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想着,可一旦有了杂念云朵就难以再将他视作寻常伤患。
她的目光落在顾怀衍裸露的肌肤上,夏日酷暑难耐之时山里的贼匪们时常打着赤膊四处晃悠,她早已见怪不怪,可贼匪们常年日晒雨淋,皮肤大都黝黑粗糙,不似顾怀衍这般白皙细腻,柔滑如玉。
他的身形也并不像外表看着那般孱弱,微微起伏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匀称结实,到底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没点体魄难以随军作战。
云朵移开目光,轻咬下唇,将一只衣袖穿过顾怀衍的手臂,由于他是坐在床上的,她无法绕到他身后,只能一手拎着衣襟防止滑落,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拉过另一侧的衣袖。
虽然只是一个瞬间,她却羞红了脸,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他的脸上,他亦红了耳根。
她迅速为他穿上另一只衣袖,又为他系好腋下的衣带,她的手指有些颤栗,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肌肤,两人身子皆是一僵。
好不容易穿好衣衫,云朵暗暗松了口气,幸的没有旁人在场,要不这般窘态落入旁人眼里,估计又会流言飞满天了。
云朵默默收拾疗伤用的工具,顾怀衍目光落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忽而探手取走那瓶红底黑龙纹的药。
他拔下软木塞,鼻尖嗅了嗅气味,用手指沾了些药粉,对云朵温声说:“抬头。”
云朵没留意他的举动,闻言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他,见他伸过一只手来,指尖在她颈间刀伤处轻轻一抹,她一愣,灼痛感瞬间袭来,她似被火烫了一般跳起来,手舞足蹈半晌说不出话。
顾怀衍一直惦记着云朵颈上的伤,他切身感受到这瓶药的强大效力,便想着帮她也抹一点,但看她的反应,他这抹的不像是药,倒像是辣椒。
这药沾着伤口确实有些疼,他一时疏忽了。
云朵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好不容易缓过去,她抖着手指着顾怀衍,看他一脸无辜,便又生生将手放下了,她知道他是好意,何况经他这一折腾,两人间的那点尴尬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她将药瓶收进布袋,清了清嗓子,叮嘱顾怀衍道:“你好生将养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末了又添上一句,“今日……多谢了。”
顾怀衍略略躬了躬身,抬眸回道:“这是我的职责,二小姐无须言谢。”
他的眼底似有清清淡淡的云雾,形如烟,柔如水,看得云朵心里悠悠一颤,旋即抽身离去。
云朵回房后踱步到桌前坐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一方庭院,目光并未落到实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塘端着一碗汤药从后院转出来,他本是奔着顾怀衍的房间去的,经过云朵房门外,见云朵正对房门坐着,便拐了个方向进了云朵的屋——反正这药还烫口,也不必急着送。
他走到云朵近前,关切地问:“二小姐,您还好吧?”
他从另外两个小喽啰那儿听说了事情经过,有些担心云朵,但云朵先前忙着救治顾怀衍,他不方便打扰。
云朵似未回过神,随口答道:“无碍。”
陈塘笑着说道:“今日亏得有顾兄弟在,要不您该受伤了。”他语里带着敬佩,“顾兄弟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胆识过人,是条汉子!”
“陈塘……”云朵收回目光,似是做了某个决断,面容微肃,压低声音吩咐道:“监视的人可以撤了,日后不必再盯着他了。”
陈塘一愣,继而面有了然之色,沉声应道:“是。”
说着他又笑起来,压低声音道:“上回钱姑娘那事了结之后,小的就以为二小姐要把监视的人给撤回了,没想到二小姐这般谨慎,直等到现在。”
陈塘记得上回钱柳玉上门找茬之时,云朵趁钱柳玉骂累了喘口气的间隙,匆匆交代他查一查罗萍和另外三个与钱柳玉交好之人的行踪,他当时只觉诧异,领命正要离去,云朵却又忽然将他拦下,说了句:“不用了,有人去查了。”
他顺着云朵的眼风看去,正好瞧见顾怀衍离去的背影。不多时顾怀衍果然查出真相,还了云朵清白。
当时陈塘便觉得,这位顾大人还是值得信赖的,当初二小姐为求稳妥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也该收回了。
药晾得差不多了,陈塘端着托盘为顾怀衍送药去了。
云朵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年她身陷贼窝看尽世间险恶,深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虽说顾怀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她生了恻隐之心,将他留在身边,可他失忆前毕竟背叛了朝廷、出卖了上峰,万一他向她示好只是为了自保,继而寻找时机逃跑,亦或者,他的失忆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另有所图呢?
总之,在确定他的品性前多留个心眼准没错,是以她明面上撤走了监视他的守卫,却暗地里吩咐人留意他的举动。
今日事发之时,顾怀衍先是提出替她做人质,后又为她挡下赵子玉刺来的刀,云朵心里很是触动,提出人质置换时他有思虑的时间,替她挡刀则是下意识的行为,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都选择了保护她。
他做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云朵如释重负地弯了弯嘴角,果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正在这时,邬铁和三水迈着急促的步伐进了院子,两人从几个嚼舌根的小喽啰处听说了赵子玉挟持云朵的事,不待小喽啰把话说完便匆忙赶了过来。
见云朵没有大碍,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三水前一刻还在担心云朵的安危,如今放下心来,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打趣道:“二小姐运气真好,那赵子玉若不是被沈二哥打伤在先,以你的身手,今日估计就交代在那儿了。”
云朵懒得答话,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我比赵子玉厉害多了。
邬铁抄着手,依旧是一副有人欠他八百两银子没还的表情,冷冷说道:“沈江养出来的废物,连个肉票都看不好,云朵要是出事,我看他怎么解释。”
邬铁这么说,看来那四个小喽啰要遭殃了,云朵心里替他们“啧啧”惋惜一声,好奇地问:“赵子玉信写好了吗?”
邬铁看她一眼,说道:“无所谓了。”见云朵疑惑地看着他,懒洋洋地解释道,“赎金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命我要定了。”
三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怪叫,云朵瞪他一眼,他立马卖乖捂住嘴。
云朵心想赵子玉这人确实可恨,但他也是被擒在先,怨不得他对她心生愤懑,便对邬铁说道:“吊起来打一顿就行了,倒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妇人之仁。”
邬铁神情颇为不悦,伸手猛地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眼她颈上的伤口,说道:“伤疤还没好,这么快便忘了疼?”
“轻点!”云朵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
三水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云朵:“听说是顾怀衍救了你?”
说来奇怪,三水提起顾怀衍,云朵心里凭空生出一丝以前不曾有过的异样感觉,好似突然对与顾怀衍相关的事情敏感起来了,她磕巴地回道:“是、是啊。”
三水赞叹了一声:“这是他第二回救你了。”上回是将她从钱柳玉手底下救出来。
邬铁轻哼一声:“算他有点用处。”
不知为何,他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人,或许是之前寨里传过他与云朵的流言,让他心中有了芥蒂,一想到云朵又要为他疗伤,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添上一句:“上药的活儿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云朵心虚地干笑一声,岔开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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