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澜峻一直不配合,季青霄积了一肚子火气,也没多注意他的状况,现下仔细一看,才知他扯澜峻的尾巴,是多不明智的举动。
原身酷爱动物,却不愿意去看兽戏班的演出,因为他的爱是宠爱,而兽戏班对待动物,却是赤丨裸裸的折磨和虐待。
记忆中,乔乐天曾听说过,此次来的兽戏班中有一名兽人族,乃是一匹俊朗无比,健壮威武的狼。兽戏班为了证明兽人并非伪装,常常会用力拉扯昭示他们身份的兽耳与尾巴,直到撕裂出鲜血才肯罢休。
澜峻在兽戏班中十年,经过无数次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尾巴和耳朵的根部,全是一道道骇人的伤疤,左耳显然近日被撕扯过度,豁了个巨大的口子,横亘过大半个耳朵,粘稠的血把灰蓝色的兽毛粘成一团。
若不及时处理,这只耳朵恐怕就要废了。
季青霄巡着记忆,从陈姨房中找来绣花针线,在烛火上烧热细针,替澜峻缝合。
他以医入道,筑基后在宗门藏书阁中,看了记载战神不败事迹的古籍后,崇拜无比,改修剑道,却从未放下医道,作为辅修,即使如此,在宗门中的成绩,也是顶尖,对付这种寻常大夫难以应付的外伤,根本不在话下。
三下五除二就缝合了伤口,季青霄将染血的余线丢入火盆,正准备继续上药,却见这头大狼不知何时醒了,正用黑漆漆的眸子死盯着自己。
“别这么看我,给你治伤呢。”季青霄无奈地继续手中的动作,决定不和伤者计较。
澜峻视线下移,落在季青霄手上,随着他的指尖移动,看了一会儿,眼中的冷厉稍淡了些。
他不适地动了动脖子,眉头微皱,抬手摸向后脑勺,摸到个巨大的肿包,质问般看向季青霄。
季青霄扫了他一眼,拖了这一路,经过数道门槛,就算他再小心也难免磕着碰着,更何况他方才憋着一肚子怨气,也没多小心。
“肿了?大概是你晕倒摔下马时,撞到哪儿了。”季青霄镇定自若,“若不是我护着,你伤得一定更严重。”
澜峻没有回应,手向上移,碰到了刚缝好的耳朵。
“别碰。”季青霄握住他的手,按到榻上。
澜峻反握住季青霄,他身形高大,躺在榻上头和脚都几乎碰到床头尾,手更是比季青霄大出一节指节。
若是不那么干瘦,必定十分英武,季青霄心中又将没人性的兽戏班鞭了一番。
软骨散效果强劲,澜峻仍旧没多少力气,季青霄抽出手,检查狼耳伤口,幸而没有裂开:“你左耳伤得很严重,我已经缝合上药了,你别乱碰。”
澜峻手没再动,轻轻抖了抖耳朵,定定地看了季青霄一会儿,疲惫地闭上眼。
识海中,好感灵石闪了闪,颜色渐淡,变成了黄色。
季青霄把伤药轻擦在澜峻额角。厌恶程度下降,可他毫无保留地治伤,却还是停在厌恶阶段,季青霄不禁腹诽这大狼不识好歹。
他抬起手,照着澜峻脑门,虚弹了个脑瓜崩,以示心中不满。
指尖带起微风,澜峻若有所感睁开眼。
“你叫什么名字?”季青霄若无其事地问。
澜峻没有回答。
或许是被凡人折磨了太久,防心太重,季青霄轻叹一声,主动介绍自己:“我叫乔乐天,你呢?”
澜峻仍不发一言,看了季青霄半晌,又合上了眼。
季青霄算看明白了,他一会儿救人,一会儿治伤,这大狼却根本不领情,有怒无喜,连话都不肯说半句。可任务在前,又不能再得罪这祖宗。
默然思考了半晌,硬的大狼决计是不吃的,况且他的身体也不能再受摧残了,季青霄决定以情动人,尝试让大狼放下心防。
“都说患难见真情,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却在你患难之时,不计回报地救了你,我也不图什么。”周身的伤都上完药了,季青霄把指尖的残药抹在缝合的左耳上,轻轻摩挲,“既然上天让我遇上你,便是有缘,不如交个朋友?”
澜峻耳朵轻颤,终于睁开了眼,微微张嘴,吐出沙哑又短促的“啊”声。
“你不能说话?”季青霄发现了异常,捧住澜峻的脸,“把嘴张开,让我看看。”
澜峻盯着季青霄。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季青霄催促:“快张开。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害你。”
澜峻黑洞洞的双眼仿佛深渊,映着季青霄如星般的眼瞳,许是确认了星目中的关切不假,他终于缓缓张开了嘴。
兽人族的牙与凡人不同,除了四颗尖利的虎牙,其他的牙齿也不平坦,而是有着稍钝的尖角。
澜峻口中有股血腥味,季青霄仔细观察,发现舌根处有一处明显的凸起,转着他的脑袋,对准窗外天光,这才看清,舌根竟钉了一枚拇指头大的铃铛,想必就是他失声的原因。
季青霄看着两排铡刀般的利牙,探出的手指止住去势,顿了片刻,只见尖牙起了变化,尖角收起,成了寻常的平牙。
原来是可以控制的,他对大狼稍稍改观,满意地把两指深入澜峻口中,一指压住舌面,一指探向铃铛。
他的动作自信而快速,除了因医术的高明,还因识海中好感灵石颜色开始变浅,逐渐向白色变化。
指尖绕着铃铛走了一圈,摸清结构后,季青霄抬起压住舌面的指头,两指夹住铃铛下的机窍,轻巧一挑。
这铃铛从入兽戏班时起,就被强行卡入澜峻舌根,早于皮肉黏连在一起,季青霄手法再高超,也不免带起一阵剧痛。
澜峻喉结沉沉一滚,痛得脸颊战栗,下意识合起牙关。
“嘶……”季青霄的手还在嘴里,这大狼无意识地把尖牙显了出来,顿时咬得他指头鲜血淋漓。
铃铛已然取下,手却被卡得动弹不得,季青霄强忍粗暴掰开大狼嘴的冲动:“张嘴。”
澜峻尝了一嘴的血,有自己的,还有季青霄的,触到对方血液的瞬间,他眼中的冷厉阴鸷又浮了上来,牙关更加用力,恨恨地瞪着季青霄。
又发什么疯……
“我替你把铃铛取了,你不张嘴我怎么拿出来。”季青霄紧紧皱眉,眼看好感灵石已经转白了,此刻又变成了黄色。
澜峻垂眸,看到血沿着季青霄的手背滑落,眉头拧成一团,剧烈地喘了两口气,这才缓缓松了口。
大半天的功夫,就被这头疯狼咬了两口,右手虎口、食中两指上暴露着两圈染血的鲜红牙印,季青霄扔了铃铛,甩甩手,负气坐到一边,暂时不想这理恩将仇报的疯狼。
识海中,好感灵石不稳定地变换颜色,在白和黄之间反复横跳。
季青霄斜眼窥看澜峻状况,见他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最后停成一个川,侧头朝火盆用力一啐,把一口浓血吐入火堆。
噼啪作响中,好感灵石不再变化,在季青霄满腹怨气中,停成厌恶的黄色。
-
乔家大院另一头,如意踏着小碎步,跑进大小姐也是如今一家之主的乔怡悦房中。
“小姐小姐,不好了!”
乔怡悦正和丈夫两人互相倚靠,相亲相爱地看账本,闻声立刻拉开距离,整整衣衫。
如意刚消停的脸颊又红了起来,捂着脸退到外头:“大小姐,不好了!小少爷带了人回来,还在大门口……”
“哎呀!这我怎么说得出口!”如意跺了跺脚,脸更红了。
乔怡悦却欣慰一笑:“乐天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开了窍是好事,我一会儿去提醒,让他别不顾场合就是。”
“不、不是!”如意揉了揉红果似的脸,“对方是个……是个男子。”这么说来,那男子好像身上还有血,衣着也破得不得了,她紧接着补充:“还受了伤,衣冠不整的。”
“男子?”乔怡悦登时笑容一僵,“平日里不学无术,只知道玩鸟逗狗就罢了,怎的还玩起小倌,竟还把人弄伤了!不成体统。我这就去找他!”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