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萦感觉徐瑾跳的太快了,她不太能明白,问道:“这和万阴鬼山有什么关系?”


    徐瑾:“灵魂变成怨灵时,爆发出的阴气与怨气,去往何处?”


    “归于天地?”


    徐瑾看她一眼。但钟萦明白,那是她翻的白眼。


    “……哈哈。”钟萦只得干笑两声。


    徐瑾继续说:“万阴鬼山镇压着天地间的恶鬼和厉鬼,是阴气和怨气的聚集地。怨灵成型时所爆发出的阴气和怨气,自然是被万阴鬼山所吸收了。”


    “我想起来了。”


    万阴鬼山说是山,但其实也不是山。


    传言,那是当年酆都大帝为镇压千万恶鬼和厉鬼时,身体所幻化而成的一座囚牢。以身为阵,以魂饲养,以血化石,这才成为了一座镇压着无数恶鬼和厉鬼的巨大山峰。


    徐瑾:“万阴鬼山虽然坐落在地府,但实际上通天贯地,阴气和怨气被吸收后,会慢慢地被释放出,再与天地融为一体。同理,天庭也有这样的地方,保持着三界平衡。”


    钟萦不可控制地歪了重点:“天庭不是……都没了?”


    “不是没了,是……用你们的话说,退休了。太久没人飞升,没新人了,他们想管人间和地府也有心无力管不了了。”徐瑾咳一声,不想再讨论关于天庭的事情,把重点拉回到万阴鬼山上,“万阴鬼山吸收阴气和怨气,再消解于天地,以此来保证平衡。这天地有规矩,产生出来的怨气和阴气,以及万阴鬼山和天庭能消解的数量,都是有定数的。但如果真如你们判官府所说的,怨灵数量激增……”


    “……阴气怨气也就会随之增加,万阴鬼山的负担加重,平衡就会被慢慢打破。”徐瑾手上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递到了钟萦的手里,钟萦也不知不觉地接过了她的话。


    她将书本面向自己,定定看着书上那张万阴鬼山的照片,仿佛看到了万年前,地府恶鬼横行、厉鬼当道的恐怖场景,后脊不禁升起一股凉意:“万阴鬼山本身就相当于是一个封印,如果平衡被破坏,那就是万鬼同出,毁天灭地。”


    徐瑾正站在一个书架前找书,闻言道:“还不算太笨。”


    “所以有人人为地增加怨灵数量,就是想获得大量的阴气和怨气,冲破万阴鬼山的平衡。”


    “没错。万阴鬼山的结界封印如果被破坏,那么不仅仅是万鬼倾巢而出的后果,还会放出镇压在山下的囚犯。”


    钟萦正思索,闻言问道:“囚犯?”


    徐瑾道:“万阴鬼山不止是镇压恶鬼厉鬼的地方,也关押着几个曾经作恶三界的囚犯。因为那些囚犯灵魂的特殊性,无法使用现有手段让他们死去或消失,就压在了山下。”


    “我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等等……”钟萦忽然道,“囚犯?囚犯……老师,我有个想法,既然有囚犯,万阴鬼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个监狱。那打开万阴鬼山,会不会是为了劫狱?”


    徐瑾听到先是蹙眉,随后愣怔片刻,旋即道:“有这个可能。但是谁会去劫狱,还是去万阴鬼山劫狱?”


    如果有人想劫狱,那必然是感情深厚或者有利益纠葛的人,不然凭什么要冒险去救一个死囚出来。


    钟萦略一思索:“老师你对那些囚犯可有什么了解?”


    “只做过一些了解。”徐瑾道,“现在镇压在山下的一共有五位囚犯。一位魂魄已经在镇压中消散了。而剩下的四位,只有一位是从地府押过去的囚犯。也是在六百年前押过去的了。剩下三位,一位是天庭的,其余两位是人间来的,死后被押到万阴鬼山关起来的。”徐瑾顿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查阅过资料,这几位都不曾有亲友留在现世。唯一一名地府的死囚也被关押了六百年,你也知道阎王上任后,当时地府大部分的灵魂全部轮回转生去了,到现在,基本没有在地府居住超过六百年的鬼。而且,被关在万阴鬼山,还去救……”


    钟萦道:“万阴鬼山怎么了?”


    徐瑾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扶着额头到:“钟萦,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镇压在万阴鬼山下吗?”


    钟萦缓缓摇了摇头,又道:“因为他们的灵魂不死不散,所以只能关起来?”


    徐瑾道:“不单单是这样。钟萦,你在课上学到过。万阴鬼山里关着的恶鬼和厉鬼是怎样的存在。”


    她当然在课上学到过。那些恶鬼厉鬼,原本是一片燃烧的业火,是与天同生的存在,但是这片烈火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天地间的阴气和怨气,竟渐渐地有了自己的执念,也有了灵魂的形状。但终究只是执念的聚集体,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因此,更容易受执念的驱使,最终成为了毫无理智、四处攻击的恶鬼。


    徐瑾慢慢道来:“这些恶鬼只会不断吸收阴气怨气,自身却并不会消解。如此一来,它们就更不容易、更不会被彻底消灭掉。所以这些恶鬼厉鬼四处游荡,甚至不惜同类相残,也要把心中的执念和仇恨发泄出来。当年前来开垦地府的灵魂们更是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变成了它们攻击的对象。”


    她的声音又缓又低,在寂静的藏书阁内,泛着一点点的回音,钟萦听着,无端地毛骨悚然。“钟萦,鬼王酆都大帝化身为万阴鬼山,本质上,是用自己的灵魂去饲养它们,送去给这些恶鬼和厉鬼日夜撕咬。


    “酆都大帝的灵魂被众鬼撕碎,他便用自己的力量将魂魄重组,再撕咬,再重组。创造出一个永不消散的魂魄,循环往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恶鬼厉鬼不死不灭,这天地间产生一只怨灵,就给这些恶鬼厉鬼提供‘养料’,他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平息众鬼身上那终年不消的业火。”


    “送去的那几位囚犯,也不止是为了关住它们,惩罚之余的最大目的,是为了把他们的灵魂,送去给恶鬼们发泄的。”


    钟萦:“……所以,连地府都无法解决的灵魂,才会在这样的无休无止的折磨中,也烟消云散了。”


    徐瑾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些囚犯再难以解决,本事再通天,也不会像酆都大帝那样,有能力不断修复自己的灵魂。如今恶刑台成立,甚少有鬼会被执行这样的刑罚,所以没多少人知道。但是钟萦,不论过了多少年,送去万阴鬼山镇压,都是地府最残酷的刑罚。”


    钟萦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在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瑾道:“这样的情况,就算救出来了……这些灵魂也是非疯即傻,甚至已经不完整了,绝对没有再清醒的可能……”


    钟萦明白了,为什么徐瑾不会觉得是有人想要劫狱。就算是劫狱,如果是至亲之人,那救出来也只会徒增悲伤。如果是利益相关之人,不救反而有益。一个痴傻的灵魂,没有任何的利用意义,也没有拯救的意义。


    她沉默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这幕后之人为什么还要打开万阴鬼山?破了平衡,万鬼出,对地府,对人间,甚至对那个人,都没有好处……百害而无一利。”


    徐瑾道:“你如果能想得清楚,你就不会是坐在这里和我讲话,而是去催化怨灵了。”


    钟萦道:“老师讲得对。”


    徐瑾轻声应了一声,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良久,她又道:“你知道了这些,如何处理?”


    钟萦想了想,说:“目前看来没什么头绪。我先报上去。虽然老师您说镇压着的几位已经没有亲人了,但我还是想去转生门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些线索。但万阴鬼山的封印至今还纹丝不动,只要封印没打开,幕后之人就会一直动手,再遇到怨灵,我会注意的。”


    “也是个方法。这事最好直接上报阎王殿,你知我知,勿要再告诉他人。”见钟萦点头应下,徐瑾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一些,转开谈起别的话题,“我听说你一年多之前,曾受过重伤?”


    钟萦眼睛眨了眨,但也没有做出什么表示,面不改色道:“是,很严重,在床上休养了挺久的。”


    “如何受的伤?”


    钟萦久久不答。


    判官钟萦一年之前怎么受的伤,受的伤有多重,又是怎样痊愈的,这些,全不允许说出去。知晓之人,只有判官府五人,祝飞舟,以及阎王殿了。连黑白无常都只知道她受伤,但不知具体情况。


    徐瑾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又问了一遍:“如何受的伤?”


    钟萦沉默许久,回答道:“谋杀。”


    看上去是回答了,但其实是个非常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具体来说也没错。


    徐瑾眉头都皱了起来:“谋杀?你和谁有仇吗?”


    钟萦叹一口气:“正因为没仇才难找凶手啊。这不,一年多了,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知道……就好了。”徐瑾微不可察地叹息。


    “为什么?”


    “我猜测和万阴鬼山的事情有关。毕竟现在和怨灵接触最多的人,除了你,就是无常府的那两个小子了。不过只是猜测,也不准确。”


    不,老师您猜的挺准的,钟萦默默道。


    徐瑾静静注视着钟萦,“你的伤怎么样?”


    “都是一年多前受的伤了,已经好了。连疤都没有。”


    徐瑾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讲,只是把书放回书架上说,问道:“之韵最近如何?”


    陆之韵和徐瑾关系好,这是谁都知道的。陆之韵得了空闲就会带着东西来看她。钟萦道:“她很好。只不过最近几天判官府忙,等我回去,让她来看您。”


    徐瑾皱起眉头:“来就来,别让她再带任何东西。我不缺。”


    钟萦笑:“好。”


    徐瑾道:“你工作忙,我这里事情也和你讲完了,你就先回去忙你的吧。”


    “老师,我先走了。”


    徐瑾道:“不送。”


    她一颔首,钟萦也回之。转眼便消失在了门口。


    出学校的时候,再次路过十六轮回道。钟萦从第十五幅前就开始放慢脚步,路过第十六幅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钟萦一路小跑,担心自己误了时间。跑到祝飞舟的小院前,严寄双手环抱在胸前,虚虚地靠着门框,祝飞舟在他身后,正在缓缓走出门,钟萦在二人面前站定,呼出一口气,道:“祝医生。”


    祝飞舟关上门,却并没有转身,听到钟萦的声音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随我进来一下。”


    钟萦一愣:“我吗?”


    祝飞舟点头,径直再次走入了院中。


    钟萦看严寄一眼。严寄对她笑了一下,轻声道:“去吧。”


    “好。”


    说完,钟萦跟着祝飞舟后面,走进院子。院门在她身后关上。


    祝飞舟已经在屋中等候,她一进来,忽然门窗“唰唰”两下,全部关紧,屋内顿时陷入黑暗。黑暗中忽然出现一抹光芒,一支蜡烛在她面前幽幽摇曳。


    钟萦被吓了一跳,她顺着烛火向上看,看到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两只眼睛黑黝黝的,像是在纸上戳了两个大洞,唯一的颜色,就是他眼下的乌青。钟萦猝不及防看到他,登时后退了两步。想起这是祝飞舟,并不是他人,连忙站定,歉疚道:“抱歉。”


    祝飞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盯着烛火,幽幽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钟判。你知道他是残魂?”


    “知道的。”


    祝飞舟伸手覆在烛火上,仿佛感受不到灼烧的疼痛:“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钟萦道:“有什么问题吗?”


    祝飞舟看她一眼,钟萦以为他要讲什么情况很不好,或者没那么糟糕之类的话,但他没有,只是道:“残的挺有特色。”


    钟萦:“……哦。”


    嗯???


    “残的什么?有特色?”


    祝飞舟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都不由得放大了些许:“是非常有特色!”


    “……”


    他一说到擅长领域就不社恐了,滔滔不绝:“灵魂分三,天地命。天地命三魂相互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分不开的。就算是残魂,那也是三魂一起散,每个都散点。但是,他的魂,是有选择的残,现在那具身体里,只有命魂了。”


    话落,是死一样的安静。


    许久,才响起钟萦艰难的问话:“你说什么?只剩命魂了?”


    祝飞舟点头:“是。”


    “等等等等!”钟萦扶着额头,“你等我缓缓。命魂……”她吐出一口气,又说:“只剩命魂。”


    她太久没有说话,祝飞舟刚才讲到激动处的兴奋又消退了下去,又不敢说话,小声道:“好,好了吗?”


    好不了了!!!


    钟萦仍然处于巨大的震惊中。


    钟萦不是医生,对于这些并不了解。但是她了解命魂啊!一个人这一生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会被记录在命魂中,而不论是钟萦度化怨灵的时候,还是他们来到地府来到判官笔前接受审判的时候,命魂都会被提取出来,然后生前往事种种都会展现在眼前,最后记录于灵魂卷轴中。


    只剩命魂一魂,那到时轮回的时候,一提取岂不是就相当于把整个人都提取走了?


    钟萦:“……”


    这可真是太悚然了!


    她还以为严寄的残魂,是那种少了三分之二,只剩三分之一的残法。那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严重的情况。却不料真实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祝飞舟忽然说:“不过也不全是坏事。”


    “……”钟萦抬脸,“怎么说?”


    “我检查过,他虽然没了地魂和天魂,但失去的这二魂,是被完整地分出去的,可能在地府某处飘荡着,也有可能误入转生门,但能肯定的是,都是在一处的。这样方便好找回来,只要能找回来,就能修复。总比那些三魂一起散,散的像面粉一样好。”祝飞舟难得一说就说这么多的话,末了,他低下头,又悄悄抬起来,觑着钟萦,小声道:“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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