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顾择越近,看着顾择一米八几精壮的身板,对比之下,叶一木一米六不到的身高显得小鸟依人。
叶一木离得越近,越怂。
她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脸上的怒气仍在,只是躲在伞下面,不发一语。
叶一木以为自己在半路就能摆脱顾择。
“咳咳,你可以回去了,我还要去干别的事情。”
顾择用行动回应叶一木,转身离开。
一瞬间,叶一木光明重现。
她举起右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喂喂喂!”,叶一木叉腰转身对着顾择喊道,“我说了,这把伞是我的!”
顾择挑眉不解,她真的以为这把伞是她的?
这把伞本身便是顾择的,他厌恶太阳,夏天出门必打伞。拿得也的确是他自己的伞,伞就在倚在院子外正门旁。
这两个人,好巧不巧,伞撞款了。
顾择思索着,眉头微微皱起。他思考的时候身上有种气场,好像外界一切都干扰不了他。
轮廓分明、瘦削的脸、笔挺的鼻子、飞扬的剑眉和桃花眼、薄唇...他有着极其出众的色相。
不动声色时,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随时能把人勾走。
从他出门到现在,脑海里一幕幕画面闪过,等等,正厅外的确有一把黑伞。
他嘴角扬起,像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般。
“打赌吗?这把伞是我的,不是你的。”
叶一木冷哼一声,打赌?歪嘴一笑,老娘就没怕过,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赌就赌,谁怕谁!赌什么?”
“输了叫声爹。”
顾择说着,挑起眉深情的桃花眼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还真以为自己会赢呀!
“哼,如果你输了,当街给我磕十个响头,边磕头边喊大小姐好!”
顾择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点点头,接下了叶一木的赌注。
他脸型平整立体,是那类体脂率低、脸上肉极少的男生。一笑起来,整个人丰盈起来,配上嘴边两个梨涡,一时竟有种大男孩的感觉。
叶一木赶紧别开眼,有些恼怒,自己怎么能被美□□惑?
两个人挤在一把黑伞,躲着太阳,又往回走。
顾择高过叶一木一个头,伞顶更是离叶一木千万米远。四面八方的紫外线透过地面,逃开黑伞,侵入叶一木的肌肤。
她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热气,伞顶离她那么远,让她觉得自己压根没逃过紫外线的攻击。
正当她想要开口,刚好听见叶一水喊她。
她停下转身,果然是叶一水,也是撑着一把太阳伞。
叶一木嘴角扬起,看着身旁的顾择笑得一脸狡黠。
顾择不动声色,上下打量着叶一水清秀的身形脸庞,看着眼前两人五分相似的长相,还有那一声姐,心里已经知道个大概。
叶一木径直直接跑过去,腰边的白色帆布包随着她的跑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略!”
她躲在叶一水的伞下,扒拉下眼皮,吐出舌头,办了个鬼脸。
“谁要跟你这种人打赌啊?那把伞,老娘送你了!”
叶一木看着顾择,有些挑衅又有些得意,言语间毫无女性的娇柔姿态,有的只是野孩子一般的刁蛮。
顾择看着她,右边嘴角慢慢扬起,不反驳也不答话。他的大半张脸都躲在阴影下,看不清颜色,只能看清棱角分明的流畅的轮廓。
在阴影下,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味道。
他转身离开,不给叶一木呛声的机会,任由叶一木在后头骂骂咧咧。他知道,这种人,越是不搭理她,她越气。
“姐,怎么了?那个人他做什么事了?”
叶一水非常诧异,他第一次看见叶一木这么激动、情绪亢奋的朝着一个人喊叫,好像小学生吵架。
“算了!不理他了!一水,我跟你讲,千万不要跟他一样!否则就算长得再好看也绝对没有女朋友!”
叶一木仍是有些愤愤不平,她跨过地上的塑料水瓶后,又转身踹了那无辜的塑料水瓶一脚。
“对了,你是出来送饭?”
叶一水点点头。
太阳渐渐落山,天边的白云彷佛一座座城堡。鸟儿在城堡旁嬉戏,不一会,飞入城堡,消失不见。
“有贵刚刚有没有回去?”
叶一木看着街边玩闹的、光着膀子的七八岁小屁孩,突然想起这茬来。
叶一水站得笔直,身子绷得有些紧,点点头,“在写作业。”
“那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一高一矮,走在北京沈村的街道上,有些拥挤,街道门口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垃圾桶、自行车。
几株野草从水泥路的间隙里冒出来。
远远地便能看见叶一木的饭馆。
几个人零零散散的从里面走出来。
晚霞升起。
饭馆里只有几个四五十左右的工人吃着饭。
叶一木走进饭馆,把包放在收银台上,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她把桌上的白瓷碗叠在一起,把饭菜堆在一个青瓷菜盘上,再把不锈钢饭盘叠在一起,把碟子、汤勺一类的东西放在白瓷碗里,再把白瓷碗放在不锈钢饭盘上,再端去后院。
她手脚极其麻利,哐当哐当不一会就把一桌收拾好,叶一水收完伞,帮着一起擦桌子。
“回来了!”
王叔站在舀菜处,喊了一句。
“回来了,王叔,婶子什么时候过来啊?一起吃个饭呗。”
叶一木放完盘子,从后院走回来,又继续收拾。
“她得收拾东西,七点左右过来。”
“那刚好,一起吃个晚饭...好,八块钱,您慢走!”
叶一木放下抹布,跑去收银台给客人找钱。
弄完又继续收拾。
“一水,你先把衣服收了,再把院子里的花草浇下水。”
看着叶一水站在那,穿着一件洗得干净的白t恤,准备收拾桌子,怕他沾到污渍,开口喊道。
客人一个个走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又有一拨人进来吃,忙得团团传。
“木娃,盘子没几个了。”
王叔喊着。
“好!我立马洗!”
叶一木跑进客厅,拿出收音机,随手拿了一盘磁带,按下播放键。
收音机里传来九十年代美国流行的摇滚乐,黄昏渐渐消逝。
叶一木伴着歌声,戴上橡胶手套,把水龙头的水开到最大,弯着身子,拿起一块白色抹布,连续猛按几下洗洁精,一个盘子接一个盘子刷起来。
她面前摆着两个大铁盆,一个装满了脏油乱的盘子,一个装着刚刷完的洁白如新的盘子。
水龙头不断往外冒着清澈、带着热气的自来水,水不断把盘子里的泡沫带着。
用洗洁精洗过一遍后,叶一木摘掉手套,随手丢在一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把不锈钢饭盘冲洗干净。
“一水!”
她喊着。
叶一水正收着衣服,听到他姐喊他,把衣服放好后,顺带拿着今天刚晒干的干布,跑去帮忙把盘子擦干。
姐弟俩——叶一木冲洗干净后递给叶一水擦干,把盘子放在身旁的木椅上,一个接一个...
十几分钟后,终于把所有盘子都刷干净了。
叶一木起身,捶着自己的腰,此刻她只想狠狠干上一碗饭,然后倒头就睡。
不过看着干净的反光的盘子,叶一木觉得自己就像看见了红彤彤的票子,她用手背擦掉额上的汗,脸上带着充实的笑容。
舒了口气,望向天空,绿叶在黑夜下只剩轮廓,远处天边是暮蓝色,风一阵一阵吹来。
轻轻的、柔柔的,彷佛是在抚慰她。
她伸出手,把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伸了个懒腰,出门干活。
客人果然又多了起来。八点半过后,饭馆才打烊。
“对了!水娃,你有没有看见狗娃子?”
王叔一边帮排着队的客人舀菜,一边问着。
叶一木听着这话,也有些奇怪,不是说在写作业吗?
不过王有贵平日里也是混得过了饭点还没到,倒也习惯了。
“他说去接婶子了,王叔。”
话音刚落,一名身穿花衬衣、黑色裤子的中年女子进来了。
她留着一头长发,毛发厚重但有些干燥,脸上有些黝黑,但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清秀女子。
“婶子,你来了!”
叶一水上前帮着王婶卸下胳膊上大袋小袋的东西。
王婶是给北京双职工家庭当保姆,平日有空便会过来帮忙。
所以并不生分。
“那王叔你先进去吧,我来替你的班。”
“不用不用,”王婶拦下叶一木,进去厨房里开始拾掇东西,把各类调味品摆的整整齐齐。
“对了,王婶,有贵呢?”
“哦,他啊,”王婶扭头对着叶一木说道,“在我后头呢,说是要买东西。”
“我还想说这小子跑哪去了呢。”
叶一木坐在收银台前,数着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王婶夫妇说着话。
后院里,叶一水倚在客厅墙壁上,看着叶一木买给他的初中必看名著——骆驼祥子。
相同的白炽灯下,一家人各有各的活干。
饭馆里的客人们,相识的、不相识的,有一嘴没一嘴的谈着,偶尔和王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中年男人即便有孩子,也不像中年女人一般时时挂在嘴边,说得多的还是体育、政治一类的话题,要不就是彩票或是□□。
叶一木觉得这个倒也有趣,为什么一般而言,女人更爱孩子?不论哪个朝代都是如此。即便是双职工,为孩子付出更多精力的,往往也是母亲。
这倒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她一边数着钱,一边想着。
把一元卷、二元卷、五元卷、十元卷、二十元卷、五十元卷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框里,再把零碎零碎的一角、两角、五角堆在抽屉的右上角。
“爸妈,一木好!”
就在叶一木低头收拾人民币的时候,王有贵一溜烟跑了进来。
叶一木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王有贵跑进院子里头,看见客厅的灯亮着,立马冲了进去,果然看见叶一水在里头。
“一水哥,我的作业是不是全对了?”
叶一水点点头,“嗯,写得很棒。”
王有贵嘿嘿笑着,微微低着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的脸颊晒得黝黑,低头一笑,显得牙齿无比洁白,让笑容更显纯朴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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