妾室生的弘旺,除了影响夺嫡大业, 还被人私下猜测议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事关雄风, 在这点上, 四爷的心理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不同。

    流水般的赏赐送进年氏院子, 四爷特意嘱咐乌拉那拉氏,叫她好生照料年氏,务必保证她顺顺当当地生下这一胎。

    乌拉那拉氏没有任何不情愿地应了。

    比起担心年氏生下儿子威胁弘晖,乌拉那拉氏更担心她这胎要是流了或者夭了, 会影响到前朝四爷和年家的合作。

    秉持着这种“贤妻”心理,乌拉那拉氏带领其余四人,对年氏展示了全方位的友善和关怀。

    李氏育儿经验最丰富, 又善烹饪, 给了年氏一本孕期食谱,并提供了许多养胎小技巧。

    宋氏精通佛理,常年有抄经祈福的习惯, 便跟年氏说, 为她抄卷《地藏经》。

    钮祜禄氏和耿氏两个, 则是极力推荐了乌希哈的胎教课程。

    她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或不妥。

    毕竟两个格格怀弘历弘昼那会儿,大家就是这么和和气气、互相帮助地过来的。

    至于年氏的反应么——

    她并不感动,甚至十分害怕。

    年氏完全接收不到、或者说拒绝相信她们的善意。

    怀了孕的她, 仿佛变成了一只刺猬, 除了四爷和从年家带过来的心腹, 看府中谁都像是要害她和孩子的妖魔鬼怪。

    妻妾和睦?

    亲如姐妹?

    不可能存在的,都是假象!

    在年家,为了父亲的宠爱和那些并不贵重的金银赏赐,她母亲和几个妾室背地里都斗得腥风血雨。

    如今这可是在雍亲王府,往后争的是泼天的富贵和前程!

    所以,她们一定是对她和孩子不怀好意。

    最少也是想拉拢或者投靠她,好日后一起跟别人争宠。

    对此,乌拉那拉氏表示,行吧,你爱咋地就咋地。

    有这闲心思功夫,她给弘晖慢慢挑媳妇不好么?

    其他人也没那么不识趣,拿热脸贴年氏的冷屁股。

    乌拉那拉氏没有忘记向四爷汇报,撇清自己身上的责任。

    “爷也瞧见了,不是我们姐妹几个不上心,年侧福晋有孕后心思重,总爱多想,这么下去,对小阿哥更不好。”

    “那便由她去吧。”四爷无奈,这些日子他从年氏那儿也听了不少“莫须有”的小报告。

    他劝过,解释过,年氏面上应得好好儿的,没过几天便瘦了一圈。

    请来太医和外头大夫看诊,都说忧虑过重。

    私下里,四爷也难免觉得年氏有些不懂事,钻牛角尖了。

    但她年纪小,怀孕难免敏感多思,他们就当是对孩子,多包容一二吧。

    四爷跟乌拉那拉氏商定了对待年氏和小阿哥的章程。

    “她从年家带来的丫头嬷嬷,就都别动了。她若还是不开怀,也可以下帖子请年家夫人过府。”

    “不过伺候小阿哥的人,还是劳烦得福晋来挑,面上由爷来安排过去。”

    年家是好用没错,但他的孩子,可不姓年。

    四爷拍了板,自此,后院变得泾渭分明。

    孩子们,尤其是最小的弘历弘昼,被自家额娘千叮咛万嘱咐,年氏生产前,不得靠近她三丈之内。

    惹不起,躲得起。

    乌希哈是个没有宅斗细胞的,也明显感受到年氏对他们的防备。

    不知道是年ᴶˢᴳᴮᴮ氏本就有些被害妄想,还只是短期的产前焦虑。

    这会儿,乌希哈只庆幸提前给大白搬了家。

    不然年氏看到大白,自己把自己吓出个好歹来,他们一人一虎多冤呐!

    哎,她又想大白了。

    ……

    乌希哈是个想到就做的。

    提前一天跟四爷和乌拉那拉氏请示要出府,安排好马车和随行的侍卫,次日天刚亮,乌希哈就带着青苹黄桃两个,踏上了“探宠”之路。

    大白的新家在小汤山,那里风景秀美,人烟稀少,只有隶属皇庄的侍卫和农户。

    有康熙的旨意,古人又多迷信,大家都把大白当祥瑞供起来,不敢有任何怠慢不敬。

    乌希哈按照原本承诺的,每月至少去看望它三回,算算也去过十几趟。

    大白除了第一个月有些萎靡,之后也习惯了这种“一旬一会”“小别胜新婚”的日子,过得比憋在王府小花园时痛快多了。

    乌希哈出发前,先有下人骑快马到庄上告知,等她抵达时,已有人在门口等候迎接。

    “奴才给格格请安。”

    负责整个皇庄的,是一个叫阿克敦的中年满族汉子,他早年随御驾征战过准噶尔,立过战功,才被分得了这份又清闲又有油水的差事。

    “阿克敦大叔,我来看大白。”乌希哈甜甜地问候了一声。

    “可当不得格格如此称呼。”阿克敦说着“惶恐”,嘴角却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婆娘只给他生了三个臭小子,如今常常看到乌希哈这样乖巧水灵的小姑娘,心里隐隐有种“大不敬”的念头,想把她当女儿疼。

    乌希哈看出他的口不对心,继续道:“大白调皮,辛苦阿克敦大叔您多关照了。我给婶子带了些她最喜欢的杨记糕点,待会儿您给她带回去。”

    强虎不压地头蛇。

    她跟庄上人打好关系,也是给大白往后谋福利。

    计划通!

    阿克敦扶乌希哈跳下马车,向她身后看了看,问:“格格独自来的?弘时阿哥怎么没陪你一起?”

    “三哥得进宫读书,之前都是告假陪我来的,”乌希哈答道,“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还带着人呢,大叔您不必担心。”

    阿克敦劝了一句,“格格是贵人,还是小心着些。”

    乌希哈踏进庄子,走了小一段路,举目四望,没瞧见大白的影子,有些奇怪,“大白还在后山?”

    要是往常,它早就出来迎接她了。

    阿克敦答道:“皇上派了训虎的勇士来,好几天了,他们一直在后山呆着呢,只叫人每天送两次饭上去。”

    “皇玛法派人来训练大白了?”乌希哈惊讶道。

    她还以为康熙因为八爷那场风波,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大白能听他的话吗?”乌希哈连声问,“他总不会打大白吧?”

    阿尔敦摇头,“是个有把子力气的小子,不过不大爱说话。”

    小子?那就是年纪不大咯?

    乌希哈更好奇了,“那我去后山看看他们。”

    “奴才陪格格一起吧。”

    阿克敦领着乌希哈主仆向庄子深处慢慢走去,一边跟乌希哈说些大白的近况。

    搬到小汤山这几个月,大白已经完全适应了在皇庄上当山大王的滋润生活,吃好睡好拉撒好。

    就是有些好过了头,整个虎比上个月又养肥了一圈。

    确实得好好训上一训。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阿克敦说,大白最近老喜欢呆在庄子后头那口温泉边上,偶尔还会下水泡上一刻钟。

    比他们这些做人的会享受多了。

    这个点儿,大白应该就在温泉边上准备睡午觉。

    想到如今王府里因为年氏有孕变得紧张的气氛,乌希哈很想就在这儿陪大白住上一阵子。

    康熙和四爷应该不会反对。

    但她又不放心不下宋氏和其他人呆在府中,面对年氏这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弹。

    虽然她可能做不了什么,但要是出了事,她能跟大家一起面对。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能松快一天是一天。

    乌希哈甩甩脑袋,暂时将和年氏有关的一切烦恼抛开。

    “格格,咱们到了。”阿克敦的声音将乌希哈拉回了神。

    她这才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气扑面而来。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是一口最宽处约有五丈的天然温泉。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乌希哈只能模糊看到一座白色的小肉山堆在温泉边上,偶有起伏。

    “大白,我来看你了!”乌希哈一边喊,一边小跑着上前,绕到大白正面。

    很快,她的视线中出现大白又宽了几寸的虎头。

    以及一个陌生的人影。

    应该就是康熙派来的人。

    那人身上没有穿什么锦衣华服,而是一身粗布短打,这会儿也躺在地上,脚冲着她的方向。

    从乌希哈的角度看去,只觉这两条腿快有弘时整个人那么长了。

    她继续向上看去,那人双手抬起,曲臂撑在大白虎头两侧。

    还有——

    他头呢?

    头好像被大白叼在嘴里?!

    乌希哈:……!!

    “啊——!”稍晚一步跟上乌希哈的黄桃,见到如此“命案现场”,被骇得大声惊叫,“灵虎吃人了!”

    “格格当心!”青苹和阿克敦大步上前,将乌希哈拦在身后。

    “嗷呜?”大白看清来人,无辜地歪着了歪脑袋。

    被它叼着的那人,长腿也随之弹动两下,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大白给斩首了。

    阿克敦抽出了腰间佩刀,“格格你先走!”

    “你们别慌,大白不会无故伤人的!”乌希哈忙拉住他的手,“而且你们闻闻,这儿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此地温度高、湿气重,任何异味都会被放大。

    若大白真咬死了人,他们在山下就该闻到血气了。

    乌希哈冷静地命令道:“你们让开,我过去看看,大白不会伤我的。”

    青苹还要再拦她,那位训虎人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双手用力一夹,大白便长大嘴巴,让他的头“虎口脱困”。

    起身后,他晃了晃脖子,让围观的乌希哈等人知道,他的脑袋还好好地连在身体上。

    水汽散去大半,叫乌希哈看清了他的面貌,确实如阿尔敦所说,是个少年勇士。

    而且,他没有如今满人汉人剃得锃亮的光脑门。

    浓密的黑发被编着一根根辫子,覆在半个发顶上,在后脑处被彩绳系在一起,余下散落的半长头发,带着微微的卷曲。

    这是个蒙古少年。

    长得还有点眼熟。

    少年向乌希哈走近几步,习惯性地双手环胸,以绝对优势的身高俯视她,“乌希哈格格,好久不见。”

    这声音也很耳熟。

    乌希哈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久不闻回应,成衮扎布再次开口,“乌希哈格格?”

    方才还胆大心细,现在倒是被他给吓呆了?

    下一刻,他见乌希哈抬高手,指尖夹着一块帕子。

    乌希哈带着些不忍心,小声打断了成衮扎布的闪亮登场。

    “那个,你头顶上有大白的口水。”

    “要滴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布布:我帅了!

    乌希哈:不,你脏了。

    PS:年糕不是反派。

    第71章 拉拢了

    沉默, 沉默是围观的大白。

    成衮扎布看着被递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粉红手帕,有那么一瞬间,想一头扎进边上的温泉里。

    但他不会凫水。

    见他没反应, 那小手绢又晃了晃。

    成衮扎布回过神来,也感受到了头顶的黏腻,整张脸顿时涨红。

    他从小在草原摸爬打滚着长大, 又喜欢驯兽, 这点脏污本没什么。

    此时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等乌希哈手都快举酸了, 成衮扎布才接过帕子。

    他一边擦, 一边闷声解释道:“是它乱吃东西,被骨头卡到喉咙了,我才探进去看看,没有……”

    没有想要故意吓唬她的意思。

    乌希哈“嗯嗯”地点着头, 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见这位“训虎勇士”似乎与乌希哈是旧识,阿克敦收起了武器,青苹黄桃亦没有出声打扰。

    等成衮扎布将自己打理干净了些, 乌希哈仰头, 嘴角高高翘起,大声喊道:“成衮扎布!”

    听见自己的名字,成衮扎布立刻也笑了。

    那个子怎么曰来着?

    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

    “你怎么会来京城?!”乌希哈真的没想到, 康熙安排了这么一个“惊喜”。

    她连声追问:“什么时候来的?会呆多久?现在住在哪儿?”

    只这么仰头看了他一会儿, 乌希哈就觉得脖子有点酸了,不由道:“你果然又长高了好多。”

    十三岁的成衮扎布,已经跟十八岁的弘晖差不多高了。

    “格格倒还是——”成衮扎布轻笑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希哈小跳了一下, 反驳他, “我也长高了!你看我还到你的腰呢, 以后我肯定能长到你的肩——”

    她顿了顿,改口,“能长到你胸口!”

    听闻她的远大目标,别说成衮扎布了,身后的青苹他们也忍不住捂嘴。

    “那我就等着格格了。”

    阿克敦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出声提议道:“这儿实在太过ᴶˢᴳᴮᴮ闷热,不适合久待,格格和这位少爷不如先下山,寻处宽敞的屋子,我让我婆娘烧几个拿手菜,给两位摆一桌?”

    乌希哈点头,“麻烦大叔和婶子。”

    两刻钟后,二人在山下院中,也不拘形象规矩,席地而坐。

    大白趴在他们中间,时不时拿头和尾巴去蹭两人。

    阿克敦去后头和妻子准备午膳,青苹和黄桃站在稍远处,既不会让乌希哈脱离视线,又不打扰他们叙旧。

    “这么说,是策棱大人请求皇玛法让你在宫中进学?”乌希哈问道,“那岂不是会在京城呆上很久?”

    成衮扎布点头,“少则三年,多则不定吧。我现在跟祖母住在一块,是当年皇上赏给额祈葛的宅子。”

    准噶尔部近年异动频频,策棱奉康熙命,出军防御策妄阿拉布坦。

    成衮扎布也想投军,却被策棱严词拒绝,又一封折子送到京城,请求康熙给予恩典,准其子“从父之路,承蒙皇上教诲”。

    乌希哈第一反应是高兴,毕竟她曾经以为,可能不会与成衮扎布再相见了。

    但她注意到成衮扎布眼底有郁结之色。

    乌希哈忽然意识到,策棱上战场,将儿子送到康熙眼皮子底下,似乎有点“送质子表忠心”的意思。

    乌希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合适,只能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会来,我还拜托佛拉娜姐姐给你带礼物到喀尔喀部去,可惜错过了。”

    成衮扎布摇头,“我拿到了。”

    “唉?”

    “叔叔他们出发的那天,我刚到京城,不过那时候你和弘时阿哥已经走了。”成衮扎布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我去拜见新婶婶时,她给了我。”

    说到这,他又想起当时乌林珠满脸揶揄的表情。

    奇奇怪怪的女人们。

    “那你看到了,”乌希哈的遗憾突然又变成了紧张,“你,觉得还喜欢吗?”

    “格格的手艺今非昔比。”成衮扎布拿起一根树枝,在身前空地上画出一个憨态可掬的轮廓,“我总算知道,原来‘布朗熊’是这个样子的。”

    当年乌希哈在草原做的那个,只能勉强分出哪儿是五官哪儿是四肢。

    这回,不仅喜提新熊,有了标准的参照,原来那只破碎的也被他祖母给重新修补好好。

    乌希哈大受鼓励,“那我下次再做个‘可妮兔’给你看看!”

    她心情比这会儿的阳光还灿烂,嘴里絮絮叨叨不停,“下次我把可妮也带过来,它也长大了好多。”

    “还有弘时,平常他也会陪我过来看大白。你现在看到他,一定认不出他来……”

    成衮扎布听着她轻快灵动的嗓音,心头仿佛淌过一股清泉,烦躁郁气一点点被冲散开。

    既来之则安之,这繁华的京城,还有很多不同的风景等着他去见识。

    “……那个,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见到了?”乌希哈念叨了半天,发现成衮扎布没有回应,忐忑地问。

    成衮扎布摸着大白的背毛,轻笑道:“我奉旨训虎,每月少不得要往这儿跑上几趟,格格到时候瞧见了,别心疼它就是。”

    “嗯!”乌希哈重重点头。

    重逢不是偶然,还有来日方长。

    ……

    傍晚回府后,乌希哈第一时间去找下学回府的弘时,跟他分享了成衮扎布的消息。

    弘时没有她那样惊喜,只有一点意外。

    “我说怎么好像在宫里看见过有个人长得挺像的,原来真的是他啊!”

    “你在宫里见过成衮扎布?”乌希哈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气愤,“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弘时举手喊冤,“就远远地看见过几眼,他也没过来跟我打过招呼啊,可能皇玛法给他安排了别的差事吧,总之没跟我们一起上课。”

    弘时想了想,又道:“你怎么不去问阿玛呢,阿玛肯定早就知道。”

    四爷确实是知道的。

    他私下里还关照过成衮扎布的生活,算是对几年前,他在塞外救了弘时和乌希哈的感谢。

    但他出于谨慎考虑,还有某种“老父亲”心理,暂时没有告诉乌希哈。

    乌希哈猜测,“阿玛可能是政事太忙,一时忘了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反正现在他们也碰上了,以后还要继续一起训练喂养大白呢。

    弘时见她兴高采烈的,稍稍皱眉道:“下次要去看大白,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陪你去。”

    弘时是不放心乌希哈一个人出府的。

    现在又突然多了个成衮扎布,虽说都是有康熙的准许照料大白,但男女七岁不同席,有他在边上陪着,至少不会叫人说闲话。

    而且这么多年了,他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把乌希哈心里“大英雄”名号,从成衮扎布身上夺回来。

    ……

    考虑到成衮扎布到京城是来学习,而不是游玩,乌希哈并没有请四爷或是弘时帮忙,让他们给成衮扎布传信相约。

    她只是继续保持着每旬初、由弘时陪伴着去庄上看望大白的习惯。

    大概两三次里会有一次碰上成衮扎布。

    他们三个会坐下一起聊聊天,说说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

    然后乌希哈撸着大白,围观弘时挑战成衮扎布,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如果没碰上,乌希哈也不失落。

    作为朋友,只要知道他一切安好,她就很开心了。

    ……

    故友重逢,自然不胜欣喜。

    但这份快乐,并不能抵消乌希哈最近突然冒出来的烦恼。

    “宋姐姐,妹妹又来打扰了。”这天,乌希哈前脚刚回来陪宋氏,后脚年氏就上门拜访,“哟,巧了,二格格也在呢!”

    乌希哈默默叹气。

    她们母女好像被年氏给盯上了。

    “……初到这府中,我就觉着宋姐姐最为可亲。”年氏奉上早就准备好的重礼,拉着宋氏“姐妹长姐妹短”地说“心里话”。

    经过了头三个月的焦虑,年氏总算是坐稳了这胎。

    她再想进一步打探四爷喜好和后院局势时,猛然发觉,自己在后院中被孤立了。

    不仅如此,另外的几个女人和孩子们,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还变得更加团结和睦?

    这可不妙!

    她对自己的未来再有信心,现在也只是个刚入府的新人,没能巩固四爷对自己的宠爱,就又有孕不能侍寝,开局可以说是福祸相依。

    想到深不可测的乌拉那拉氏,年氏决定在四个侧室格格中,拉一个帮手同盟。

    她没有任何犹豫就选定了宋氏。

    因为宋氏没有儿子。

    而乌希哈作为府上目前唯一的女孩儿,在四爷面前很得偏爱。

    “……都说二格格是个好姐姐,等我肚子里的小阿哥生下来了,还要劳烦二格格多关照,待他长大成人,定会给姐姐撑腰。”

    平心而论,年氏的声音很好听。

    但她说的内容,让乌希哈莫名觉得刺耳。

    话里话外都是为宋氏可惜,没能生个儿子。

    又暗示自家多么得四爷看重,未来可以照拂她们母女。

    在她口中,乌拉那拉氏不会真为一个庶女打算,李氏有自己的女儿,钮祜禄氏耿氏两个位低权轻,帮不上她们什么忙。

    只要宋氏母女先帮助她在王府中站稳脚跟,等她顺利为四爷生下几个儿子,定能后来居上。

    届时她自会反过来回报关照宋氏,还能许给乌希哈光明的前程——她兄长家可是有几个与乌希哈适龄的儿子。

    乌希哈:……大可不必。

    年氏的饼画得再大再漂亮,乌希哈和宋氏表面上没有直言拒绝,内心都不为所动。

    她们不聪明,但绝不是傻子。

    谈利益,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对她们实打实地照顾了许多年。

    谈感情?

    别说弘晖和乌希哈是不掺杂任何利益考量的感情好,就连乌拉那拉氏和宋氏,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都处出了几分真情分。

    年氏的小算盘注定要落空。

    年氏每次来,宋氏第二天就会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汇报。乌希哈也会和四爷和弘晖提上几句。

    她们从四爷和乌拉那拉氏那得到了差不多的回应,大概是“孕妇最大,顺着她就好”。

    他们觉得宋氏应付年氏辛苦,还常有赏赐送来。

    加上年氏的礼物,宋氏和乌希哈的私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起来。

    行吧,就当打工赚点外快。

    乌希哈痛并快乐着。

    可忽然有一天起,年氏又奇奇怪怪地销声匿迹了。

    乌希哈本来以为,是年氏放弃了她们这两个不识趣、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将目标投向他人。

    然而,年氏这回是彻底闭门不出。

    不仅不跟任何女眷来往,听说连四爷去看望,都拒不再见。

    乌希哈和后院众人又糊涂了。

    这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说:

    这波是奉旨训(lian)虎(ai)

    身高差的话,女鹅以后就是到布布胸口这样,我拿尺子比划过了。

    年糕以后的剧本,你们能猜到算我输!

    第72章 爆哭了

    年氏自己消停了, 后院也就恢复了清净。

    每隔三五日,都有太医或府里的大夫给年氏请平安脉,再禀报ᴶˢᴳᴮᴮ给乌拉那拉氏和四爷, 一直都说年氏这胎越养越好。

    只要年氏身子康健,其他都是小事。

    至于不愿见人,还是那句“孕妇最大, 随她高兴”。

    女眷孩子们隐隐都松了口气, 没人去深究原因。

    四爷颇感欣慰, 说这是年氏适应了、懂事了。

    等年氏怀胎满了五个月的时候, 某日太医诊完脉,给乌拉那拉氏禀报了一个让她意外的消息。

    “你说侧福晋怀了双胎?”

    “是,如今已可确诊,两个胎儿都能摸到脉象, 十分有力。”

    年氏初次有孕,年纪又小,怀双胎可不容易, 乌拉那拉氏忙问, “那侧福晋身子可有恙?”

    “从脉象上看,侧福晋和小阿哥们都好,只不过……”太医面有疑虑。

    乌拉那拉氏皱眉, “既然都好, 张大人又顾虑什么?”

    张太医斟酌着回道, “是侧福晋,心思有些重。”

    “心思重?”乌拉那拉氏又搞不明白了。

    不都什么都依她了么?

    前几日,年夫人也刚来王府看望过。

    所以年氏到底还有什么可心思重的?

    嫌王府里太和睦安稳, 想要跟她们来些手段, 斗上几个来回才舒坦?

    “这, 我也说不好,”张太医苦着脸,“福晋还是亲自去瞧瞧吧。”

    “大人这么说,我自然是得去看上一眼,”乌拉那拉氏沉吟片刻,“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走一趟,只是要耽误大人些时间。”

    张太医应诺。

    乌拉那拉氏又让丫头去通知李氏和宋氏,既有个伴,若真有什么不对的情况,到时在四爷面前,也好互相作证分说。

    一刻钟后,三人在年氏院外汇合。

    乌拉那拉氏带着李氏宋氏和张太医进院时,还被人小拦了一下。

    她们在门外,听见屋里隐隐的争执——

    “你们拿走,我不想吃。”

    “侧福晋好歹用点,都是为了小阿哥。”

    “小阿哥小阿哥,我都变成这般了,就算生下这个小阿哥又有什么用!”

    乌拉那拉氏回头,和李氏她们交换了个眼神,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疑惑。

    这话听起来,确实不大对劲。

    “进去看看再说吧。”

    乌拉那拉氏带来的人中有两个健壮的嬷嬷,往前一站,年氏院中人就气弱了三分。

    来人没一个比年氏位份低的,她们不敢真拦,大声给三人问安,也是对屋里人的提醒。

    “给福晋请安!给李侧福晋、宋侧福晋请安!”

    里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

    乌拉那拉氏进门后,看见年氏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们。

    年氏床边,一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嬷嬷给乌拉那拉氏行礼。

    嬷嬷姓刘,原在宫中伺候过,是年氏怀孕后,年家特意送来帮她养胎的。

    刘嬷嬷道:“我们侧福晋这几日有些乏了,须得静躺修养,不便给几位主子见礼,还请福晋见谅则个。”

    年氏这样失礼,就像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把乌拉那拉氏三人放在眼中。

    乌拉那拉氏并没有生气,她此行主要是还是来探一探年氏情况。

    “累了就躺着,不过为了孩子好,还是得适当走动。”乌拉那拉氏走到年氏床边,稍稍倾身,温声道,“年妹妹,我和李妹妹、宋妹妹来看看你。”

    年氏闷声回道:“谢福晋关怀,我都好。”

    年氏仍不肯转身露面,乌拉那拉氏心中起疑。

    她甚至冒出了个离奇的念头,年氏避不见人,该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可方才听声音又没错啊。

    之前对年氏,确实是她怠于作为,今日既然来了,定要探个明白。

    乌拉那拉氏定了定神,突然伸出手握住年氏肩膀,趁她不备,将她向外翻了半圈,“年妹妹,你——?!”

    只粗粗看了一眼,乌兰那拉氏就惊得松手,后退一步。

    这张脸,看五官还是那个年氏。

    但她的双颊已经完全干瘪了下去,脸色枯黄,就像被什么精怪吸干了生气。

    若是大晚上,烛光暗些,足够将人吓出一身冷汗。

    “别看我!”年氏尖叫了一声,扯过薄被蒙过头顶,不想她力气太大,顾了上头露了下头。

    肚子高高隆起、大得反常,双腿水肿得比她原本的腰还要粗。

    这下从头到脚都被看全了。

    宋氏和李氏亦是震惊不已。

    眼前这个年氏,哪里还有半点几个月前娇柔美貌的影子。

    “怎么成这模样了?!”乌拉那拉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先惊后怒,对着满屋的下人厉声喝问:“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这叫越养越好?

    看年氏的模样,也不是一两天就变能成这样的。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尸三命,她怎么跟四爷和宫里交代。

    “请福晋息怒!”

    刘嬷嬷跪下请罪,边上其余丫头嬷嬷也跪了一片。

    “太医和外头大夫都诊过了,都说我们主子和小阿哥好好儿的。”刘嬷嬷解释道,“妇人怀孕,总有些不适的症状,静养着,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这还能叫好好儿的?”乌拉那拉氏不敢置信,“张太医,你来说!侧福晋究竟怎么样?”

    张太医的脸比方才在正院时更苦,“禀福晋,侧福晋确实无恙。”

    两刻钟后,在张太医的解释和刘嬷嬷的补充下,乌拉那拉氏总算搞清楚了年氏眼下的情况。

    年氏的身体确实是好的。

    从母体到胎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哪怕年氏看着憔悴,实际上她比大部分孕妇都还健康。

    至于为什么她面容身材大变,应该都只是怀孕的正常变化。

    年氏怀了双胎,加上个人体质差异,这才反应大了些。

    “侧福晋真的没事?”乌拉那拉氏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再三确认。

    刘嬷嬷肯定道:“请福晋安心,侧福晋和小阿哥一切安好。”

    她算是年家这边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年氏平安诞子。

    年氏光是太医都换过三个诊脉,加上府里养的和外头请的大夫,不可能出差错。

    只要小阿哥怀相好,眼下年氏的一些异样反应和面貌变化,在刘嬷嬷和她背后的年家看来,都不是事儿。

    “……那便好。”乌拉那拉氏懂这个道理。

    当年她怀弘晖的时候,也是一切以孩子为先,妇人怀孕总要吃点苦头的。

    但看着床上的年氏,她心里直打鼓。

    都说眼见为实,以年氏的模样神态,乌拉那拉氏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张太医今日说的“心思重”,怕是跟几个月前的“心思重”完全不是同个概念。

    年氏还自欺欺人地蒙着头,不愿面对外人。

    乌拉那拉氏轻叹了一声,道:“年妹妹,你且好生将养,爷心里一直挂念着你,回头我也劝劝爷,别老在外头忙活,抽空多来看看你。”

    她想着,年氏这样,不管是双胎还是其他,都得跟四爷报备一声。

    按照正常孕妇的心理,这种时候也会想男人多关心陪伴。

    真心实意说出这番话,乌拉那拉氏自己先感慨了。

    若不是历经两世,不再拘泥于男女情爱,一心为了弘晖和四爷的大业,她做不到这份上。

    不料年氏再次尖叫。

    “不!不要请王爷来!”她扯下被子,怒瞪着乌拉那拉,双眼几乎要瞪眼眶出来。

    这副表情让她看着更可怖。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乌拉那拉氏耐心逐渐告罄,按捺着烦躁,问,“那可要再请年夫人过府陪你解解闷,或者,给你寻个清净的庄子?”

    年氏又转过头,拒不回应。

    见乌拉那拉氏有要发怒的迹象,还说要“赶”年氏出府,刘嬷嬷忙插嘴道,“谢福晋体恤,我们侧福晋就是年纪小,这又是头胎,心里害怕,才耍些小性子,福晋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刘嬷嬷,”年氏忽然开口,“你们都先出去。”

    “侧福晋?”

    年氏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些,“我要和福晋、两位侧福晋姐姐说话。”

    刘嬷嬷面有疑虑,“侧福晋,这——”

    年氏手重重拍在床沿上,嘶声命令,“出去!!!”

    乌拉那拉氏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片刻后,乌拉那拉氏也沉声开口,“侧福晋都说了,还不快退下。”

    刘嬷嬷无法,只得应是,“那老奴便带人在门外候着。”

    很快,房里只剩下四个理应为情敌的女人。

    乌拉那拉氏注视着这个面目全非的劲敌,猜想她会说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李氏和宋氏坐在乌拉那拉氏后侧,摆明自己的阵营立场。

    半晌,年氏冷笑了一声,“看到我变成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乌拉那拉氏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你能给王爷开枝散叶,我们几个姐妹,自然都是高兴的。”

    这显然不是年氏想要听的答案。

    年氏又转口问:“你们都怀过孩子,那时候也跟我现在一样么?”

    乌拉那拉氏给宋氏和李氏使了个眼色。

    “乌希哈是个不闹人的,只是嗜睡困顿。”宋氏轻声道。

    李氏生过四个孩子,能说的就多了,“每个孩子反应都不同,怀弘昀那会儿,脸上ᴶˢᴳᴮᴮ起了许多斑,怀弘时的时候,他在肚子里爱动,几夜不睡都是常事。”

    她们都吃过怀孕的苦。

    但年氏看起来,这胎怀得比她们加起来还苦。

    都是女人,她们这会儿已经隐约察觉到年氏失常的缘由。

    三人中,李氏最心软,年氏和玉录玳年纪差不多大,看她这模样,李氏心有不忍。

    她对年氏劝道:“你还年轻呢,多保重自个儿吧,孩子来与不来、是男是女都是缘分,别太紧张,自己身子最要紧,做额娘的不好,孩子又怎么会好呢。”

    闻言,年氏怔怔地看着李氏,双眼隐隐变红,“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过来些。”

    李氏依言走近,“我说,年妹妹得千万先保重自个儿才是——”

    她刚走到床边,年氏突然向前一扑,抱住她的腰。

    李氏愕然,“年妹妹?”

    “哇——!”

    年氏把头埋在她怀里,爆哭出声。

    李氏无措地举起双手,不敢触碰她,只求助地看向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和宋氏站起身,想要上前拉开二人。

    没等她们有动作,就听见年氏大声哭诉起来。

    像是攒了许久的委屈,被李氏方才的话敲出了个口子,一股脑儿地向外倾泻。

    “她们都只会说小阿哥小阿哥,只有你问过我好不好!”

    “我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变成这个鬼模样,我怎么见人?!”

    “什么‘怀了就好’‘生下小阿哥就好’‘熬过去就好’,不是她们怀,她们说得当然轻巧!”

    “没人在乎我!”

    “我一点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觉悟了

    年氏从来没有想过, 短短半年不到,她的心境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天赋“仙泉”,她从小容色过人, 被年家寄予厚望。

    被赐入雍亲王府后,年氏自负年轻貌美、家世出众,甚至生出了独霸四爷宠爱的野心。

    一夜承宠即有孕, 不正说明老天对她的眷顾么?

    头三个月, 年氏日夜担心其他女人会因妒生恨, 要害她和孩子, 还想着要在府中找个合适的同盟帮手,为自己和孩子长远谋划。

    可后来,她再没心思想这些。

    坐稳胎后,年氏的肚子一天天变大, 各式各样的孕期反应接踵而来。

    失眠、脱发、呕吐、四肢浮肿、排泄不畅……

    这些小毛病算不上大症候,但加起来,年氏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被孩子给折腾没了。

    然而太医说, 她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怀的是双胎,对母体消耗自然大些。

    更让年氏恐慌的是,她的“仙泉”消失了。

    年氏隐约感觉到, 这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

    他们就像是个无底洞, 不仅吸走了“仙泉”, 还吸走了她的精血。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从曾经的娇艳欲滴,变成了这副身躯痴肥、面容干枯的诡异老相。

    她自己看到镜中的倒影都想吐, 以后还怎么面对四爷, 面对其他女人?!

    即便如此, 她身边的下人们,还有包括她亲生母亲在内的年家人,都只顾着她肚子里的那两块肉。

    在他们眼中,只要胎儿养得好,她受的这些罪,都是值得的、应当的。

    “孩子最重要。”

    “忍忍就过去了。”

    “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要生下儿子,何愁不得男人宠爱。”

    过去十几年,年氏正是听着这种话长大,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可不知何时起,年氏每照一次镜子,每听身边下人说一句“小阿哥如何”,对肚子里的孩子就怨上一分。

    ……

    乌希哈的清净日子还没过两个月,突然从长辈们那儿接到了个奇怪的任务。

    “让我去陪陪年侧福晋?”她惊讶极了,“还要带上栗子和粥粥?”

    之前不是还叮嘱他们,对年氏有多远离多远么?

    宋氏点头,“这是福晋的意思。”

    因为年氏这胎,乌拉那拉氏最近愁得头都大了。

    那天探望时,年氏突然崩溃,抱着李氏,对她们哭了足足一个时辰。

    哭她消失的美貌,哭怀孕的各种苦。

    哭身边人以为孩子好为名对她的逼迫。

    “我巴不得从没怀上过他们!”哭到最后,年氏甚至说出了这样的气话。

    显然,她已经从一个牛角尖钻到了另一个牛角尖。

    年氏这一哭,乌拉那拉氏她们没辙了。

    论年龄,她们三个都够当年氏的娘,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使手段让年氏落胎。

    如果年氏对她们冷嘲热讽,针锋相对,她们还能把她当成是个潜在对手,防备反击。

    但现在,一个跟女儿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因为怀孕吃尽苦头,在你面前真心哭求,不是演戏,让你回忆起自己当年初为人母时,也如她一般惶恐不安。

    还能怎么着?

    当然只能是哄她啊!

    现在的问题,不是年氏胡思乱想、怕乌拉那拉氏她们害她,而是乌拉那拉氏反过来担心年氏一时想岔了,自己伤害自己和孩子。

    年氏要是想不开出了事,四爷和外头多少都会把责任归到她这个嫡福晋头上。

    乌拉那拉氏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对年氏这胎“放养”了。

    但她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请年家人再来,只让年氏的情绪变得更糟糕。

    请四爷,年氏死活不让,若四爷看到她现在这副丑陋暴躁的模样,怕是再也不会对她动心了。

    到头来,居然还是她们五个“情敌”亲自上阵,轮流陪年氏说话,安抚效果最好。

    因为年氏觉得,至少在她们眼中,自己比肚子里的孩子重要些。

    这么“感天动地”的“姐妹情”,说出去谁会信呢?

    然而年氏依旧对肚子里的孩子排斥甚至厌恶,偷偷倒了几次保胎药。

    钮祜禄氏私下提议:“几个小的都乖巧可爱,或许侧福晋看看他们,能缓过劲来?”

    当年她和耿氏多喜欢乌希哈啊。

    弘历弘昼在胎里就跟姐姐亲,出生后也算学到了乌希哈几分乖巧。

    乌拉那拉氏迟疑,“那就,试试?”

    到了这个月份,不管是为了大人还是为了孩子,都只能劝年氏再撑一撑、熬一熬,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这些前因后果,乌希哈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想到年氏的某些高论,脸上写着不情愿,“年侧福晋那样,我跟她说不到一起去的。”

    她可不想再听年氏说什么“重男轻女”“多子多福”,也不想知道年家的几个少爷有多文武双全。

    宋氏摇头叹息,“她如今……哎,你见了就知道。”

    乌希哈竟然从宋氏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同情。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宋氏这么说了,她还是乖乖喊上弘历弘昼,某日午后去年氏院子里探望。

    这时候,年氏这胎已经满七个月了。

    “给侧福晋请安。”

    乌希哈被引进房门后,先察觉到,除了那两个叫碧玉紫玉的丫头,伺候年氏的人被换了一批。

    那个总是戒备地看着他们的老嬷嬷也不在。

    “是你们来了啊,”年氏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对,昨天李姐姐和我说过,让你们过来。”

    年氏让丫头端来三个绣花墩放在床边不远处,让乌希哈他们坐下说话。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乌希哈看清年氏的模样。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年氏现在的肚子,比钮祜禄氏临盆时还要大上一圈,现在只能侧躺在床上。

    如今已经入夏,年氏身上仅着一件单衣,乌希哈能看到她粗了三圈不止的四肢。

    她原本光洁粉嫩的脸上,多了许多暗斑和痘疮,眼神晦暗。

    虽然宋氏提前告诉过她年氏变化很大,乌希哈还是被吓到了。

    弘历弘昼两个,早被钮祜禄氏和耿氏叮嘱过,再震惊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是向乌希哈身边靠了靠。

    “侧福晋,怀弟弟辛苦了。”半晌,乌希哈干巴巴地开口。

    年氏脸色稍缓,似自嘲道,“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乌希哈小心道:“那,把弟弟生下来就会好了?”

    年氏轻哼,“也不知道我还有那个命没有。”

    乌希哈无言以对。

    这八成是产前抑郁了啊!

    不过从一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变成现在这样,乌希哈想,要是换成她,恐怕反应比年氏好不到哪里去。

    气氛有些尴尬,乌希哈在努力想着话题。

    来之前,宋氏没有特意交代过她要说什么,只说年氏现在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他们随意试试,若能逗年氏开怀最好,做不到也不勉强。

    乌希哈正苦恼着,身边弘历跳下座位,走到年氏身边。

    “年额娘,我给你带了我额娘刚写的话本子。”他从怀里摸了本书册出来。

    书是钮祜禄氏给他的,因为之前轮到钮祜禄氏陪聊时,就跟年氏分享过自己的小爱好。

    弘历心里打着小算盘,极力推荐,“这比外头那些卖十两银子的好看多了!”

    他其实挺喜欢年氏的。

    因为她不仅有钱,出手还大方。

    见年氏有些意动,弘历伸出小胖手,诚恳道:“我只要一半,五两!”

    他忽然来这么一出,年氏和ᴶˢᴳᴮᴮ乌希哈都呆住了。

    弘历看了眼年氏的姿势,拍拍脑门道,“你是不是不方便自己看,我给你读也成啊,再加个金瓜子儿就行!”

    “栗子!”乌希哈回神,忙伸手把他扯回到身边,暗中瞪了他一眼,又对年氏道,“弟弟调皮惯了,侧福晋千万别跟他置气。”

    年氏却是“噗嗤”笑了出来。

    她让紫玉取来一个装满碎银子的荷包交给弘历,在后者惊喜的眼光中开口道:“那就辛苦四阿哥了。”

    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交流,听听故事也不错。

    于是这次探望,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一场金钱交易。

    年氏出钱,乌希哈三个轮流给她读钮祜禄氏新作。

    弘历弘昼才刚开蒙,十个字能念错七个,明明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硬生生被念成了笑话大全。

    年氏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给他们指正一番,换得了许多“你好厉害”“你真聪明”的童言夸赞。

    她这一下午笑的次数,比过去一个月加起来都多。

    等念完手上这一册,弘历弘昼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乌希哈看看外头渐暗的天色,带着两个弟弟向年氏请辞,“时候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侧福晋休息了,请侧福晋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年氏没有留他们,再送上一份厚礼,“多谢,也替我谢谢几位姐姐。”

    “你们以后,还愿意来吗?”他们出门前,年氏小声地问了一句。

    弘历回头,眼尖地瞧见她手里正捻着个荷包,当即大声应道:“来!”

    ……

    出了年氏院门,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有些后怕。

    弘历叹息,“怀孕太难了!”

    弘昼跟上,“女人太难了!”

    年氏岂止是相貌大变,感觉连脑子都换了一个!

    乌希哈趁机教育他们:“所以你们两个要好好孝顺苏苏和耿耿,她们当年也吃了很多苦头,才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比起年氏来,钮祜禄氏和耿氏孕期过得算是很滋润了,但孕育一个生命,母亲需要付出和承担太多。

    弘历弘昼乖乖点头。

    弘历脑子灵活,一下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问乌希哈,“那我们以后娶了福晋,福晋也会怀孕么?”

    “额,照理说,应该是会的吧,”乌希哈生怕他们问到什么“人类起源”上,忙道,“你们往后娶了妻,也要多关心她们,尤其是在怀孕这种特殊的时候。”

    她带大的崽,必须是好男人!

    听完她的话,弘历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双眼一亮,“我可以多娶几个福晋,分开生,大家不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吗!”

    乌希哈:……??

    她想给栗子脑门来一百个栗子。

    没等乌希哈付诸行动,弘历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他拨弄了几下胸前的小算盘,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多娶几个太费银子了,还是让福晋自己辛苦吧。”

    “少娶,少生,省钱,省力。”弘历作了八字结语,小手一拍,“妙哇!”

    乌希哈:……

    可真不愧是你,抠抠栗!

    “这么辛苦的话,干脆不要让福晋怀孩子就好了啊!”弘昼在另一边,仰头呆呆地问,“姐姐,我可以自己怀吗?”

    乌希哈:!!

    这是何等的觉悟啊粥粥宝贝!

    最终,乌希哈想到自己或许有一天也要经历同样的事,只能仰天长叹,“梦想是美好的,希望以后能实现吧。”

    ……

    照理双胎很可能早产,可年氏肚子里这两个,硬是呆到了足月。

    九月初五,年氏发动。

    她痛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两个白胖的小阿哥,母子均安。

    四爷大喜,乌拉那拉氏和其余女眷齐齐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过得,都快比她们自己怀孕还要累了。

    好在她们的辛苦没有白费,莫名地,对这两个孩子也多了一份牵挂之情。

    在年氏孕后期,经常给她念话本赚零花钱的弘历和弘昼,对两个弟弟也十分喜欢,隔三差五地拉着乌希哈去看他们,还一直挂念着他们的“取名大事”。

    弘历问,“是不是也要给弟弟取小名啊?”

    乌希哈点头,“侧福晋说了,让我们想呢。”

    “他们的脸好圆,看起来就像四哥的屁股蛋蛋。”

    弘昼小心地摸了摸弟弟们的头,提议道:“不如就叫圆圆和屁屁吧!”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不哭了

    弘昼的取名水平, 让乌希哈大为震撼。

    圆圆也就算了,屁屁是个什么鬼?

    但看着两个并排靠着的圆脑袋,乌希哈脑子里一直循环着“屁股蛋蛋”出不去了。

    “不如, 叫‘大蛋’和‘二蛋’吧!”

    乌希哈真的尽力了。

    她去征求了年氏的意见,年氏表示蛋就蛋吧,她无所谓。

    雍亲王府六阿哥和七阿哥的小名, 就这么定了下来。

    年氏母子均安, 又是皇家难得的双生子, 宫里很快就有赏赐下来。

    满月后, 康熙为大蛋二蛋分别赐名弘旦、弘曕。

    太医之前的诊断并没错,两个孩子在年氏胎里养得极好,看着比四爷过去所有孩子出生时都健壮机灵,没有一点儿早夭之相。

    乌拉那拉氏觉得, 自己脑子里这根紧绷了半年多的弦,终于可以松缓松缓了。

    ……

    “哇——!!”

    “呜哇——!!”

    正院中,婴儿尖锐的哭声此起彼伏。

    乌拉那拉氏感觉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福晋, 两个小阿哥总是哭闹不止, 这都几日没好好吃睡了。”

    大蛋和二蛋的奶嬷嬷,是之前四爷吩咐乌拉那拉氏早挑好的,全家身契都在四爷手上, 保证对王府一百二十个忠心。

    小阿哥有什么不妥的, 第一时间禀报至乌拉那拉氏处。

    “可是身子不适?请大夫看过没有?”乌拉那拉氏依次接过孩子看了看, 果然哭得小脸通红。

    她试着轻晃哄了几声,但大蛋二蛋丝毫不给面子,哭得更大声了。

    照顾大蛋的周嬷嬷道:“府里大夫看过了, 小阿哥们身上都好, 但就是不知为何总爱哭闹, 抱着哄、换人哄都不顶用。”

    另一边的王嬷嬷苦着脸,“禀福晋,如今小阿哥们醒了就哭,哭累了才能闭眼睡会儿,肚子都饿扁了方能勉强喂进去两口奶,奴婢自己生养过孩子,知道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出事儿的啊!”

    乌拉那拉氏细看,大蛋二蛋跟满月宴上时比,没长大多少。

    她皱眉,问起年氏,“侧福晋呢,她可还好?”

    以常理推论,孩子不好,当娘的定是要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但年氏坐月子这段时间,好像没听说有闹过什么情绪、或有什么不舒服的。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似有为难之色。

    乌拉那拉氏沉了脸,“侧福晋怎么了,你们只管说。”

    “恕奴婢失言,侧福晋她,实在不像个样。”

    在大蛋二蛋不曾减弱的哭声中,两位奶嬷嬷你一句我一句,控诉起年氏的为母不慈来——

    终于卸了货,年氏并没有突然对孩子生出母爱来。

    对两个新出生的孩子,四爷开心,乌拉那拉氏她们关心,乌希哈几个热心。

    只有年氏这个亲额娘冷心。

    她甚至不想看到孩子。

    她满眼只有生产后松垮吓人的肚子,堆积着肥肉的身躯,还有憔悴枯瘦的脸。

    这不是她,她不该是这样的。

    年氏的产前抑郁,进一步变成了充斥着容貌焦虑的产后抑郁。

    万幸的是,生完孩子,她的“仙泉”回来了——

    一半。

    但这一半,也让年氏看到了恢复美貌的希望。

    被压着坐完月子,年氏将孩子都丢给奶嬷嬷照料,全身心地投入到产后修复大业,包括但不限于控制饮食、天天运动、护肤保养,各式秘方她在孕后期就搜罗了一大筐,准备一一试过去。

    “……头一个月,小阿哥们在侧福晋床边才乖巧些,”周嬷嬷顿了顿,小声道,“小阿哥挑嘴,起初是侧福晋亲自奶的。”

    这乌拉那拉氏倒是不清楚。

    又听周嬷嬷继续道:“满月后,侧福晋被吮得裂了口,直喊疼,还说什么会‘下垂’,再不愿喂奶,小阿哥们就吃得越来越少了。”

    王嬷嬷连连点头,补充道:“现在侧福晋嫌小阿哥闹,对孩子不闻不问的,整日里在折腾自个儿,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是奴婢无用,实在劝不动她,又担心小阿哥,才来求福晋您。”

    她们说完,大蛋二蛋差不多也哭累了,半闭着眼睛抽噎,不久前还白白胖胖的小仙童,如今成了娘不爱的小可怜儿。

    乌拉那拉氏扶额长叹。

    是她放心得太早了。

    本就难带娇气的双生子,碰上这样的年氏,简直就是灾难。

    “不像话!”乌拉那拉氏重重拍了下桌,起身道,“我去看看。”

    两位嬷嬷连忙福身谢恩。

    ……

    一刻钟后,乌拉那拉氏带着人踏入年氏院中。

    今日天气不错,年氏没有憋在屋子里,而是在小花园里铺上一层薄毯,赤足踏于其上。

    乌拉那拉氏到时,她正双手掌心推地,双ᴶˢᴳᴮᴮ臂双腿伸直,脊背伸展,将臀部高高抬起,指向天空。

    “这是在做什么?像什么样子!”乌拉那拉氏指着她,“还不快起来!”

    边上的碧玉紫玉慌忙跪下给乌拉那拉氏请安。

    年氏先做了个深呼吸,才收回动作,缓慢起身。

    她回头,见乌拉那拉氏满脸不快,先乖巧行礼问候,“给福晋请安。”

    接着,她穿好鞋,笑着迎上来,“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穿成这样,”乌拉那拉氏皱眉看着年氏身上宽大的长袖长裤,再次问道,“方才那样,是做什么?”

    年氏笑吟吟地答道:“这是天竺那儿传过来的瘦身秘法,妹妹近日练习后颇有所得,还准备跟几位姐姐分享一二呢!”

    “不成体统。”乌拉那拉氏轻斥道。

    “在自个儿院中,边上有丫头看着,无碍的。”年氏稍退一步,原地转了个圈,“姐姐你看,这小半月,妹妹可收获不小呢。”

    乌拉那拉氏定睛一看,年氏的肚子收回去大半,双颊长了些肉回来。

    虽不及刚进府时貌美惊艳,但也不像生产前那般憔悴到骇人。

    她的神色也不再那般晦暗,重新有了鲜活气儿。

    年氏捧着心口,闭眼畅想,“等再过两个月,我变回原来的模样,就能见王爷了!”

    “现在怎么就不能见王爷了,”乌拉那拉氏无奈,“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四爷不重美色,年氏辛辛苦苦生下双胞胎,他只有喜爱看重的,哪会嫌弃她一时的狼狈。

    “是我不愿。”年氏固执摇头。

    她爱慕四爷,不想让四爷见到她丑陋不堪的一面。

    乌拉那拉氏只能叹气,“随你高兴吧。”

    某种程度上,年氏想不见四爷就不见,也是四爷对她的宠爱和纵容。

    “我来,是想跟你说说小阿哥的事。”乌拉那拉氏侧身,两位嬷嬷抱着孩子给年氏见礼。

    他们之前终于哭累了,现在正睡着。

    看到他们,年氏嘴角立刻耷拉下来,“这两个不中用的,竟去打扰福晋了。”

    乌拉那拉氏拍拍她的手,“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上了茶水,乌拉那拉氏语重心长地对年氏开展疏导教育。

    “……你亲自喂过他们,想来也是疼孩子的,这孩子啊,就是要从小手把手地带,长大才跟你亲。”

    年氏回道:“我已经没奶了。”

    他们是吸她的奶/水?

    明明就是在吸“仙泉”吧!

    想到这,年氏对孩子更添一分排斥。

    无论乌拉那拉氏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年氏就一个态度。

    “孩子我生了,府里这么多下人,总不会饿着冻着他们,不吃奶,就换个奶嬷嬷,王府家大业大,福晋贤惠持家,定能好好抚育他们长大。”

    “这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不是我的!”

    “是我生的,”年氏望着两个襁褓,满眼幽怨,“若不是亲生,我怎会吃这么多苦头。”

    乌拉那拉氏再度无言。

    这辈子的年氏,怎么就跟普通女人不一样呢?

    她见一时劝不动,索性吓吓年氏,“你若对小阿哥不上心,那我就禀了王爷,将他们抱回正院去,你可别反悔,到正院里来哭!”

    年氏简直要鼓掌欢呼,“谢福晋恩典!”

    ……

    乌拉那拉氏决定要给年氏个“教训”,不来虚的。

    她跟四爷报备并说明缘由后,第二天就派人把双胞胎抱到正院。

    然而抱养大蛋二蛋的第十天,乌拉那拉氏还是没能等来后悔哭求的年氏。

    但她自己快哭了。

    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难带了。

    就跟嬷嬷说的一样,一天到晚地哭,不到累极饿极不肯吃睡。

    嬷嬷哄、丫头哄、她亲自哄,都不顶用。

    乌拉那拉氏还喊了李氏她们来,四个女眷轮流试过,大蛋二蛋照样不给面子。

    在正院这些时日,不长肉不说,还瘦了一圈。

    要让四爷看到,罪过都成她的了。

    现在把他们送回去,年氏还会要吗?

    接连数日,乌拉那拉氏睡不足两个时辰,眼下一片青黑。

    “……小阿哥太小,不便用药,暂时也无需用药,只能多哄着顾着,福晋倒是可以用几副安神汤。”

    “劳烦张大人了。”

    某日,乌拉那拉氏刚送走熟人张太医,有一阵子没见的乌希哈上门了。

    “给嫡额娘请安!我明日要去小汤山看望大白,请嫡额娘准许。”

    “是乌希哈啊,”乌拉那拉氏勉强对她勾起嘴角,“那照常早去早回便是。”

    听到人声,她边上小床里的孩子又开始哭了。

    “弟弟们怎么了?”

    听到大蛋二蛋的哭声,又不见有人哄,乌希哈探身过去,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脸,轻声哄道:“乖,不哭了哦。”

    乌希哈说完,双胞胎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哭声。

    他们还伸手去抓乌希哈的手指,想往嘴里塞。

    她抬头看向边上愣神的嬷嬷,“弟弟们这是饿了,嬷嬷快给他们喂奶吧。”

    乌希哈再三催促,周王两位嬷嬷才回过神,抱起双胞胎走到屏风后。

    “不哭了?”乌拉那拉氏也怔住了,“这就不哭了?”

    乌拉那拉氏把乌希哈拉到身前,柔声问:“乌希哈,嫡额娘问你,你方才怎么哄他们的?”

    “没怎么哄啊,”乌希哈疑惑,“大蛋二蛋一直很乖的!”

    或者说,她向来很讨幼崽们的喜欢。

    从大白到弘历弘昼,再到眼前的大蛋二蛋。

    基本操作啦!

    周嬷嬷先喂好出来,“二格格,你要不要抱抱六阿哥?”

    “好啊。”乌希哈接过大蛋,熟练地抱好。

    大蛋不仅没哭,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想往乌希哈脖子那儿靠,乖巧极了。

    在乌希哈的逗弄下,还露出了个无齿的笑。

    周嬷嬷看着眼前这一幕,恍惚道:“奴婢想起来了,以前二格格带四阿哥五阿哥来看望的时候,小阿哥们就不大哭闹。”

    乌拉那拉氏喃喃,“这可真是……”

    乌希哈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毕竟之前,乌拉那拉氏没有荒唐到让孩子来养孩子。

    晚一步出来的二蛋看见哥哥被乌希哈抱着,扯开嗓子又要哭了。

    王嬷嬷忙把他递过去。

    乌希哈人小,抱不住两个孩子,让嬷嬷把他们放回到小床里,自己在边上摸摸这个、哄哄那个,嘴里不停道:“乖啊,多吃点,你看你们都瘦了。”

    “你们乖,下次我让栗子哥哥给你们念话本子听。”

    头一次,正院里传出婴儿“咯咯”的笑声。

    看着乌希哈“大发神威”,乌拉那拉氏沉默了。

    旁人不出声,乌希哈一时沉迷撸娃,就这么慢慢哄睡了大蛋二蛋。

    她回头,对上乌拉那拉氏她们震惊的表情,后知后觉歉声,“是我失礼了,嫡额娘,明天——唉!!”

    她的手突然被乌拉那拉氏大力攥住,吓了一跳。

    乌拉那拉氏看着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孩子,你帮帮嫡额娘啊!”

    这天,乌希哈出府申请,头一次被驳回了。

    作者有话说:

    提问:大蛋、二蛋,然后呢?

    年糕练的是古早瑜伽!下犬式23333

    第75章 孵蛋了

    乌希哈搞不懂, 为什么乌拉那拉氏和两个奶嬷嬷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救星。

    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好孩子,嫡额娘跟你商量个事啊, ”乌拉那拉氏很快就想出了新的主意,道,“弘晖婚事已经定下, 很快就要娶妻了, 我实在没精力照看你两个弟弟。”

    “既然小阿哥喜欢亲近你, 不如就把你边上的院子收拾出来, 让他们搬过去,平日你帮嫡额娘和年侧福晋多照看一二。”

    按四爷定下的规矩,两个小阿哥长大后,迟早也都是要移到前院去住的。

    乌希哈问:“可是弟弟们这么小, 年侧福晋放心么?”

    “她,哎……”乌拉那拉氏叹息。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乌希哈听宋氏提起过几句,说年氏不大爱管孩子, 大蛋二蛋喜欢哭。

    但今天见乌拉那拉氏的模样, 情况好像比她以为的要艰难多了。

    面对满脸恳求的乌拉那拉氏,乌希哈没什么犹豫,点头答应。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是被抛弃在孤儿院的弃婴, 乌希哈觉得她其实有一点奉献型人格, 别人越需要她, 她越高兴。

    好在她运气似乎不错,一直得到的都是好报。

    ……

    出于谨慎,乌拉那拉氏仔细观察了几天。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只要跟乌希哈同在一间屋子里, 哪怕不用她抱着哄, 大蛋二蛋都能安静下来,乖乖吃奶睡觉。

    乌希哈几句普通的逗弄,效果顶得上她们这些大人忙活好几个时辰。

    想不通,不理解。

    但乌拉那拉氏喜闻乐见,欣然接受。

    掌管偌大的雍亲王府,前世还曾统领六宫,乌拉那拉氏深谙“知人善用,各取所长”的道理。

    既然乌希哈跟双胞胎有这种缘分,他们做长辈的当然要成全。

    为了说服四爷,在他的某个休沐日,乌拉那拉氏特地安排了他和双胞胎共度“美好”亲子时光——

    早起的四爷ᴶˢᴳᴮᴮ:兴致勃勃,自信满满。

    中午的四爷:……头都裂了。

    乌拉那拉氏召唤乌希哈后的四爷:平静了太多年,他都快忘了女儿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妖怪”。

    看着乌希哈无比熟练地哄笑了大蛋二蛋,四爷握着乌拉那拉氏的手,感慨万分,“这么多年,这么多孩子,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他膝下已有七子二女,不知不觉中,竟成了兄弟们中子嗣最旺之人。

    弘晖稳重内秀,是他满意的继承人。

    弘昀虽然体弱了些,文采斐然,不输那些汉家大儒门生,想来日后也能有一番作为。

    弘时如今转了性,日日苦练不辍,知道爱护弟妹,几个师傅私下都对四爷夸过他,以后会是个领兵打仗的料。

    弘历弘昼和双胞胎还看不出什么,四爷只望他们能太太平平地长大,只要不养成纨绔败家的恶习,日后做个富贵闲人也行。

    孩子们中,四爷最挂念的,还是乌希哈往后的归宿。

    “爷能体谅女眷辛苦,已经是姐妹们的福气了。”

    乌拉那拉氏亦是怅然。

    记忆中的上辈子,四爷在前朝夺嫡拼杀,王府后宅充斥着看不见的硝烟。

    女人们明争暗斗,孩子们早早夭折,满满都是血泪与悲苦。

    这么热闹和睦的日子,她以前做梦都没想过。

    只希望自己的“贤惠”“大度”,不要养出白眼狼来。

    “一转眼,弘晖也要娶妻了。”四爷拍拍乌拉那拉氏的手,眉目柔和,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满足,“爷往后,就跟你们、还有孩子们好好过。”

    ……

    征得四爷的同意,年氏那儿没有意见,双胞胎很快正式搬到了乌希哈的隔壁。

    有嬷嬷们在,并不需要乌希哈做那些陪夜、喂奶、换尿布的麻烦活儿。

    乌拉那拉氏不会心大到把所有事情都甩给乌希哈,日日过问,年氏也派了紫玉过来盯着。

    在乌希哈的角度,她做的事情,只是在她功课做累了,或者无聊了的时候,抱一抱撸一撸两个团子。

    她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反而还挺享受的。

    而且念着她的“苦劳”,四爷、乌拉那拉氏和年氏三处送来的赏赐礼物就没有断过。

    三倍的赏赐,三倍的快乐!

    浓厚的金钱香气,还帮乌希哈吸引到了一个带娃小助手。

    “姐姐,栗子来啦!”

    哪里有银子赚,哪里就会有他爱新觉罗·弘历!

    “今天我要练画,你在边上给大蛋二蛋读三字经吧。”乌希哈一手交钱,一手交书,“你三字经读完了吗?”

    弘历拍胸,“小意思。”

    弘历来了,弘昼自然不会落下。

    乌希哈这儿简直成了个小型幼儿园。

    四娃环绕,乌希哈问过弘历弘昼,为什么喜欢跟她呆在一块儿,是不是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异常。

    弘昼扒拉着乌希哈的腰,深吸一口气,“因为姐姐身上香香的,闻着舒服。”

    “而且姐姐爱我,我爱姐姐!”弘历抛了个媚眼,看得乌希哈嘴角抽搐。

    或许是婴孩天生对外界敏感吧。

    只要结果皆大欢喜,乌希哈没有想去深究原因。

    比起已经适应新家并茁壮成长的双胞胎,她对即将到来的大嫂更好奇。

    ……

    乌希哈身在后院,主要的消息来源除了青苹和宋氏,就是常常来往宫中与府外的弘时。

    弘晖弘昀大了之后,虽然仍然待乌希哈亲近关怀,但各自都有许多四爷交代的事和功课。

    现在三个哥哥中,也就弘时有闲工夫和耐心,常陪乌希哈和弟弟们玩耍闲聊,给他们当苦力跑腿。

    月底,弘时白天去小汤山探望完大白,傍晚回府后向乌希哈“复命”。

    “咱们的新大嫂是富察氏?”得到确切的消息,乌希哈有些惊讶,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个富察有点熟!

    弘时点头,“是马齐大人的女儿。”

    “马齐大人啊……”乌希哈翻动着脑海里久远的清穿小说。

    乾隆帝的原配妻子孝贤皇后就是富察氏,不过是马齐弟弟李荣保之女。

    如今换了弘晖,按年纪算,怎么也不可能是原本那个。

    至于为什么还是富察氏,应该是有四爷的政治考量在吧。

    “马齐大人曾经虽因当年保举八叔被皇玛法贬斥,但近年被皇玛法重新启用,三兄弟皆为朝中重臣,阿玛果然还是最看重大哥的。”弘时说起朝中局势来,也头头是道。

    乌希哈了然,这许是四爷在拉拢曾经的八爷党。

    而且弘晖的婚事,最终是康熙下旨赐婚,同意给弘晖这么一门强有力的岳家,是不是说明康熙也对四爷父子的青睐?

    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乌希哈见弘时说起四爷“用心良苦”时,并没有任何嫉妒,不由好奇,“三哥,那你呢,以后想找什么样的福晋?”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今年是康熙五十四年,弘晖开了娶妻的头,弘昀虚十六岁,亲事也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这几年的日子,嗖嗖嗖地过得飞快,说不定转眼就要轮到弘时了呢。

    “我?”弘时双手环胸,这个姿势乌希哈看着莫名眼熟,“我要找,就得找个比二哥还好看的。”

    乌希哈:?!

    你怕不是想孤独终老了?

    乌希哈出于那点兄妹爱,没有戳破弘时美好的畅想,“那三哥你加油哦。”

    “对了三哥,你去庄子上看大白,它还好么?”

    这两个月,大蛋二蛋身边离不开乌希哈,看望大白的差事,都落到了弘时的身上。

    乌希哈又问,“你碰上成衮扎布没有?他没生我气吧?”

    弘时听她念叨外人,脸色立刻难看了,“他敢生你气,看我不揍他!”

    乌希哈道:“是我失约了,他要是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上次巧遇时,乌希哈看到成衮扎布骑着大白在山上跑。

    她眼馋得紧,想请成衮扎布教她,便头一次主动与他相约,定好下次在庄子上碰面的日子。

    结果也就是那次,乌希哈在报备出府时,被乌拉那拉氏抓了壮丁,留下“养蛋蛋”。

    “你还念叨他,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扣了大白的肉不说,整天摔打它,尾巴都差点折了。”

    弘时开始对乌希哈控诉成衮扎布的种种暴行。

    在他口中,成衮扎布就是虐待大白的邪恶大反派。

    更可恶的是,大白那家伙,居然弃明投暗,不识好歹,不念旧情。

    果然,那个男人就是他爱新觉罗·弘时的一生之敌!

    弘时满脸忿恨。

    乌希哈却直接戳穿了他的口嫌体正直。

    “三哥你又嘴硬了,你如果真的讨厌成衮扎布,干嘛主动约他见面,还跟他请教武艺。”

    乌希哈感觉,比起她来,弘时还更想见成衮扎布一点。

    弘时恼羞成怒地反驳,“我那是想打倒他!”

    “还有,你这个动作,”乌希哈学着他刚才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俯视前方的模样,“就是在学成衮扎布哎!”

    “不过你跟成衮扎布比矮了点,角度不到位,气场还差得远呢!”

    会心一击!

    弘时涨红了脸,“他年岁大,自然长得高些。”

    “我不与你说了!”弘时转身就走。

    刚走出三步,他又回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裹扔给乌希哈,“这是他给你的东西,我送到了。”

    说完再度转身离开。

    乌希哈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弘时又又折身回来。

    “你再给他说好话,我就告诉阿玛,你们私下约着见面!”

    乌希哈低声辩解,“我们是奉旨训虎,奉旨!”

    弘时哼了一声,留给她一个假装潇洒的背影。

    乌希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弘时没有再“往返跑”,踮起脚尖喊了一句:“谢谢三哥!”

    弘时停顿了一瞬,脚步忽然变得轻快许多。

    收获一份意外之礼,乌希哈开心地回屋拆包裹。

    她先看到了一张字条。

    成衮扎布练习汉字没多久,字迹并不美观,一笔一划都带着粗犷。

    ——闻格格生辰将近,特备薄礼一份,祝格格芳龄永继。

    居然是生辰礼物!

    是弘时告诉成衮扎布的么?

    乌希哈猜想着,解开外头缠着的棉布。

    是两个手掌长的木雕。

    雕刻者应该也是初学不久,尽管外皮打磨得十分光滑,但东一个坑西一个点,左右还不对称。

    乌希哈勉强辨认出,轮廓是“布朗熊”和“可妮兔”。

    “还说我以前手艺不好,自己不也半斤八两,”乌希哈摸着熊耳朵,一边碎碎念,“都是朋友,我就不嫌弃你了。”

    “这能怎么抢救一下呢?”她蹙眉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乌希哈走到书桌前,调好棕色和白色的颜料,拿毛笔沾着,一点点给木雕上色。

    一边涂,她嘴里一边轻轻哼着舒缓温柔的曲调。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作者有话说:

    等攒满了一箱“友谊信物”,就可以变质了!

    其实我是想写一篇对女性角色都比较友好的文啦,哪怕开头武氏的便当,也只是吐槽真爱,男女各打五十大板。

    第76章 投缘了ᴶˢᴳᴮᴮ

    翻了年, 大蛋二蛋学会坐的时候,雍亲王府迎来了新妇。

    也是乌希哈这一辈第一个“外来的”家人。

    弘晖的婚宴,办得比之前四爷迎年氏入府、双胞胎的满月宴都热闹多了。

    这几年, 四爷在朝中仍然秉承着自己低调务实的作风,但逐日逐月累积,朝臣们猛然发觉, 无论势力还是圣宠, 在诸位皇子中已经遥遥领先。

    虽说还有个很得康熙宠爱的十四爷, 但他和四爷还是同母兄弟。

    这位雍亲王日后的前程, 至少也是个铁帽子亲王,更甚者,再进一步,贵不可言。

    故而满京权贵, 但凡有点政治嗅觉的,无不绞尽脑汁,想跟雍亲王府套近乎。

    “王爷大喜, 世子大喜!”

    “恭贺福晋, 来年就有孙子可抱了!”

    四爷带着弘晖在前头接待男客,乌拉那拉氏则带着三个侧福晋在后头会见女宾。

    ——没错,三个。

    年氏终于“出关”了。

    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魔鬼式产后修复训练, 加上“仙泉”的滋润, 年氏成功地恢复到了生产前的美貌, 甚至更添几分风韵。

    今日,她并没想抢新娘子和乌拉那拉氏的风头,只穿了身素花旗装, 脸上略施粉黛, 仍然惊艳全场。

    感受到众人艳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年氏微微昂首。

    她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够资格来雍亲王府拜贺的,都是有身份的夫人,年纪多与乌拉那拉氏相当,乍一看到年氏这么个年轻貌美的,不由联想到各自府中各式各样的“小妖精”。

    “四弟妹,你家这个,看着不大安分呢。”三福晋在乌拉那拉氏身边咬耳朵,“真以为生了两个儿子就抖起来了,我听说,你把她儿子抱走了?干得好,就是要好好治治这些狐媚子。”

    光是提起大蛋二蛋,乌拉那拉氏就头疼,忙摆手道:“过两年就要当祖母的人了,跟这些小姑娘计较什么。”

    “你啊你,别为了那劳什子‘贤惠’名声,叫男人和妾室快活,苦水都给自个儿咽。”三福晋摇头,像是对她恨铁不成钢。

    乌兰那拉氏沉默了。

    她并不觉得苦,还挺有滋有味的。

    然而她想到三爷府上那几个受宠的妾室,只得附和三福晋几句。

    另一边,十二福晋凑过来,跟乌拉那拉氏搭话,吹捧道:“四嫂今日气色真不错,可是得了什么保养方子?这妆面也好看,瞧着比我还年轻些。”

    十二福晋乃马齐嫡长女,也就是里头新娘子的嫡亲姐姐。

    满人不似汉人重辈分,她们随夫君各论各的就是。

    有了这层关系,往后十二爷也自然偏向四爷这边。

    十二福晋想到自家爷的叮嘱,亲热地挽住乌拉那拉氏的手,“以后,我妹妹就劳烦四嫂您照顾了。”

    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乌拉那拉氏带妯娌和关系要好的夫人进新房看新妇。

    弘晖之前已经掀了盖头、行了合卺礼,这会儿富察氏正端坐在喜床上,害羞地低着头,任福晋夫人们打量调笑。

    乌拉那拉氏往她空荡荡地身后瞧了瞧,问身边嬷嬷,“小阿哥们呢?”

    按照原本的安排,双胞胎还有弘历弘昼应该在这儿当压床童子。

    作为婆母的乌拉那拉氏,难以免俗地希望儿媳早日怀胎诞子,该有的吉兆仪式不能少。

    嬷嬷摇头不知,乌拉那拉氏又问年氏:“年妹妹,六阿哥和七阿哥呢?”

    年氏摊手,“今日就没瞧见过。”

    乌拉那拉氏扶额无言。

    这到底是谁的儿子?!

    一边的李氏道:“小阿哥左不过跟乌希哈在一处,方才路过小花园,宋姐姐看见青苹在,过去瞧了,想必很快就会找过来。”

    乌拉那拉氏吩咐人去花园看看,若见着人,赶紧领过来。

    约摸过了一盏茶时间,乌希哈推着个古代版简易双人婴儿车,匆忙赶来,身边跟着穿成个大红包的弘昼。

    “来了来了!弟弟来了!”

    她一路小跑,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进了门,先带着弘昼给长辈们见礼。

    “给嫡额娘请安,给伯娘婶婶请安,见过各位夫人。”

    今天人来人往,陌生气息太多,大蛋二蛋是个敏感的,十分不安,之前在新房里待不住要哭,乌希哈只能先带他们到花园僻静处透气。

    乌拉那拉氏见乌希哈跑得满脸通红,拿手帕给她擦了擦汗,温声道:“何必这么匆忙,小心岔了气。”

    乌希哈缓了会儿,对乌拉那拉氏道:“弘历他突然要出恭,要等会儿再过来。”

    乌拉那拉氏道:“有双胞胎和弘昼就成了。”

    乌希哈点头。

    她先指挥弘昼先爬上喜床,又依次从推车里抱出大蛋二蛋,小心地让他们绕到富察氏身后,在床上从头到尾滚了三个来回,嘴里念叨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乌拉那拉氏时不时出声提醒,叫他们当心些,别撞上床柱。

    年氏则挽着李氏的手,道:“乌希哈照顾两个小魔星实在辛苦了,开了春给她多做几件新衣裳,我那有两匹江南来的好料,还画了汉人时兴的样式,李姐姐您手艺好,帮帮我呗。”

    李氏谦虚推拒,“论手巧还是得耿妹妹,乌希哈好多稀奇古怪的点子,都是她给做出来的。”

    “也行,那我回头找她去,”年氏点头,拨弄了两下身边的婴儿车,“这车怪有意思的,又方便,还是乌希哈聪明。”

    边上福晋夫人们瞧着,心里无不感慨,这雍亲王府“妻妾和睦、子女相亲”的戏码,演得过于到位了。

    反正信是不可能信的。

    ……

    另一边,弘历嘘嘘完,小短腿迈得跟风火轮似的,火急火燎地向新房跑,胸前的小算盘随着他的每一步动作欢快跳跃。

    小多子在后头追着喊:“四阿哥您慢点,小心摔着!”

    “慢什么慢,要是他们不等我就先滚喜床,那大红包就没了!”弘历回头冲他嚷嚷。

    他脚下没停,恰巧转过一个弯,突然听到小多子大叫“阿哥小心”,回头就撞上了一座“肉山”,被反弹地跌坐在地。

    弘历抬头,发现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蓄着小两撇八字胡,凤眼狭长,嘴角微翘,本是俊俏的好相貌,但因为微胖的体态,只显得可亲。

    他身穿金线绣纹的暗红色常服,腰缠玉带,手中折扇白玉做骨,衣饰细节处都写满了两个字。

    有钱。

    若是平常,弘历肯定想跟他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但现在乌希哈和红包还在新房里等着他呢!

    “对不起啊,是我没看路。”弘历先道歉。

    来人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弘历今天的装束,是他最喜欢的大红绣金元宝小褂子,加上同样上挑的凤眼,乍一看,竟跟男人有五分相像。

    弘历不见他回应,便想绕过去,不想男人人高腿长,迈开一步就堵住他去路。

    他再绕,他再堵。

    被这么拦着,弘历想到岌岌可危的坐床红包,小脾气上来了,叉腰质问,“你谁啊,别拦着小爷去干大事!”

    来人“哟呵”了一声,揪着弘历的后颈把他拎起来,双眉上挑。

    “爷是你九叔!”

    弘历:?!

    ……

    九爷在前头憋了闷气,才四处走走散心。

    八爷因为公推太子、“毙鹰”事件接连受挫,作为他铁杆之一的九爷,这几年自然不大好过。

    但他们仍然没有放弃希望,明面上转而支持十四爷,私下里仍然为八爷拉拢造势。

    九爷作为八爷党的“钱袋子”“交际花”,在朝臣权贵之家中频频走动。

    今日来,他就是厚着脸皮想跟四爷联络“兄弟情”,想求他给八爷在康熙面前说句好话,或是搭把手。

    不料四爷根本不想多理他,弘晖也是个滑不留手的,又有一帮簇拥在边上奚落,九爷宴还没吃,先被气饱了。

    出来吹了点风,九爷脑子忽然清醒了不少。

    今日婚宴所见,让九爷突然对四爷这个兄长生出些恐惧来。

    就好像他们在外面跳得再高再欢,四爷就在背后默默看着,看他们跟太子、老大两败俱伤,自己神不知鬼不觉,一根线、一根线地织网布局,只等时机成熟,将所有对手都一网打尽、一击致命。

    为什么他们之前,还以为四爷是可以拉拢的帮手呢?

    而事到如今,真的还能比得过么?

    不说别的,就说儿子吧。

    八爷膝下就一个小可怜弘旺,长得跟个蔫豆芽儿似的,说句难听的,以八福晋那个性子,能不能安稳长大都两说。

    方才九爷在前面见了弘晖弘昀弘时三个大的,各有各的长处,虽不是一母所出,兄弟间却亲密无间,互补互助。

    眼前这个不小心撞上来的,九爷估算了下年纪,应该就是四爷两个格格所出的四阿哥或五阿哥。

    三头身的小娃娃,被养得白白嫩嫩,方才撞他那一下力道可不轻,说明身板结实,难得还懂礼,就算发脾气也有气势。

    无怪外头都说乌拉那拉氏贤惠,她把这些ᴶˢᴳᴮᴮ庶子养得可真不错。

    不像他家,虽然也有五个妾室生的儿子,病弱的、顽劣的、胆小的,生母宠溺,嫡母忌惮,他辛辛苦苦赚下的家业,迟早都得被败光。

    “你是弘历还是弘昼?”见自己报上名号后,弘历就一脸呆相,九爷把他抱起来,温声问道。

    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这个侄子,九爷心里就觉得喜欢。

    可能是因为他这一身红彤彤金灿灿的,比较符合九爷的审美?

    弘历回过神来,双眼发亮。

    这是九爷!

    这就是三哥和姐姐跟他说过的,那个特别能赚银子的叔叔!

    偶像啊!!

    他双手一张,抱住九爷的脖子,深情呼唤,“九叔!我是你的亲亲侄子,栗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作孽了

    乌希哈带着三个弟弟完成了滚喜床的任务, 得到了弘历想要的、丰厚的大红包。

    大蛋二蛋在这么多生人面前呆不住,乌希哈怕他们哭起来闹场,便向乌拉那拉氏她们请辞, 像来时一般,把他们放进婴儿车里,跟弘昼一起推着走了。

    一个半大的女娃娃, 却比双胞胎的生母年氏更像个长辈, 拉着一个小的, 推着两个更小的, 这场景看起来又好笑又温馨。

    即便这些嫡妻们排斥妾室,对这样四个乖巧可爱的稚童,也生不出恶感。

    有那大方心软的,还主动掏腰包赏赐, 什么金银瓜子儿、玉佩小件,让乌希哈此行收获颇丰。

    闲谈之间,夫人们听说乌希哈还是帮康熙养过灵虎的祥瑞格格, 心里暗暗记下她的名字模样, 对后来的宋氏也客气几分。

    乌希哈出了弘晖的院子,带人沿着原路往回走。

    这一趟耗费了半个时辰,只说去方便一下的弘历却一直没来, 乌希哈有些担心。

    半路上, 她遇上了哭丧着脸来报信的小多子。

    “二格格, 咱们四阿哥,被那位九爷给拐走了!”

    乌希哈:??

    顶着满头问号,乌希哈跟小多子一路走到了小花园一处凉亭边上。

    远远的, 乌希哈就瞧见弘历跟一个微胖的男人头挨着头, 聊得热火朝天。

    乌希哈推着婴儿车, 上不去台阶,只能站在下面高声道:“给九叔请安!”

    弘昼也跟着喊了一句。

    一大一小被打断讨论,齐齐转过头来。

    乌希哈:……豁!

    这衣服、这五官、这眼神、这气质。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姐姐!”弘历看到乌希哈,立刻跳下地小跑过来。

    走到近处,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乌希哈因为拿不下,暂时放到双胞胎车里的十五六个鼓囊囊的荷包。

    弘历顿时露出一脸心碎的表情。

    后一步过来的九爷见他这样,好笑地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弘历,“这个给你了!”

    方才交谈,足够让九爷知道弘历跟他一样的爱好。

    “谢谢九叔!”弘历立刻恢复了活力,对乌希哈开心道,“姐姐,我给你介绍,这是九叔!”

    “我当然知道这是九叔。”乌希哈无奈。

    这几年她进宫的次数不多,但足够在各类宴会上把四爷的兄弟们都认全了。

    只是除了跟四爷要好的十三爷,其他几位爷,乌希哈都没说上过几句话,对他们的印象,仍然全部来自于听过的清穿小说。

    “财神九”也是可以与“冷面四”相比的著名标签。

    “对哦,我糊涂了,”弘历一拍脑门,“还是姐姐你跟我说过的九叔呢。”

    乌希哈回忆着,好像是在她和弘时八卦的时候,提过几次?

    “姐姐你说得对,九叔真的太太太太厉害了……”弘历滔滔不绝,跟乌希哈分享自己是怎么与九爷“一撞钟情”,并充分表达了自己对九爷的敬仰和崇拜。

    九爷听着,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弘历还对乌希哈描绘着美好的蓝图,“我刚才都跟九叔说好了,要跟他一起开铺子做生意,咱们府里好东西太多了!”

    李氏做的美食,钮祜禄氏写的话本子,耿氏的精巧手工艺品,还有现在年氏搜罗改进那些美容美体方子。

    在弘历眼中,这些美好的雍亲王府特产,就该跟全京城、甚至全天下人分享!

    当然,是有偿的。

    弘历握拳,“等我赚多多的银子,就可以给姐姐攒嫁妆,给自己和弟弟们攒媳妇本!”

    一边的九爷,则用一种“老怀大慰”的眼神,温柔无比地注视着弘历。

    这才是他的梦中情儿啊!

    乌希哈:??

    这就是命运吗,让你们在此相遇!

    不对,是她的锅,才会让弘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乌希哈深刻反省自己。

    弘历则已经带着九爷开始研究大蛋二蛋的婴儿车,“九叔你看,这是二姐姐画的样子,耿额娘带人亲手做的,保证全京城仅此一家。”

    九爷原本还以为弘历都是开玩笑的,眼下一看,竟还真有几分名堂和商机,不由认真起来。

    惨遭“推销员”围观和拨弄的大蛋二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哇——!”

    “希、希呜哇——!!”

    六个月的双胞胎,不知道什么是“阿玛”“额娘”,也不会叫“哥哥”“姐姐”,只会叫最简单的“希希”。

    乌希哈忙拉开弘历,“栗子你先别闹,他们今天真的累了。”

    弘历不好意思地退开,把大蛋二蛋留给乌希哈安抚,自己把九爷拉到一边,跟他咬耳朵。

    “九叔,你有没有那种印书的铺子,我认识一个先生,话本子写得可好看了,叫苏——苏马力,真的,保证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现在就有一箱子几十本……”

    乌希哈刚哄好大蛋二蛋,另一拨人到了。

    “老九,你在这儿做什么?!”

    原是四爷在前头应酬,听下人传话说,九爷在前后院相连的小花园里碰上弘历,还把他拦了下来。

    他不放心,带人过来瞧瞧,没想到乌希哈他们也在。

    乌希哈和弘昼乖乖上前,喊了声“阿玛好”。

    四爷摸了摸他们的头,“今天辛苦了,等会儿就回去,早些休息。”

    “哎哟,四哥您忙完了?”九爷笑眯眯的,脸上一点不见之前的郁闷之色。

    四爷问他,“你在这儿耽搁什么?老五在前头找你呢。是弘历调皮、缠着你了?”

    九爷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跟小侄儿一见如故才对!”

    弘历抱住九爷大腿,对四爷拼命点头,“喜欢九叔!”

    九爷把他抱起来,对四爷道:“哎,四哥,我可真羡慕你,有弘历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子,我能不能把他抱到前头去,跟他多说会儿话。”

    四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悠。

    他能看出来,这会儿的九爷,比刚来时真诚多也开心多了。

    虽然不知道九爷与弘历都说了些什么,但自己的儿子四爷了解,弘历有些小机灵小调皮,大体上还是乖巧守规矩的,前面那么多人,弘历不可能出事。

    他便道:“那弘历你,帮阿玛好好招待你九叔。”

    弘历欢呼着应下。

    这之后,九爷抱着弘历跟四爷回到宴上,全程没撒手过,大多时候都低头与弘历说悄悄话。

    反正他是看明白了,打着八爷烙印的他在雍亲王府不招待见,还不如跟小侄子讨论“生意经”。

    比如那位“苏马力”先生的话本,九爷被弘历说得有点小心动。

    偶有宾客前来寒暄,九爷也一直抱着弘历。

    除了几个本就见过弘历的,都以为这是九爷儿子呢!

    那凤眼和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原本在后头跟乌拉那拉氏尬聊的九福晋,听到有心人传话,说九爷抱了个儿子在前头晃荡,以为他瞒着她带庶子来,怒气冲冲地出来要抓现行,还闹了一场小笑话。

    待到戌时宴罢,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一起送别宾客。

    九爷硬是磨蹭到了最后一个才走。

    “九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九叔!”王府门口,弘历抱着九爷的脖子,眼泪汪汪。

    九爷也舍不得弘历,“乖栗宝,九叔过两天就来看你啊!”

    四爷:??

    弘历对他这个阿玛,好像从来都没这么亲近过。

    看着弘历和九爷依依惜别,四爷忍不住怀疑起来。

    他应该,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孩子们帮他拉拢势力的地步吧?

    还是八爷党已经不择手段到要对三岁小儿下手了?

    ……

    富察氏的到来,没有给后院的和谐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初来乍到,又是小辈,富察氏对弘晖温柔体贴,对乌拉那拉氏恭敬有加,将弘晖小院里的琐碎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对四爷其余侧室格格和庶子女们,富察氏的态度很谨慎保守,甚少主动接触,但该有的走动礼节从未有错漏。

    目前来看,乌拉那拉氏和四爷都很满意这个长媳。

    乌希哈只在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时,碰到过富察氏几次。

    除去了新娘大妆的富察氏,是个眉眼清秀,温和大气的姑娘,不会叫人一眼惊艳,但也不会叫人生出任何恶感。

    这也是她的功力,跟弘晖的画风还挺搭的,乌希哈想ᴶˢᴳᴮᴮ。

    嫁进雍亲王府次月,某日后院齐聚的小家宴上,富察氏因为宴上一道清蒸鱼,突然反胃作呕。

    乌拉那拉氏先惊后喜,“这是,有了?”

    富察氏低头,羞涩道:“还没请大夫来看,不过小日子已经迟了十来日。”

    乌拉那拉氏大喜,连声说好,“看来真是沾了年妹妹的好‘孕’气了!”

    “呕——!”同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年氏捂着胸口弯腰,小脸惨白。

    乌拉那拉氏倒吸一口凉气。

    年氏复出后,四爷很是心动,毕竟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年氏貌美又有才情,兄弟得力,生下双胞胎后,也不再耍小性子,和女眷们和睦相处。

    他有什么理由不宠爱她呢?

    但因为公务繁忙,四爷也只在弘晖婚后去了她那儿一回。

    次日,乌拉那拉氏请了太医入府,为富察氏和年氏诊脉。

    结果毫不意外,双双有孕。

    “格格可真是命好,”弘晖院中,丫头给富察氏贺喜,“世子温柔,福晋慈和,刚进门就有孕,待生下小阿哥,就在王府中站稳脚跟了!”

    富察氏亦是满心欢喜。

    但她想到乌拉那拉氏方才凝重的表情,疑惑道:“可我觉着,额娘似乎不大高兴?”

    丫头猜测,“年侧福晋也怀孕了,福晋许是忌惮她吧。”

    照常理推测,侧室有孕,嫡妻自然高兴不起来,富察氏若有所思,“等世子回来,我再问问他。”

    丫头悄声与富察氏分享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奴婢听说,这位年侧福晋仗着王爷宠爱和年家,十分骄纵,上次怀了孕,全府的人都要顺着她让着她。”

    “好在福晋有手段,把六阿哥七阿哥早早地与她隔开了,这次又怀上,还不知道要折腾什么幺蛾子,格格您如今怀的是王爷第一个孙子,可得当心着些……”

    这边欢天喜地,另一边却是哭天抢地。

    “就那么一次,一次啊!!”

    年氏一边呕吐,一边对乌拉那拉氏哭诉,“姐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这次的孕期反应,比怀大蛋二蛋时来得更早、更大。

    乌拉那拉氏抚着年氏的背,与李氏几个相顾无言。

    想到年氏怀第一胎的痛苦,生产后堪称自虐的努力,还有大蛋二蛋折磨人的哭闹,她们真心地、发自肺腑地,替年氏感到难过。

    这可真是作了大孽啊!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吐槽了

    同样是怀孕, 富察氏让乌拉那拉氏惊喜,年氏让乌拉那拉氏惊吓。

    但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怀都怀了, 乌拉那拉氏只能好好照料着,让她们安稳生下这一胎。

    从确诊怀孕到现在小半个月,富察氏除了有些反酸、胃口差之外, 身体状况和情绪都很稳定。

    年氏却又出现了怀双胞胎时各种不良反应, 一天天地“枯萎”下去。

    乌拉那拉氏有意隔开了富察氏和年氏, 生怕儿媳妇看到这样的年氏, 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富察氏怀的是自己的孙子,她不可避免地有所“偏心”,就将年氏这边,主要托付给李氏四人陪伴照顾。

    有过一次经验, 这回又没有原来那些下人在边上给她洗脑,只有李氏她们自始至终的安慰,年氏基本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至少没生出什么“不要孩子”的极端想法。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肚子, 在怀胎满三个月后,就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

    有同时怀孕的富察氏作对比,年氏肚子大得更为明显。

    李氏她们看了, 都说年氏很可能又怀了双胎。

    然而太医的诊断结果, 仍然让后院震惊非常。

    “三、三个?”乌希哈听到这个消息时, 下巴都快掉了。

    她终于悟了,年氏拿的,根本就是生子流剧本啊!

    因为历史上四爷子嗣单薄, 一度这类清穿文十分流行——

    爱他, 就要给他生孩子!

    因为能生, 所以爱她!

    一胎多宝!

    多子多福!!

    ……乌希哈不理解。

    女人不应是生育的工具。

    看年氏就知道了,怀孕完全是以母亲的血肉去孕育新生命,产前产后吃了那么多苦头,无人能相替。

    运气好的,丈夫和婆家能体谅照顾,说一句“辛苦了”。

    运气“不好”的,生了个小棉袄,还要被埋怨不能传宗接代。

    而且孩子也不该是夺宠的筹码。

    如果没有准备好做一个负责任的家长,还不如不生。

    别看大蛋二蛋现在养得好,那是亏得他们生在雍亲王府,不缺钱不缺下人,还凑巧有乌希哈这么个热心肠、又有哄娃金手指的姐姐。

    这点上,年氏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上辈子是弃婴的乌希哈,本来应该讨厌这样的年氏。

    可这一次,乌希哈从头到尾目睹了她怀三胞胎的种种变化,好不容易恢复如初的美貌身材再度失去,很难对年氏生出责怪或埋怨的情绪。

    女子不易,为母不易。

    至少这回,她已经变得更坚强了。

    乌希哈默默照顾大蛋二蛋,管束好弘历弘昼,不让大人们为他们操心。

    年氏如今摸准了女眷们的性情,顺杆子爬,把自己当成孩子,要“姐姐们”每天哄着陪着,有两个孕妇要照顾,整个后院都忙碌起来,日子不知不觉过得飞快。

    ……

    康熙五十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子时刚过,年氏发动了。

    因为是二胎,年氏生得比上次稍微快些,天亮时分,生下了四爷的八阿哥。

    许是某种特殊的感应,年氏这边刚生完三胞胎的老大,富察氏院中传来消息,那边也要生了。

    饶是早有准备,乌拉那拉氏还是忙乱得脚不沾地,不停两头跑。

    富察氏身体底子不错,虽是头胎,没有折腾太久,下午年氏生下九阿哥后,很快也生下了弘晖的长子。

    这个孩子,比年氏幼子、他的小叔叔还大上两个时辰。

    从月落到日升,再到日落月升。

    短短十二时辰不到,雍亲王府迎来了四个新成员。

    四爷成功升了辈分,又得三个幼子,大喜过望。

    乌拉那拉氏听到三胞胎熟悉的哭腔,又喜又愁。

    乌希哈做好了继续多养三个娃的心理准备。

    最终,围观的弘历仰天长叹:“这让原本并不富裕的王府,更加雪上加霜了啊!”

    ……

    对四个新生儿,四爷这次终于获得了起名权。

    翻了一个月的《康熙字典》,四爷替长孙起名永玟,意为美玉。

    三胞胎没有从弘字,分别叫福宜、福惠、福沛。

    乌希哈听闻时,只感觉冥冥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把轨迹拨到历史原本的方向。

    “你们要健康长大才好。”她摸着弟弟们的小脸,默默想道。

    三胞胎果然是大蛋二蛋的亲弟弟,娇气更胜,哭闹起来,连年氏陪/睡喂奶都不管用,好在大家都有经验了,直接先让乌希哈试试。

    结果,六神格格自然是不负众望。

    乌希哈的哄娃神通,叫乌拉那拉氏私下感慨,如今这后院里,可以没有四爷,但绝对不能没有乌希哈!

    ……

    因是同日生,四个宝宝的满月宴便一同办了。

    年氏这次足月产下三胞胎,比生大蛋二蛋时损耗的元气更大,坐了双月子,加上她形容憔悴,身材走样,是万万不会出来见人的。

    带三胞胎在宾客们面前亮相的任务,被交给了今年已经虚十二岁的乌希哈。

    养娃使人成长,乌希哈总觉得年氏进府,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间,就跟变魔术似的生了五个儿子。

    而她自己,也长成了长辈们眼中,温柔懂礼的大姑娘、好姐姐。

    乌希哈推着改良的婴儿车,带三胞胎在前面绕了一圈。她明显感觉到,旁人更多的关注,都给了弘晖的长子、四爷的嫡长孙永玟。

    毕竟,他很可能就是雍亲王府第三代继承人了。

    提起年氏,则是羡慕的、不屑的、明褒暗贬的,什么样的话都有。

    宾客们许是认为乌希哈人小听不懂,或者是乌拉那拉氏那一派的,在她面前没有太过收敛。

    “连生五子,这位侧福晋可是个好福气的人啊!王爷也有福了!”

    “这就算能生,有什么用呢,四福晋连孙子都有了,害怕几个毛都没长几根的庶子?听说福晋早早地把孩子抱走,之前两个根本不认她。”

    “那好歹也是五个儿子,别人想生都生不了呢!”

    乌希哈全程挂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暗自庆幸还好年氏不在。

    被围观了一个时辰后,乌希哈借口三胞胎饿了,推着他们“奶遁”,回到年氏院中。

    她刚走进院中,远远的就听见年氏愤怒的声音,隐约跟什么人在大声争执。

    “……还叫我再生,我是人,不是母猪!”

    守在门外的下人看到是乌希哈带着小阿哥们回来了,忙进去通传。

    过了有些久,紫玉碧玉才出来迎接,帮乌希哈把婴儿车抬过门槛。

    进了屋,乌希哈看见年氏正坐靠在床头,双眼泛红,对面坐着的还是个熟人。

    “年夫人安好。”乌希哈上前问ᴶˢᴳᴮᴮ候。

    来人正是年遐龄的夫人、年氏的生母。

    年氏怀大蛋二蛋的前几个月,年夫人上门探望过好几次,还有就是在大蛋二蛋的满月和周岁时上见过。

    “是二格格啊。”年夫人笑着起身。

    她走近到婴儿车边,俯下身依次摸了摸三胞胎的脸,连声感慨,“咱们小阿哥长得真好,不愧是王爷起名‘有福’的。”

    然而三胞胎不乐意被陌生人触碰,最小的福沛立刻张嘴哭了起来。

    年夫人又拍又哄,毫无用处,福宜和福惠也接连开始哭了。

    三个婴儿的哭声在并不宽敞的寝卧中,堪称杀器,年氏被吵得头疼,忙道:“母亲你快别碰他们了,交给乌希哈吧。”

    “是啊,年夫人,让我来吧。”乌希哈道。

    年夫人无法,退开几步,看着乌希哈三两下哄好了三胞胎,先是皱眉,随后重新扬起笑,亲亲热热地拉住乌希哈的手。

    “听说小阿哥平日里最喜欢与二格格亲近,今日一见,真是辛苦二格格了。”年夫人从手上摸了个通体碧绿的玉镯下来,套到乌希哈腕间,又对年氏意有所指道,“往后啊,我就想有二格格这么一个又贴心有乖巧的外孙女儿。”

    “母亲,我累了。”年氏垂眸,暗示送客。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将养,照顾好三个小阿哥。”年夫人俯身在她耳边,半是训斥道,“万不能再让福晋把小阿哥抱走。”

    年氏无言。

    年夫人离开后,乌希哈见年氏情绪低落,坐到她床边,小声安慰道:“侧福晋,坐月子可不能生气流泪,我额娘说,会落下病根的。”

    怕刺激年氏情绪,乌希哈没敢问她方才和年夫人吵什么。

    不料年氏却想找人倾诉,主动开口跟她提了,“我母亲方才说,让我趁还年轻身体好,抓紧恢复了,再怀一胎。”

    “是阿哥最好,即便是个格格,如今在王府中也是‘稀为贵’。”

    乌希哈瞳孔地震。

    这都五个了,还不够呢?!

    年氏苦笑着继续道:“别说年家,怕就是王爷,也不会嫌儿子多。”

    “可我不想。”

    年氏把手放在松垮的肚子上,垂着眸,幽幽道:“我想别人提起我、王爷想起我时,是‘那个貌美有才的年萦萦’,而不是‘那个生了五个儿子的女人’。”

    从年氏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乌希哈有些吃惊。

    但她莫名地,为年氏感到高兴。

    乌希哈鼓励她,“侧福晋你这么有毅力,一定会变得比以前更美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李姐姐她们不一样,”年氏笑了,“你不只是安慰我,而是真的能理解我。”

    她看着不远处的三胞胎,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自私,不是个好额娘,没忒多心思管他们和大蛋二蛋。好在他们运气好,有你这么个好姐姐,福晋和李姐姐她们也都是慈和的人,这都是我们的福气。”

    乌希哈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是大家都很好啦。”

    这么和谐的一大家子,她也觉得既神奇又庆幸。

    年氏轻笑,问,“对了,你不给他们也起个小名么?”

    如今王府十个兄弟,只有三胞胎名字跟哥哥们不一样,年氏不大喜欢这种特殊。

    她总感觉这三个名字表面带“福”,实则不吉利得很。

    “让我起的话,”乌希哈挠着头,颇感苦恼,“那就只能是跟着大蛋二蛋,叫三四五蛋了。”

    年氏捂嘴,“也挺好的。”

    大俗即大雅,而且一听就是亲兄弟。

    但是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什么,坐正身子,严肃道:“福沛还是不叫‘五蛋’了。”

    “嗯?为什么?”

    “因为……”

    因为这样听起来,仿佛还会有“六七八蛋”。

    ——生你个大头蛋!

    年氏内心暴言,表面平静,道:“叫‘小蛋’吧。”

    乌希哈大概懂了什么,“都听侧福晋的。”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坐拥五蛋的“养蛋大户”!

    乌希哈又跟年氏说了些大蛋二蛋的趣事,她们正聊得开心,碧玉通报,李氏带着玉录玳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十兄弟齐活了,以后没有了!

    小小地吐槽下生子流就是说~

    年糕历史上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生下来都死了,我这两胎搞定五个,其实对她也还好吧?

    第79章 微笑了

    “大姐姐, 你回来了?!”乌希哈惊喜地站起来,“我方才在前头怎么没看到你?”

    玉录玳出嫁,已经快五年了。

    她就嫁在京城里, 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管是李氏下帖子相邀、或者她主动回王府,大概一两个月就能见上一回。

    不过最近两年, 玉录玳回来的次数少了许多, 上次见面, 乌希哈记得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她忍不住冲过去, 给玉录玳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姐姐,我好想你啊!”

    玉录玳被她撞得站不稳,还是身后的丫头垫了下, 才没摔着。

    她回抱住乌希哈,轻笑道:“怎么越大,还越不稳重了?”

    “谁让大姐姐这么久不回来看我。”乌希哈双手用力抱紧她, 却感觉手下空荡荡的。

    是她人长高以后手变长了?

    还是, 玉录玳变瘦了?

    乌希哈松开玉录玳,仰头看着她。

    她梳起了妇人的发式,穿的衣裳、戴的首饰, 也都是简约大气的款式颜色。

    她脸上挂着温柔娴静的微笑, 跟过去没什么不同, 只是气质上少了几分活泼,看起来跟李氏更像了。

    “李姐姐怎么带大格格来了?我这屋子闷得慌,别熏着你们了。”

    年氏撑着要起身, 被李氏摁回去, “你别起来, 就是来看看你。”

    丫头搬来绣墩让李氏和玉录玳入座,又端上茶水点心。

    李氏先问候了年氏身体几句,接着去看躺在婴儿车里、刚被乌希哈哄睡的三胞胎,“他们养得比大蛋二蛋好。”

    年氏道:“一回生二回熟,有乌希哈和姐姐们一直帮衬着,想不好也不行。”

    玉录玳也凑上去端详,惊奇道:“弟弟们长得一模一样呢!”

    李氏点头,面带疑惑,“这都躺在一处,还给他们穿一样的衣裳,不怕弄混么?”

    “就是一模一样才好玩儿啊,现在大蛋二蛋长开了点,都不像了,”年氏无所谓地摆手,“乌希哈能分出来就成。”

    乌希哈闻言,点头道:“三蛋头顶有两个旋,四蛋左边眉毛有颗痣,小蛋头发最黄。”

    小名即取即用,李氏和玉录玳被糊了一脸蛋。

    不过也确实简单易懂。

    三胞胎睡着,年氏让碧玉把他们推到边上隔间里去。她见李氏面有难色,问道:“姐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带玉录玳来打扰妹妹,确有一事相求。”李氏微赧。

    “姐姐与我见外什么?”

    女眷中,年氏最亲近李氏。她当初放下心防,被大家接纳,就是因为李氏的那句关怀。

    “是,是这样的。”李氏看了眼不远处正说悄悄话的两姐妹,压低声音在年氏耳边道,“年妹妹你,可是有什么秘方?”

    秘方?

    年氏立刻反应过来,李氏说的是生子秘方。

    看她神情,应是为了玉录玳问的。

    若旁人跟她提这个,位高的,她委婉搪塞,位低的,她立刻翻脸。

    但李氏问,年氏便跟她坦言道:“那都是外人瞎传的,我是真没有。”

    年氏早就猜测过,自己如此容易受孕,是她从小服用“仙泉”的原因。

    但她试过了,仙泉对旁人无用。

    上次生双胞胎,她的仙泉就没了一半,这次生完三胞胎,剩下的一半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怀疑不会再回来了。

    那“仙泉”福泽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她,而是借了她的身体,造福这五个孩子。

    彻底失去“仙泉”,年氏没有再惶恐不安,反倒忽然轻松许多,仿佛上天交代给她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人生,便都由她自己做主。

    想通这点后,年氏也不再郁闷了,年夫人说的那些“再生一胎”的鬼话,左耳进右耳出,哪怕四爷想再要孩子,她也绝不会再应的!

    眼下年氏只等着出了双月子,继续投入她的美容美体大业。

    没了仙泉,这次只能全靠她自己努力了。

    年氏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脸上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振奋。

    李氏见她生完孩子,反倒更像个小姑娘,没了初时的心计,喜怒哀乐通通写在脸上,轻叹了一声。

    是她病急乱投医了,以年氏后来不乐意怀孕的态度,八成只是凑巧。

    她自己也生过四个孩子,知道怀孕这种事强求不来,越着急的时候,反倒越难怀上。

    另一侧,乌希哈正跟玉录玳说最近王府里发生的趣事。

    “三哥现在身手可好了,打遍上书房无敌手!”当然,还打不过成衮扎布。

    “栗子跟九叔一见如故,真的开了个小铺子,这半年攒了不少私房钱。”

    “大蛋二蛋都会说话了,二蛋还安静点,大蛋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

    乌希哈能说的,基本上都是几个孩子ᴶˢᴳᴮᴮ的事,有些现在想起来,她都还能笑到脸酸肚子疼。

    然而无论乌希哈说什么,玉录玳都保持着差不多的微笑,眼神逐渐飘忽。

    乌希哈察觉到她的异常,忽然想到玉录玳出嫁这么久,还没有传过好消息。

    她或许不该说这些。

    乌希哈心中忐忑,不再谈几个弟弟,小声问,“大姐姐,你在纳喇家过得开心么?姐夫对你怎么样?”

    “都挺好的,他虽没多上进有出息,也是个老实没花花肠子的人,待我也温和。”玉录玳垂眸轻声道,“就是我肚子不争气。”

    虽然玉录玳仍然笑着,乌希哈能从她眉眼间看出几分郁色,看得乌希哈很不是滋味。

    刚才听年氏吐槽儿子太多绝不再生,乌希哈在心里,为她的女性自我意识觉醒而鼓掌。

    但轮到玉录玳这儿,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

    这个时代,久婚不育,女人除了自己心思郁结,还可能承受来自丈夫、婆家、娘家的多重压力。

    而且玉录玳嫁的纳喇家,并不是那等没有根基、可以任王府拿捏的人家。

    乌希哈犹豫片刻,问:“是不是姐夫家里因为这个原因,要给他纳妾?”

    玉录玳扯了扯嘴角,“若毛病真出在我身上,那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他绝了后。”

    “大姐姐你别这么说,你和姐夫都还年轻呢,”算虚岁,玉录玳也才二十三,乌希哈认真道,“你从小身子就康健,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数过来,只要心情松快,别着急,迟早都会有孩子的!”

    有李氏的基因遗传,又是在王府中金尊玉贵养大、常有太医来请平安脉,玉录玳身体不该有隐疾才是。

    没准症结出在纳喇星德身上。

    乌希哈没敢直接这么说,而是拉着玉录玳道:“我带大姐姐去抱抱三个蛋蛋吧,之前嫂子就是让大蛋二蛋滚了喜床,才一进门就怀上了小外甥。”

    只要能安慰到玉录玳,她就俗套、迷信一回。

    乌希哈没用多少力气,就把玉录玳从绣墩上拉了起来。

    她真的瘦了好多。

    乌希哈手上不觉用力,突然听见玉录玳轻轻“嘶”了一声。

    “大姐姐?”乌希哈觉着有些不对劲。

    乌希哈趁玉录玳不备,“刷”的一下撸起了她的袖子。

    一道足有三寸长的红色伤疤赫然进入乌希哈眼中。

    “怎么会受伤?”乌希哈惊呼。

    “难道是姐夫对你动手了?!”

    经历过乌林珠的事,乌希哈第一反应,是玉录玳也遭到了家暴。

    “什么伤,什么动手?”那边李氏听见乌希哈的声音,惊慌起身,大步走过来。

    她看到了玉录玳小臂上的伤痕,焦急问道,“这怎么弄的?!”

    “额娘,乌希哈,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着,被桌角划了一下,”玉录玳连忙收回手,扯袖子盖住,对李氏解释道,“我没事,我真的都好,我——”

    她忽然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大姐姐!”“玉录玳?!”

    ……

    “大格格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虚了些,开几剂补气养血的汤药服下,平日里还是要多用些进补的膳食,不可晚睡,也多走动走动,就能慢慢调理好。”

    玉录玳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她望着床顶怔怔出神,隐约听见大夫在跟李氏叮嘱着什么。

    随她一同来的丫头守在床边,发现她睁眼,高兴地大声喊道:“格格醒了!”

    很快,玉录玳的身边就围了一圈人,乌拉那拉氏也来了。

    星德接到她晕厥的消息,匆忙赶到王府,现在就在李氏院子外,正被四爷亲自问话。

    乌希哈不放心玉录玳,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观察着。

    又让大夫给玉录玳把了脉,乌拉那拉氏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通,玉录玳和身边丫头的回答听起来,并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说她心思重了些,平日里吃得不多、睡得不沉。

    这身子怎么能不虚?又怎么能怀上孩子呢?

    “孩子的事,你们都年轻呢,不着急,”乌拉那拉氏拍拍玉录玳的手,“别想太多,自个儿身子最要紧,先好好调养一阵,到时自然就会有消息了。”

    “谢嫡额娘关心,是女儿不懂事。”玉录玳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让乌希哈感觉不太舒服的微笑。

    她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她们勉强放了点心,嘱咐她回去后好生休息,有什么难处,不要藏着掖着,只管给王府递帖子。

    长辈们都放心了,乌希哈的心却高高悬了起来。

    此前有嬷嬷检查过玉录玳身上其他地方,并没有别的伤痕,排除了她被打的可能性。

    但乌希哈方才匆匆一瞥,玉录玳手臂上的那道红痕,在小臂内侧,不像是她所说,不小心摔倒划伤的。

    倒像是……自己弄伤的。

    还有玉录玳的神情表现,让乌希哈联想到了后世的一种心理疾病——微笑抑郁症。

    作者有话说:

    年糕:生子流女主→一代美容美体专家

    开始拯救姐姐2.0,历史上姐姐是这一年死的,才22岁5555

    但是这一波没有极品反派和猪队友!应该是全员努力的温馨救赎叭!

    第80章 行动了

    三胞胎满月那日, 玉录玳被星德接走后,乌希哈有好几天没个安稳觉。

    按理说,玉录玳成婚五年, 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了。

    她向来早熟,乌拉那拉氏和李氏又一直关照着,轮不到乌希哈一个小孩子胡思乱想, 瞎操心。

    可万一呢?

    万一她出问题的是心理状态, 边上的人、还有她自己会意识到、并且重视吗?

    乌希哈不知道历史上, 四爷的长女具体在什么时候、因何早逝, 只记得她虽嫁在京中,却也没活过二十五岁。

    这样的命运,难道也要落在从小待她至亲的玉录玳身上么?

    某天晚上,乌希哈做了一个梦。

    梦中, 玉录玳被数不清的、看不见源头的绳索束缚着,半边脸在笑,另一半却在哭, 那绳索越缠越紧, 直到……

    乌希哈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坐不住了。

    “我怀疑,大姐姐可能生病了。”第二天, 乌希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找到正在练习胸口推大石的弘时。

    因为暂时只是她的猜测, 乌希哈没敢直接找乌拉那拉氏或李氏。

    她想来想去,能听她唠叨、跟她讨论的,只有弘时这个年龄相近、又很“听话”的哥哥。

    而且玉录玳是他的同胞姐姐, 他定会认真对待。

    “大姐姐生病?可上次大夫给她看诊, 不是说她没什么大症候么?她自己也说没事, 整天笑眯眯的,能生什么病。”弘时奇怪地看着乌希哈。

    “倒是你,脸色这么差,叫府里大夫来看看吧。”

    弘时说着,伸手戳了下乌希哈的肩膀。

    乌希哈这几天吃不香睡不好,浑身虚软无力,差点没一指头给他戳倒了。

    弘时顿时白了脸,慌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乌希哈摆摆手。

    她注视着弘时的眼睛,认真道:“那天见大姐姐的样子,我真的觉着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就当是我的直觉吧。”

    “要是有病症,大夫怎么会看不出来,”弘时低声咕哝着。

    但他见乌希哈满眼愁苦,挠了挠脑袋,“你如果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啊!”

    “唉?!”

    ……

    弘时说得没错,乌希哈在王府里想得再多,不如亲自去看上一眼,就当日常走亲戚。

    没准就是她多虑了。

    乌希哈在乌拉那拉氏那儿的信誉很好,她只说“想去姐姐家看看”,乌拉那拉氏没多想什么就同意了,帮她给纳喇家下了帖子,还准备了些补身子的药材,叫她一起带过去。

    等玉录玳那边回了帖,数日后的早上,乌希哈带着丫头嬷嬷、还有主动要给她撑场子的弘时,叩开了纳喇家的大门。

    玉录玳当年以和硕格格身份出嫁,星德是长子,小夫妻一直与长辈同住。

    这座四进宅院自然比不得王府宽敞华贵,但四处的摆设装饰,能看出是殷实有家底的。

    星德和他父亲都有个闲差事,这会儿不在,接待乌希哈一行的是玉录玳的婆婆觉罗氏,“两位贵人莅临寒舍,可真是我的福气。”

    觉罗氏年近五旬,在乌希哈见过的众多贵妇人中,从样貌到说话行事,都十分普通。她言语间提及玉录玳时,还带有对王府贵女的恭敬,看起来并不是个精明难对付的婆母。

    乌希哈让青苹送上拜礼,屈膝问候道:“是我们冒昧打扰福晋了,嫡额娘托我来探望大姐姐,给她送些吃用的东西。”

    觉罗氏谢道:“劳王妃费心。”

    乌希哈四处看了看,问:“怎么不见大姐姐?”

    “大格格她今早觉着有些昏沉,我就让她多躺会儿,”觉罗氏面带忧虑,“方才已经让丫头去喊了,二格格不如在此稍候片刻?”

    真就这么巧,凑上今天不舒服?

    乌希哈与弘时对视一眼,道:“既然大姐姐身体不适,可否劳烦ᴶˢᴳᴮᴮ福晋引我们去大姐姐住处探望?”

    “那也使得。”觉罗氏立刻应了。

    她这么爽快,让乌希哈心中怀疑消去几分。

    觉罗氏引着乌希哈和弘时出了堂屋,穿过内院二门,径直到了玉录玳居所外。

    丫头见了,忙进屋通传,“主子,二格格和弘时阿哥来了!”

    弘时如今大了,须得避嫌,不好随意进女眷闺房。

    玉录玳在里头稍微收拾了一会儿,又摆了座屏风在中间做遮挡,才请他们进门。

    随觉罗氏踏进玉录玳寝卧,乌希哈的第一感觉,只有两个字。

    沉,闷。

    窗户被紧紧关着,入目的帘子、桌布、床罩,都是暗色素纹,整间屋子里弥散着一股浓郁的安神香,乌希哈吸了几口,便觉着胸口堵得慌。

    “乌希哈和三弟来了。”玉录玳刚换好衣裳,被丫头扶着从床上站起来,对乌希哈招了招手,又对觉罗氏道,“我这对弟妹从小就粘我,给额娘添麻烦了。”

    “你们感情好,额娘只有高兴的份,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觉罗氏关心了她几句,“你若不舒坦就继续躺着,额娘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前几日不才刚瞧过,”玉录玳摇头,“就是昨日睡晚了。”

    “身子要紧,可马虎不得。”觉罗氏不赞同。

    乌希哈在边上瞧着,觉罗氏的关心至少有七分真。

    可玉录玳的憔悴也肉眼可见,比上次在王府见面时又瘦了一圈。

    她有些迷惑了。

    “……那额娘先走了,你们姐弟妹三个好好说话。”觉罗氏没说太久,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他们。

    她走后,乌希哈走到玉录玳身边坐下,弘时绕过屏风。

    他一看玉录玳消瘦的模样,就皱起了眉。

    乌希哈的手在玉录玳身上四处触碰,感受到手下单薄的皮肉,双眼发酸,“怎么又瘦了呢。”

    玉录玳微笑着安抚他们,“换季胃口不好,就掉了些肉。”

    乌希哈很想直接跟她说,如果不开心,就别勉强自己笑。

    她回头看了眼弘时。

    弘时当即指着玉录玳身边的丫头和嬷嬷道:“你们几个,随小爷出来,别打扰两位格格。”

    玉录玳以为是乌希哈有悄悄话要单独跟她说,便示意下人随弘时退出屋子。

    屋中只剩姐妹俩,乌希哈想起上次所见,问:“大姐姐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玉录玳压住袖子,“早就好了。”

    然而她眼神闪躲,乌希哈心里“咯噔”一下。

    乌希哈顾不得玉录玳不愿,直接攥住她的手,撩起三层袖子,玉录玳的力气竟挣脱不开。

    下一瞬,乌希哈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

    那道伤痕不仅没有结痂淡化,反倒伤上加伤,像是被重新划开,紧挨着的地方又添了一道痕迹。

    玉录玳忙拉下袖子遮挡。

    乌希哈犹豫许久,忐忑地问:“大姐姐,这是,这是你自己伤的吗?”

    玉录玳张了张口,她本想对乌希哈说,这就是不小心碰伤的。

    但对上那双盛满了担忧、带着水光的眼睛,她说不出谎话来,只是垂下头,沉默不语。

    ……

    一刻钟后,乌希哈踏出玉录玳房门。

    弘时就在门外等着,忙上前问:“怎么样?大姐姐没事吧?”

    乌希哈没回答,而是反问他,“你问得如何了?”

    弘时是个阿哥,又与玉录玳同母,在来之前,乌希哈就与他商量好,由他来盘问玉录玳身边伺候的人。

    弘时皱眉,“他们倒是说得都好,姐夫还有纳喇大人和福晋,待大姐姐十分友善,姐夫曾经有过两个通房丫头,大姐姐嫁进来后早就打发了,这几年身边也干净得很。”

    乌希哈又追问:“那他们有没有说,大姐姐不孕一事,纳喇大人和福晋他们的反应,有没有提要给姐夫纳妾?”

    “纳妾好像还是大姐姐自己先提的,”弘时拧眉,“长辈平常难免说几句,大姐姐应该没有这么,嗯……小心眼吧?”

    乌希哈蹙眉思索片刻,道:“三哥,我想带大姐姐回王府小住一阵。”

    “你什么意思?他们真的欺负她了?”弘时惊讶地瞪大眼睛,当即撸起袖子,“我找纳喇星德算账去!”

    “三哥你等等。”乌希哈拉住他,“我觉得不是他们的原因,应该是大姐姐自己心里有些事想不开。”

    乌希哈在里面跟玉录玳的交流并不顺畅,问起来她只会说“没事”“都好”“不要担心”,要么避而不谈。

    这样反倒让乌希哈确定了,玉录玳的心理状况确实出了问题。

    她暂时能想到的,只是先把玉录玳带回王府,回到李氏身边再说。

    总之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弘时搞不懂,“有什么好想不开的?睡一觉不就行了?”

    一下子跟他说不明白,乌希哈“耍赖”跺脚,“总之我要带大姐姐回去!”

    “好好好,回回回,”弘时小鸡点头,“如果他们敢拦你,我帮你打出去!”

    ……

    轮不到弘时的武力威慑,乌希哈跟觉罗氏的交涉很顺利。

    她只说“家中长辈想念”,别的理由还没编呢,觉罗氏就答应了。

    “二格格你也帮着多劝劝,若是为了子嗣,不必如此。”觉罗氏不是个蠢人,跟玉录玳同处一屋檐下,多少也察觉了不对劲,玉录玳若是出了事,他们家肯定讨不了好。

    他们不敢主动找王府提,今天乌希哈来,正好给纳喇家递了个台阶。

    于是玉录玳一头雾水地“被”回了娘家。

    回王府后,乌拉那拉氏和李氏也很疑惑。怎么乌希哈去看望玉录玳,结果把人给打包带了回来。

    可见着了玉录玳现在的样子,李氏那叫一个心疼,巴不得她在王府里住上一、两个月。

    然后,跟玉录玳同个院子住了几天,李氏整个人都慌神了。

    首先是厌食,玉录玳差不多是吃什么吐什么。

    李氏让守夜的丫鬟留心,发现玉录玳每夜只能将将合眼一个时辰,还时常梦靥。

    太医也请来看过,开了安神汤药,玉录玳却喝不进去。

    这根本不是简简单单“吃不香睡不好”的事,身子迟早会垮掉。

    但玉录玳这儿,李氏这个亲娘都问不出缘由,只能小心劝着。

    随玉录玳回府的下人们也被轮番问了几个来回。

    玉录玳在纳喇家的生活,整体上还是幸福如意的,就算偶尔夫妻、婆媳间有点小摩擦,并不难处理。

    最大的矛盾,就是玉录玳久婚不孕,但觉罗氏和乌拉那拉氏都表态了说不着急。

    她们当年过得可都比玉录玳难多了。

    若不是发生在玉录玳身上、又亲眼见到她的病容,她们指不定还要说一句“矫情”“不惜福”。

    李氏心焦,乌拉那拉氏也发愁。

    玉录玳要是跟上辈子那样“病逝”了,四爷和李氏母子肯定会将责任怪到纳喇家头上,认为是他们照顾不周,那弘晖和弘昀兄弟的关系,必然出现裂痕。

    “我看,大格格跟我怀孩子那会儿有点像。”年氏出了月子,也来探望了几次。

    她观察了几天,私下跟李氏她们讨论。

    李氏苦着脸,“若真是怀了孩子就好了。”

    “不是说身子像,是心思。”年氏摇头,“身上不爽利,太医大夫能看出来、对症下药,但心里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乌拉那拉氏连连点头。

    可不就是年氏怀头胎时那种,大夫说没问题,实际上怎么看都有大问题的棘手状况。

    “而且李姐姐你说的那些道理,大格格不是不明白。正是因为她乖巧懂事,所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才把自己憋成这样。”

    很多时候,最大的负担,不是来自外界的责备,而是家人的“为你好”。

    联想到自己,年氏越发肯定,“我那会儿还能哭能骂的,好歹发泄出来些,大格格这般,想来更难受。”

    李氏听着眼泪都下来了,“那年妹妹你说,该如何是好?”

    年氏手一摊,由衷建议道:“我看,既然是乌希哈发现的,不如还是交给她吧。”

    作者有话说:

    微笑抑郁症:由于"工作的需要"、"面子的需要"、"礼节的需要"、"尊严和责任的需要",他们白天大多数时间都面带微笑,这种“微笑”并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而是一种负担,久而久之成为情绪的抑郁。——百度百科

    大家要重视自己和家人朋友心理健康啊!有了抑郁情绪要及时排解!

    我木得抑郁症,只有卡文卡得偏头痛QAQ

    真的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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