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好歹不分,疯狗似的乱咬人,季青霄生了会儿闷气,发泄般给自己手上深刻的牙印上药,抹到一半,又想起大狼舌头的伤十分严重,还没上药。
替他上药,难保又被咬,若不上药,万一伤势恶化,有个三长两短,他手上这两口伤就白受了。
季青霄瞥了眼澜峻,看他正皱眉闭眼,指尖不时微微抖动一下,像是在忍痛,纠结得直想拿药罐子砸死大狼。
犹豫了半天,他决定去伙房取副筷子,代替自己的手指。
刚打开房门,只见远处的院门也开了,乔怡悦挥开一众猫狗,踩着急促的步子,向主屋走来,如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偷偷捞了只小白猫,搂在怀里狂挼。
“怎么身上都是血污!”乔怡悦大惊失色,拉着季青霄细细查看,确认没有伤口,转惊为怒,毫不拐弯抹角,直切重点,“你把人家怎么了?人呢?”
季青霄一愣,看到如意才想到兴许是被误会了什么:“我没怎么他。他在屋里休息,大姐要见他?”
“那是自然。”乔怡悦不客气地进了门,隔着屏风看到榻上的人影,拿袖子挡住脸,“□□的,你们竟然在塌上厮混?你平日里为所欲为,只是挥霍些钱财也就罢了,怎么今日做出此等出格之事,竟然把小倌回家,还……”
哐当一声打断乔怡悦的话。
季青霄进去一看,只见澜峻脸色漆黑,手无力地垂在塌边,下方的地面上,是方才季青霄用完的空药罐。
想来是听到小倌二字,觉得受了侮辱,发起了脾气。
“大姐,你听谁胡说的!”季青霄赶忙道,“他在码头被人欺凌,伤得严重,我是带他回来医治的!”
“我没说他是小倌呀。”如意委屈地垂着脑袋。
乔怡悦闻言,探头看榻上的人,见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庞瘦削,瞪着的黑瞳狠戾无比,怎么看也不像馆子里的小倌,还有头顶那双灰蓝色的狼耳,昭示着他与常人不同的身份,看来确实是自己误会了。
小弟好心救人,值得褒奖,只是兽人族太过特殊……
“你出来。”乔怡悦拉着季青霄退出房间,合上房门,小声道,“怎么带了个兽人族回来?你不知道其中利害吗?”
自十年前兽人族作乱人间,被驭兽师一族镇压后,兽人族出现在人族眼皮子底下,只会有一种身份,就是奴。或是驭兽监中驭兽师的奴,归属于朝廷;或是兽戏班之类与动物同等待遇的奴,受特定的驱使道具牵制。不管哪一种,总之都有主人。
季青霄这番作为,说是救助弱小,放在这兽人的主人眼里,就是赤丨裸裸的抢夺财物,铁定会惹来麻烦。
“他虽生为兽人,与我们不同,但不代表他活该受欺凌。”季青霄义正言辞。
“你怎么总是这样,从前三天两头往家里带受伤的小动物,这次干脆带了个兽人族回来。”乔怡悦看着满院的猫狗鼠鸟,无奈道,“不成,他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立刻送回去。”
“他都被伤成这副模样了,送回去就是让他去送死。”乔家一大家子都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季青霄断定,乔怡悦不会这么狠心。
果然,乔怡悦拧眉沉默半晌,改口道:“我让人把他送去别处,总之不能呆在你身边。”
不呆在身边,他隔空怎么帮大狼改命?
“大姐,你方才也说了,他身份特殊。”季青霄学着记忆中乔乐天撒娇的语调,“外界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万一又被有心人带走,那不还是推他进火坑吗?你看不如这样,咱把他的耳朵尾巴藏起来,只要看不出这些,也与常人无异。正好院中这么多小东西,我一人也有些照顾不过来,就让他留下,在我这儿打打下手,绝对不会让他暴露身份,等他痊愈了,在考虑去处,怎么样?”
乔乐天生了一副白嫩讨喜的好皮囊,除了爱把钱财挥霍在宠物上,到没有其他恶习,乔家上下对他都颇为宠爱,只要他一撒娇,没人舍得拒绝,大姐乔怡悦也是一样。
见乔怡悦表情动摇,季青霄乘胜追击:“大姐,爹以前不是常说,娘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能过得自由快乐嘛。如果他不能留在我身边,还要在外被恶人折磨,我想想就觉得很难过,说不定这辈子都快乐不起来了。”
话音刚落,识海中的好感灵石倏然一闪,变成了白色。
季青霄压下差点上脸的笑意。大狼顶着对狼耳朵,想必听力极佳,定是把两人的对话全听了去,还很受用。这下当真是一石二鸟。
“让他留下可以,但是,”乔怡悦郑重道,“绝不能让外人发现你藏了个兽人族,为保万无一失,不能让他出这院子。”
“还有……”乔怡悦猛然想起什么,“我让你接的货呢?”
季青霄愣了片刻,恍然大悟……乔乐天此行是去码头接货的,光顾着自个儿的事,把本体的事彻底忘了。
不等他考虑说辞,乔怡悦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这可是要供给宫里的新茶!瞧你这样儿……说什么替我接货,分明就是想去纵马,还得我自个儿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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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被厌恶,季青霄本以为回到房间,不用看澜峻的臭脸了,谁知他的眼神中,仍带着明显的敌意。
“还想咬我?”季青霄没好气地拿着小药罐,坐到塌边,“你身上的软骨散,越动用力气,散去得越慢,想快些恢复,就乖乖躺着别动。”
澜峻张了张嘴:“湿……”
“湿?”季青霄摸不着头脑。
“湿……”澜峻翕动了半天唇,终于吐出了一个完整的字,“水。”
季青霄扶着软绵绵的澜峻坐起身,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你舌头的伤口很严重,慢点喝。”
澜峻就着季青霄的手喝水,双眼紧紧盯着他,好像口中的水是从那双星目中溢出来似的。
明明说让他给自己打下手,怎么这会儿反倒伺候起他来了。季青霄收了瓷杯,剜了一指药膏,虚点在澜峻鼻尖:“我替你上药,还咬我吗?”
澜峻眉宇微颦,毫不掩饰的厌恶浮上脸:“血。”
原来他讨厌的是血,季青霄把药膏抹到没有伤的左手上,澜峻终于配合了,张开嘴,收起尖牙。
这次上药的过程很顺利,除了被大狼全程死盯着,季青霄没有其他不满。
擦干净手上的药膏和残血,季青霄被盯得实在受不了,别过脸,边收拾东西,边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啦……”澜峻清清嗓子,奈何舌头伤得厉害,又许久未说话,出口的字有些含糊,“郎君。”
季青霄手险些没抓稳杯子。这名字,让人怎么叫的出口……
“郎……”他挣扎了半天,最后改口,“大狼,今后你便住在我院中,替我照顾宠物。记住,没有我的允许,千万不能出院门。”
澜峻不置可否,默然将视线移向窗外的蓝天,他拼死逃脱,绝不是为了安居在另一处囹圄中。
寒风吹入房中,季青霄以为他觉得冷,便合上窗扇,苍穹被阻隔,大狼的视线又转了回来,死死粘着他。
主人公命运轨迹被改变后,话本会在翌日子时随之变化,至少在季青霄计划好澜峻的命运前,他呆在此处是最安全的。
“软骨散未褪,你不便移动,今晚就在我这儿休憩吧。”季青霄收拾完,退出里屋,把屏风又展开些许,彻底隔绝大狼没完没了的视线。
伺候完大狼,他才终于有时间好好泡了个热水澡,洗去满身污秽,换上干净的袍子。
将近傍晚,陈姨带来新采购的衣物和夕食,季青霄本想让澜峻一同用饭,见他睡得深沉,便没叫醒他。
直到亥时,季青霄按照原身的作息准备休憩,临睡前,看了看澜峻,见他仍然未醒,不过呼吸平稳,气色比早晨好了不少。
大狼鼻梁挺拔,眼梢狭长,眉骨锋锐,在睡梦中抿着的唇唇色稍淡,微平的唇角显出几分寡淡。五官轮廓生得堪称完美,若是不那么干瘦,想必会招来不少女子的倾慕。
可惜只有睡着时平和,醒时太凶,只怕再温柔的姑娘,也得被他吓跑。
大吉之命能开拓的道路,有权势、财力、姻缘……照大狼这性子,姻缘这条路怕是绝了。
季青霄收回在澜峻轮廓上,虚虛描绘的指尖,退到屏风外,打了个哈欠。
饶是他道行再高,还是受制于凡人的躯壳,被澜峻折腾了一整天累得不行,往外头的贵妃榻上一躺,裹上陈姨准备好的厚被褥,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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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霄是被狗吠吵醒的,吵闹的源头是里屋的窗口。
乔乐天饲养宠物的本事颇高,这些小家伙都很听话,绝不可能无缘无故闹腾,定是发生了什么。
季青霄立刻想到不消停的大狼,从贵妃榻上一跃而起,冲进里屋,果不其然,只见澜峻大半个身子已经翻出窗外。
“你翻窗做什么?”季青霄话音未落,澜峻整个人便到了外头,头也不回地朝院门冲去,身后跟了一群吠叫的猫狗。
季青霄利落地翻身跃窗,追了上去。
院门紧闭,澜峻拉了两下把手,根本打不开——门上落了锁,是陈姨按乔怡悦吩咐锁上的,他脸色一黑,挥走拦路的猫狗,跑向院角一株樟树。
季青霄当即看透他的心思,一吹口哨,昨日压了澜峻一身的大松狮得令,疾风般冲上去,拦在樟树前,对他一阵狂吠。
又是一声绵长的口哨,余下犬类全体出洞,形成一道高低起伏的路障,横在香樟树前。
区区几条小狗,当然不足以拦住大狼去路,不过拖延时间足够。
澜峻挥赶狗群,从最低矮处跨过。
季青霄得意一勾唇,从袖中取出个铃铛,随手一摇。
各色猫咪不知从何处而来,顷刻间化作一道道残影,在树间闪过,待澜峻到树下时,树上能用以攀爬的落脚之地,都被或蜷或站,或趴或躺的猫咪占据。
澜峻犹不死心,转身将目标转向院墙,微蹲一跃,长手一攀,仗着魁梧的身形,挂在了院墙上。
“啧。”季青霄很想让院中的鹦鹉飞上去,啄他一通,却看澜峻换上的新衣上,透出伤口裂开后洇出的血迹,心一软。
他亲自跑上去,猛地一跳,小臂环过澜峻胸前,死命扣住他肩膀:“别想出去!”
两人就这样悬在院墙上,晃荡了半晌。
澜峻毕竟有伤,软骨散也有余力,终是支撑不住,松了手。
“等……”高大的背影压下来,季青霄仓皇松手想逃,却已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澜峻的后脑,一寸寸靠近,彻底遮盖掉天光。
两人狼狈无比地摔进雪地,季青霄差点被压出内伤,唇死死贴在澜峻后脑上,连话都没法说出半句。
扭了半天身子,好不容易能活动脖子,季青霄恨不得咬死这大狼,看着近在咫尺的狼耳正好没有伤,他压抑不住怨气,干脆利落地咬了上去。
澜峻瞳孔骤然一缩,脸颊泛起一抹极淡的红。
陈姨听到院中的动静,赶了出来,看到季青霄口中的狼耳,脸色一变。
小少爷居然咬了狼耳,这对兽人族来说,可是赤丨裸裸的告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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