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弟子无数的各峰长老,仅仅一眼扫过就发现了异常。其中性格耿直的任但凭脸上已现愠怒,坐在右首的霜红叶,睁圆了杏眼,连忙去看琅山君。


    玉容真懒懒往后一靠,一只手支着下巴,侧脸对着边上的夜见春道:“夜长老,你怎么看?”


    夜见春轻咳一声,道:“确实奇怪,这二子,一个是天姿绝艳,剑骨天成,千年难得一遇的修剑奇才,然而至今却连练气期都未臻境。另一个是灵根有缺,先体不全,压根连入我宗门都是个问题,却竟然已是筑基修为,这恐怕废了不少功夫吧。”


    玉容真道:“夜长老,你常年外出采药,不问山中事,不知道也是情理。这二子正是寒山君的亲传。我原先只知道寒山君只收了玄决一位弟子,因天赋有限,寒山君在他身上花费很多精力。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寒山君原来在玄决之前,早已收了一位入室弟子,名玄况,正是方才你口中这位练气都未修的修剑奇才。”


    夜见春一听,脸色骤变:“这...这....”


    这边任但凭不等他出言,呛声拍桌道:“岂有此理,寒山居平日里行为乖张,不守常理我管不着,如今他枉顾我天翮千年宗训,我定要追究!”说完,他浓眉一轩,大有不给个说法不罢休之势。


    天翮剑宗师门有训,道法自然,遵物敬灵,若弟子有其善,必授其长,万不可忌材妒贤,沧海遗珠。


    正是秉承这一宗旨,天翮剑宗成了仙盟当之无愧的最高学府。


    玉容真又看向未表态的霜红叶道:“啊,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太好,霜长老,不知你可记得,若是违反宗训,作何处理?”


    霜红叶将目光从琅山君身上收回来,垂眸道:“自当...自当废其师籍!”


    玉容真哦了一声,这才缓缓看向琅山君。


    琅山君轻叹一口气道:“任长老息怒,各位长老实不相瞒,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刚得知,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老七虽然做事由着性子,但此等问题上,我想他还是有分寸的。这师籍的问题,还是等他回来再作定夺。你们放心,这件事我定然会给一个交代。”


    见琅山君这么一意偏袒,任但凭心中有怒,但不好发作,只好气哼哼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师兄弟感情深墨是你们的事情,但规矩可是宗祖定下的,不能乱!”


    玉容真饶有兴趣,笑着道:“我说,任长老,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掌门做事还要你来教?掌门宠他小师弟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耽误过宗门上下什么事吗?别的我也不说了,我现在关心的事,我们掌门大人打算这么处理这二位呢?”说着,他用下巴向虚影处抬了抬。


    琅山君依旧一派温和道:“我打算暂时把他们交给灵素,在老七回来之前由灵素带着他们在山中修习。”


    夜见春一旁几分认同地点点头。其他三人默然,没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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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沐殿坐落在主峰接天峰峰顶,傍山向东而建,旭日穿透云层照进人间的第一缕光便沐在这光沐殿之上。


    琅山君喜竹,满山郁郁葱葱的大片竹林,随风一阵一阵荡漾。


    放眼望去,犹如身置一片碧色竹海之上。


    一路上行,凡人之体的玄况因运动过后,白皙的脸上染了一层瑰色,唇色也更加红艳,任谁看了,一颗心都会把持不住跟着荡漾。


    而偏偏此时站在他旁边的是干度休这条不解风情的咸鱼,一路上就只顾着盯着小男主头上系着两个银丝编制的流苏穗子,垂在脑袋两侧簌簌晃悠晃悠,哎呀手痒地不行。他自小就有一个癖好,一遇到这种须状一条条流坠的丝织物,就手欠地想上爪薅。


    而男主之所以系着银色的流苏穗,是因为在他的故国有一个习俗,每年正月十六男女老少都会在身上系着流苏穗祈福来年平安。他九岁那一年的正月十六,敌军破关,血染山河,那些身系银丝穗子的满街横尸正是他的子民,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拿出母后为自己手织的银丝流苏穗子高束在发端,自那以后再没有摘下,以至于问鼎仙门后得了银簌君的雅号。


    但,此时的干度休已无暇手欠了,接天峰之所以叫接天峰,其高度可想而知。玄况不会御剑,干度休是没学御剑,不一会山顶上飘下来两个师兄,一人一剑来迎接二人,干度休还没反应过来就飘至半空,脚下的薄剑立时成了高空走钢丝的钢丝,干度休吓得哇得一声死死抱住前面的师兄,拼命扯着师兄的衣服恨不能将整个脑袋埋起来,一个劲止不住地抖。


    师兄:......


    几欲活活被勒死的灵翟一路翻着白眼,好几次没能带动,差点摔下剑去。幸亏后面的灵素眼疾手快,一道灵力打了过去,将两人堪堪稳住了。


    一落地,灵翟就将干度休从身上撕了下来,他身形晃悠,脚下却夺步如飞,整个东倒西歪地一溜烟跑不见了。这边灵素吩咐好玄况,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干度休,转身去复命。


    被恐高症折磨的干度休已经两眼发黑一阵阵眩晕,下意识又四处找圆柱体抱。但是一走动就更晕了,只好原地蹲在地上,将自己抱住。玄况看他实在很不好,走上来关切道:“师弟,你这是惧高吗?”


    干度休迷迷瞪瞪见到一个圆形物体靠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抱住,但一听到说话之人的声音是男主的,在强烈的求生欲本能之下,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这时,远远恍惚又来了一个圆形物体,一会晃成两个,一会又晃成一个,晃得他头更晕了,直接扑向那圆柱体两手一抱,世界终于静止了。


    猝不及防被抱大腿的琅山君:......


    一旁的玄况:......


    干度休觉得这抱枕趁手极了,直接贴脸上去还蹭了蹭。


    然后,跟着而来的灵素,正好赶上干度休将脸埋在了琅山君大腿间的一幕。


    “放肆!”灵素一时竟不知怎么组织语言,喊了声放肆后又连着喊了好几个放肆,才想起来上前一把将人从琅山君身上拖下来。


    玄况见状忙道:“掌门师伯息怒,师弟他有惧高之疾,是以...是以才有如此之举,并非有意冒犯!”


    琅山君没说话,只是抬手在干度休的眉心注入一道灵力,很快,干度休头不晕眼不花,整个人清明起来。


    然后他隐隐意识到什么,将手虚虚照着琅山君笔直修长的双腿比了比,腾得面上一烧,缓缓低头把脸埋在了袖子里。


    等站在大殿中央时,干度休已经恢复如常,他已选择失忆模式,自动将刚才一段删除干净了。


    琅山君已在高位之上,他对下方两个少年看了看,温言道:“凡入我天翮之门,皆属我门下弟子,不管师承何人,光沐殿之门永远为你们敞开。你们在山门修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说完,他手一挥,一旁的干度休立时被封了五感,听不到也看不见了。


    这边灵素拿来一个盒子,打开来递向玄况,里面有一套弟子服,玉牌,宗门手册等物件。


    琅山君对玄况道:“这本该在你入山门的弟子礼上赠与你的,只是你师尊他行事不喜繁文缛节,所以有些礼数没有尽善,我现在给你补上。”


    玄况没有去接,只是波澜不惊道:“师伯,我想问,你做这些我师尊他知道吗?”


    琅山君一顿,半晌才道:“你师尊他不知。”


    玄况早料到似的道:“有劳师伯费心了,既然我师尊认为我不需要这些繁文缛节,我自觉得可有可无,恕玄况无礼,不能收下!”


    琅山君轻叹一声,道:“也罢!不过,从今日起,你要搬来子规峰跟随灵素后面修习,届时,我会与四峰长老结合你现在的情况为你制定一道修行方案,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去提升,事半功倍,假以时日,便得见成效。”


    玄况不为所动,脸上有着他这个年纪少年人不符合的沉着,他道:“抱歉,这些我师尊他知道吗?”


    琅山君再怎么性子温和,此时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他语气一沉,道:“如果将你师尊的师籍除去,改拜他人为师,你可愿意?”


    玄况一下愣住了,这可把他难到了,即便被他师尊折磨的那些暗无天日里,他都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乍然被这样问,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琅山君深深看了一眼此时一脸茫然的玄况,道:“这个问你现在不需要立刻回复我,等到你想好了再来找我,一会就跟着灵素去吧!”


    但见玄况讷讷转身,心神恍惚地准备跟着灵素出去,琅山君又缓缓而道:“慢着,你问我为何留下魔之右翼的命?好,我告诉你,当年那场诛魔之战,虽然仙门获胜杀了危素,但却让魔之左翼带着魔器得以逃脱,至今尚没追寻到下落,那魔器更是出自创世魔之手,只要得到机缘便可培育新魔主诞生,东山再起。而在此之前,为了新魔主造势,魔之左翼必定会来救他的老搭档以及那些部下,届时,我们可以以点打围,将魔族余孽一网打尽。你,这下可明白了?”


    玄况闻言,长睫一颤,诧异地看着高座之上温和儒雅的人。因他自己的师尊从来对他的任何疑问一律不做回应。是以,他不敢想象,他的一句不忿之疑,竟然让万人之上的掌门认真去对待,且其中涉及机密的部分也完全对自己清盘和出,一片坦诚。


    随即他又看向一旁的灵素,一双美眸在琅山君和灵素之间来回看了看。他常年被师尊冷漠对待,已经形成习惯,也没觉得什么,此时,他才明白,只是他的师尊对他不屑如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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