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让谁帮忙写传记,叶一木还没有想好。此时此刻,她只想睡个回笼觉。


    清晨,微风吹拂。


    她接过菜市场送来的菜,有生菜、大白菜、卷心菜,还有猪肝、猪肠、猪心、猪肚等各种内脏和猪肉,以及一些当季的鱼虾等海鲜产品。温州人喜吃海鲜。


    这些青菜大多带着水珠,可以猜得出,这是菜农早起刚刚摘的。


    接着叶一木把杯子里外冲洗一遍后,倒了杯水给送菜过来的小伙子,顺带打听了菜市场的行情。


    此刻五点刚过,天蒙蒙初晓。换作以前,叶一木打死也不信自己能这么早起。


    此时,没有电视手机电脑,入夜的娱乐也就是聊聊天打打牌,十点左右便睡了。早睡早起倒也不难。


    几只看不清模样的小鸟展开翅膀,在天空翱翔,隐没于浓厚的云丛中。六七点左右,云丛慢慢散去,朝霞升起,鸟儿开始集群啼叫。


    “对了!王伯,婶子不是在北京李家婶子那帮忙吗?我想着能不能让她来帮忙?我们这三个人实在是忙不来。”


    “这敢情好!她老叨叨着想孩子,我今晚就上去喊她过来。”


    叶一木笑得带点狡黠,“王伯,你咋都不问下工资的?”


    “都干半年多了,你这女娃还能坑我不成?”


    “那倒也是,那说好了哈,我想了,这份工作每日要送菜洗碗,会有些劳累,每个月工资八百。”


    “八百?”


    王伯有些惊讶。在当时,赶夜工的技艺定好的缝纫工也差不多这个水平。王婶在北京婶子帮忙,一个月也就四五百左右的工资。


    “木娃,你这工资开得太高了,四百就够多了,你这还八百?”


    叶一木笑着,咧开嘴说着,“那不是这份工作辛苦嘛,冬天冷夏天热的。再说了,这工资哪有嫌高的?王伯你就放心吧,我这么精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王伯笑得爽朗,“那倒也是,你这半年把间小饭馆弄得有模有样的,倒真不像个女娃娃!”


    叶一木没有反驳,王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又没受过高等教育,思想有些古板、有些大男子主义是不可避免的。何况有些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青年还不如他呢。


    起码王伯是真的尊重叶一木。


    五点半刚到,一批早起要赶去城里布料市场帮着扛布卖布的工人来了。这可以说是固定的第一批客人。


    叶一木笑着招呼道,“几位还是老样子?”


    一边摆开桌子放上椅子,让这五六位客人坐下。


    “哦,珊姐,这是你们昨晚交待的大白菜还有猪肉、猪心。还有陈家那一大家子的。”


    叶一木看着邻居陈珊穿着休闲白色运动服,脚踩拖鞋,头发有些乱糟糟,大跨步发出啪啪啪的声音走了进来。


    陈珊虽邋遢,可一张稍稍尖锐立体的脸上布满艳丽的五官,若是稍稍打扮,定然艳光四射。


    叶一木看了一眼,被工作、家事忙得无心打扮的陈珊,把一早准备好的大袋、小袋分开装好的素菜、肉菜拿给陈珊。


    “谢谢了哈,木娃,今晚来我家喝茶,有事跟你讲。”


    叶一木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还得拿给他们呢。你先忙着。”


    陈珊提着一大袋子菜,却也不废劲,迈着拖鞋,paipiapia大跨步走出去了。


    叶一木的饭馆开在住房这条街的第一间,平日里客人多有些吵闹,附近街坊也就偶尔抱怨几句。


    自从叶一木怕辛苦,定下协定让菜市场的人送菜过来,便也一道帮着附近的邻居买。倒也不是为了赚几个菜钱,开饭馆的外地人,能多帮衬便搭把手。


    远亲不如近邻。


    “我说一木啊,你这每天这么干,不辛苦喔?我们家那些娃子懒得要死,要是有你的一半,那可就不用愁了。”


    陈珊走后,一个正在吃着猪心挂面的工人开口说着。


    “您家女娃不是在读书吗?知识分子哪用得着干这活?”


    叶一木一边端着做好的面食过去,一面答着。她这话让那扛布的工人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豪。


    谁不希望自家孩子被夸呢?


    六点刚过,人渐渐多了起来。叶一木又要收钱,又要端碗、收桌子,不停穿梭在饭馆各处,额头、脸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幸好花钱购置多了几个风扇。


    叶一水在后院那蹲着洗碗。每天每天,这半年来就没歇过。


    “一木,我是来结账的。”


    一个身穿白底红碎花裙的青年女子手里捏着钱小跑进来,她有些黝黑、面色有些拘束,是一个淳朴的可爱的乡下女孩。


    “哦,好,等等哈。”叶一木前去柜台查找着账单,顺口问着,“翠花,你早上吃了吗?”


    叶一木拿着贴着午饭账单的便利贴的本子,一页一页翻着,找到了。


    “吃过了。”


    叶一木点点头,“这个月一共吃了33次,一共一千八十五,收你们一千八就好了。”


    翠花点点头,把钱仔细数过三遍后,交到叶一木手中。


    她是周家婶子的女儿,读到初二就没读了,今年十六,只比叶一水大上一岁。


    叶一木看着她四处环顾着,踮着脚尖,有些局促不安,知道她是在找她的弟弟。


    现在十点多了,客人渐渐稀少。


    “一水呀,翠花来了,你先别洗碗了。洗点杨梅,两个人一起吃。”


    叶一木一边嚷着一边拉着翠花进去。


    “不用了不用了,现在杨梅好贵的。”


    “没事,你们家是老顾客了,这点杨梅算什么?”


    叶一木拉着她进去,看着叶一水蹲在地上洗碗。面容清秀白净,斯斯文文,确实惹人喜欢。


    “我...我先帮着一起洗。”


    翠花不由分说,蹲下去一起洗,叶一木看着只有十几个碗了,倒也没拦着。


    只是叶一水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着叶一木。


    “那也成,水娃,等会记得把洗多点杨梅,让翠花带回去。”


    叶一木说着,往外走去,继续忙活着。


    “王伯,您先上里屋休息,一个小时后我再喊您。”


    王伯应了一声,这是半年多养成的默契。


    从早到午饭,她们也算是摸清这城外村人生活的规律。早饭吃到十点多大概就没人了,午饭吃的晚,两点都有人吃。


    如果从早上到午饭这段休息,不休息一下,闷在厨房里,大小伙子都顶不住。


    叶一木对着帐,这几个月生意越来越好,可是她知道不会好太久。总会有人也看中这个市场,跟着开店。


    她之前倒是真没想到,开饭馆虽然辛苦,但是如果生意好,真是很大的利润。


    每月素菜的物价批发是一斤一块左右,排骨、猪肉一斤四五块左右,猪内脏更便宜,一斤三块左右。倒是海鲜贵些,不过当季的海鲜倒也还好。一般皮皮虾是五六块一斤,蟹是八块一斤。大米八毛一斤,干面、粿条、河粉一类一块一斤。


    早餐有小中大三款,分别为三块、四块、五块,单单早餐,中大碗卖的多,平均下来一碗能赚的八毛,一个月能卖三四千碗,每月便能赚个三千多。加上午餐,这样下来平均每个月可以赚个□□千。


    除去王叔的劳务费、房租、一伙人的吃食、水电费等等,一个月平均净赚六千。


    六千,在92年,可是了不得的一件事。


    这里大多是温州人聚集的地方,他们卖布做衣服卖衣服,赚的多花的也爽快。


    特别是年轻人,叶一木一早便很惊讶,她原本以为九十年代的年轻人也会很朴素。


    没想到一个赛一个会花,往往衣服什么时尚就买买买。出去外面吃饭、唱k、打车只图方便。


    也是,毕竟他们那些卖衣服的一个月不用本钱从同乡人那进货,帮他们卖,能赚个四五千。


    九十年代的四五千在现代可相当于一个月有好几万的工资,又不需养家。


    钱来的容易,自然不会珍惜。


    还有家里做缝纫的,往往是雇上几个女工,一屋子一起,有的时候赶工,甚至要通宵到四五点。


    这样下来,如果在市场上看见哪款衣服卖得好,第二、三天往往就能赶出几十件出来,紧跟潮流,辛苦点,但赚的也好。


    这些人,图的就是一个方便。所以叶一木针对做衣服的、在外地年轻人,提出送饭上门的点子后,生意暴增。


    可惜人也黑了不少。


    她这每个月赚的钱,靠的是他们姐弟两个人还有王师傅的辛苦工作。


    这钱,稳定、辛苦,但绝非长远之道。


    可惜,眼下除了开饭馆进行资金积累外...


    叶一木突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阿姐。”


    叶一水从里屋出来,端着一碗杨梅。颗颗饱满剔透,闪着乌黑的光泽,让人看着不免口水直流。


    叶一木回过神来,拿下酱油,淋在杨梅上面。一颗一颗蘸上酱油,完美中和了杨梅的酸甜。一颗过一颗,一下便全都吃完了。


    她手里拿着一颗乌黑发亮的杨梅,心里想着刚刚冒出来的点子——她可以开饭馆、卖化妆品双管齐下。


    等到攒够十万左右就是南下深圳的时候。


    眯着眼睛,叶一木的手里的杨梅放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想象自己如嘴里杨梅一般酸甜美好的未来。


    “一木姐,我先回家了。”


    “好,撑上伞,别等下晒伤了。”


    翠花脸蛋红彤彤的,害羞的应了声,低着头跑出去。


    叶一木不免觉得翠花有些可爱,纯情的可爱。这种可爱,是蓝天白云下清澈的山泉。


    现在这个时节,天是越来越热的。


    随着中午客人越来越多,屋子里热气上涌,叶一木时不时往门口泼水降温,可是仍是热得不行。


    稍微动一下,便满身大汗。


    亲自来吃的大多是需要做苦工的中老年男性工人,倒是不怕热,只是身上有些汗臭味。


    对他们来说,这饭店可比外面凉多了,有屋顶、几个吊扇、几个大风扇,还有时不时泼水的物理降温。


    叶一木不同。二十一世纪的她最爱的就是夏天坐在空调房里,看着屋外明媚的蓝天,变幻多端的白云。


    她已经忘记没有空调要如何生活。她怕热嗅觉又比一般人灵敏,夏天一到,才知道原来钱这么难赚。


    后来,叶一木才知道,这是二十几年来北方最热的夏天,热得彷佛另一个南方。


    饭馆里,各处的垃圾桶里塞满纸巾,饭桌上、地板上散落着各式垃圾。


    一点半一过,客人渐渐变少。


    叶一水进屋帮忙收拾,弯着身子,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纸巾、瓶瓶罐罐、烟头扫在一起,把可回收的瓶罐装在专门回收的蓝色塑料桶里,再把剩下的垃圾扫进簸箕里。


    叶一水不像叶一木,他勤劳肯干吃得了苦,同时又不像一般的乡村孩子好动爱玩,反而安静内向,甚至有些敏感,神经纤细。


    叶一水干活的同时,叶一木自然也不好意思闲着。她把桌子吃完的碗、盘子叠在一起,没吃完的饭菜倒在邻居陈珊家的剩菜桶里,他们家有亲戚是养鸡的,正好可以用。


    总算收拾好,差不多两点了,三个人才可以坐下休息吃午饭。


    饭菜很简单,一素两荤一汤。


    三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天。


    “水娃,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难不难?我听着你每天在那念英语,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王叔拿着个特大号的白瓷碗,饭压得实实的,大口大口吃着。


    叶一水放下手中的碗,咽下口中的食物,一双秀气柔和的眉目看了一眼叶一木,又看下王叔,低着头回答道,“现在学得还好,有不会的可以问阿姐。”


    “王叔,你也不看看阿水是谁的弟弟?初中那点东西,难不倒他?到时候你把王婶接过来,让有贵跟一水一起住。”


    “那敢情好!”


    王叔夹起一大块肉给叶一水,“那小子皮的要死,整日下了课就跑出去玩。让他学习学习水娃的性子!”


    叶一水看着碗里的肉,有些为难,却也还是慢慢吃着咽下了。


    屋外烈日不断,天空上白云构成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风不断刮过,云随着这风不断变换形状。


    叶一木看着屋外波澜壮阔的景象,刚刚浮现出的点子萦绕心头。


    在北京倒卖香港化妆品准不会错,这时候的香港天然占据港口、政策、历史渊源等多方面优势,化妆品多且廉价。


    她要赚得就是这个倒腾过程中的差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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