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小姐慷慨地回答了伊丽莎白的疑问:“卡托纳斯伯爵就是路易斯皇帝陛下啊。”
伊丽莎白皱着眉头盯着她看:“您这是什么意思?路易斯皇帝作为至高的君主,不可能同时兼任波威坦帝国的伯爵爵位——至少在拜恩斯没有这样的先例。”
凯瑟琳是奥尔良公爵夫妇的大女儿,她对波威坦宫廷的事情相当熟悉。
她向伊丽莎白解释其中的缘由:“卡托纳斯伯爵是独属于波威坦帝国王室的封号。它通常被用来册封国王陛下的兄弟或者是继承权靠后的儿子。”
“上一任卡托纳斯伯爵是路易斯皇帝的父亲——他是先王卡尔沃皇帝的弟弟。你们拜恩斯的嘉丝蒂女王,她当年还是公主的时候嫁到波威坦来,嫁的丈夫就是卡托纳斯伯爵呀。”
“所以当初在波威坦,我们当然会出于尊敬将嘉丝蒂称呼为嘉丝蒂公主,但是事实上她还有另一个独属于波威坦的爵位头衔——卡托纳斯伯爵夫人。”
“亲爱的伊丽莎白,你对于这件事情不清楚吗?”
凯瑟琳以为,伊丽莎白是出身拜恩斯的贵族女性,并且是由嘉丝蒂女王亲自指点姓名送来玛丽王太后跟前的,那么她至少应该对嘉丝蒂女王曾经的过往略知一二。
没想到伊丽莎白还真的是只知其一其二,而对其三其四一无所知。
伊丽莎白并不觉得,自己在知道了路易斯皇帝即是卡托纳斯伯爵之后,会觉得心里好受一些。恰恰相反,她开始动摇自己的信心与意志。
她曾经觉得自己绝对能够凭借手段笼络住路易斯皇帝的心,她如果决意要留在波威坦宫廷,那么她必须对皇后的宝座势在必得。
但是现在,路易斯皇帝都轻而易举地为她准备好了一条退路——名义上的卡托纳斯伯爵夫人,实质上则根本比不上皇帝陛下的妻子。她还是一个卑劣的情妇,必须得在皇后面前卑躬屈膝,并且随时都有被抛弃的风险。
卡托纳斯伯爵夫人,这几乎是对于未来的一种具象化可能性。它真实得让伊丽莎白觉得,那就是她板上钉钉的人生了。
如果她不谋求新的机遇,她的人生将如同驱赶着马车奔驰在宽阔无垠的车道上一般,眨眼间就驶出万里。数十年的光阴会一瞬而过,到时候她再想要回头缅怀当年的往事,记忆都模糊得无从忆起。
第二天的晚餐,路易斯皇帝仍旧没有坐在伊丽莎白的身边。
后者的失魂落魄几乎是众人肉眼可见的明显。
艾琳公主开始活络起来,她仿佛受到了某种被允准的信号。玛丽王太后则不清楚伊丽莎白和路易斯皇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二人如今的相处太过隐秘,探寻的目光与机会全部都被卧室的门牢牢阻挡住了外面。一丁点儿争吵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显现。
当晚伊丽莎白憔悴地裹着披肩,她靠着通往阳台的隔门赤脚坐在地毯上。当路易斯皇帝脱下披风走进卧室的时候,伊丽莎白只留给他一个心碎的背影。
“你的任性有点儿过界了。”路易斯皇帝用平静的口吻警告伊丽莎白。
他还在试图让伊丽莎白被理智约束着重回正轨。
可是当她把哭肿的眼睛转过来直面他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一朵已经被凄风苦雨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玫瑰。她来到波威坦的时候,她的身上带着不可忽视的活力与明艳。这也是在她极其出众的外貌条件之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攫住路易斯皇帝目光的特质。
伊丽莎白哑着嗓子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想过,我要和一个像你一样的男人在一起。”
“我是什么样子的?”路易斯皇帝有点儿不悦,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审视着她。
“独断专横,薄情寡义,冷漠刻薄。”伊丽莎白张嘴轻易地吐露出一连串的贬义词。
她抱着肩膀,将自己的身体防备性地缩起来。
她不觉得路易斯皇帝当即会对她怎么样,但他在残酷的外表下始终都有一颗骄傲自负的心。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他一定会疏远她的。
伊丽莎白把自己的胜算孤注一掷在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中。
她最近豪赌的次数略微有些多了——不仅是打破了奈维尔家族从不参与赌局的惯例,甚至还表现得变本加厉。
所幸父亲和哥哥也不在人世了,他们不会告诉伊丽莎白,投身豪赌是错误的选择。
他们的训诫只会出现在伊丽莎白的梦境里。
而伊丽莎白相信,这些梦都只是她现实生活中潜意识的人格投射形成的思维活动,只能反映她破碎且毫不坚强的内心,并不真的是来自父兄于天堂之上的亲切指正——如果她父亲的灵魂在死后真的能升入天堂的话。
“独断专横,薄情寡义,冷漠刻薄……”
路易斯皇帝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伊丽莎白的话。
他轻笑了一声,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怖且难以预测了。
“你对我的缺点认识得很全面。那你能告诉我,你想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吗?是来自于你因缺乏经验而深以为然的择偶观,还是说你已经有了一个具象化的目标?”
伊丽莎白知道自己的脸上此刻遍布着干涸的泪痕与再度流下的泪水。
她抬手抹去眼泪,细腻的手指滑过略有些干燥的皮肤,让她娇嫩的肌肤有点儿红肿刺痛。
“我以为自己能嫁给一个温和谦逊的人。”
“他可以没有丰厚的家产,但他一定要拥有才华。”
“他可以并不高大俊美,但他一定要有耐心友善的脾气。”
“他可以庸庸碌碌度过此生,但他会视我为唯一的真爱,并且宣誓永远对我忠诚。”
“他可以除了优秀的品格之外身无一物,但他愿意用他最高贵的品格作为求婚的信物,允诺我妻子的位置,与我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这就是您的口中,我因缺乏经验而深以为然的择偶观。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必然会有这么一个具象化的人,他在等我去遇见他。”
这的确是伊丽莎白年少时候幻想中的丈夫模板。
那个时候安娜黛尔这样评价伊丽莎白:她的要求看似做出了许多硬性条件上的宽限与标准上的降低,但是世上真心最难求,高贵的灵魂也最难求,伊丽莎白对于未来丈夫的要求,实际上可以说是很高了。
路易斯皇帝自嘲地说道:“看来我和你的择偶标准完全错开了。”
伊丽莎白没有答复他的话。
“但是伊丽莎白,你还记得,在变装舞会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伊丽莎白闻言抬眸看着他,她眼中的脆弱无依几乎让他浑身的血液叫嚣着变得更加疯狂。
他始终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伊丽莎白的掌中之物。
如果她此刻的表现完全是无意识流露的话,那么路易斯觉得自己可能还有一条活路。
但如果伊丽莎白是掌握了某种关窍而故意拿这种表情来企图掌控路易斯的情绪的话,那么他几乎要缴械投降,承认伊丽莎白已经将他彻彻底底地拿捏住手里了。
在他最终沦为她毫无抵挡能力的裙下之臣前,他得彻彻底底地享受拥有并主宰伊丽莎白的感觉。
于是他起身走到伊丽莎白的面前,他的一只手将伊丽莎白从地毯上捞起来,另一只手的手掌心紧紧贴在伊丽莎白的后腰上,他将她整个人推压向他。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我把决定权临时让渡到你的手中。你可以保留那份权力,但是从你下定决心要得到我的那刻起,你要来找我,同时发誓你只会爱我一个人。我当时可能没有向你强调——”
他的指腹摩挲着伊丽莎白的红唇,将她唇上涂抹的绯红颜色全部都迷离地晕开。
“这份誓言是永久起效的——你从此以往都只能爱我一个人。这就是你得到我的条件。”
伊丽莎白在路易斯皇帝的怀抱中颤栗。她在发抖。她抬起头盯着路易斯看,她透亮纯净如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骤然间被泪水盛满了。
“您不能这样要求我。我不是您的臣民,我来自拜恩斯,我随时都被允准保留回到故国的权力。”
路易斯皇帝是恩威并施的。他将伊丽莎白抱得更紧了一些,他同时用手指安抚着伊丽莎白的脑袋,他为她梳理头发,他用轻吻让她的情绪波动趋于平缓。
“我相信你还是爱我的。亲爱的丽兹,我们只是都太累了。我从未这样投入感情地爱过一个人。而你可能只是在波威坦宫廷感受到了脆弱无依,这让你的精神过度敏感。”
伊丽莎白的心猛然地跳动了一下,她希望路易斯皇帝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在这个时刻出现了不连贯的断点。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仍然可怜悲惨。
“我能回到拜恩斯去吗?”
她又在其后快速地补充道:“——只是暂时的。我想见见我的家人,我必须得从她们那里得到情感的缓冲。”
路易斯皇帝没有起疑心,或者说,他主观地默许了伊丽莎白可能存在的任何小心思。他顺着伊丽莎白的心意往下说:“好吧。我想半个月之后,嘉丝蒂女王要隆重庆祝她的诞辰——我会允许你回去。”
“同时我会提前去信告知嘉丝蒂女王,让她安排你和你的家人见面。但如你所说,重返故土只是暂时性的。你最终要和我寸步不离,并且回到爱斐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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