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飞舟又道:“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什么?”


    “我说了他身体里只剩命魂,他的天地二魂完整。但我没说他的命魂的情况。”祝飞舟说,“钟判,他的命魂其实也不太完整。”


    “……”钟萦,“???”


    钟萦:“祝医生,你就直说他身上还有哪儿是好的,我听完了保证不晕。”


    钟萦忽然有一个疑问:严寄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残碎成这样的灵魂,这都不是把人一分为二只留其一能形容得了的,完全就是直接斩首,只留下头颅,然后让头颅独活的程度!


    钟萦说着不倒,但明显感觉自己现在有点站不稳,摇摇晃晃走到一旁,靠在墙上,扶着头好一会儿,问:“他命魂,缺了哪一部分?”


    “心口。虽然看起来不明显,但他心口的灵魂,空了一个大洞。”


    心口……


    钟萦被拦腰斩断那次,差点伤到灵魂,都感受到了莫大的疼痛。伤在身体上的算什么,伤在灵魂上的,那才是真的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翻来覆去,不得解脱。听到严寄的灵魂有损,顿时感同身受。好像她的心口也在微微泛疼。不禁抬手压住胸口,忽然感觉到一阵微弱而短促的针扎疼痛,但转瞬即逝。这疼痛持续的时间虽然短,但深刻,钟萦霎时一愣,心漏跳一拍,然而她再想去查看,就没有了。


    钟萦把心口按的更紧,道:“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祝飞舟说:“钟判你清楚吧,失去的魂可以找回来,但是残缺的魂只能养。”


    “我知道。”钟萦提起灵魂相关的话题就会变得严肃起来,毕竟她对此也有涉及,“以魂养魂。”


    她最开始之所以没有直接和严寄说去修复灵魂,就是以魂养魂的条件太苛刻。谁会愿意,把自己作为生命根基的灵魂全部拿出来,去养其他人的灵魂呢?那相当于把一个人的血抽尽,骨头打断取出,皮肤全部扒下,用来救活另一个人。


    没人敢做。


    敢做的,从地府诞生以来,不过二三人,都已经成为历史,被写在书上,封进藏书阁了。


    祝飞舟道:“那太血腥了,用不着。”


    钟萦发现自己眉头皱的太紧了,她眨眨眼,让自己放松一些,问道:“那是什么方法?”


    “只要钟判你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他的命魂就能慢慢修复了。”祝飞舟进入了状态,已经完全不在意钟萦的目光了,声音都轻快起来,“时间或许会很长,也可能会很短。但只要命魂不碎,他的身体就会慢慢好起来,到那时再去找天地二魂也不迟。”


    “……只是这样?”钟萦有点不敢置信,“我……?”


    祝飞舟解释道:“你胸前是不是戴着一颗血石?”


    “戴着。”钟萦把项链拿出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血石养魂。我不知道还能养他这样的……残魂。”


    “残魂的确养不了。”


    血石浸染着酆都大帝的血,力量强大。能养魂不假,但一定要三魂六魄俱全的灵魂才能承受得住。如果直接放在残魂身上,残魂会因为没有承载能力,直接灰飞烟灭也说不一定。吃药都讲究适量。并不是说好东西,越多越好。


    经他这么一说,钟萦也算反应了过来:“所以,需要我待在他身边,以我之身,养他之魂?”


    “没错。”


    “……”


    钟萦愣了好一会儿,诚恳地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真的假的?”


    “真的。”祝飞舟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而且要紧跟身边,日夜不分,以保证血石发挥到最大的功效。”


    “……”不如直接拿无常索把她和严寄绑在一起怎么样?保证短时间内挣脱不开。


    钟萦心想,解决方法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多了,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严寄……


    这实在是与他的初衷相违背,他愿不愿意接受,他留不留下来,都不是钟萦能够决定的。她没那么大的本事,把人强行留下来。


    这也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钟萦道:“除此之外呢?”


    “没了。正常照顾,注意他身上经脉和伤口,不要伤到灵魂。”


    “没了?”


    祝飞舟:“没了。”


    钟萦还是不太放心。刚刚他那突如其来的反转,差点把她的心给吓出来:“真没了?”


    “真没了。”


    钟萦道:“谢谢祝医生。”


    此话一出,祝飞舟如梦初醒,看向钟萦的眼神中全是惊恐,他手忙脚乱地把头发撩到前面,盖住自己的脸,附身轻轻一吹,熄了蜡烛。与此同时,门窗全部打开,屋内顿时亮如白昼。钟萦眼睛一时没能适应,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不论是怨灵的事情,还是严寄的事情,好像这一趟地府之行,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钟萦慢慢走下石阶。


    院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严寄站在门外,靠着墙,低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钟萦出声道:“严寄?”


    他闻声转头过来,回道:“姐姐。”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祝飞舟。祝飞舟并没有送她出来,只是站在屋中,两手把这门,看到钟萦出了院门之后正要关,忽然和严寄对上了视线。钟萦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祝飞舟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浑身僵住了一下,然后猛然低头,一言不发甩手关了门。院门也在二人面前阖上。


    钟萦道:“他没有那个意思,别在意。”


    严寄摇摇头,示意他并没有生气。


    钟萦道:“回家吧。”


    两人并肩向外走,夜越来越深,路上行人越来越多,本来两人中间还隔着点距离,不知不觉的越靠越近。


    钟萦浑然不觉,满心都在想如何和他讲祝飞舟和她说的话。半晌,钟萦道,“严寄,祝飞舟都和你说了吗?你体内灵魂的状况。”


    “都说了。”相比起钟萦,严寄的语气简直松快的不像话,仿佛当事人不是他一样,“三魂存一,命魂有损。”


    钟萦从祝飞舟那里听来时就已经被震惊到无以复加了。听到本人这么毫不在意的说出来,震惊的同时,还有一点怒火。但那一点怒气很快又湮没在她的其他情绪中。


    “那他……”钟萦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


    “嗯?”严寄低头看着她,“他叫姐姐进去,都说了什么?”


    “和你说的一样。”钟萦也低着头,只给严寄留了一个发旋,“还说了解决方法。”


    “除了找回另外两魂,修复灵魂没有其他方法了吧。”


    钟萦眨了一下眼,问:“他也和你说这个了?”


    严寄也眨一下眼:“我猜的。三魂有两魂丢失,那么另外两魂应该是飘荡在哪里的。找回来融为一体就行。”


    “他和你讲命魂怎么修补了吗?”


    “没有。他说他会和姐姐你讲清楚。”严寄低头注视着她,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你暂时不能离开。我身上戴着能修复你灵魂的宝石,不过因为你是残魂,不能直接送给你,所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你命魂修好之前,都不能离开。”


    钟萦说:“如果实在为难……”


    “我答应了你,会修好灵魂,既然解决方法是这样,我就不会贸然走的。”他说得极其诚恳,又重复一遍,“不会走的。”


    飒——


    一阵风吹过。


    花海被风吹得矮了一截,像是在相互鞠躬,又像是在点头,诉说着一个承诺。


    他答应的实在是太快。钟萦没有反应过来,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好。”


    严寄道:“接下来的日子,叨扰你了。”


    钟萦道:“这不算什么的。”


    又是一阵风。


    吹得花海更矮了,钟萦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道:“今天地府的风,好多。往日里没这么多的风的。”


    “确实。”严寄望向花海深处,表情不动声色,但目光更沉,只不过都被眼镜遮挡住了,钟萦看不见:“是有点多。”


    “姐姐。”


    “嗯?”


    “中午的蛋糕还没吃。”


    经他这一提醒,钟萦想起来了,她走时把蛋糕放进了冰箱里,然后就和严寄来地府了,说是等事情解决回去当夜宵。他不说还好,一说,钟萦就开始馋了。她从昨晚一直惦念着到现在,一口还没有尝上,倒是先吃了一个折耳根馅包子喝了一杯盐水咖啡。


    钟萦感觉自己急需一块蛋糕来驱散她对于地府食物的不好回忆。


    严寄说道:“我们快走。”


    但其实剩下的路并不多了,几分钟便到了鬼门关前。


    钟萦跨过鬼门关的那一刹,电话铃声响起。电话一接通,便是陆之韵的声音:“小钟萦,你现在在家吗?”


    跨过鬼门关,眼前的景色一变——她到家了。


    钟萦敏锐的感觉到不对劲,转身去开门,问道:“怎么了?”


    然而她开了一下,门没打开。再按一下,纹丝不动。她这才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静默站在一旁的严寄。刚才她先进门,是严寄在她身后关上门的。而此时他站在一旁,双手空空,见她看过来,非常坦然地看了回去。


    电话中,陆之韵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回音,是在魂书阁才会有的声音,她说:“沈平安和温行都跟着无常府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还记不记得,前天你带回来了一个怨灵。”


    钟萦只是看严寄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似在思索,两秒钟后,右手幻化出朱映笔,在严寄关门那一瞬间设下的术的基础上,又画下一个阻隔的咒。到此还未结束。缚魂丝宛若游蛇,从钟萦手中游弋而出,落在地上,贴上墙面,转眼之间,隐入房间的墙体消失不见:“记得,一个女孩,叫付思。”


    她手臂上的伤口,就是付思抓出来的。


    “那就对了。”


    电话那头传来呼啦呼啦的翻书声,片刻后,陆之韵说:“她再次怨灵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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