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璃璃在河阳县分号铺子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
胡祥转头：“掌柜？”
段璃璃把他也拽过来：“来，站我旁边，看前面。”
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另外就是铺子的伙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东家和大掌柜站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不进去。
但胡祥知道段璃璃面前一定有光屏。
果然，段璃璃发给他一张照片：【瞧瞧你自己。】
胡祥见过这个叫作“照片”的东西了，倒不惊讶。只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还是很新奇。
胡祥：【原来照片是这样做出来的？】
其实有点类似画像，画像的时候也是叫被画的人摆个姿势不动的。
段璃璃：【嘻嘻。】
她把两个人的合照发给了胡祥，却把自己单独的照片发给了夜行。
段璃璃：【你到家了没有呢？有没有好好刷牙？头发扎不好记得让你师姐们帮忙。】
段璃璃：【照片】
段璃璃：【我在河阳县呢，就是你们离开我家之后去的那个城。这间铺子看到没，是我开的。我靠这个赚钱，我已经开了两间铺子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能干？】
可惜，夜行是不会回复的。
段璃璃心里微叹，随即控制好情绪，先胡祥一步踏进分号铺子。
刚才门口的伙计就进去报信了，二掌柜脚步匆匆从楼上迎了下来。
这二掌柜的工作能力已经得到了证明，实在是个很能干的年轻人。
段璃璃在会客室里，把他也加为了好友，并给了他一个荷包。
经历了震惊之后，二掌柜狂喜——大家都知道的，“千里传音”和“袖里乾坤”，以前是胡大掌柜一个人专属的特权。现在，他也有了！
他飞快地瞟了胡祥一眼。
这一眼被段璃璃看到了。
段璃璃很有点心惊于社畜之间的竞争。这二掌柜是胡祥亲自招进来，也是胡祥亲自提拔/出来当二掌柜的，但他不甘心于此，他想跟胡祥平起平坐。
就挺可怕的。
说句实话，这种竞争的压力要是搁在她自己身上，段璃璃觉得她可能都扛不住。
幸好，幸好她是资本家！
二掌柜和胡祥之间的暗流汹涌，段璃璃假装没看见。
要是一年前的她，夹在两个人中间一定尴尬得脚趾抠出一个仙宫来，现在她就能做到泰然自若了。
而且，段璃璃承认自己偏心，反正她就是看着胡祥觉得胡祥更沉稳，二掌柜相对浮躁。
二掌柜的喜不自禁自然是误会了，这个事她家胡祥早早就想好对策了，来之前就跟她都商量好了。
段璃璃便说：“把大伙计和武者管事都叫来。”
二掌柜正喜悦，闻言一怔，随即躬身：“是。”转身去叫了。
三层楼是三个业务部，每一层有有一个大伙计，加上几个武者的头头，一共是四个人。
胡祥来之前给段璃璃的建议是：“二掌柜、三个大伙计、武者头目都加进来。拉两个群，一个是东家、我和他，一个是东家、我和河阳分号这五个人。”
胡祥这一个安排，就让二掌柜一些想法幻灭了。
段璃璃说：“都认识字吧？”
大家都在消化自己也有了“千里传音”这个术法的喜悦和震惊，闻言都赶紧点头。
胡祥招人的时候，段璃璃就有过要求，希望至少识字。
不识字的文盲，段璃璃真心接受不了。
段璃璃说：“都识字的话，我就直接在群里说了。”
在【河阳分号管理群】里，段璃璃：【二掌柜这个群里就你、我和胡掌柜三个人。平时我不说话，你也不用找我，我反正能看到的。工作的事你向胡掌柜报告。】
在【河阳分号员工群】里，段璃璃：【规矩：工作群只谈公事，禁止闲聊。】
段璃璃：【这个群里有现在屋里的所有人，平时我不说话，只看着。这个群是给两位掌柜平时处理分号事务用的，比较方便。如果有什么大事，也可以直接我。反正我都能看见。日常无事的话，你们的公事都向两位掌柜汇报。】
瞧吧，胡祥这一手，就把二掌柜给摁住了。
本来天高皇帝远的，胡祥几天才过来一趟，他不在的时候二掌柜就独大了。这是距离造成的管理难度，是没办法的事。要不然二掌柜也不会生出野心想跟胡祥平起平坐的。
但现在，这两个群一拉，直接给二掌柜上了笼头。
胡祥又不需要干体力活，他只需要管理、做决定就行了。工作群一拉，他人不在河阳也等于在河阳了。
二掌柜再不能独大，只能正正经经地当个本分的二掌柜了。
其实，段璃璃也不想别人踩胡祥。
人毕竟是有远近亲疏的。胡祥是她异世界第一个小弟，还是这么能干的一个，更不要提雏鸟情节。
反正段璃璃想着后来的人要是把胡祥踩了，或者哪怕只是平起平坐她就也挺不舒服的。
所以她也有点小心思，给胡祥的是腰包，给二掌柜的就是荷包。
明明白白的等级差距。
二掌柜经历了一场从欢喜到懊恼憋屈的情绪起伏，反正等段璃璃和胡祥离开河阳的时候，他的浮躁明显收敛了。
果然人就是得经历事，才能有进步。
而在遥远的千里之外，在另一个城邦的王城，夜行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地盘。
姓方的看着高高的城墙，叹道：“我没死，想必我那几个兄弟很失望。”
汪楠微笑：“主公才是天命之子。他们算什么，肖想世子之位。”
姓方的也微微一笑，一行人进城回府。
自然要先去见城主。
这种城邦制度，没有王，最高位者叫城主。城主生活在王城。他的领地里其他城的管理者叫作城守，不叫城主。再下面就是县守、镇守，下到农村就是里长、村老。
段璃璃猜测过姓方的绝不是什么商贾，应该是个有政治身份的大人物，没有猜错。他是此地城主的嫡子，是一个城邦的世子，对应地球古代一国的太子。
方世子回到王城直接就入了城主府，去见自己的爹，关于此次他被人截杀一事，自然有许多政治博弈要搞。
这与段璃璃没什么屁关系，都按下不表。只能说城主家也有一堆狗屁倒灶的破事，比胡祥家强不到哪去。
处理了这些事，方世子才带着自己的人回到了自己的世子府。
说起来这一趟颇为惨烈，他的某个，或者某几个混账兄弟，下了大力设计他中毒又埋伏截杀。他带去的随从和普通的护卫全都死翘翘了，最后全靠身边的高手脱险。
这里面，汪楠和夜行功劳最大，自然要行赏。
“行了，都散了吧。”该赏的赏完，该夸的夸完，方世子放他们回去，“都辛苦，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都退出去了，上房的外面，他们各自的心腹丫鬟或者小厮都在焦急等待了，见着各自主人，忙迎上来。
段璃璃觉得阿乔洗碗不行，一看就是平时有人伺候的，也没猜错。的确是。
大家便各自要回各自的院落。他们这等等级的武者，自然待遇是极好的。
夜行一个师姐捏了一把自家俊俏小厮的脸蛋，瞟了一眼来接夜行的丫鬟，嘱咐说：“他这次斗气消耗大，回去给他好好熬一熬筋骨，将养将养。”
那丫鬟也生得俏丽，谄笑：“大人放心，汤药都熬好了，就等夜行大人回来了。”
师姐点点头，被自家小厮扶着回自己院子去了。
俏丫鬟也温柔牵着夜行：“大人，回去了。”
夜行脸上没有表情，极冷极淡，任她牵着走。
只是这丫鬟人前表现得温柔恭顺，待牵着夜行回到了他自己的院落里，喊着院里的粗使关上门，立刻就甩了夜行的手臂变了脸，嘟囔：“真烦，还回来干嘛。”推了夜行一把：“去去，赶紧自己泡药浴去。”
这里是夜行自己的住所，生活好好多年，一砖一木都熟悉。夜行无需别人指引，也不用丫鬟服侍，自己便进了正房去了净房，径直脱衣跳进了浴桶里。
丫鬟也进来坐在木凳上，翘着脚嗑瓜子。
没一会外面有响动，她出去看了，原来是世子的赏赐送过来了。
丫鬟满面带笑地迎了赏赐，又恭顺地送走世子的人。待回来，揭开盖布看了看，脸又拉下来了。
哒哒哒回到净房里，数落夜行：“又是丹药！就不能换点别的？这么多丹药不够你吃的吗？吃不死你个傻子！”
真是气死了，别人服侍的主子得的赏赐都是真金白银，元绿石元菁。就她服侍的这个，因为是个傻子，给他钱也没用，所以回回都是给他丹药。
院子里也不寒酸，房中有很多值钱物件。只那些都是世子府的，件件都登记在册，动是不可能动的。
傻子捞不到一点金银，害得她除了月钱之外再没有一点外快可赚，穷死了。
其实府里给夜行的丹药都是顶级的，拿出去顶顶值钱的。
只是丫鬟不敢打这丹药的主意。这种顶级的丹药流出去都不是小事，拿货方也得确认来历才敢收。
更不要提一颗顶级丹药服下去，光是化药力都要好几天，天天要打坐调息。不仅每用一颗丹药她都要向上汇报，汪楠大人还会天天亲至，日日给傻子把脉确认药力消化的进度。
汪大人对他这个傻子徒弟十分看重的，唉，气死了。
她在个傻子院子里服侍，别的姐妹还以为她能作院子里的主得过得有多好。其实她苦啊，她除了吃得好点就没什么别的好处了。半点快外都没得赚，不像姐妹们，服侍得好了就会有赏赐。
愈想愈是生气，用手指狠狠地戳夜行的脑袋：“快点泡，泡完了自己洗，自己好好把头发洗干净，要洗不干净瞧我怎么治你！”
她被分配到傻子这里好几年了，知道傻子是个高阶武者，一开始她还小心翼翼，但很快她就发现，傻子就是傻子，她冒犯他他也不懂，她推他戳他骂他也没事。
有时候她不高兴了，还拧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丫鬟的胆子就大了，在这院子里作威作福，宛然当自己是个主人了。
丫鬟忽然看到了夜行脖子上的丝绳，系着一个什么？荷包？
“这什么？”丫鬟抬手就去扯。
没扯到，夜行的手像鉄钳一样钳住了她！
丫鬟尖叫：“疼疼疼！快放开！”
外面候着的粗使听到了，喊了一句：“金翠姑娘，怎么了？”
叫金翠的丫鬟不想让粗使知道夜行对她还手了，忍着痛说：“没事！”
另一只手却去掐拧夜行的肩背：“傻子！快放开啊！”
夜行放开了手，继续默默地浸泡在药液里。
金翠惊惧，她打骂夜行多年，夜行从来没还过手的，今天是怎么回事？那个荷包里，莫非装着什么重要事物？夜行得了命令要守护？
这样的话，倒解释得通了，傻子就像个傀儡一样，只知道执行命令的。
金翠释然，骂了一句：“待会自己穿衣服，别烦我。”
转身出去了。
金翠以为她打骂夜行，夜行没反应不还手也不会哭诉是因为他脑子傻。
她不知道，似她这样的普通人，身上半点斗气也没有，她掐夜行、拧夜行，对夜行来说与蚊子叮没有什么区别。
她虽然恶毒，但也不至于并且也没有能力生出杀意来。
没有斗气没有杀意，她再对夜行推推搡搡，也激发不了夜行对外界的应激反应。
他就只淡淡地，泡完了汤药，又去清水里洗。
自己低头洗着头发，耳边忽然好像听见那个人说……记得要刷牙。
第192章
夜行日日都要在世子身边的。
在别人眼里他是方世子的贴身护卫、死士，以及，只有汪楠这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的，他还是世子的斗气储备罐。
夺取别人的斗气，话本子也是有的，十分精彩。只是大多数的世人不知道这等邪术竟然真的存在于世间。并且还有一个身份那么高贵的贵人，在对别人施用。
日日都看得见夜行的方世子，这天对汪楠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夜行都长这么大了。”
汪楠还奇怪世子怎么突然发这种感慨，世子话锋一转：“他年纪不小了，也都已经开过荤，安排几个女人给生几个孩子吧。”
原来是这个事，汪楠便笑了：“人都已经选好了，原本就是想着这趟回来就安排的。没想到夜行还挺有艳福，先在外面知了人事。倒省事了。”
世子也笑，赞道：“段姑娘的确很漂亮。”
那玄门女弟子皮肤实在好，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白得像会发光。她选了夜行，搞得崇礼和阿乔都很失望。
夜行侍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忽然听到“段姑娘”这个称呼，睫毛微微地颤了颤。
汪楠给夜行选的女人有好几个，都是三四级的女武者。
其实夜行的血脉极其强大，他家的血脉不论男女，跟任何人生出来的都是武者。但汪楠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找了几个低阶的女武者。
像杜家的妍小姐身在小地方，就特别向往去这种大城投奔这种大贵族。倘若单纯的她知道了这种大贵之家院落里有多少龌龊，知道如她一般的低阶武者投靠过去会被派来做什么，大概就再也不会有这种憧憬了。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如果换作了是她，也可能会像这几个女武者一样，忐忑但也期待这件事。
因为夜行虽然脑子坏了，身体却没坏，他的血脉非但不坏还好极了，跟他生孩子生出高体质的武者的概率很大。低阶的武者不论男女，若能和这样高阶的武者一起孕育血脉，很多人是拒绝不了这个诱惑的。
第一个女武者是既忐忑又期待地去了夜行的院子的。
汪楠亲自带着她去的，此时还是白天。
夜行现在这个状态下是行不得男女事的，只是个杀人的机器。汪楠便解开对他的部分控制，给他下命令：“做与段姑娘一样的事。”又嘱咐金翠：“服侍好他们。”
他便走了。
还要服侍这种破事，金翠心里直骂娘，脸上却必须带着笑：“我家大人已经洗过了，大人先洗个澡？”
女武者看看夜行的脸。
诚如胡祥所说，夜行的脸生得不符合主流审美，不像崇礼那样端正严肃，一看就是女婿的好人选。但其实夜行的相貌对女人是颇有吸引力的。
生不生得出来血脉好的孩子，睡了他，都不亏的。她含笑：“好。”
金翠只得转身丧气咬牙地去准备，服侍着女武者洗浴更衣。
待回到房中，女武者挥挥手：“退下吧。”
金翠心中鄙夷，脸上却谄笑着行礼：“是。”
退了出去，到外面无声地“呸”了一口。这大白天的，就要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房中，女武者撩了撩头发，向夜行走过去。
夜行抬起了眼睛看她。那眼神像个孩子，有些迷茫。
此时的夜行和半个多月前与段璃璃在一起时的状态是一样的，如孩童，有些懵懂。
汪楠给他的命令是做和璃璃一样的事，但……夜行有些迷茫。
就在这时候，眼前突然展开了光屏。
段璃璃含笑站在一间铺子的门口。取景取得很好，把铺子拍得很清晰，那招牌上写的是“璃璃家河阳分号”。
段璃璃：【我在河阳县呢，就是你们离开我家之后去的那个城。这间铺子看到没，是我开的。我靠这个赚钱，我已经开了两间铺子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能干？】
她问他话呢！
夜行立刻大力点头：“嗯！”
女武者见夜行盯着自己，然后用力点头还“嗯”了一声，还以为这个厉害的但是脑子受损的高阶武者是男人本能激发起来了。
她咯咯一笑，走过去对夜行的脸伸出了手……
夜行本来是盯着光屏的，一个陌生不熟悉的有斗气的人靠近他。
夜行还记得汪楠的命令的，那命令令他困惑。但他从光屏上移开眼睛，看了女武者一眼，不再困惑了——他很确定，她不是段璃璃。
要做和璃璃一样的事，就得和璃璃做。
金翠原以为傻子今天要洞房，孰料她在外间愤愤候着，等着听里面发出狗男女的银靡之声，结果只听到女武者一声惊叫，和随之而来的“砰”地一声。
特别大声！吓了金翠一跳。
她是真的跳起来了，小心地侧耳朵听了听，里面却没声了。
金翠试着唤了一声：“大人？两位大人？可是有事？”
里面一点声都没有。
这肯定不对劲！狗男女就是云雨起来也不会一声也不答应啊。
但金翠不敢进去，因为刚才那“砰”的一声着实吓人。里面那两个都是武者，万一有点什么，她一个普通人沾上点斗气就是一个死。
金翠提着裙摆跑出去。
外面阳光还刺眼呢，她嘱咐院中两个粗使：“看好了，我去找汪大人！”
便跑着去找汪楠了。
汪楠急匆匆赶过来，也先在槅扇门外唤了一声。结果里面果真没有半点声息，汪楠便推门而入了。
女武者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
探了一下，倒没死，只像是骨折了。屋中的桌子碎了，她身上扎了不少木渣，流了一地血。看那情形，应当是从床前的位置被弹出来，后背撞裂圆桌，骨折滚在地上又扎了木渣。
再看夜行。
帐子半垂着，他缩在里面，隐隐看见个影子。
“夜行？”汪楠唤了一声，夜行却没应声。
汪楠能感受到，夜行此时的斗气很平和，未发生暴动的迹象。他走过去，撩开了床帐，却是一怔。
夜行缩在床的角落里，抱着一盒糖正吃得津津有味。
汪楠皱眉，训斥金翠：“怎地给他吃起糖了！”
夜行被控制得很严重的情况下，生活就需要人照料。他很重要，汪楠不愿他身体出任何差错。
汪楠对夜行的饮食要求就是饱腹、进补。至于夜行会不会想吃糖，根本就不在汪楠的考虑范围之内。这种会坏牙的事就算了，太麻烦。
从来没有人会主动给夜行吃糖，夜行更不会自己主动要。
金翠也很迷惑。
夜行是个傻子不能理事，她作为贴身大丫鬟实际上就掌管了这个院子。这院中有什么东西她清清楚楚，却也不知道这盒糖是从哪里来的。她从没见过。
但在汪楠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她作为丫鬟是不能为这种小事给自己辩白的，只能规矩地跪下请罪。
女武者虽然是半死的状态，但夜行没事，对汪楠来说就是没事。
他对金翠说：“叫他别吃了，好好让他刷牙漱口，别坏了牙。”
然后转身拎起昏迷的女武者出去了。
待把女武者救醒，他追问怎么回事。
女武者的眼中流露出恐惧。那样霸道的斗气，她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一瞬间就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真的太恐怖了。
女武者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讲了当时的情况，说：“他、我近不了他的身。”
夜行若是在完全被控制的情况下，确实除了他们几个人，陌生人是无法近他身的。
但汪楠就是为了让他成事，已经解开了部分控制，怎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他问：“你是不是发散斗气了？”
“没。”女武者否认，“我敛气敛得很好的！”
被挑出来的女武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会敛气，而且敛得很好。
就是怕斗气触发夜行对外界的反应。夜行的正常反应就是一个字——杀。
汪楠总觉得还是女武者有问题，他不觉得是夜行有问题。他已经控制了夜行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汪楠就换了个女武者。几天里一连换了三个，都近不得夜行的身。
汪楠去看，气得瞪眼：“怎么还在吃糖？”
他恼火地对金翠说：“不是说了不让他吃吗！”
金翠吓得立刻跪下请罪：“大人恕罪，奴婢没办法，夜行大人不肯把糖交出来。”
她还没敢说她趁夜行洗澡睡觉，偷了好几回他的糖盒了，可他总是有新的糖。难道府里有什么人给他偷偷送糖吗？
她日日都在这里，能不让她发现送糖的只能是武者了。这府里的武者都是大人，她谁也得罪不起，就不敢乱说，只能替夜行那个人瞒着。
汪楠看着孩子般一脸满足的夜行，哼了一声，过去抢走了他的糖盒：“别吃了，去，刷牙去！”
他把糖盒拿走了。
夜行有点茫然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
金翠跟在王楠说身后：“大人慢走……”
汪楠的步速岂是她能跟得上的，她还没出正房的门，汪楠就已经走到院子里了。
她只站在明堂的门槛里张望了一下，便转身回去了。一进里间，顿时目瞪口呆。
夜行，手里怎么又有一盒糖？!
这、这到底是谁？
金翠的头上冷汗直冒。刚刚，汪楠可是在这里的！这短短的时间，什么人能等汪楠转身朝外走，就塞给夜行一盒糖而不被汪楠发现？
这是哪个高手？
夜行这个事，汪楠纠结了几天，还是告诉了世子。
世子诧异：“都不行吗？”
汪楠道：“都近不得他的身。”
他补充道：“可能因为是陌生人的缘故。”
世子点头：“有可能。”
段璃璃能近身，是因为段璃璃没有斗气，对夜行来说没有斗气的普通人不具有任何威胁性。
那现在摆在眼前有两个选项，要么找个和段璃璃一样没有斗气的普通人，要么……找夜行熟悉的女武者。
世子还是想要高质量的孩子的，他说：“你去问问阿沅她们几个，谁愿意和夜行生孩子。”
所谓“阿沅她们几个”，就是夜行的师姐们。还不止段璃璃见过的那三个，一共有五个。
汪楠晚上把她们喊来询问。
高阶女武者都很彪悍，于男女事上十分豪放。大家只咯咯笑。
有人说：“唷。”
有人说：“哎呀，小夜行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呢。”
又一阵乱笑。
汪楠被女弟子们笑得没脾气，揉着额角：“快点快点，别叫为师头疼。夜行的血脉你们知道的，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厉害。”
但女弟子们都知道那样厉害的孩子长大后会被师父和世子怎么对待。看别人的孩子有那样的遭遇是一回事，看自己的孩子那样，就不太美妙了。
谁也不比谁傻，大家看似嘻嘻哈哈地，其实没人愿意，只是不敢当面直接驳了汪楠而已。
但汪楠也不是白让她们付出的。
“你们自小就跟着我过来这边，是为了什么，你们也都明白。”汪楠说，“你们表哥表态了，这次谁立了功，便立谁为侧夫人。”
这几个女弟子敢跟汪楠嘻嘻哈哈，因为她们不止是汪楠的弟子，还是汪楠的血亲后辈。
她们和汪楠，都来自世子的母族。汪楠实际上是世子的舅舅兼师父。
这个诱惑一抛出来，果然还是有人心动的。因为世子未来将成为城主，一个城邦的城主，就是一国之王。
终于有人答应了：“我试试？”
汪楠刚要笑，下人匆忙来禀报：“夜行大人院里出事了。”
第193章
汪楠等人赶过去，夜行的房里全是血。
没了脑袋的身体委顿在地上，碎裂的头颅更没法看，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汪楠吃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普通人，怎么能触发夜行的自卫反应？
武者常常不将普通人看在眼里的。就像神祇不把凡人看在眼里一样。
在汪楠的眼中，金翠就是一个照顾夜行的婢女，长得还行，但与别的丫鬟也没什么分别。
他是没想到，他眼中蝼蚁一般的普通人也会有自己的野心。
这几天汪楠带着几个女武者来找夜行是要做什么，金翠很清楚。
汪楠这个师父还挺好啊，傻子都傻掉了，居然还想着帮他留后代。不过傻子据说确实非常厉害，这样的血脉不留后代就可惜了。
金翠在这个时候，怦然心动了。
她作为夜行的婢女，实在是有苦说不出。没外快，也没前程可期望。但是如果能怀上夜行的血脉……
卑微的婢女生出了野望。
她试着去勾引夜行，却和那些女武者一样近不了夜行的身。夜行虽没有对她使用武力，但她想坐到他怀里去这种事，根本实现不了。
从前她推搡他、掐他拧他都没事，但想如此紧密地与他相贴，夜行作为一个武者的自卫本能是不允许的。
金翠没办法，就开始想歪办法。
她使了钱给一个熟识的男仆，那男仆便去青楼帮她弄回了春/药。
男仆能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高级地方，也不是什么高级春/药，总之就是特别简单粗暴的一件事。
金翠没法近夜行的身但是让夜行吃吃喝喝是她的本职工作，很顺利就给夜行喝下了春/药。
傻子虽然脑子坏了，到底也还是男人，果然喝下去就有反应了，金翠顺利地偎进了他的怀里。
夜行喝了药，身体起了反应，神智也不清醒。
他看到了段璃璃。他非常欢喜。他实在太想念她的温柔甜软了。
当这个“段璃璃”咯咯笑着钻进他怀里，却有一股刺鼻的脂粉气味扑面而来。
这不对。
段璃璃身上的气味是非常清新干净的。
她给他也用和她一样的花皂洗澡后，那几天，他的身上也是一样的气味。
那种气味浸透了她的皮肤，他亲吻、深嗅，牢牢地记住了。
怀中这个女人，不是段璃璃。身体虽然有反应，却不是自然的欲望。高阶武者的身体对毒素一类的东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排斥。
金翠作为一个普通人，对高阶武者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她伸手去解夜行衣服的时候，夜行却将斗气在身体里已经运转了一个周天，把所有的“毒素”逼迫到了指尖上。指甲轻轻一划，指尖划出一道口子，含了“毒素”的鲜红的血被斗气逼得滋出了体外。
“毒素”一去，幻像消失，再看怀里的女人，“段璃璃”的面孔扭曲了，变成了另一张面孔。
说起来似乎没什么，但对夜行这样一个高阶武者来说，在如此紧密的距离上，对方的脸变了，这是何其地危险。
金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从来只看到夜行的“傻”，没有亲身体会过夜行的可怖，终是用自作聪明的手段，触发了他对外界的应激反应。
才将他的里衣带子解开，露出胸膛，突然，夜行的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金翠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夜行的手便一攥！
那手腕上，两条血管生得与别人不太一样。别人的这两条血管都是近乎平行，各走各的。他这两条血管却纠缠在了一起，很奇妙地手腕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六边形。
发力时，小小的六边形微微凸起。
血雾绽开，金翠的脖颈瞬间爆碎成了血肉齑粉，头颅弹射出去，撞上硬木房梁。
房梁撞出了裂纹，头颅也撞裂得脑浆四溅，梁上、地上都是，白白红红，黏黏糊糊。
夜行又想吃糖，但他看看自己的手掌都是血。
每次吃糖，璃璃总是让他先洗手的。夜行对璃璃言听计从。
于是夜行非常乖巧地起身，绕开金翠的尸体，自己去了净房，舀了水洗了手。看看衣服上、胸膛上也溅上了脏东西，他还特别认真地擦了脸、脖颈、胸膛。又把脏了的衣服脱掉，自己去找了干净的衣服换上——拜金翠的懒惰欺主所赐，他还真的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里，该怎么穿。
于是等汪楠一行人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金翠无头的尸体、碎裂的头颅，一地黏黏糊糊，血腥气满屋。
而夜行却干干净净地，缩在床角抱着糖盒正吃得开心。那糖盒，汪楠明明记得自己抢走了，走到外面就随便给了个小丫鬟，怎地小丫鬟又还给他了？
糖盒之类的细节汪楠没心思管。他必须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夜行怎么会杀死身边的人。
这个事情非常严重。因为他们，包括世子，都是夜行身边的人。理论上来说，夜行不可能会对他们出手。但今天，他杀死了伺候了他好几年的贴身丫鬟。这丫鬟还是个没斗气的普通人。
看到这情形，那个愿意试一试和夜行生孩子的师姐立刻就改口了：“我不干！我还想活命呢！师父……六叔，你不能送亲侄女去死啊。”
汪楠头疼：“还没搞清楚呢，别慌。”
但女徒弟坚决不干：“那可是夜行，我的话，最多撑四个回合，六叔你来不及赶来救我的。我不干！今天的事就当我没说过！”
她都不愿意，其他的女弟子就更不愿意了。
这个事最终查清了。也不难查。
碗里还有残留的药。也有人看见金翠跟一个男仆鬼鬼祟祟。
男仆押上来直接就招了，招完就死了。他是必得死的，因为他和金翠居然敢对夜行下药。夜行对世子太重要了！这犯了世子的大忌。
“夜行不行吗？”世子问。
汪楠也很苦恼：“不行。”
若是收紧对他的控制，他便只是杀人机器，行房也行不了。放松他，他又不让任何女子近身。
“那便算了。”世子说。因为让夜行生孩子是为了以后打算，但“以后”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眼前”更重要。
“不能因为这个弄坏了夜行，夜行才是最重要的。”世子说。
汪楠也赞同：“是，不能本末倒置了。”
他说：“不然，再去弄个孩子来……”
世子却道：“难了。那些年大家都偷孩子，隗家出了隗羌这个硬骨头，号召隗家人不生孩子，自绝血脉。这些年很多隗家人不肯生孩子，血脉越来越少。七家军把他家看得愈发地严了，唯恐让谁家得了便宜。现在再想弄孩子，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
汪楠道：“以后再想办法。眼前先别折腾夜行了，不能影响了世子。”
世子道：“正是。”
炎碧城边陲小镇乌桐镇紧挨着的大苍山里，四月下旬这天，群狼长达五十多日的发情期终于过去了。
段璃璃是怎么知道呢，因为这天早上醒来，全不一样了。那些烦扰了她一个多月，被夜行安抚了的燥动不安都消失了。
感觉连脑子都清明了，真的 。
就回想起半个月前夜行的事，段璃璃觉得离谱！当时自己绝逼是精虫上脑了！不敢相信自己干出了这样的事来！
要搁在现在，脑子清清明明的正常状态下，她就算再喜欢夜行，也不会挟恩求报地睡了人家的。
性/欲上头真是可怕啊，要不然有个理论说性/欲是人类第一驱动力呢。
那么采访一下段璃璃同学：你后悔吗？
段璃璃：？
段璃璃：后悔什么？
就你后悔当时睡了夜行吗？
段璃璃：……段璃璃：那当然是……决不后悔啊。要不是当时我精虫上脑，勇敢地，不是，是糊里糊涂地睡了夜行的话，那就会跟夜行错过了。要错过了我才是真的会后悔的吧。
好叭，不后悔就行。
脑子重新清明了的段璃璃，神清气爽地管理起自己的仙宫来。
小孩们吃得饱饱地，精力实在旺盛，在仙宫里跑上跑下也不怕累。只是效率有点低。
段璃璃就想到了一个提高效率的法子——滑楼梯。
她对仙宫的各处楼梯都进行了改造，将楼梯台阶的五分之一宽的部分变成了滑梯。
这样小孩们上楼梯的时候用走的，但是下楼梯的时候可以直接滑下来。
孩子们从没玩过这样有意思的东西，开心死了。
段璃璃在高台上看着。
刺溜，滑下来一个抱木桶的小孩。
刺溜，滑下来一个举扫帚的小孩。
刺溜，滑下来一个扛拖布的小孩。
段璃璃还胳膊肘杵着石栏杆笑着对乔小泉说：“你看，多有效率啊！”
再一转头……
刺溜，滑下来一个赵金柜。
刺溜，滑下来一个旺财。
段璃璃：“……”
【老赵，我交给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段璃璃发问。
赵金柜立刻回答：【我已经安排好了。】
赵金柜：【早上我带他们在麦田里先跑圈，然后吃早饭干活。然后下午活小泉不是给他们上识字课嘛，我的拳脚课就安排在小泉的课后面。上完课再吃晚饭。这样大家时间都排开了。】
段璃璃：【好，那就这么定了。】
段璃璃从河阳回来，意识到一件事——她买的这些小孩都还是文盲呢。他们还不识字呢。
这可不行，段璃璃接受不了。
她便和乔小泉商量。乔小泉和胡祥识字都是做学徒的时候学的，没什么学问，但不是睁眼瞎。
镇上书铺里也有卖启蒙书的，段璃璃看了看，觉得乔小泉能胜任，把这个事交给乔小泉了。
孩子们早上起来吃过早饭，上午先做活，中午吃过午饭，段璃璃给他们一个午睡的时间，毕竟小孩需要长身体。
午休后继续干活。
其实段璃璃觉得没有那么多活要干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乔小泉总能安排出很多活给小孩们。
问了一下，乔小泉说：“掌柜交待过了，不能让他们闲待着。若闲惯了，慢慢就会觉得闲着是理所当然的，干活反而不乐意了。”
段璃璃同意，就由着乔小泉安排。
识字课便安排在下午。
而后段璃璃又觉得，不能让赵金柜闲着，该给他安排活干了。她本来让他留在仙宫就是有这个打算的——穿越女养一大群孩子，哪有不练兵的。
虽然段璃璃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个刚需，本地的环境也跟那些穿越小说不一样。这里看似很像地球古代，但其实完全不同。
但段璃璃觉得不做了这件事，没有身为穿越女的仪式感。
赵金柜直接就说了：“都是普通人，练啥？”
有武者体质的孩子一般六七岁就显露出来了，各个城镇的武者小学堂都可以检测。体质好的四五岁就显露的也有。偶尔也有晚些的，本来以为已经没希望了，忽然九岁十岁的时候开窍能修炼了。
但最后一种情况特别少，跟飞机失事的概率差不多。
这些孩子的年龄基本都已经确认一辈子都是普通人了，再练也练不出来斗气的。
这个问题段璃璃思考了一下，回答：“就是普通人，也该强身健体啊。”
反正赵主任你别给我闲着。
第194章
仙宫还没有工作群，段璃璃其实把所有的孩子都加了好友，但是没给他们激活通讯界面。
她是想建个仙宫工作群的，是胡祥和乔小泉都劝她再等等。
段璃璃有点莫名，但她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听劝。那就暂时先不激活。
加了所有的小孩是为了给他们共享食物柜的权限。
本来伙食这一块都交给了乔小泉，按一日三餐给他们提供，段璃璃觉得没问题，乔小泉也觉得没问题。
直到有一天，段璃璃在更高的位置，栏杆下面有几个小孩正在打扫卫生，他们看不到她在上面，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昨天夜里饿得睡不着。”
“是啊，我也好饿。”
“……”段璃璃，“？？？”
段璃璃做梦都想不到在自己的家里会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她当即就跳了下来，吓了几个孩子一跳：“主人。”
段璃璃说：“你们没吃饱饭吗？”
段璃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小孩吧，把他们打扮得可可爱爱地，然后远观就行了。她这个年纪的人，真没耐心管一大堆孩子的。所以平时，她不怎么跟小孩们直接打交道，都是赵金柜和乔小泉在管理。
她身为主人，身负神通，住在最高处，在小孩们的心目里就有点高冷。
她这一问，大家都不敢说话。
段璃璃更莫名了：“准备的饭食应该都够啊。我看你们吃得挺好的啊？哎，别害怕，我这里不会让人饿肚子，好好跟我说，怎么会饿着？晚饭没吃饱吗？”
因为白天看着他们早饭、中饭吃饱后干活都很有劲，晚饭看着吃得也挺好的，段璃璃是真的想不到小孩们竟会挨饿。
想不通！
总不能是乔小泉偷偷克扣食物吧？克扣那个干吗？有必要吗？
她没有生气发怒什么的，语气里带着真挚的困惑。
小孩们面面相觑，终于有胆子大点的吭吭哧哧地说了：“吃饱了，就……晚上还饿。”
段璃璃：“？？？”
段璃璃去问乔小泉。
乔小泉一派理所当然：“当然会饿啊。”
段璃璃：“？”
乔小泉沉默了一下，问：“东家这个年纪，晚上不饿？”
段璃璃：“不饿啊。”
段璃璃毕竟是个“仙姑”，乔小泉觉得可能她的确跟他们的成长不一样吧。他解释：“这个年纪，就是吃饱了，到了晚上也一样会饿的。”
是这样吗？段璃璃很困惑，她小时候怎么就没……等一下！段璃璃想起来为什么了！
爸妈虽然不管她，但是他们经济条件很好，从来没让她缺过钱。她住在宿舍里，床底下的箱子里自己悄悄买了很多零食。晚上她有零食吃，当然不会饿了。
乔小泉在【璃璃家工作群】里说：【掌柜，东家第一次知道小孩子晚上会饿呢。】
也就是没有表情包，要有的话，段璃璃感觉他绝对配一个捂脸jpg。
胡祥：【……】
赵金柜：【……】
赵金柜震惊：【东家小时候都没饿过吗？我从小就因为修炼饭量特别大，夜里经常饿得眼睛发绿。去灶房里东摸西摸的，我娘还以为闹耗子，拿扫帚扔我，把我脑袋砸了个疙瘩。】
乔小泉叹气：【我做学徒的时候，常常饿得睡不着觉。】
赵金柜：【唉。】
乔小泉：【唉。】
段璃璃一头黑线。等一下，怎么成了比惨大会了？
胡祥：【小孩子是这样的，即便是晚上这一顿吃得撑了，消化消化，还是很快就会饿。】
段璃璃：【啊，是这样啊。】
没养过小孩的人没经验。其实地球上，很多家庭都是给孩子吃四顿的。幼儿园下午有点心、小学上午有加餐。即便这样，小孩吃完晚饭，不到睡觉点必饿，还得再加一顿才行。
到了中学会好点。可能因为胃的容量变大了，身体也基本定型，发育速度没那么快了。晚上吃一大顿，能扛到睡觉。
段璃璃第一回知道。
她想了个好的方法解决这个事。
段璃璃：【我把所有的孩子都加上，在宿舍放个柜子，给他们共享柜子的权限，谁饿了，自己去拿食物吃。】
这个方法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但胡祥随即提醒段璃璃，先不要给小孩们激活通讯界面，他说：【时间还短，等看看再说。】
乔小泉也符合：【掌柜说得对。】
段璃璃莫名：【看什么？】
胡祥：【正是不知道会有什么，所以才要看一看。】
这个共享食物柜解决了孩子们晚上会饿肚子的问题。而且专门留了空格子放使用过的碗碟，攒到格子满，安排人统一洗涤。
小孩们第一次亲自使用主人的“法宝”，都激动得不行。一大堆孩子围着那柜子，都眼睛望着空气……里的光屏。觉得太神奇了！
柜子里有饭菜汤水，也有馒头烧饼包子之类的主食，有水果，也有干果、零食。
段璃璃把小孩们召集起来训话：“别的我也不说了，总之，在这里，不可能让你们饿肚子的。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结果有小孩当场哭了：“好想让姐姐也来。”
但姐姐卖得更早，卖到别处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肚子，会不会挨打挨骂。
要命了，段璃璃差点破防。
赵金柜叉腰训话：“所以都放清醒点，你们这是掉进福窝了。有偷懒耍滑的，就滚回自己的穷家去！”
他凶巴巴地。
大家各有分工。
段璃璃不管杂事，就负责当高冷但是很有能耐的主人。
乔小泉安排工作，打理事务。他性格温和，唱红脸。
赵金柜是武者，这世界天然的规则就是武者地位高于普通人，小孩们都从小被灌输这个常识，下意识就畏惧他。他负责唱白脸，当恶人。
大家配合打得挺好的。
34个小孩被乔小泉分成了七个小组，有七个小组长。段璃璃给所有的人都做了标记，在地图上，就能看见每个人的位置。
所有的工作都是轮岗的，包括仙宫的保洁、养殖院子的打扫、挤牛奶、洗衣服，洗碗碟、倒马桶等等。
不过大家觉得最快乐的工作还是做饭。
每隔几日，就是做饭日。
长长的料理桌，每个人都有位置。主人亲自指点如何烹饪，而且允许他们一边做一边吃。做着做着就吃饱了。赵主任吃得特别多。
做好的饭便统一存入宿舍的食物柜子里，那柜子便总是满满的，食物的种类特别丰富。
再不会饿肚子啦，连零食都可以敞开了吃。真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神仙日子。
可就这样的神仙日子，也不能是完满的。
段璃璃总算是明白胡祥和乔小泉让她“再看看”是看什么了。
事情说起来，居然还是旺财给揭开的。
旺财反正成日里在仙宫里乱跑，而且她到了五月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有点反常，好几只狼都被她臭揍过。黑爪甚至被她咬秃了屁股上一块毛。搞得大家都有点不敢靠近她。
好在这个“大家”只是狼。旺财没伤过小孩们。
但那天，她从宿舍门口过去，莫名就转了身冲进了宿舍，然后……咬着一块元绿石出来了。
院子里有不少孩子，当时就突然鸦雀无声了。
大家都知道仙宫里到处都是元绿石，段璃璃没有瞒着。事实上，从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还用土埋一埋，藏一藏。
现在她心态完全不一样了。新采集的元绿石就一块块放在【耕地】的泥土上，这样还能多晒晒太阳。段璃璃觉得这对元绿石的养成是好的。
所有人都知道的，所有孩子，还有乔小泉和赵金柜。
没有人觉得惊奇，因为段璃璃就是卖这个的。
这本来就是她的主要商品之一，只不过这商品性质特殊，需要晒太阳餐风饮露，所以不像木器、纸张那样收在仓库里，很好理解的。
就像石匠的院子里也满地都铺着石料一样，木器行的木料也是要在通风的棚子下面阴干的，一个性质。
但，宿舍里出现了元绿石，就不对了。
马上就有孩子跑去喊人，不敢直接喊段璃璃，去喊了乔小泉和赵金柜。
乔小泉长长吐出一口气，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段璃璃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理解了胡祥和乔小泉让她看什么。
这两个人都是学徒出身，和这些孩子一样，七八岁年纪就离开父母，到了陌生的环境。他们要比这些孩子苦得多了。
吃不饱是一个，还有挨骂挨打。
还有来自同龄人和年龄稍大的孩子的欺压。
他两个人太清楚在这样的群体中，必会有恶人或者害群之马。这都是亲身经历。
他们不让段璃璃给孩子们激活通讯界面，是人为地造成一个沟通和管理的断层，暂时不让小孩们跟段璃璃发生直接接触，让他们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社会里自行发展。就好像把虫儿都放进盅，然后人为地盖上盖子。
……养蛊。
当这个词出现在段璃璃脑海中的时候，她一阵头皮发麻。
可又不能说胡祥和乔小泉是错的，正相反，他们是对的。
“每年都会有孩子被送到各处做学徒，”乔小泉跟她汇报这个事的时候解释说，“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顺利留下的。”
“被送回去的原因很多。有些是太蠢笨，有些是别的原因。”
“咱们这里太好了，都是些没见识的乡下孩子，乍一来肯定被震住了，不敢造次。但等时间一长，不那么敬畏了，心思性格才能显露出来。”
“掌柜嘱咐过我，这些孩子以后要一直在东家身边，长大之后可能要为掌柜做更多的事情，务必要好好筛选，宁缺毋滥。”
段璃璃去见了那个孩子。
她对这个孩子有印象，是个挺伶俐能干的孩子。现在想想，这么多孩子，之所以会有印象，是因为这个孩子会见缝插针地往她跟前凑。
这孩子还企图狡辩：“我、我只是觉得好看，顺手拿回去想细细看看……”
还卖惨卖弱，哭泣：“我再也不敢了。”
他是跪着哭的，还磕头。
乔小泉很怕段璃璃心软。
段璃璃要是心软这一回，以后就难办了。这么多人呢，管理本来就是一个难事，无规矩不能成方圆。
这是掌柜跟他反复强调的一句话。
段璃璃没有立刻处理那孩子，她转身离开了。
乔小泉赶紧跟了上去。
“小泉。”段璃璃问他，“是你的话，你怎么处理？”
乔小泉刚刚还不希望段璃璃心软，突然这个事砸到他头顶了，一下子压力就大起来。
这是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啊。
乔小泉硬着头皮说：“我听东家的。”
这时候就看出来乔小泉和胡祥的区别了。
如果是胡祥，眉头一皱，已经能做出决定了。看起来挺简单的，但其实“做决定”这个事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就连段璃璃现在都没法立刻做出决定。
乔小泉说：“要不然，问问掌柜？”
“别拿这个烦他。”段璃璃不愿意，“让他忙他的事。”
从前摊子小，公私有点不分，段璃璃能和胡祥、乔小泉、赵金柜、小栓一个桌子吃饭，其乐融融。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段璃璃的事务明确分了公私。
胡祥负责商业，乔小泉和赵金柜打理她私事。大家分工很明白，段璃璃把更多的商业的责任交给胡祥的同时，也不愿意再公私不分地拿这种事去烦胡祥。
这该是她自己来处理的事。
段璃璃说：“我出趟门。”
乔小泉目送她出去了。仙宫城池有四个门，她走的那个门，是通往老沟村的方向。
第195章
“那孩子说谎。”段璃璃说，“他说他是顺手装回宿舍了，但他其实是半夜趁别人睡着悄悄出去偷的。”
每个小孩段璃璃都标记了。那小孩在哭泣求饶的时候，段璃璃就让系统读取了他行为轨迹所有跟【耕地】发生接触的痕迹。
能共享的只有储物工具，除此之外，别东西都无法共享。【耕地】的收获采集还是得靠段璃璃自己。
理论上，孩子们跟耕地发生接触的点是很少的。所以系统直接就筛选出了某个晚上，那小孩溜出宿舍，从花树下偷了元绿石的记录。
她说：“他很明白那是贵重商品。我都跟他们说过了，食物只要不浪费，敞开了吃。但这种贵重商品，我不可能允许他们私取的。”
那小子以为半夜偷偷拿回去无人知道，然而仙宫里段璃璃禁止群狼在【耕地】之外的地方随地大小便。
群狼都是对着【耕地】撒尿的。虽然那尿液极快地就会被【耕地】作为“肥料”吸收消失，但是在这之前，总会有些沾染到元绿石上。
狼的嗅觉非常灵敏，旺财溜达到宿舍前边，闻到了她自己的气味。所以冲进宿舍把这块元绿石叼了出来。
方老爷磕磕烟锅：“那你打算咋处置他？”
段璃璃请教：“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怎么处置呢？”
“看主家的意思了。”方老爷说，“有的打一顿，打板子或者饿几顿饭，关柴房，教训了不敢再犯就完事了。有的就提脚发卖。也有的退回人牙子那里。你想选哪个？”
段璃璃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能忍受他留下了。”
一方面是道德洁癖，对偷窃这种事的不能容忍。而且段璃璃也有点那种“喜欢一个人就极喜欢，厌恶一个就极厌恶”的倾向。
但更重要的是……
“他们跟着我，是不缺衣食的，便是生活用品，我这里也是应有尽有。”段璃璃说，“但他还是偷了元绿石。这孩子是知道元绿石值钱的，他要钱干什么？在我那里是用不到钱的。他是想着将来，离开我这里，去外头。”
这种“去外头”的想法，本质上是没有真正把仙宫当作归属，没有把段璃璃当作主人。
也就是说，当别的孩子都渐渐被培养出了对段璃璃的忠诚的时候，这个孩子没有。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段璃璃，浑身都不舒服。
再看那孩子，怎么看都不舒服。是不可能留下他了。
方老爷道：“这不是都想好了吗？你还烦个啥？”
段璃璃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这个决定一旦作出，就是改变那个孩子的人生了。
从她拿到这些小孩的身契时，她已经想好了，要对这小孩的未来负责。只要他们一直追随她，保持对她的忠诚，她就会给予他们远超越本地水平的更好的生活。
现在，她要彻底地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了。
改变别人的命运，要是往好的方向改变，她会觉得欣欣然，甚至有些自得。比如对胡祥，对乔小泉。
但现在，她是要把这个孩子从仙境福地扔回到他从前的贫穷中去了。
这种改变就让她心头发沉，压得人有点想低头弯腰。
但段璃璃最终还是作出了她最终的决定：“我把他送回他家里。”
段璃璃的仁慈体现在，不肉/体惩罚，不二次发卖，不去跟把他卖过来的人牙子追索身价钱，也不把他送到人牙子那里去。
她决定把这个孩子退回到他自己的原生家庭里去。
至于他的原生家庭会怎么对待他，是他的自己的命运了。段璃璃不是观世音菩萨，普度不了。
“哎呀，你现在和以前……”方老爷笑眯眯，“很不一样了。到底是做大生意的人了。”
段璃璃笑笑。
方老爷磕磕烟锅，说起了一个他困惑已久的问题：“我其实一直没想明白，你啥都能自己变，又不像俺们什么都得花钱买，赚那么银子，到底还有啥用？
段璃璃怔住。她想了想，说：“就其实是，最开始变不了这么多东西，想过得好点还是很多东西要买的，就想搞钱，所以开了铺子。”
“很快就赚到不少钱，但有一段时间，特别需要钱，就更想搞钱。”
她指的是使用刚开始使用铁制道具的时候，需要大量地采买铁锭、铁矿。因为量大，所以花费的金钱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还是一笔挺大的支出，所以要持续赚钱。
那也是璃璃家和胡祥事业突飞猛进的发展期。
毕竟是开挂，飞快地，赚到的钱就远远超出了需求。
她说：“然后到后面，就是已经成规模了，也不可能放着钱不去赚。我还有这些员工要养活呢。”
因为是暴利，后面再赚就都是数字而已，对段璃璃没什么意义。当然对胡祥还是有意义的，所以胡祥依然遵循商人的思维要压缩成本提高利润，然后就有了桐油行会与段璃璃那次正面的沟通。
桐油行会的那位老人家年高德劭，世事通达，更有着远超出于方老爷的眼界。他一番话很是令段璃璃感慨。
其实从那时候起，段璃璃自己也会有困惑：我要这么多的钱，能干嘛，该干嘛？
但群狼还在发情期，不稳定的激素还困扰着段璃璃，让她一直静不下心来认真思考这么有深度的东西。
直到现在，她作出了决定，裁决了一个孩子未来的命运。
这决定对一个小孩来说有点残酷，但对段璃璃来说又是正确的决策。她承担了作出这种决定伴生而来的压力，内心里又向前跨出去一步。
清明，坚硬，疏阔了起来。
方老爷还清楚地记得段璃璃这姑娘第一次来到老沟村的时候，跟人说个话都紧张尴尬得不得了。他几乎是见证了她在这短短的一年的时间里的惊人变化。
方老爷不由感慨。
他看到段璃璃目光望着远方，似乎沉思，似乎出神。他举起长长烟杆，深深吸了一口。
一口烟还没吐出去，段璃璃忽然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
“方伯，”她问，“您家这房子盖了多久了？”
方老爷很骄傲：“我三十岁那年盖的。”
村里最高最大的宅子！
段璃璃若有所思：“那也挺多年的了。”
“是啊。”方老爷无限感慨，“一晃眼，人就老了。”
段璃璃向外面张望，说：“我看村里好多人家房子也很旧了。”
穷山村，除了寥寥几户人家是青砖瓦房之外，绝大部分都是土坯房。虽然隔两三年就修一修，还是见破败。
方老爷正要说话，段璃璃转过身来：“这么久以来，大家帮了我不少忙。我只付给大家一点微薄薪酬，挺不好意思的。”
“嗐。那有啥。”方老爷当然知道大山外的人力价格，但无所谓地摆摆手，“咱这个地，就这个价。”
“这样吧。”段璃璃说，“这村子也挺破旧的了，一户户地拆怪麻烦的。寻个新地方，我给大家重新建个村子吧。”
方老爷：“……”
方老爷的烟杆掉在了地上！
段璃璃回了仙宫，宣布了对那个孩子的处置：“老赵，送他回他自己家，身价银子就免了，不必索要了。”
赵金柜领命，提溜着那孩子走了。
那孩子此时才真的后悔了。他哭得稀里哗啦，跪着恳求。
赵金柜可不是啥心软的人，直接说：“衣服、铺盖都送给你，再不走？再不走，我拎你走，铺盖你也别想要了！”
仙宫给的铺盖特别厚特别软。褥子里塞满了棉花。光是褥子拿回家去都可以拆开做至少三身棉袄。
那孩子一边哭一边磕头，磕得额头破皮了。
赵金柜不耐烦起来，让别的孩子给他卷了铺盖，一手拎着铺盖，一手拎着那小孩，给他扔进车里了。
车子朝着城门驶去。那城门是封死的，没有门，没有仙姑谁都出入不得。
小孩从车窗里看到段璃璃站在城门洞旁边，车子带起的风吹得她的衣摆拂动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打骂他们，让他们吃得饱饱的，睡得暖暖的。在这里做的活，其实并不比家里的农活更重。习惯了跟着大人做农活的孩子，在这里都不会觉得辛苦。
真真是掉进了福窝了。
他猪油蒙了心，偷藏了元绿石。
现在，他被从福窝里赶出去了，这个仙宫大概只是他这辈子短暂的一场美梦。
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我错了！我错了！”
赵金柜骑着狼在车旁奔驰：“晚了。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不能回头了。”
段璃璃能感到，仙宫陷入了一种异常的安静中。
其实从小孩们进入仙宫之后，很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再怎么立规矩，也改不了孩子的天性，总还是会笑会跑，会吵吵嚷嚷。好在仙宫够大，吵不到段璃璃。
但现在，仙宫的安静接近寂静。
小孩们都陷入了一种恐惧中——原来，做错事的话，是会被从仙宫里赶出去的。
这一点其实明明白白，在来仙宫的时候都知道。牙人早吓唬过了，做错事挨打挨骂，被提脚发卖，被退回来，都有可能。
不知道怎么地，大家就把这些规矩忘了。每天都过得好开心，忘记了还有这种可能性。
突然又全想起来了，个个都变得小心翼翼。
【胡祥。】段璃璃说，【铺子里的规章制度，誊一份给我。】
这誊抄不需要用纸笔，胡祥在那边虽不明所以，但把店铺的规矩翻出来，用眼睛扫了一遍，心里默读，就直接输入发送给段璃璃了。
需要抄写出来的话，反正那边有乔小泉。
那份铺子的规章制度是胡祥拟出来的，段璃璃拿到手，稍加改动，就加工成了仙宫的规矩。
她把改好的发给了乔小泉：【誊抄出来，贴到宿舍。】
乔小泉：【马上！】
乔小泉速度很快，本来字也没多少，待纸干了，便贴去了宿舍墙上。
孩子们都过来围观，他们识的字还不多，念得七零八落地。
乔小泉把大家都聚拢过来，给大家读了一遍。
等孩子们都听明白之后，问：“还有吗？”
乔小泉说：“没了。”
小孩们七嘴八舌地问：“乔管事，是不是只要不犯这上面说的错，就不会被赶出去？”
乔小泉说：“是。”
这个保证一出，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小孩们重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明白啦！”
“我肯定不会犯错的！”“我也不会！”
“我也！”
“我绝对不会离开咱们仙宫的！”
第196章
赵金柜送那孩子回家，当天就转回来了。
“他爹把他吊起来打。”他悄悄地跟乔小泉说，“别跟东家说。”
乔小泉说：“我觉得东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心软。”
赵金柜把手一袖：“也是。”
这天晚上，仙宫群正式建立。
【仙宫管理群】：段璃璃，乔小泉，赵金柜。
【仙宫工作群】：段璃璃，乔小泉，赵金柜，各个小组长。
只有小组长被激活了通讯，其他的孩子还没有。没有“千里传音”的孩子羡慕死了有“千里传音”的孩子。
虽然说了工作群不许闲聊，但小孩们的自制力哪有大人那么强，尤其这东西是靠的脑电波。
总会有奇奇怪怪的乱码，也有人控制不住发言。
段璃璃给乔小泉开了群管理权限；【乔小泉：闲聊的都禁言半个时辰。】
赵金柜：【啥！！还能禁言？咋禁言？禁言了还能说话吗？】
系统：【赵金柜】已被管理员禁言半个时辰。
赵金柜：“……”
段璃璃深觉得不给更多小孩开通讯权限是正确的。
别说小孩了，你看看大人都这么容易沉迷网聊。这件事上，一定要严格管住孩子们。
系统通讯只能是大家的工作工具，在生活中，该张嘴说话还是得张嘴说话，可别在她这里养几年，一个个给养成了只会看着空气发呆的哑巴。
隔了一天，段璃璃带着赵金柜、乔小泉和十来个比较伶俐的孩子去了老沟村。
老沟村的人眼巴巴地等着段璃璃来呢。
前天段璃璃把话撂下就走了，方老爷紧急召开了全村大会，把这个事通报给了大家。
村人都炸了。
知道仙姑好，没想到仙姑好成这样。都觉得是做梦。
这还是段璃璃第一次带着别的人而不是独自来到老沟村。
其实除了那些孩子们，另两个人老沟村一些去过镇上的人都认识的，就是那个镇店武者和原先的小伙计嘛。可不知道怎么地，这么一些人，穿着同色系不同花纹的衣服，整整齐齐地骑着狼来到这里，感觉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就连仙姑，那么熟了，感觉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奇怪，是哪里变了？
几个村老忙迎过去，先行礼：“仙姑，说是要另建新村，可是真的？”
段璃璃说：“是，因为拆了重建太麻烦了。我就想干脆整个换个地儿。你们选好地方了吗？”
村民哗然，果然是真的。
方老爷还算是最淡定的，主要也是被段璃璃震惊震得习惯了，他过来说：“选好了，就接着村尾往那边延，地也够大，也够平，你看可行？”
段璃璃对老沟村已经太熟悉了，眯眼张望了一下就说：“行。”
又问：“户数统计呢？”
方老爷递过去：“都在这里了？”
段璃璃：“人口多的人家，拆户了吗？”
方老爷：“拆了，拆了，谁舍得不拆？”
有些人家生的孩子多，好几个儿子媳妇挤在一起住。只要拆开，一对夫妻就能得一套宅子，谁舍得不拆。
但方老爷又摆手说：“我家不拆。”
段璃璃一乐。
村里最大的大户，家里宅子也够，方老爷就想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大家长、老年人都是这样的。
段璃璃把户数统计拿给乔小泉看，乔小泉看完又给孩子们轮流看——他们还小，识字也还少，算术也还不精，今天不让他们干什么，只是带他们出来见世面而已。
段璃璃和乔小泉稍微讨论了讨论整体布局，待商量好，她又骑上修罗，对大家说：“一会就好。”
段璃璃骑着修罗去了。
全村人呼啦啦一下子都追过去了，都想亲眼看看。
这一回，可真是看到了能一直讲给曾孙子的事。
房宅一套接一套地出现，仙姑骑着银狼跑到那里，石板路便铺到哪里。
那些房子都高大敞亮，青砖乌瓦。院墙、大门都整整齐齐。
宅子与宅子之间有石板路隔开，谁家占多少地方明明白白，谁也别为着篱笆多移了一寸争个没完。
所有的宅子都是成套地出现，规制都是一样的，全是正房三间加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
那院子里还有压水井，在自己家院子里就可以压水，再不用提着桶穿过半个村子了。
只在村子中心位置，又有一座宅子与众不同，是个三进的大宅子。这比方老爷家的两进宅子还要更大更轩阔。
但村民都明白，这大宅子，除了方老爷还能给谁呢。
果然，段璃璃骑着修罗回来，笑眯眯对方老爷说：“方伯，中间那套最大的宅子是你家。”
方老爷拱手：“多谢，多谢。”
段璃璃：“别客气。您家旁边有一套院墙比别人家高的，给妞妞家。其他的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分配。”
方老爷：“好。”
旁边的人也都听明白了，仙姑这说得明明白白：谁都别想摸寡妇门。
妞妞娘在人群中，眼眶都红了。
村人乱哄哄地商量分配房舍且不表。
方老爷和村老恭送了段璃璃，行的都是大礼。“不用客气。”段璃璃说，“大家乡里乡亲的，我出自大苍山，也该还给大苍山一些。”
待她带着一行人离去，村老犹自站在那里遥望，感叹。
回去的一路上，赵金柜直拿眼睛瞟段璃璃。
段璃璃给他发消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赵金柜：【没看出来东家是个大善人哩。】
段璃璃：【因为以前我没有做大善人的本钱。】
赵金柜：【？】
段璃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赵金柜：【……】
赵金柜；【这不是东家说出来的话吧。】
这么深远的立意和这么高的文学水平，不像是他东家能说得出来的。
【……！】段璃璃，【你管是谁说的！！】
段璃璃：【总之，我到了这个时候了。】
赵金柜：【？】
以前，就是想帮别人，都还要别人至少付出点劳动力或者一点点不值钱的东西，假装是公平交易，互不亏欠。
其实就是因为还弱小，怕被人利用欺负了。
也是因为拥有的不够多，还在意，怕被人占便宜。
但每个企业家大概都这样一路走来过，创业阶段住地下室啃方便面的时候，一分钱一分钱地都要抠着跟人算。后面资产百亿的时候，慈善活动中挥挥手便是百万善款，不带眨眼的。
当然，人家真正的企业家从地下室方便面到百万善款，一般至少要花个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段璃璃开挂，只花了一年，一步就跨过来了。
赵金柜感到费解，是因为他看不到段璃璃内心这一路的历程。因为她走得太快了，别人很难跟得上。
但胡祥就跟上了。
段璃璃突然意识到，胡祥甚至比她更早就开始操作了。
他安排她为人治病救命，打出“神医”的名头来，其实就已经是这操作的雏形了。
当然胡祥可能想不到什么达则兼济天下那么高大上的思想，他的想法特别实用主义，就是在财富的基础上，为段璃璃打造社会地位。让段璃璃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和话语权，以便于赚取更多的财富。
虽然这样，但可以说一句殊途同归了。
段璃璃思考了自己这财富的来源，一是系统的能力，二是这个世界的资源。
系统她是没办法了，但对于这个世界，她揩取了如此多的资源，到现在这个程度了，也时候该回馈一些了。
对老沟村，是扶贫。
段璃璃一个年轻姑娘怎么了解扶贫呢——刷短视频和微博了解的。说实话信息爆炸有许多负面作用但也有很多好的方面。
一个段璃璃原本完全不感兴趣的领域，经过了现代化信息途径的传播，也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自己亲身去身体力行了一把。
她人生的第一次扶贫行动，是改善村民的居住条件。她没有直接给予粮食或者银钱。
老沟村的人有手有脚，他们自己在山里开垦荒地，建立了山村。
其实本来大苍山是不属于任何城邦的。但因为还有一些东西自己搞不出来，村民不得不跟外界（乌桐镇）发生联系，所以被税吏追着给统计到了炎碧城城邦的平阳城下河阳县辖下乌桐镇宁安里，然后不得不也得交税。
要不是因为这个，要是能完全避了税。他们能活得比现在好得多。
但村人都有自己的土地，繁衍至今，有些儿子多的人家甚至还会额外佃一些别人家的地。村人年年都垦荒，而只要他们每年肯按时出山交税，税吏已经好些年没进过山了，那些新垦出来的土地都没被统计发现。所以老沟村的人都还能吃饱肚子，反而不像山外，物价高，收税严，有些人家不得不卖儿卖女。
段璃璃只帮他们改善了居住条件，但不会给他们【耕地】。
【耕地】这东西太过于逆天，有了它谁还肯好好种庄稼，躺吃躺喝就行了。
【耕地】的产出和【制造】还不一样，【制造】是段璃璃提供原材料，系统进行一次加工而已。【耕地】的产出却是源源不断，无休无止。段璃璃相信宇宙间物质和能量都守恒，这无休无止的产出一定有来源。她不会也不敢把这个东西随便赐予给别人。
过了几天，提供突然提示了段璃璃【智慧生命】。
段璃璃打开地图一看，十好几个智慧生命呢，其中有一个做了标记是【方伯】。
方老爷和那些村人出现的地点就是她之前带方老爷去看过的做为联络站的小屋。她当时跟他说了，到了这个地点，她就能看见他。
后来她想通了，不再隐藏仙宫，在联络站那个悬崖深涧上架了桥修通了一条通往仙宫的路。
方老爷要是想来，顺着路走就能找到仙宫。
段璃璃以为他们是要来找她的。但那些三角形在地图那个位置盘桓了一阵，居然回去了。
段璃璃：“？”
段璃璃派了赵金柜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金柜去了，很快回来，从腰包里取出一堆东西：“应该村里人给你的。”
啥都有，鞋子、烧饼、自己的种的新鲜蔬菜，好几只新宰杀的羊和猪，还有鸡和鸭，鸡蛋鸭蛋好几篮子……
看出来了，是谢礼。
赵金柜把手一袖：“他们把那个房子改了一下，变成了祠堂。”
段璃璃：“？”
“给你立了长生牌位。”赵金柜说，“以后就叫仙姑祠。”
段璃璃：“……”
赵金柜咋舌：“东家以后，有香火吃了。”
第197章
就,立生祠，在本地文化里，是个挺了不得的事呢。
反正段璃璃不是太能接受。
她念叨了一句：“有空也该请方伯过来玩玩，吃顿饭什么的。”到现在，方老爷只闻名，却还没来过仙宫呢。
方老爷是个心性多沉稳的老人家啊，虽然有点狼来疯，但做人真是没得说。
段璃璃一开始摆明的那个态度，后来虽然自己想开了修了村子通往仙宫的路，但方老爷依然一次都没来过。
便是这次立生祠，他都约束村人：“仙姑不嫌弃，但咱不能蹬鼻子上脸没轻没重。”
谁也别去找什么仙宫，老实过日子。
但段璃璃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有点什么新玩意迫不及待找人显摆了。正相反，到现在，她反而不好意思显摆了。
要没个正经理由正式邀请，还真不好意思随随便便把方老爷拉过来。搞得自己又像是在显摆似的。
都过去了，段璃璃摆手，那个沉不住气爱显摆的是昨天的段璃璃，她现在已经是钮钴禄，不是，是成熟的段璃璃了。
再不会那么中二了。
仙宫里的日子平静宁和。
小孩们已经飞快地适应了，每天把仙宫打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有了点“仙”气儿了。
就连做饭这个事，段璃璃都全线交给他们了。她把自己喜欢的菜谱都给了乔小泉，乔小泉写出来。到了做饭日，赵金柜套着围裙主勺，带着一群小孩研发美食。
赵金柜是武者，从小就和另一个武者姐姐被和不是武者的兄弟姐妹区别抚养，就从来没下过厨房摸过锅灶。
他在吃这件事上很有几分灵性。到了仙宫之后跟着段璃璃学做饭，有机会掌勺，竟然点亮了厨艺技能。
雇个保安搭个厨师，段璃璃非常欣慰。
段璃璃如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修炼上。
这天她带着群狼在游戏里杀得正痛快，指挥着群狼冲怪物战阵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
仔细一看：“旺财呢？”
旺财怎么竟然没有进来？
等游戏结束，她还特意看了一眼，发现旺财在狼舍里占了修罗的元绿石床在呼呼睡懒觉。大好的天气，居然在睡觉，这可真不像她。
要是从前不知道旺财是女生的时候，段璃璃会抬脚踢旺财屁股。但现在，段璃璃只会疼爱地撸撸旺财的毛，柔声说：“懒家伙，起床啦。”
旺财睁开眼看了看，翻了个身，接着睡。
段璃璃能怎么着，修罗都不说什么呢，还凑过去偎着她，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把她圈在了怀里。
旺财还扭了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修罗继续睡。
这把狗粮撒得！
段璃璃都酸了！
唉，晚上躺下打开了系统相册，调出了系统视频。
当时一直在录像，真的太英明了。夜行小哥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帅，怎么看都好看。
尤其从第三视角看自己两个人欢/爱就更……了。
小哥哥这一把腰，忘都忘不了。
自己呢，当时虽然精虫上脑着，可也知道这一场露水长久不了，那真是抵死缠绵。
唉。
夜里人就容易胡思乱想，或者干些白天里不太会干的事。
段璃璃回味了一场自己和夜行的缠绵，咬了咬嘴唇，截了个图。也没敢太过分，截到夜行后腰窝那里，再往下就没截了。她自己则被压着只露出侧背。
反正怪刺激的一张图。
就这么发给夜行了。
撩骚呗。
某个王城的世子府里，夜行正在泡药浴。
新的丫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轻易不敢靠近他。
夜行忽然睁开眼。
眼前的画面香艳刺激。
段璃璃；【不许忘了我。】
夜行的眼睛盯在那画面上无法移开。
段璃璃说不许忘了她。
夜行怎么会忘。那温暖和柔软，还有激荡的快慰，怎么可能忘。那是在一片黑暗中，夜行要紧紧抓住不放的东西。
他想点头说“嗯！”，但自从金翠死后，汪楠没有放松过对他的控制。
没有他的命令，他如泥胎木偶，竟连这一声“嗯”都无法回复她。
木桶里的药液忽然白气蒸腾，汩汩地沸腾了起来。婢女又惊又怕，喊了声：“夜行大人？”
但夜行大人只是没有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空气。
应该……没什么事吧。
段璃璃知道自己是等不来回复的。
也没期待回复，就是被修罗旺财撒了狗粮，一时兴起而已。欣赏了会儿夜行的盛世美颜，自己也闭眼睡了。
第二天游戏修炼，特意记得去喊了旺财。
旺财进来了，身边有几个小光点。
段璃璃：“？”
还以为是系统bug什么呢，还用手去挥了挥。
但碰不到，就好像你伸手挥柳絮，柳絮会随着手掌推动的空气飘动一样。
修罗这时候过来了，什么也没做，但那团小小光点们便缓缓地靠过去……
段璃璃：“……”
段璃璃突然觉得这事不对！
这时候怪物杀过来了。
段璃璃：【系统！退出！】
强行切断了游戏，睁开眼站起来就过去找旺财。
进入游戏的时候，大家都是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状态。段璃璃也跟乔小泉和赵金柜都说过了，这种状态她就是在和群狼修炼，他们都不会过来打扰她。
段璃璃眼睛一扫，果然，便是修炼中，旺财都偎在修罗的怀里呢！在外是疯批，在家小娇妻！
段璃璃：【系统，扫描一下旺财的生理状态！】
扫描的结果一秒就出来了。
一如段璃璃刚才猜测的，旺财她……有宝宝了！
段璃璃狂发消息：【老赵老赵老赵！你快来！！！】
三级武者·进阶中·仙宫安保主任·赵某柜，嗖嗖地就来了：“咋了？”
段璃璃从来没这样召唤过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莫非仙宫进了匪人？
结果是……
赵金柜脸都扭曲了：“旺财怀上了？”
旺财怀上了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他干的。
虽然他长得老相吧，虽然乔小泉喊他一声叔，但他也是货真价实的未婚男青年一枚啊！这种事，他怎么会懂？
但焦急问他“怎么办”的是他老板啊。作为员工，怎么能在老板问“怎么办”的时候说“我不知道”。
就是不懂也得装懂。
赵金柜把手一袖，顶着他那张老相的脸，貌似沉稳地说：“没事，她自己会生。”
想了想，假装很专业地说：“让她好好休息就行了。”镇上、村里的孕妇不都是这样的吗，挺着肚子的时候会让她们少干活，多吃多睡。
“多吃多睡。”他说。
这张老相的脸还真把段璃璃给唬住了。
段璃璃松了口气：“我没经验，有点担心。”
赵金柜：我长得像看起来有经验的样子？
其实真正有经验的人是乔小泉。
“我以前待的那家铺子，养了狗的。”他从赵金柜那知道了之后说，“狗子一般两个月就生了。不知道狼是不是一样的。”
居然孕期这么短吗？
段璃璃问：“要做什么准备？”
“不需要做什么吧？”乔小泉说，“他们会自己生。”
虽然如此，段璃璃还是做了些准备。
她发现旺财现在确实爱睡觉了，不怎么折腾了。但是她总是睡在修罗的元绿石床上。
那张床是给修罗打造的，修罗身躯大，他独自在上面没问题，两只狼一起就有点挤了。
段璃璃重新给它俩做了张双人的元绿石床，这样小夫妻可以夜夜相拥而眠了。
前期除了爱睡之外，旺财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到了五月下旬，忽然她的肚子就开始变大了，特别快。
段璃璃每天都要看看旺财。
当初群狼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淘气包几个还是小狼，身体明显比成年狼要小。如今，他们都长大了，狼群终于又要迎来小崽崽了。
这时候，又有别的母狼肚子也大起来，段璃璃才知道原来怀孕的不只是旺财。
只是旺财的嗜睡的症状比别的狼更明显。
而且最关键的是，那次进入游戏，只有旺财的身边有几个小光点，别的怀孕母狼并没有的。这才导致了段璃璃没有发现别的狼也怀孕了。
段璃璃紧张地等着狼群迎来新的小崽崽。
只是还没有一只母狼临产的时候，方老爷忽然出现了。
方老爷是出现在了地图里，早上五点钟的时候，特别早。段璃璃刚好醒来，正吃早饭呢，方老爷进入了地图区域。就他一个人。
段璃璃当时顿了一下，丢下早饭就骑着修罗出去了。
方老爷是多沉稳的一个老人家啊，他轻易没事绝不会往这边来的。他的突然出现，时间还这样早，一定是有事。
修罗现在的速度真放开的话，狼群里没有一只狼可以追得上他的。
段璃璃疾风一样的速度，很快就在半路截到了正往这里跑的方老爷。他一身劲装，是自己跑着来的——村里的驮马没有他的速度快的。
“仙姑！仙姑！”远远看到她，方老爷就挥手，“救人命！”
段璃璃从修罗背上跳下来：“怎么了？”
方老爷跑了一路几十里了，终于喘口气：“阿润媳妇难产，怕是不行，你救救她！”
段璃璃一听有点傻眼。
纳米机器人是能治病的，从细胞级别修复人体。但，难产这种事……
“要是大出血的话，应该可以救。”她犹豫，“但是难产是不是……”
“就是孩子出不来。”方老爷其实来之前就想到了段璃璃可能不一定帮得上忙，生孩子和生病是两回事，他问，“生孩子的事你懂吗？”
来自信息爆炸社会的段璃璃自然懂得比他多得多了。
但理论知识懂得多，在眼下的情况里没啥用。
“得请稳婆！”方老爷说，“村里的稳婆，去年去世了，现在村里没有能接生的。”
不是让她接生就太好了！
段璃璃大大松了一口气，明白了：“是让我去镇上找稳婆？”
“是、是！”方老爷说，“我们自己去，恐怕是来不及，只能求你了。”
村人跑一趟镇上，单程要两天。肯定来不及。
方老爷是想来借狼。
“那不用。”段璃璃却说，“我叫胡祥直接把人送过来更快。”
传说中的“千里传音”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胡祥那边接到了消息，段璃璃让他找稳婆：【立刻、马上送到仙宫来。】
送到仙宫而不是送到老沟村是因为胡祥并不认识往老沟村的路。
老沟村通往镇上那条路虽然段璃璃修整过，但修得很粗。而且她没有开新的路，只是在原来的“路”的基础上修整了一下。那个路线是老沟村人世代踩出来的。迂迂回回、盘盘绕绕的一条路。
走那条路，还不如走来仙宫的这条直路，宽阔平坦，要快得多。
仙宫通向老沟村的路也被修得很平坦了，虽然绕了一下，但这样走绝对比走老沟村那条路要快得多。
段璃璃给赵金柜发了消息：【你去迎胡祥他们，带他们来老沟村。】
镇上，胡祥立刻去找了稳婆。
他这里也有车，仙姑亲自出品的，跟别家的车不一样。车底盘是精钢，轮子是精钢裹着一层一层的牛皮。跑起来又快又轻便，而且减震特别好。
找到了稳婆塞进车里，他就带着江雄护送着稳婆往仙宫来了。
这边赵金柜则骑着狼迎过去。
而段璃璃，她跟着方老爷先去了老沟村，好歹她有个系统能扫描人体，打算先给孕妇做个检查。
只是……明明，都懂那么多理论知识了，明明，都看过那么多视频了，顺的剖的都看过了，明明都杀过那么多凶猛野兽，见过那么多次血了……
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金刚不倒的段璃璃，在生孩子这件事面前……腿软了。
第198章
未婚未育的女孩子千万不要看生孩子现场！——by：段璃璃
总之，强忍着腿软，段璃璃给产妇扫描了一下，果然，胎儿是脚在下面，头朝上面。
在古代，这叫寤生。还记得郑伯克段于鄢吗？就因为寤生惊了他娘，他娘死活不待见他。
这个，真不是纳米机器人能解决的事了。
“孩子脚朝下的，而且脐带绕颈了。”段璃璃把扫描结果告诉了大家。
众人一听，果然不愧是仙姑。
产妇的丈夫直接要给她跪下，求她救人。
方老爷一脚把他踹起来：“仙姑自己还是个姑娘家哩！等着，胡掌柜带着稳婆已经在路上了！”
但段璃璃不能走，因为她在，大家才安心。
产妇叫得特别惨，一声一声地揪心。
段璃璃听着有点受不了。
扫描了一下产妇和胎儿目前都没有什么问题，段璃璃把心一横，给产妇用了药。直接让产妇昏睡过去了。
要不是开挂，大概没人能像段璃璃这么狠，因为那所谓的药其实是有毒性的。就是在地球的医院里，也不可能给产妇用这样的药。这肯定会危害产妇和胎儿的。
但谁叫段璃璃开挂呢，她先把眼前的情况稳定住，缓解产妇的痛苦，然后可以再用纳米机器人给产妇和孩子清理毒素。
简单，粗暴。
有挂。
旁的人当然不知道仙姑的手段有多粗暴，看着产妇睡得酣，以为仙姑施了什么了不起的术法呢，都安下心来。
段璃璃也不敢离开，就待在产妇身边监控着产妇的生命体征。
万一有什么不好，立刻她就放出纳米机器人。
最坏最坏的情况，就是她剖开产妇的肚子，把孩子扒出来，然后再把产妇救活。
但是段璃璃可以斩杀野兽，开膛破肚，但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给人剖腹产！
非医学专业的，会有心理阴影好么！
又想了想，安全起见，干脆直接先往产妇嘴巴里丢一颗【药】，把纳米机器人先安排上，就待在产妇身体里随身待命。
一有情况，立刻抢救。
好在没什么情况，产妇睡得还挺平稳。
然后，等了好久、好久、好久……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吧，赵金柜胡祥他们终于把稳婆送来了。
稳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机会看到段仙姑的那座仙宫。在镇上早就听过传说了，真见到眼睛不够看，可惜没让她进去，直接折向来了老沟村。
这好些人指望着她呢，连仙姑都指望她。
稳婆打起精神来。
段璃璃拿出热水香皂让稳婆先洗手。
稳婆去摸了摸产妇的肚子，便说：“倒生。”
还挺专业的，一下子段璃璃对她有了几分信心。
哪知道稳婆转身，下一句就问：“保大保小？”
段璃璃：“……”
高看你了！
产妇的丈夫明显犹豫了，产妇的婆婆准备说话。
段璃璃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但段璃璃不想考验人性。
偷元绿石的孩子被送走后，她反思过。如果从一开始就明白胡祥和乔小泉在干什么，如果从一开始就阻止他们用这种“养蛊”的方式去筛选，而是从一开始就给仙宫制定出各条规矩，让孩子们知道什么事是不能做的，那那个孩子还会偷元绿石吗？
也许还会，但也有概率不会。
不管这婆婆想说什么。段璃璃都没让她说出来。
段璃璃是肯定要保大的，在她眼里，正常人类的人权大于未出生胎儿的。
如果这婆婆是想保小，这就没必要说出来将来让产妇心寒。没必要。
就这地方的文化风俗，保小的概率挺大的。大城里女武者能潇洒离婚，这穷山沟里小媳妇就不大可能离婚，大概率一辈子这么过下去。
那就没必要说出寒人心的话，膈应一辈子。
段璃璃直接喝断她们的对话，问稳婆：“你要怎么操作？”
稳婆说：“这情况，我得伸手进去把孩子正过来。这全靠摸，一个不好，挖穿尿泡、挖穿肠子都是可能的。”
段璃璃明白了。
所谓保大，就是掏孩子掏得稍微温和点，尽量不去伤害产妇的内脏。但掏得慢了，孩子憋死的可能性大。但其实产妇死伤的概率也不小。
保小呢，就简单粗暴了，直接掏孩子。有什么挖什么，就直接不管产妇死活了。以孩子的命为重。
那婆婆和丈夫好像都想说话。
若是别的事段璃璃大概就不会干涉的。
但这个事激得她一股子血气直冲头顶。
谁敢当着她的面说一个“保小”试试看！
段仙姑眼神太凌厉，明明是很和气心善的一个人，这时候浑身散发着吓人的气势。
婆婆和丈夫腿都软了，不敢说话。
段璃璃对稳婆说：“我两个都要保。”
其实，就是采用保小的方式，只要产妇一时半会不死，段璃璃也能把她救回来的。
但凭什么！凭什么让产妇遭这样的罪！我可去你妈的吧！
“都保！”她说。
稳婆也被她吓着了，不想担这个责任，急道：“仙姑别为难人啊！”
段璃璃问：“会挖穿是因为看不到吧，要是能让你看到呢？”
稳婆道：“那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又没开天眼。”
“我开了。”段璃璃说。
稳婆一呆。
段仙姑伸出手在她额心正中一点：“好，也给你开了。”
稳婆惊呆了：“这、这是啥？”
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屏。在稳婆眼里就是悬浮在空中。
几乎每个人第一次看见下意识的动作都是伸手去摸。产妇家人就看见稳婆伸手在空气里乱挥，好像想摸什么东西似的。
段璃璃加了好友，共享了产妇的监控给稳婆：“看到了吗？这是我给你开了天眼。”
稳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激动得有点颤音：“看、看到了。这……这个是孩子？”
“对。”段璃璃说，“你看，他脐带绕颈了。这个怎么办，要不要我先把脐带给他切断？”
稳婆这时候表现出了专业性：“不用。我给他转一转，绕出来。”
“能看见的话，能尽量少伤产妇吗？”段璃璃问。
稳婆这时候定下神来，只觉得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接生，她凝神细看那监控画面。太神奇了，内脏都看得清楚，胎儿动一动都看得清楚。
她一咬牙，下了保证：“能！”
两个人就开始动手了。
产妇还没醒过来，正好，减少痛苦。
稳婆一伸手，监控画面里多了一只骨头手，又把她吓一跳。
“别怕，那是你自己的手。”段璃璃说。
稳婆定定神，点点头，看着监控把手伸了进去。羊水早破了，好在产妇的身体还会一直分泌羊水。稳婆成功地先让孩子转圈，把脐带先绕了开。然后推动他头脚翻了个个，颠倒了过来。
孩子顺利地生出来了。
当然产妇有撕裂。
但不怕，有段璃璃呢。
等胎盘也拽出来，段璃璃就给纳米机器人下了指令，把产妇的身体都修复了。包括她怀孕被压迫的肠道产生的一些问题，都给她弄好了。
毒素也清理了，产妇直接醒过来，很懵逼，孩子已经生完了？
稳婆把孩子收拾好包起来，段璃璃给孩子也清理了毒素，才把孩子交给了他的家人。
她还想多看看那个神奇的画面呢，可惜，段仙姑忽然伸手，好像从她额头上抓走了什么东西似的虚抓了一把，那光屏那会动的画面就都消失了。
“好了。”段璃璃删除了好友，说，“我的术法，我收回来了。”
稳婆大为失落。
但也早听说过，段仙姑可以给别人施用术法，现在看来，可以施用，也可以随时收回。
只是，用过一次的人怎么忘得了，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到被请出去吃饭，稳婆都还魂不守舍。
段璃璃对赵金柜和江雄说：“你们先留下，回头送这位大婶回镇上去。”
两人遵命。
段璃璃去外面找到方老爷，说：“旺财也快要生宝宝了，您过去看看她呀？”
这是正式的邀请了。
方老爷差点跳起来：“啥，旺财有了？”
他欢喜得只搓手：“她可还好？”
段璃璃沉默了一下，说：“旺财是女的，您不意外？”
“什么叫女的，说得这么怪，俺们都叫母的。”方老爷说，“那有啥意外的？当初旺财吃我第一根鸡腿，我就给她检查过了，是母的啊。”
好吧，只有她傻。
段璃璃回想了一下，她过去杀死的动物中，的确“雄性”占特别多数。那些明显是雌性的，一般都是生育哺乳过的，雌性特征特别明显了。
她现在怀疑这个世界因为和地球不一样，有什么天地元气，有什么武者，甚至异兽也能修炼。所以可能生存条件比地球更残酷，以至于许多族群中，雌性也保留着雄□□官，准备着群里雄性死光了的时候就顶上去。
她的确在地球的也看过说某种鱼就是这样的。
段璃璃终于正式邀请了方老爷去仙宫做客。
她和胡祥带着方老爷去了仙宫。
方老爷一直是仰着头进城的——城墙太高了，得仰头看。
等穿过果树林，看到真正的仙宫，段璃璃说：“早该请您过来坐坐了。”
方老爷这才如大梦初醒。
许久，他叹道：“你真个是仙姑下凡啊。”
段璃璃一笑。
方老爷有一阵子没见到旺财了，看到旺财的肚子都大了，他只比段璃璃更怜惜旺财。
可惜雌狼怀孕的状态下，雄狼是不会让不那么熟悉的人接近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方老爷只能远远看看。
至于旺财都能有元绿石做床，方老爷反而不吃惊了——满仙宫里到处都是元绿石哩。段仙姑开铺子就是卖这个的呀，她自然手里有货。
待方老爷在仙宫里参观了个够，又用了饭，心满意足地被段璃璃和胡祥送回去之后，段璃璃对胡祥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带着胡祥去了河谷。
去年的洪水今天春天的时候才完全退了，又变成了当初段璃璃刚来时的模样。
段璃璃说：“这就是我刚到老苍山的时候住的地方，那时候就是这么宽的，没想到雨季水会涨这么多。”
岸上还有一些残留的痕迹。
她以前拆解动物的木台还在呢，只是被水泡了几个月，腐烂了，生出了许多木耳和菌菇。兔笼有一部分残骸。
“最开始我就在这个位置盖了个这么大的房子……”段璃璃给胡祥比划着给他讲当初。
一年前的事情而已，仿佛已经过了好久。
如今，她住在仙宫里，用方老爷今天讲的话来说，身边都是仙童服侍。
胡祥很会倾听。
段璃璃讲的，是她还独自一个人时候的事。
就她一个人，独自地在这里生活。那时候，她连盐都没有，直到后来遇到了老沟村的人。
等段璃璃终于讲尽兴了，胡祥开口说话：“东家，我僭越问一句。”
段璃璃：“你说。”
胡祥问：“玄门，真的存在吗？”
段璃璃说：“我编的。”
胡祥问：“那么，东家也没有师父和同门了？”
段璃璃说：“没有。”
胡祥明白了。
段璃璃，她只有一个人。
河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她拢拢留海：“别人不知道，但你该知道，我不是什么仙姑。”
胡祥笑了。
“那只是个称呼而已。”他无所谓地说，“你有别人没有的能耐，便是仙姑了。”
段璃璃莞尔。
“老沟村的新村是我建的，最近刚建的。”她告诉了他。
胡祥今天见到那村子就猜到了。
他知道老沟村很多年了，那就是个穷山村，怎么可能有那样整齐规划、高大敞亮的房宅。别说乌桐镇了，就是河阳县城里也没有这样连成一片，栋栋都崭新轩阔的房宅。
只能是段璃璃的手笔。
胡祥是段璃璃最重要的员工，段璃璃的心里是当他是合作伙伴看待的。她以后不论做什么，都需要胡祥的理解和支持。
“我有多少钱你是知道的。”她说，“我的钱根本就花不出去。”
她现在依然会让胡祥定期采购铁矿石，每次量都很大。因为段璃璃认为，只要【制造】一直升级下去，未来她会有越来越多需要使用铁的物品出现，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在囤积铁矿石了。
并且自从搞出了【元菁合金】之后，她受这个启发，开始让胡祥也帮她采购别的金属，打算未来实验一下搞搞各种合金。
但采购这些原矿花的钱，如今对她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我想过了，我的财富其实来自天地间。”她说，“当我不再为生存、安全、温饱筹划奔波，当我已经握着这么大的财富的时候，我不应该再像以前一样，只追逐财富了。天地赠予我财富，我也该回馈了。”
她想着要是胡祥不能理解，她就再好好地给他解释解释。
但胡祥何须用她再解释。
他仰头看了会儿湛蓝的天空，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最后，他说：“挺好的。但也不能白回馈。”
段璃璃：“……”
胡祥袖起手来：“段仙姑慈悲度人，大家就得把我家仙姑供起来。便是菩萨佛祖，也得有寺庙承香火，有信众塑金身呢。庙小的菩萨信众少，不用求的佛祖不值钱。”
如今他东家手里掌握着财富，已经不稀罕钱了，那下一步该去获取什么呢？
自然是地位，话语权。
段璃璃笑了。胡祥果然还是胡祥。
第199章
五月底，有两只母狼先于旺财分娩了，一个生了三只小狼崽，一个生了四只小狼崽。一下子狼群扩充了七个狼口。
看她们都顺利地自然分娩，段璃璃稍稍放下心来。
但旺财和她们又都不一样，旺财嗜睡特别严重。比别的怀孕母狼要严重得多。
到最后，她最长能睡两日三夜。
但段璃璃让系统扫描她，又的确没什么健康问题。
最后段璃璃忽然脑中灵光闪过，她开了游戏视界贴近了旺财，拨开她的皮毛细看。果然，酣睡中的旺财，有微薄的天地元气在往她皮肤里钻。
因为还不到初一，天地元气很稀薄，要几乎把眼睛都贴着皮肤才能看出来一点点。之前即便开着游戏视界，也被旺财的毛发遮挡了，看不出来。
别的怀孕母狼就没有。
天地元气对她们就和对不是武者的普通人一样的。
这说明了什么呢？
旺财肚子里的宝宝，和别的狼的宝宝不一样。
因为爸爸的血脉不一样的缘故吧？段璃璃赞许地看了一眼修罗。
修罗：“？”
但没想到，一直昏昏欲睡的旺财会在六月一日的夜里分娩。
这晚是三月凌空的日子。
段璃璃本来睡了，睡梦中有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忽然被心电感应刺激醒了。
她披衣去了狼舍。
如果开着游戏视界就会看到整个仙宫都是“云笼雾绕”的状态，根本看不清眼前。
段璃璃必须关上游戏视界。
光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打开了，上面哗哗地走着数据流。系统总是在三月凌空的这一夜监测能量数据，段璃璃已经习惯了，她也没在意，直接跑去狼舍。
旺财在元绿石床上分娩的，过程很顺利。
旺财几乎没叫唤一声。她是个猛女，平时干架厮杀都是冲在最前面的，经常一身血。分娩的疼痛对她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很顺利地分娩出了五只小崽崽。
小狼出生的时候都差不多，血渍拉呼的。
段璃璃不敢碰小崽。不是说动物的小崽都不可以碰的嘛，沾染上主人的气息妈妈就分辨不出来，容易当成肉吃掉。
她只蹲着看着。
修罗把崽崽们身上的血舔干净。
崽崽们这时候的颜色看起来还差不多，但五只崽崽中有四只身体比别的灰狼生出来的崽崽大，只有一只大小是正常的。
到白月隐去的时候，五只崽崽的皮毛已经发生了变化。
四只大崽崽是银狼，身体正常大小的崽崽是灰狼。
怎么说呢，当然得了四只银狼崽崽段璃璃是欢喜的。可是一母同胞中，有一只不如别的兄弟姐妹……莫名为这只有点难过。
让系统检查了一下，这只还是个女孩子。
一下子，把段璃璃收获四只银狼的欢喜都给冲没了。总觉得太不公平了。如果不是旺财生的倒也没什么，可是一母同胞啊，同父同母啊，只有她……
段璃璃给修罗的五个孩子都起了名字。
四只银狼崽崽就春夏秋冬吧，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你呢，”段璃璃看着修罗旺财唯一的灰狼崽崽，“你就叫‘小棉袄’吧。”
她才命名完，系统就跳出了一个界面。
【养殖】-【宠物】界面下，五只新出生的小狼都有了自己的页签。
段璃璃不惊奇。因为别的狼生产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了——宠物生出来的崽崽，不需要再费力驯化，直接就是她的宠物。
有点像地球古代仆人的生的孩子，生出来就是仆人，俗称家生子，差不多。
段璃璃看了看旺财的状态，血条满满的，眼睛看起来也精神，没有什么虚弱感。
不用刷生命值，但段璃璃喂了她一些香酥骨头和鱼脍，旺财吃得很香。修罗守卫在妻儿身边，一会儿舔舔这只，一会儿舔舔那只。把宝宝们舔得干干净净。
确定没有问题，段璃璃离开了狼舍。白月隐去了，整个仙宫都在飘花瓣雪。段璃璃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
虽然很美，看得次数多了也渐渐审美疲劳了。系统的光屏在分析数据，段璃璃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她忘记了一件事，仙宫里有个赵金柜。赵金柜已经在仙宫度过了两个三月聚空的朔日之夜了。
五月初一的夜晚段璃璃就在睡觉，而赵金柜在浓郁的天地元气里修炼，舒服得不行不行的。今夜，依然如此。
当随着白月隐去，赵金柜终于结束了修炼，系统：【开始比对分析样本的两次监测数据……】
谁是样本呢？赵金柜呗。
段璃璃没有注意到，赵金柜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在三月之夜的时候身处在系统监控范围之内的武者。
他的存在使系统终于获取了样本数据。
段璃璃没注意这些细节，是因为终究天地元气对她是个无用的东西。谁会成天盯着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呢。
她睡得正酣的时候，系统已经将赵金柜两次三月之夜的数据进行了比对。
系统：【可参考样本量过少，需要持续修正。】
系统：【宿主生理处于异常状态。】
系统：【暂不对宿主进行基因改造修正，继续按原有模式进行改造。】
段璃璃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起床，她就跑去看小崽崽们。
银狼果真是不一样的。四只小银狼已经睁开眼睛，而小棉袄还和先于她出生的别的灰狼崽崽一样紧紧闭着眼睛，睁不开呢。
强弱很分明。
虽然和兄弟姐妹们没法比，但小棉袄其实也是健康的小崽崽，喝起奶来吨吨吨地，特别有力。
其实段璃璃比较了一下，她出生时的初始生命值就高于别的灰狼崽崽的。只是被兄弟姐妹们比得好像弱了似的。
不怕，只要你像妈妈，将来又是一个疯……，不是，又是一个飒飒的小美人。
赵金柜特别眼馋修罗的崽崽们，老想进狼舍，被段璃璃给踹出去并严厉警告了他不许碰小崽崽们。
段璃璃知道他想啥呢，他就想骑银狼。现在银狼就修罗一只，除了段璃璃修罗不让任何人骑乘的。修罗之外跑得最欢的是旺财。旺财跟赵金柜气场不合，她让方老爷骑但是不让赵金柜骑。
现在又有银狼了，狼崽子长得比人类快多了，他肯定是觉得，只要等一等，等银狼崽崽们长大了，他堂堂仙宫安保主任，怎么也能混上一只骑一骑。
瞧他那欢喜搓手得样子就知道了。
因为小崽崽们的缘故，段璃璃头一次去镇上没有骑修罗，而是骑了别的狼去。把修罗留下来压住旺财——谁说生了孩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有母性，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旺财能一爪子给说这话的人pia飞。
旺财可烦死喂崽崽了，她就想出去玩。
但是崽崽们现阶段必须喝奶。
旺财就偷偷地把自己的崽崽塞到别的母狼的窝里，让别的母狼喂。
其他母狼：“……”
敢怒不敢言。
最后是修罗巡视完仙宫领地后回来发现了，把自家的崽崽给叼回来了。
但看别的母狼老老实实喂自己崽崽的样子，再看看旺财，可知狼与狼之间，也有这么大的个体差异。
段璃璃就特别心疼旺财，给她喂了好多零食。可能一不小心喂得太多了，导致了旺财涨奶，最后只能心塞地等着崽崽们来解救她。段璃璃讪讪，跟她保证：“等崽崽们断奶，咱们去打北边那头大兽！真的！说好了！”
去镇上是因为她和胡祥商量好了，每个月开三天义诊，专为贫苦百姓看病。
她现在去镇上或者村里，都会带着几个孩子。人员不固定，大家都有机会外出。
一方面是怕小孩们一直关在仙宫里确实也太闷了。另一方面是觉得不出来见见人见见社会会被关傻了，太天真太单纯以后容易吃亏。
在仙宫里养了快两个月的孩子们如今与当初可不一样了。
当初第一次见到段璃璃的时候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被亲父母卖给了别人当奴仆，都沉默不敢吭声。
如今镇上人再见到这些孩子，一个个脸颊鼓鼓，白白净净，粉粉红红的。眼睛明亮有神，讲话条理清晰有规有矩。镇民们赞叹，不愧是养在仙宫里的。
孩子们在仙宫里的工作制服都是短打，裤子段璃璃用牛筋给他们做的松紧带，穿起来非常方便也舒服。
但出门呢，仙姑和仙宫都得有面子——自上次的产婆从老沟村回来，那真是……把仙宫吹上了天了，所以出门呢，孩子们就换上了长衫。也不是特别长的，到膝盖，nbsp; 小孩们一穿上，嗬，顿时精气神就有了。
搞完上午的义诊，中间段璃璃休息的时候，胡祥带了一个孩子到她面前。
那孩子眼睛很明亮，比普通的孩子有些不同。但衣衫也是破旧的。
段璃璃看了看那小孩：“就是他吗？”
胡祥说：“是。”
他将一份契约递给了她。
那份契约不是卖身契。
因为武者不会卖身，只会被雇佣，或者投靠。
那份契约叫作投靠文书。
第200章
所谓投靠,都是武者自己鼓捣出来的一套制度。
这文书是官府认可的。
文书里明确规定了，如果是投靠某个家族，就要遵守其家的家法族规,如果是投靠某个门派，就要遵守门派的门规。
违反者,按家法、门规来处置。虽然不到对奴仆打死都无罪的程度，但主方对投靠者还是拥有很大的生杀予夺的权力的。
总会有一些普通人家,忽然生出来武者。穷人家的武者孩子可以去上官府办的公立的武者小学堂。但也就是完成个最基本启蒙教育。真正想把一个武者供养出来，每个月的汤汤药药都不少。
像赵金柜家，本来就是小康之家，家底还可以,能勉强把俩武者孩子供养长大。从二级开始，俩孩子就已经开始自己赚钱了。
但更多是像方老爷这样的,供养不起,汤药丹药都负担不起,停在了二级的门槛外面,永远只是一级。
这种情况下，一些武者世家、门派想要培养人手，而另一些负担不起武者修炼所需费用的武者，需要资源。于是二者互补，便有了投靠制度。
这么说好像挺复杂的,代入地球类似东西就是,你想学更好的武功，就去更大的门派拜师。
像妍小姐,比起方老爷、赵金柜那就算条件已经好了很多倍了,但是妍小姐都憧憬能去大城投靠大门派大世家。便是因为更大的门派、世家,有这着她这样小地方小家族没有的资源。
资质好的苗子不愁去处。杜鹏对妍小姐是否招赘这件事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就是因为他内心里也想把杜妍送到更大的地方去往更高处走。
但这个孩子，资质普通。大概比方老爷强一些，最多就是赵金柜的水平。这个是武者小学堂就测定的，不是信口开河。
段璃璃看他头顶的数据也大致能看出来一点，直接就说了：“这孩子资质普通。”
胡祥说：“咱们小地方，能出几个武者不容易，东家给他个机会。”
这段对话，其实是两个人在聊天界面里沟通好了，故意说出来给这孩子听的。
果然小孩就紧张了起来，待段璃璃点头说了句“也是，不容易”，他的肩膀才松下来。
段璃璃看了他一会儿，说：“小齐是吗？”
姓齐的小孩恭敬行礼：“是。”
“以后，”段璃璃说，“你就是玄门弟子了。”
玄门是段璃璃编出来的。
那没关系，把它变成真的就行了。
不过这个玄门不教术法，它培养武者，和别的门派一样。
胡祥伸了下手，然后又收回去。
小武者：“？”
其实是胡祥伸手，手里出现了东西。但段璃璃在那东西出现的瞬间就收起来了。
她带着小齐回到了仙宫，先让别的孩子带他去洗澡换衣服。
小齐的年纪和仙宫的小仆从们其实差不多，洗了澡换了衣服，给他引路的男孩子还奇怪地问他：“你的衣服怎地和我们的不一样。”
小齐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说：“我是武者，我是玄门弟子。”
小男仆眨眨眼，又惊奇，又羡慕，回去就跟大家说了：“新来的和我们不一样。”
段璃璃把赵金柜召了来，然后扔给他一本册子。
赵金柜：“这什么？”
啥破玩意就乱扔给我？
“武者的修炼心法。”段璃璃说，“两万两银子拍下来的，你收好，别弄烂了。”
赵金柜：“……”
差一点就要因为他东家这轻描淡写的说话方式没控制好斗气把秘籍冲烂了！
好悬收住了！
“收了个武者的孩子，目前还在入门级的水平。你教他是够了。”段璃璃说，“教材就用这个吧。”
这世界武者的修炼心法，没有十万种也有八千种。就河阳县城随便一家书铺都至少有十来本不同的心法。从一两银子的到二十两银子的不等。
书铺里也就这个水平了，更高级的没有了，都是大路货。
修炼心法的水平高低据说也很影响武者修为提升的速度。
说白了，武者的除了天赋体质之外，其他的都靠钱堆起来。
段璃璃这个是让胡祥去平阳城拍卖会拍回来的。
因为当时不知道旺财什么时候生，怕她出问题，段璃璃没脱开身去。这事就托给了杜鹏。
杜鹏好歹是四级武者，出身于小武者家族，娶了个出身还更好一点的老婆，自己是公务员，家里一堆亲戚、姻亲都混得不错，眼界是很有的。他帮着掌眼加护卫，在拍卖会上选中了这本，护送回了乌桐镇。
赵金柜只觉得烫手！
犹记得当年，父母一咬牙一狠心，斥了三百两的巨资，给他和他姐买回了他们修炼的那本心法。挺贵的，但摊到两个孩子头上一平均，成本还算可以。
他和他姐从升到二级就开始出门赚钱了。赚到的钱还不能只顾自己花，还得回馈家里。得孝敬父母，还得拉拔兄弟姐妹，还有当初帮扶过家里的亲戚也不能忘……
扯远了，总之，赵金柜现在手里捧着那本两万两的心法秘籍觉得肝颤。
“给、给我？”他颤声问。
“昂。”段璃璃说，“我收了个小孩，他是武者。以后你负责教他。就拿这个做教材。你先自己把这个教材吃透了啊，别你自己都弄不明白，耽误人家孩子。”
赵金柜头晕晕的，绕了一下才明白段璃璃在说什么，愕然：“收了个武者孩子？”
段璃璃无语，她都说两遍了啊。
“对，一个小孩，刚入门的，小学堂水平。我收了他。他父母签了投靠书的。”段璃璃说，“以后，他就是玄门弟子了。”
赵金柜更晕了：“玄门？不是修炼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吗？”
跟武者的修炼八竿子打不着啊，是小众流派啊。
段璃璃看了看天。赵金柜啊，签了二十年的雇佣合同，还要在她身边待二十年呢，而且算是贴身的人了。她终于跟赵金柜说实话了。
“玄门啊，就是我编出来的，根本不存在。”她说，“不过，从今天开始，玄门有了第一个弟子，我宣布：玄门，正式存在了。以后，它是一个武者门派。”
赵金柜听完，震惊无语。
他低头捏着那两万两银子，不是，捏着那价值两万两银子的心法秘籍沉思许久，终于抬起头来，问：“东家，我可以入玄门吗？”
唷。
段璃璃叉腰：“不是还想二十年后去王城闯荡吗？”
雇佣合同签了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后赵金柜就自由了。但投靠了，从此就是玄门的人，这是一辈子的事。
赵金柜说：“入门又不是蹲大牢，我要入了玄门，不可能二十年还天天窝在门派里。再说了，王城那种地方，说不定跟着东家您，还能更早点去呢。”
他眨巴眨巴小眼睛，十分真挚地恳求：“东家，我想入玄门。”
段璃璃说：“行叭。”
“那以后怎么称呼您？”赵金柜问。
段璃璃想了想：“门主？”
“门主！”赵金柜惯会讨价还价的，立刻为自己争取头衔，“我来得比你那新收的小孩早，我得是首徒！”
段璃璃觉得让他一大老爷们管小孩叫“大师兄”也太滑稽了，同意了：“行。”
等小齐洗干净换了新衣服过来，他还在为刚刚发现到处树坑里都是元绿石而震惊，一脸迷茫的状态。
段璃璃说：“来见过你大师兄。”
她给他和赵金柜两个互相介绍了，说：“以后，你大师兄带你训练。我定期检查。”
她又把仙宫的仆童们召集了起来，宣布了一些变化。
“小齐是武者，他现在是玄门弟子了。赵主任也入了玄门，不过他还兼安保主任的职责，你们还继续叫他赵主任就行了。”
“以后，我们玄门慢慢还会有新的弟子。我们的弟子越多，修炼得越强大，玄门就越强大，越能给你们更安全的环境，更好的生活。”
“明白了吗？”
段璃璃其实是担心同人不同命，怕孩子们因嫉生恨。仆童们和小齐年龄相仿，身份上却隔着天堑一般。
她实在多虑了，因为这个世界就是武者的世界，武者高于普通人的思想根深蒂固地刻在每一个人骨子里。
小孩们刚听说小齐是武者是弟子的时候，确实诧异艳羡了一下，但立刻也就接受了。
段璃璃所担心的排挤、霸凌也不会发生。因为武者之所以地位高于普通人便是因为武力值。谁能霸凌比自己厉害的人呢？
但段璃璃又把小齐单独叫到跟前。
小孩子有无穷的可能性，故意冷眼看着他们犯错其实是最差的管理方法。段璃璃吃一堑长一智，不想重复同样的错误。
她提前就跟小齐讲清楚了。
“他们是卖身给我的，但也是玄门的人。大家只是分工不同。武者拥有武力，给予保护。其他的事情，由不是武者的人来做。”
“没有人能独自一个人活着完全不依靠别人。”
“我的名声你听到过吧？就是我也不行。”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们玄门，不允许任何欺凌弱小旁人的行为存在。”
段璃璃还花了几天的时间，编纂出了一份《玄门门规》，让赵金柜带着小齐背下来。
小齐出身穷苦，趁他还小，各种价值观还没有形成的时候教育他，其实蛮好教育的。
而且他的父母家人亲戚全都是普通人，跟方老爷的情况一样，段璃璃灌输的东西于他很容易接受。
但的确也不能让他泯然于仆童中，终究段璃璃对“弟子”的期望和对普通的期望是不一样的。
他的服色和仆童们是有区分的，赵金柜也改了服色，和小齐穿成了一个系列，来彰示身份。
段璃璃让他带着小齐修炼，过了几天，问他：“小齐的资质怎么样？”
赵金柜称赞小齐说：“还不错，跟我小时候差不多。”
行，段璃璃确定小齐的资质确实不怎么样了。
不过这是肯定的。
璃璃家、玄门或者段璃璃本人，如今虽然已经算是身家丰厚，甚至段璃璃本人也很有一些名气了。但这都局限于在普通人中。
在武者这个群体中，她还没什么影响力。
真正资质出众的孩子哪轮得到她来挑。能被她捡到的，也就是类似方老爷、赵金柜这种资质水平的了。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嘛。
赵金柜还问她：“你给他那个了吗？”
“？”段璃璃，“哪个？”
赵金柜说：“就那个。”
他打了个响指。
段璃璃已经把这个制造氛围的小动作给忘得差不多了。当时就是即兴表演而已。
跟赵金柜大眼瞪小眼半天，她才终于想起来“那个”是什么。
是玄门术法——点化。
“噢！”段璃璃说，“先等等，先看看他自己修炼的情况。”
小齐入了玄门，一下子吃穿住行的水平都上来了。
在小学堂的时候，邱教习给他们吹那些大城里的世家、门派的待遇，翻来覆去无非也就是每个月都发汤药和丹药，人人都戴得起元绿石什么的。
汤药丹药什么的，胡掌柜早就许诺了是必有的。至于元绿石……
玄门里到处都是元绿石，元绿石天然与天地元气亲和，小齐从进了仙宫城池就觉得浑身都舒服。
小齐年纪虽然还小，可心里隐隐明白自己是到了一个好地方。
小齐每日里勤奋修炼，段璃璃则在研究那些武者用的汤药、丹药来。这些东西赵金柜一直在用，她以前没在意过。现在真正开始着手建立门派了，她想看看这些东西能不能靠自己做出来，节省成本。
药物研发的工作做到一半的时候，仙宫迎来了客人。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